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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澄岭悲歌(十二)

大魏靖军侯 安静的风铃渡 5431 2021-04-06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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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屠刀高高举起,却没有狠狠砸下。那千夫长本以为必死,也合上了双眼,没想到一声脆响在他耳边回荡,待他睁开眼,才发现救他的命的人是寇平。

  “你干什么?”寇平手握利刀,将窦胜那一刀隔在了半空。

  “干什么?我要斩杀这个不听君命,违抗军令的逆贼。”窦胜嚣张至极,那瞪圆的双目从寇平面上移至那千夫长面上,好像要把人吃了似的。

  “这世上没这么多逆贼。这是我的部下,不是你的部下,要处置也是本将处置,哪能轮到你?”寇平手臂一发力,将窦胜推后了几步,然后朝跪着的千夫长喝道:“站起来,归队!”

  千夫长归队。

  窦胜自有怒气,但不好此时发作,横秋道:“好,这次本将卖你一个脸子,那请你记住我刚才的话,人死便死了,何必连累家人。”

  寇平矗立原地,抿紧双唇,衍生悲意。

  窦胜冷笑,径直越过他,再举刀高声而令:“听令!列队!举弩!”

  虽然那动作跟他们平日的精素训练格格不入,但万军还是照样做了。

  窦胜再望向寇平,不怀好意地道:“寇督将,你才是大军督将,前面这几步我帮你做了,这最后一步,是不是该交给你呢?”

  寇平艰难地侧过身,朝澄岭望去,望着一个个鲜活的魏军士卒,在其中他找到了那个赤焰身影,那个让他从不服到心生敬意的统帅,他们所有人都在为了大魏向敌人搏斗着,一颗颗丹心火树银花。他舍得下手吗?也忍得下手吗?在他恍惚间,阴谋的声音骤起。

  “寇督将有令,弩箭齐射!”窦胜一把举起寇平没有持刀的那个手臂。

  在稍为停顿了小小的间歇,寇平已经回过神来,死死瞪着窦胜,而回应他的是毫不摺避,示露威胁的目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一念之间,或者是他在错愕时候的本心流露,他崩溃了,迷失了,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厉喝:“放箭!”

  寇平下令就有所不同了,万军即使不忍,也不得不冷血地扣下了扳机。嗖嗖声音如磅礴大雨那般纷至沓来,密集的弩箭从山顶飞出,如一阵雪暴直扑底下。

  谷底厮杀非常惨烈,两军将士都是卯足了劲,从开始的家国大义而拔刀,转而对同袍惨死而萌生的仇恨而拔刀,几乎每个人都杀红眼、染红了面、斩钝了刀、创满了身。忽而,他们几乎同时都停了挥刀砍杀与闪避的动作,血红的眼色也渐渐清明了几分。

  天色在很短的间隙里变得昏暗无明,所有人抬头望去,望见一群黑点遮天蔽日,竟然连砸到身上的雪花也挡住了不少。

  那是雪暴吗?那是乌鸦吗?所有人心中都不合时宜地产生了这么个困惑。当第一个人惨叫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但已经迟了。一支弩箭插入那名梁军士卒的胸膛内,强劲的惯性使他身躯后仰,然后倒地。这是夺命的弩箭,其他人在生出这个念头的间隙,就迎来了相同的命运。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水溅起的血花一朵又一朵,厚重身躯扑地扑起的碎雪一阵又一阵,尸山鼓起了一堆又一堆。

  在一黄一白两匹神骏良骥的旁边,一赤焰一皓银两员气势万千的大将厮杀在一起,鹿鸣剑与绿醴剑斩出无数电光。从马上到地上,从枪法到剑法,两人不知厮杀了多少回,但都成了一个模样难辨的血人。这次搏斗与三年前在嘉鸣关下的对战不同,上次那是切磋,这次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因为只有如此才是对彼此最崇高的敬意,才无愧于这最后一战。

  “你的剑还是那么快!”陈子放颤声说着,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彼此彼此,你刚才说什么困兽犹斗,这句话我不赞成。我赞成另一句话。”陆渔同样颤音说道。

  “什么话?”

  “今日定有一个绚烂的葬礼。”

  “我也赞成。因为这是我为你赐下的。”

  “保不齐是我为你赐下的。”

  “呵呵······”陈子放苦中作乐,竟露出一笑,“有意思,也或许,是我们共同的。”

  一语成谶。

  当天上冷漠的白光从二人脸色消失,俩人举头眺望天穹的时候,也被那乌鸦一样的黑点给呆了。身边的人不断死去,麾下不断丧生,血水不断溅到俩人身上。俩人离开了对方,挥剑拼命斩开射来的弩箭。

  陆渔捉住了一根,目光快速从箭簇到根部,看到了神机营三个字的时候,他似乎浑身的热血都冷却了,眼色也震惊了,不可置信道:“神机营?骁臂连弩!”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如遭雷击,猛地抬头仰望,在弩箭的发出处,在那险峻而又无暇的崖边,看到了高高飘扬的将旗,他虽看不清那是写着什么姓氏,但他却认清了一把从上空坠落的佩剑,那是寇平的剑。“寇平?!”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怎么敢向同袍下手?胸膛中喊出歇斯底里的呼喊,到了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在他失神的时候,一根钢制弩箭在他的胛骨上穿透,巨大的力道将他往后面掀飞一段距离。他犹如飞絮一样,狠狠砸到了旁边的崖壁上,翻江倒海地吐出了一口血,喷在雪地上妖艳如桃。

  “虞启,这就是你誓死力保的大魏皇帝,这就是你培养的部将?”陈子放也被弩箭逼到了崖壁上,大腿上插着一根,正潺潺流着鲜血。他将剑杵在地面,扭过头,以嘲讽的目光和语气道:“看来,他们也没想让你活着走出澄岭。”

  陆渔浑身一颤,想到元尧令寇平来救援,如若不是元尧的授意,寇平绝对不会这样做。可是他不明白,寇平怎么下得了手?他的良知和情义去哪里了?面对陈子放的讥讽,他无话可说,内心一片震惊和凄凉。望着麾下一个个死在自己人的利箭下,听着他们临死前的哀嚎,他的心简直被撕裂了。死在自己人手下,是何等的不甘?种种郁火翻滚,陆渔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绷紧得如石头一样僵硬,双目遍布血丝如针绣。

  “侯爷,是寇平!是寇平!”高轶领着一班军士朝陆渔这边冲过来,一路上已经倒下了许多人,来至陆渔身边个个已经神色崩溃,“侯爷,我们在澄岭拼死血战,寇平这个混蛋竟然要把我们一起歼灭。侯爷,他是在公报私仇,我看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当年的小恩怨,他就是一条白眼狼!”

  “不要再说了。”陆渔一声大喝,然后又朝一边的陈子放道:“陈子放,现在再打下去,只会一起死在这儿,你们向前撤,给我们让开一条路。”

  陈子放也望满头飞蝗,见麾下一个个倒下,胸中怒火中烧,“虽然我很想今日在这儿杀了你,但我也不想让麾下死在你那位无情皇帝的暗箭之下!”在他刚说完话的时候,陈白旸、陈谕等梁将也带着一班梁军赶来,以盾牌护着他。他在二将的搀扶下,忍住脚伤的痛站了起来,令道:“陈白旸,传令下去,全军向忻州撤退!”

  陈白旸应令而去。

  “快去,能救上多少就救多少,不要让弟兄们枉死在这儿!”陆渔朝着高轶怒喝。

  高轶被骂醒,不敢有疑,立即叫上人去了。

  陆渔也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向乱军中间,不顾肩膀上的疼痛,挥动着另一个手臂,激动疾呼:“弟兄们,快撤啊!快撤!”可是在乱军之中,熙熙攘攘,早已不成章法,还能有多少人能够听到他的呐喊。但凡有些听到的,没走几步路,大多倒在身后射来的弩箭之下。其中包括宗义、傅琌等将。

  此情此景,怎一个惨字了得?

  “快撤!快撤!”陆渔似疯狂一样,不断挥剑斩断一根又一根流矢,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救更多的人!

  一个又一个麾下在他剑下挽回一条性命,可在大雨般密集的箭矢下犹如沧海一粟,更多的人倒在血泊中。他崩溃了,双目红得可怕,流出了两行红色的液体,蘸到唇边味道是腥咸的。踢到一具伏尸,他摔倒了,在雪地里滚了老远。但坚强的意志力,使他撑剑而起。可当他再度站起来,没走几步的时候,一支破空而来的流矢射中了他,直直没入他的胸口。

  一团血花浮现在他眼前,印在了雪地上,就想一个远古的图腾。

  一手握着露出的箭柄,意识在消磨,脚步已经行不正了,但他依旧奋力向前而行,嘴里喃喃着:“快撤!”人力终有穷尽时,当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他唯有倒下。

  正在指挥魏军撤退的高轶见状,脸色一惊,带着在澄岭战场上仅存的数百人拼了命向陆渔奔去,将陆渔搀扶起,急呼:“侯爷?侯爷?”

  陆渔艰难地睁开眼,虚弱地问:“卫······卫询呢?”

  在两个盾牌兵的掩护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探了出来。卫询扑倒在陆渔身边,哭泣道:“师父,徒儿在这。”

  陆渔松了口气,眼皮缓缓放了下去。

  “侯爷?侯爷?”

  “师父?师父?”

  高轶见陆渔昏过去,立时做出决定,朝身后军卒大喝:“你们都听着,就算我们全部都死了,侯爷都不能有事,快撤!”言讫,一把将陆渔背起,在数十门盾牌的保护下,步行朝澄岭之东跑去。

  头顶上时不时有流矢倾倒而下,数百人的队伍,也时不时有人倒下,但此刻他们一路相随,似乎超脱了生死。有的盾牌兵倒下,便有步兵捡起,继续掩护前进。而他们前进的路,无疑是一条用鲜活的生命铺就的血路,一切只为了他们心目中的军神而砌。

  这一日的澄岭,箭矢横布,风声比以往都要震动得剧烈,宛如一首悲壮的歌曲,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够相和。无论是厮杀声、呼吸声、说话声、脚步声,一切声音,都随千万具尸体,归于沉寂。黄泉碧落,征夫不归。风雪茶馆,评书人叹。 大魏靖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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