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夏意原野醉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哥哥,那我出门了喔?」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我被铐在床上迎接早晨,小舞也在不久之后睁开眼睛。
原本以为小舞睡了一觉就会恢复,结果这样的美梦并未成真。
她还是跟昨天一样,露出彷佛已然毁坏的笑容,重复无法沟通的对话。
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地看著小舞喂我吃完罕餐,并走出房间,准备到学园上课。
直到竖起耳朵听到玄关传来声响,确定小舞已经离家为止。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让小舞察觉我打算采取的行动。
「我得快一点!!」
我打算破坏床架,解开手铐。
『如果哥哥想解开手铐逃出去的话……』这么说话的小舞,她散发的氛围是认真的。
沾满血迹的短刀浮现在我脑海,最坏的情况,感觉她可能会拿短刀刺我的手脚。
小舞在现在的状态下,只要稍微做出有违道德常理的举动,心中的良知将会彻底瓦解。
坏掉的小舞将破碎四散,不复原形。
所以我一定要赶在她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之前,阻止她做任何傻事。
我甚至有用同样手法的打算,即使使出强硬手段,也要将小舞拘禁起来。
「趁小舞不在的时候解开束缚……一定要尽快追上去才行……!!」
小舞不知道的是,我的木制床架是接收父亲淘汰的中古品,铐著双手的那部分木头并不怎么牢固。
只要用蛮力使劲一抽,应该就能轻易破坏。
一只手恢复自由之后,就可以拿到放在床边的原子笔。只要拆解原子笔,把里面的弹簧拉成直线,就可以用来开锁。
以前我跟父亲一起看过描述越狱的影集,还沉迷其中,以回纹针练习解开手铐的技巧。之后尝试在网路上找到的方法,更是能意外轻松地开锁。
虽然得花一点时间,现在的我应该解得开才对。
「预————备、喝!!」
手臂奋力一抽,结果木制品的老化程度似乎超乎想像,啪嚓一声就分家了。
「很好,接下来……」
我强忍内心的焦急,将拉直的弹簧插入手铐的锁孔。
「还差、一点……好!!」
胡乱拨弄一阵之后,顺利解开右手和左脚的手铐,铐著右脚的最后一副手铐也被我解决了。
「可恶!现在几点了!?」
耗费的时间比预期中更长,心急如焚的我回头一看,时钟指著十点多的位置。
(小舞她说要我等到今天晚上,可是早上又说要去上学,代表她打算在学园做些什么。)
「得快点才行……!!」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首要之务就是必须把小舞带回家。
于是我随便换了件衣服,拿起手机。
「我能求助的对象……」
父亲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了。
我绝对不能向宫川先生和大西先生这对刑警二人组求助。如果要请求协助,应该找前野医师他们……可是我不想带现在的小舞去找前野医师。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只能打电话给悠斗了。
「拜托……快接电话!」
小舞以前曾经在道场学过剃刀,当时也稍微学了点合气道的技巧。
说来惭愧,就算小舞昨晚没有发动奇袭,光靠我一个人也无法压制小舞,说不定还是会被她铐在床上。
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我需要可以信任的帮手。
我听著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漫长的电话铃声,跑到玄关穿好鞋子,准备冲出家门……
「啊,宇景同学,时机正巧啊。」
「大西先生……?」
我一打开玄关大门,搭乘黑色轿车前来、身著西装的大西先生正好站在门前。
「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呃,不好意思,我现在刚好有急事……以后再说吧,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希望你能以我的事情为优先。这件事真的非常紧急。」
「欸……很抱歉,现在真的不方便。」
大西先生的态度从来没有这么强势过。我在诧异之余仍如此回答。
虽然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但没有任何事情应当优先于小舞。
「那可不行。抱歉,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如果我说你妹妹的处境堪虑呢?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
大西先生以严肃的表情如此说道。
原先脑中充斥要去找小舞的念头,顿时产生了犹豫。
「真的没时间了,请你先上车吧。由于事关重大,到了确实不会泄漏情报的地方之后,我再告知详细的情形。」
「既、既然如此,请你现在就告诉我。」
「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事实上就连我们在这里谈话的时候,情况也十分危急。为了拯救你的妹妹,希望你能静静地跟我们合作。」
这番话听起来不像骗人的。再说大西先生为了这次的案件付出那么多努力,实在也没有骗人的必要。
宫川先生和大西先生都是可以信任的大人,也就是说,小舞说不定真的遇到危险了。
「『……嘟噜噜噜。哔,您拨的电话……』」
耳边听到要求将拨不通的电话转接至语音信箱的声音。
「……好,我跟你去。不过可以先让我留言,请对方回拨给我吗?」
「嗯,这点小事没问题。」
大西先生点了点头,于是我在语音信箱留下『详细情形待会儿再说,不要被小舞发现,回拨电话给我』的讯息。
「那么就请你坐到后座吧。」
☆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这种地方是怎样!!」
车子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我问了很多问题,大西先生却都不予回答。车子渐渐驶向人烟稀少的地方,我内心的不信任感也愈来愈强烈。
最后我们抵达的地方,是某处森林中的废弃工厂。
下车之后,大西先生要我先跟著他走,就在我们走进工厂内部时,我如此放声大吼。
每次提出同样的问题,他都不断敷衍地说『到目的地再说』,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不会被别人听到的地方,为什么是这种地方!」
「绝对不会被别人听到的地方,这里不是很合适吗?」
这里以前似乎被当成机库使用,不过如今已经荒废了。里面有好几台不知用途为何的机械设备。
建筑物本身颇为老旧,屋顶看起来已经崩塌。掉下来的瓦砾压坏了几台机器,从屋顶的大洞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大西先生来到建筑物的某个角落,在瓦砾堆积成山的地方一边搬动几块石材,一边回应我。
「很、很合适……」
毫无生气的废弃工厂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确实是满足密谈所需条件的场所。
可是这种说法无法让我接受,我更进一步质问大西先生:
「我们不是要去警察署之类的地方吗?为什么选择这里……」
「嗯,那里不行。警察署同样很危险,因为那里也有敌人。」
「敌人?敌人到底是……不,这不是重点,你说小舞很危险是什么意思!?」
「嗯?唔……关于这点嘛,你想知道?」
大西先生看也不看我一眼,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不、不要闹了!!当初你不是为了跟我讨论这件事,才把我带到这里的吗!?还有,你从刚刚就一直在干什么!?」
「啊,等我一下……喔喔,有了有了。」
「我不是说过我有急事吗?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就回、去……」
「就跟你说等一下了嘛。」
沉重的冲击从脚踝直窜全身。
不知道拿出什么的大西先生转身面对我的同时,将他拿出来的那个漆黑的物体对准了我。
「啊?咦?那是什么……」
「这是弓枪啦,弓枪。还是十字弓这种说法比较好懂?刚刚刺入你的右脚的箭矢,就是这玩意儿发射出去的。」
刺入?刺入?刺入?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刚刚受到冲击的右脚踝,插著一支跟油性麦克笔差不多粗细的漆黑短棒,鲜血正从那里汨汨流出。
「咕呜!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目睹这幅景象的瞬间,之前未有所觉的疼痛鲜明地证明它的存在。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一开始果然会很吵啊,每个人都鬼吼鬼叫的。」
「嘎!咕呜!哇啊啊啊啊啊!」
一阵破风声传来,这次是另一边的脚踩承受同样沉重的冲击。
第二把箭刺入脚踝,我连原地踏下步伐都做不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了下去。
灼热的疼痛感削弱了我的意识,眼珠子几乎要翻了一圈。
「呜咕!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处于几乎昏厥的剧痛之中,混乱的大脑让我吐出这句话。
「因为这次的契约是要让你无法逃脱,生擒之后交付给对方的关系啦。我总觉得你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因此为了确实瘫痪你的行动力,我才动用了这玩意儿。最近风声很紧,弄不到药,所以我才来拿这个好用的救命箱。正所谓有备无患嘛。」
说话的同时,大西先生不忘轻敲十字弓的金属部位。
我从因疼痛而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看见大西先生一副理所当然地这么说。
「至于为什么把你带到这来嘛,反正对方还没来,就当作打发时间告诉你吧。呼————」
大西先生拿出香菸叼在口中,以熟练的动作单手点火,吐出一阵白烟。
「其实也不是什么冗长的故事。担任公务员的期间,我偶尔会接受他人委托,这次也不过是有人委托我活捉你之后交给对方罢了。而且对方还希望在你被警方抹去存在之前,先把你弄到手。」
「委、委托?到底是谁……被警方抹去存在?为、为什么?」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我的感觉开始变得模糊。
不知是否该感到庆幸,疼痛感也因此而缓和了许多。不对,比起说是疼痛缓和,应该说是双脚的感觉逐渐麻痹。
不过也因为如此,我总算可以稍微开口说话了。
「亏你还那么能说呢,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关系吗?也罢,没差啦。既然你都问了,我就告诉你吧。是谁委托的嘛,反正把你交给对方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在那之前好好期待吧。至于为什么会被警方抹去存在,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活著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才会伪装出『瓦斯管线意外爆炸』,一次解决惹出许多麻烦的宫川和你们两个。」
「咦?咦?咦?」
传进耳里的解说似乎在大脑外部形成漩涡,迟迟没有输入脑里。
即使如此,这番话还是像剧毒一样传遍全身,在我心中插了一刀。
「听说从你身上扣押的那些类似角色扮演的玩意儿相当不得了,国内的高层人士将之视为新发现的宝库,想要据为己有。然而宫川却坚持那是让你恢复记忆的关键,一直跟上头作对。再加上你的身分一旦曝光,那些『转移志愿者』一定会出来闹事,所以警方乾脆先制造意外,打算同时解决你跟宫川两人,然后再趁乱回收那些扣押品。似乎就是这样的计画。」
大西先生还语带批评地说『宫川先生还真没用啊。』,同时耸耸肩膀。
(……啊,这算什么?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传入耳中的描述实在过于不堪,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痛到产生幻听。
我总觉得之前似乎遇过同样的事。
「真愚蠢啊,整个计画太理想化了,结果你和宫川都没死。最重要的扣押品虽然回收了没错,但因为横生枝节,最后也不了了之。结果我的客户慌了手脚,才会要求我尽快把你抓起来。原本是预定于下个星期动手的,那人昨天却突然要求我在今天之前想办法搞定。不过说穿了,捕捉对象也只是个虽然有所警戒,却还是乖乖跟著走的小鬼头罢了,再加上酬劳也因为变成特急件而提升不少,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咕啊、啊啊啊!」
我已经无法理解大西先生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或许是疼痛感超过容许值,在我逐渐模糊的思绪中,已经感受不到双脚的疼痛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彷佛我接触到过去记忆之时一般,此时强烈的头痛开始支配大脑。
简而言之,大西先生为了钱出卖我吗……?
「其实原本的目标也包括你妹妹,所以我想了很多计画。首先抓住那女孩,再以她为饵引诱你上钩,也是个一举两得的计画。偏偏对方在付诸实行之前要我别动你妹妹,你不觉得真的很令人伤脑筋吗?我在好几天前就拟定计画了耶,很难以置信吧?不过对方表示除了特急件的酬劳之外,还会另外支付三倍的报酬,所以我就欣然接受了。」
大西先生,不,大西以轻浮的态度露出胜利的笑容。
即使是几乎无法运转的思考,我也理解到他打算把小舞卷进来。
「……啊……呜……」
开什么玩笑,不准对小舞出手。
我很想这样大叫,愈来愈剧烈的头痛却迫使我只能发出连声音都称不上的微弱喘息。
「不要乱动。说说话还无所谓,但如果你打算抵抗,我可不会允许喔。」
「咕哇!?咕呜呜呜!!」
就在我打算站起来的瞬间,一声短暂的破风声后,带来痛楚的木桩再度从瞄准我右脚的十字弓射了出来。
逐渐麻痹的痛觉受到新的刺激,我瞪大了准备阖上的眼睛。
好痛、好痛、好痛!
毫无顾忌地在身上刺出的洞所带来的疼痛,再加上愈趋激烈的头痛,又混杂了对轻易上当的自己产生的无力感,烧炙著胸口上方的某种事物。
「……我、相信、著你……你却背叛我、混帐……」
什么『可以信任的大人』啊。
「不不不,以我的立场,我也满同情你们的呢。突然失去父母及亲戚,成为脑袋有问题的的犯罪者所觊觎的目标,而且身边的朋友全都死光光了,你们真的是太可怜了。」
大西脸上嘲讽的笑容,没有丝毫沉痛与哀伤。
接著他又以轻松的语气————彷佛在说『晚餐不知道该吃什么』般————接话:『可是啊。』
「可是这是两码子事喔?无论是信任还是什么都好。我会对你们特别亲切,都是为了让委托工作得以顺利进行,这才不是什么背叛呢。」
耳边传来物体碎裂的声响。
啊,没错,我确实遇过。
当著把我最珍惜的东西踩在脚下的对手面前。
当著背叛我们的那些家伙面前。
当著恨之入骨、令人几近疯狂的人面前。
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像这样匍匐在地的那段过去。
那个时候无法忘却、铭心刻骨的某种情感确实存在,一直都在那里。
(我到底在做什么……)
因此,愤怒的情感才会从我的体内一涌而出。
「嗯,你大概很快就会被杀吧吧。不过别担心,你妹妹马上就会随你而去了。明天我打算以你为饵,引诱她上钩喔。」
大西仰天大笑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中。
头痛欲裂,完全无法思考,再加上无法抑制、愈加旺盛的怒火,逐渐形成类似岩浆的黏稠物质。
「……你。」
(这家伙想伤害小舞。)
「嗯?你说什么?」
逐渐流进体内深处的岩浆,完全跟自己合为一体。
没错,我一直置身于岩浆之中。
「……了你。」
(这家伙想从我身边夺走最重要的人。)
「我就说了,你说话这么含糊,我根本听不见啦。」
炙热、黏稠、灰暗……
我知道这情感(岩浆)的名字。当初我就是以这情感(岩浆)之名,立下重要的誓言。
「……杀了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填满全身的岩浆发出咕嘁咕啵的声响,彷佛沸腾的热水。
「啊,是是是,『杀了我』是吧?怎么大家的反应都一样呢?明明就办不到,却还大放厥词。啊啊————同情心都被削减了,亏我还把真相告诉你。」
我终于想起来了,它终于习惯了我。
这种情感……这种憎恨,才是我的誓约。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贯彻到底的承诺。
「我想起来了。没错,我……」
「?你说的想起来,到底想起什……」
「我曾经立下誓言,一定要杀死每一个人。」
『啪嚓!!』剎那之间,我确实听到某种东西断裂的声响。
「啊啊?啥啊,你脑袋有问题吗?」
「嗯,没错,我的脑袋早就出问题了。只是我忘了自己有问题而已。」
忆起誓言的瞬间,头痛就彷佛破碎四散似地消失了。
记忆的浊流渗透每一个脑细胞,逐渐在我的体内复苏。
第一次的勇者召唤。
为了返回原本世界的讨伐魔王之旅。
没能拯救蕾缇西亚,悲叹自己的无能为力那一天。
在背叛以及憎恨的誓言当中死去的那一天。
重生的世界奇迹似地降临的那一天。
米娜莉丝和席莉亚,这两个新得到的珍贵共犯。
以及我非杀死不可的家伙还留在那个世界的事实。
以横倒的姿势倒下的我撑起上半身,抬头仰望清澈的蓝天。
「天空真蓝啊。」
我是第几次像这样倒在地上仰望天空了?
然而这次的惨状,却是个能排进前五名的大失态。
「蕾缇西亚对我发脾气的原因又增加了一个。」
千头万绪之中,我最先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我还被说过「若像这样回到原本的世界,会在想起蕾缇西亚时哽咽流泪」,没想到我居然把异世界忘得一乾二净。
居然丢下进行到一半的复仇,丢下共犯者少女们,过起安逸的生活。
当初以近乎自虐的决心烙印于灵魂的誓言,被不知名的存在夺走,我居然因为『害怕』这个理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连垃圾都不如,我到底在搞什么……」
我咬牙切齿。
眼前的情况,部分是我的天真所导致的结果。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坏习惯。
不想面对、或是不想知道的事情就假装没看见,然后推得远远的。
我就是这样被异世界背叛,失去了一切。
回到原本的世界之后,又遭到背叛而受伤害。
而且那个家伙甚至放话,打算让我最重要的妹妹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坐得起来,难道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剩?不过总比痛得哭哭啼啼好多了。」
在我视线的前方,一脸讶异的大西拿起第二根香菸,以同样熟练的动作点火。
「对了,那人叫什么名字?就是你妹妹的朋友。对对,优纪。那个女孩子真是太可怕啦,又哭又闹还拚命挣扎。当时对方也交代我要留活口,所以我想拿绳子把她绑起来,结果她居然在我的脖子留下抓痕。当时宫川笑我『是不是被女人抓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好像就有点怀疑我,害我不敢轻举妄动。那个女孩真的是我的克星啊。」
「……啊哈、啊哈哈哈哈!!这家伙了不起啊,真的完全只想到自己呢。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也很难找到这么自我中心的人吧。」
宛如连珠炮的言语及其背后,我感觉不到任何恶意、敌意、罪恶感、激昂与杀气。
即使是被药物控制或是接受思想教育的杀手,也很难在情感毫无动摇的情况下伤害他人。
如果是前野那种人,失去记忆的我多少还看得出来,可是大西竟能毫无恶意地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这类人的本性真是难以看透。
「说我自我中心,好过分啊。对方都拿出那么多钱了,不接受才奇怪好吗?只要绑架一下女孩子,或者是搬运个尸体,就可以得到好几千万喔?」
大西一脸不满地如此说道,看他的态度,他果真没有一丁点不自然的神色。
他是认真的,而且是基于理所当然的判断做出理所当然的行为,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唉————还以为这边的世界比较正常一点……为什么人渣总是会聚集在我的身边呢?难道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人渣的关系?物以类聚这句话,不管在哪个世界都通用啊。」
「啧啧啧,你什么都不懂啊。钱才是最重要的。像我这种为了生活打拚的大人,可是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存到好几千万呢。说是这么说,学生应该无法理解啦。」
大西口中说著不知是谁说过的肤浅言论,并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
他应该已经察觉我散发的氛围有所改变,自信满满的态度却没有丝毫动摇。大概是觉得只要有手中的十字弓,无论如何都可以压制我的反抗吧。
不过他似乎也不是毫无防备。十字弓已经对准可以贯穿我的膝关节的方位,而他的视线也不曾从我的身上移开。
我以前曾经在网路上看到一种说法————猎奇杀人犯平时看起来都很正常,如今看来真的颇有道理。
一般人不会用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做出只对自己有益的事。
「欸欸,比起这种小事,你刚刚想起来的记忆啊,果然是失踪期间的事情吗?你还说到这边的世界,你该不会真的去过异世界吧?」
「嗯,没错。我想起了很多在异世界经历的事情。」
「哇!好猛啊!告诉我嘛,异世界是怎样的地方!?真的有魔法吗?我的委托人就是说想要利用你,让人在这个世界也能使用魔法……」
「没什么不同喔,就跟这个世界一样。虽然很美,却也很骯脏。有各式各样的人存在并交相混杂,而且比起幸福的人,不幸的人果然稍微多了一些。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不同。」
大西说得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我打断他如此说道。
「不不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结果大西只是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起来还没发现我做了什么。
「所以弄坏一个人的方法,肯定也一样吧。」
大西微微一愣,露出呆滞的表情。
「啊?咦?你说什么?」
啪一声,手中的十字弓————连同他的左手掌————掉在地上。
接下来是可谓『漫长的瞬间』的空白。
「看,断掌落在地面的方法也一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白相间的工整断面瞬间被红色的血液覆盖。鲜血滴滴答答地洒落地面,形成一个血池。
「深深烙印眼帘的鲜血颜色也一样。」
「血啊!是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的从容与自信不知跑到哪去了,精神陷入错乱的大西按住自己的手臂。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哈哈,跟垃圾没两样的惨叫声也一样。」
没错,美妙的惨叫。打算从我身边夺走挚爱的敌人所发出的痛苦吶喊。
不过我可没打算让他死得那么轻松。
「放心,我还没打算让你死呢。」
于是我强忍疼痛,拔出刺入脚踝的箭矢。
经历比平常略微强烈的抵抗之后,『翠绿晶剑』顺利出现在我的手中。
「……传承自神木,寄托于叶风,守护森林的翠绿光膜。『绿色疗愈』。」
淡淡的光芒覆盖我的伤口,很快就止血了。
看在大西眼里,这应该宛如垂落在他面前的一根救命蜘蛛丝吧。
「这、这是魔法!?也、也赶快、赶快替我止血!!」
「呵呵呵……果然不管身处怎样的世界,人都是不会改变的。」
大西如我预料,闻言便脸色大变,我只感到在心中熊熊燃烧的火杯被注入了黑水。
「你、你还在干嘛!!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死吗!快点也治疗我的伤口啊」
「哈哈哈哈哈!!…………少得意忘形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噫!?」
(插图)
我以痊愈的双脚站了起来,俯视著跪倒在地的大西。
我完全没有克制杀气的念头。
「你好像还没发现,不如我就告诉你吧。你所在的地方,已经是通往地狱深渊的入口了。」
「啊?」
我制造出的是【炎车阳剑】。
剑刃彷佛是由火焰直接形成,剑柄没有多余的装饰。
注入强大魔力所发动的能力,是足以让所有被斩断之物瞬间燃烧的烈焰。
就在之前掉落手掌的地面附近,这次他的手臂也落到了地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看,这不就止血了吗?只要不出血,就算手脚都被切掉,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喂,现在还不准昏倒。」
「噫噫!?」
我抓住大西的头发,将他拖了过来。
「开、开什么玩笑啊啊啊————————————————!!接回去!把我的手接回去啊啊啊啊!!」
大西的情绪非常激动,他大概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只见他伸出已经不存在的手臂,显现出极度的愤怒,似乎已经忘了疼痛。
「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吗!?我要杀掉你、一定要杀了你!!还要尽情凌虐你妹妹和朋友,再把他们卖……呜嘎!?」
「所以我问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而且你刚刚说你打算做什么?嗯?你是白痴吗?想死吗?你找死对吧?既然如此,就把话说清楚一点嘛!」
「咕、叽叽叽……!?」
我抓著他的脑袋往地上一掼,像研磨锉刀般用他的脸摩擦地面。
直到他已无力抬起头抵抗之后,我才扯著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好了,现在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你说谎或吞吞吐吐的话……嗯?这点小事不用我说,你应该能想像会有什么后果吧?」
「噫!?」
大西露出恐惧的表情,令他布满伤痕的脸孔看起来顺眼多了。
「毕竟我回顾自己的记忆,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而且似乎有一些从未接触过的人。」
「我说!我什么都说!请放过我吧!」
「这样啊,那你就先告诉我这次事件的首谋是谁吧。」
「川上!自称是川上久美子的那个女记者!!是那家伙委托我……」
「嗯————原来如此,果然不出所料。」
大西说出的人名正如我先前的预期。
仔细回想起来,她不但察觉到被警方重重保护的我的存在,一路找到了医院,还跟我在路上巧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自然的巧合。
而且在所有的记忆中,我想起她的表情变化也有微乎其微的不自然之处————小到失去记忆的我难以察觉的地步。
当然,我并没有当场发现,而是根据如今复苏的记忆所做出的判断,可信度并不高。所以我才会有前野医生也不无嫌疑的想法。
(如果那个人是幕后黑手,那我也太没有警觉心了。)
「然后……咦?已经没有要问的事了吗?」
仔细想想,确定这家伙口中的『委托人』跟我的猜测相同之后,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毕竟时间紧迫,与其从他口中拷问不知是真是假的情报,不如直接找上首谋者还比较有效率。
毕竟就算我恢复了记忆,现在不该让小舞离开视线范围的状态仍然没有改变。
或许是猜到了我的打算,大西发出大叫,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孔也变得更加丑恶。
「咿!饶、饶了我吧!我、我只是开玩笑的,我以后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饶了你?你叫我饶了你?你在开玩笑吧?」
我当然不会对敌人仁慈,这种心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于是我一脚踢倒跪在地上的大西,再度以燃烧著火焰的长剑斩断他的脚踝。
「嘎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怎么可能饶过你啊?你已经跨越我的底线了吧?」
这家伙欺骗了我。
这家伙伤害了妹妹的朋友,恐怕杀了那名友人的凶手也要算他一份。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扬言要伤害我的妹妹。
既然如此,这家伙就是我的敌人。
处处妨碍我、破坏我的世界的敌人。
他是毁坏妹妹的世界,我理应尽情折磨再杀掉的对象。
「咿咿咿咿咿咿!!啊嘎啊啊啊啊啊!!」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像你这种货色,我从来没有打算放过你!」
如同钟摆一般左右摆动的剑闪,逐渐将大西的双腿砍成碎片。
表面烧焦的肉块滚落在地。
「说实话,我很想慢慢地享受杀人的乐趣,只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就用临时想到的杀人方法了结你吧。」
「住手、救命、救救我……」
「没用的,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协助其他人杀人,自己却不想死?喂,你不是为了几千万的价码让双手沾满血腥吗?既然如此,失败的惩罚当然也不能太便宜。」
我以另一只手创造出【伏龙石剑】,将水泥地面纳入支配,利用分离之后的铁分子替失去四肢的大西造出棺材。
彷佛山崩一般大面积陷落的地底,出现边长一公尺的四方体银色铁箱。
我将大西滚落四周的手脚和肉块都扔进铁箱。
最后,我抓起动弹不得的大西本体的衣领,跳进陷落的地洞之中,让大西躺进铁箱,压在自己的肉块上。
「接下来,我要用这个铁箱蒸烤你。盖上铁箱之后,从地面下方持续加热。当然是用魔法生出的火焰,所以一整天都不会熄灭,最后你会被烧成焦炭。嗯,这种方法我也没试过,不知道你会死在哪一个阶段就是了。」
「怎、怎么这样!我道歉,我跟你道歉!」
「死因会是什么呢?全身烧伤休克而死吗?还是被肉块的血液蒸熟致死?抑或死于窒息?不过在这之前,喉咙会先因为高温而毁坏就是了。啊,也有可能是被吓死的吧。喂,你觉得自己会怎么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没办法,谁叫你自己来这个世界呢?」
嘲笑、嘲笑、嘲笑。
嘲笑吧、嘲笑吧、嘲笑吧。
我体内的火焰发出阴沉的欢声。
嘲笑过去、嘲笑未来,嘲笑一切。
站在不断践踏的尸体上,嘲笑再也回不去的某物。
复仇的时候面露冷笑,嘲笑无法容忍的某物。
任自身被火焰缠身,吞噬周遭的一切。
我已经决定了,我就是要这样活下去。
「就这样啰。如果你受到天神的垂青,说不定还能重新来过喔?若是如此,我还是会像这样杀死你,下次我会选择更痛苦的方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救救……」
我懒得听他把话说完,直到最后都嗤笑不止,持续望著彷佛缓缓闭上嘴巴的生物般愈来愈狭窄的地洞。
为的是将他充满绝望的表情烙印于瞳孔。
「啊————如此一来,我在这个世界也杀人了。」
我倾听著铁箱传出的沉闷哀号并朝下俯视,将魔力注入【炎车阳剑】。
「————哦,你是太阳的仆人吗?那我就像齿轮一样烧柴添火,垂首于绝对不会熄灭的白色火焰。『太阳神的白炎』。」
我举起【炎车阳剑】轻轻一挥,剑刃顿时化成白雪般的粒子,朝地洞倾泻而下。
「永别啦。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于黑暗的地底被炙烧至死吧。」
于是我将下陷的地洞、燃烧的白色火焰与深色立方体全都掩埋起来。
乍看之下,那里只有水泥地面,彷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地面的下方,却燃烧著不需要氧气和燃料的魔法火焰。
明明是白色却又漆黑无比的火焰吞噬绝望的同时,我持续发出掺杂嗟叹的嘲笑。
直到让火光摇曳的悲鸣消融于地狱深处的那一刻为止。
(不过说真的,还是这个世界的魔力浓度比较高的样子。因为浓度过高,反而增加了魔力操纵的难度。)
让双手的心剑消失之后,我有感而发。
若要举例,这个世界就像是塞满方块的箱子。
就算想要移动方块,由于没有多余的空间,因此无法移动方块。想在这个世界使用魔法,需要一定程度的实力。
也就是说,我在这个世界也能应战自如。
「好了,总之先赶快去找小舞……」
这时,电话的铃声响起了。
「陌生的号码……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我被监视了吗?」
短暂沉吟 夏意原野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