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正恒静静的站在覆影堂中,月光从屋顶几处天窗里倾泻下来,经过阵法的折射照在一处,光影穿插之间形成了一副完成的图案,赫然是浮华山的全貌图,这便是覆影堂名字的来由。
尽管这半年来,他派出了几波人手明察暗访,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发现,潜伏在扬沙城的浮华弟子,如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半点踪迹。南华国君是岳正恒的好友,南华国自然是浮华宗的铁杆支持者,浮华宗原本驻扎在南华国的隐藏力量是很客观的。
但是后来修真界渐渐平息,又有着共同约定的约束,加之门下弟子多不愿在凡俗界浪费时间,浮华宗也渐渐放松了对于凡俗界的关注,到后来,每个国家不过只留有几个弟子坐镇而已。
岳正恒与楚极舒有差不多二十年没见了,这二十年来,在岳正恒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老友,在他印象里,楚极舒仍然是当年那个脸憨腹黑的青年,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将他骗得团团转时的憨厚样子,而他早已是沧海桑田,改变了太多太多。
岳正恒老脸上难得露出丝缅怀笑意,可是想到因为他自己的迟疑,让二人终究没有再见之缘,心里头的悔恨自难言表。
“楚兄,你我相识相知近二十年,你为浮华山,为我岳正恒做的一切,我都放在心里,从前我不知怎么面对你,如今你为人所害,我却无法为你报仇,更是无颜见你,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会尽我所能培养好他,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岳正恒心中之语别人听不到,可是山上突然想起的钟声却没有人听不到。
“到时候了!”岳正恒叹了口气,他一直都觉得处理宗门内的这些个烂事,比杀进魔道里三进三出都难,面对敌人他可以痛下辣手,可是面对这些相处了几十年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拖下来,他也渐渐感到有些厌烦了。
岳正恒理了理衣物向外走去,房门无人自开,他回头看了看覆影堂中浮华山全像的光影,眼神坚定起来。他纵身御空而去,屋内流萤般的光影盈盈浮动,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如果说人世间有什么经历是刻骨铭心的?无非生离死别而已,活着的人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离,也许是生活所迫,也许是情感纠葛,这便是生离;而死别,不仅仅是阴阳两隔,有时候挣扎在阴阳交隔的分界线上时,更能让人看到自己的心,这感觉更加难以磨灭。
也许楚恒自己都不知道,有过那天经历生死的经验后,他的思想发生了一些改变,从前的他对于很多事情的定义太过绝对,可以为了一个义字舍身,也可以为了一面之缘的穆随心,压抑着对莫知晴的情感,可是今日的他,即便是与莫知晴的关系趋于明朗,依旧没有回避露言的目光。
换做从前他也许会避开露言,将这萌芽掐灭,可是现在的他,显然放开了许多,整整一个下午,尽管身上有伤,他依然陪着雾语嬉闹着,比以前更疯、更野,偶尔接到露言温柔的眼光,也回以微笑,引得女孩羞涩的低下头去。
这一天楚恒过得很轻松,虽然他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去处理,可下意识里,他似乎不再刻意的去勉强自己了,随遇而安便是他此时心里的写照了,不刻意,不勉强,尽量简单的活着。
岳正恒说那些话,他都听懂了,在听故事的某个时候他就将故事中的少年代入到了岳正恒身上,放在从前换位思考也许他会感慨万千,而现在的他只觉得故事里的少年活得太累了,小的时候被恩情捆着,长大之后又被愧疚捆着,为什么不能活得轻松些呢。
一个人的行为处事有很多种情况,却可以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人在控制情感,另一种便是情感在控制人,而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这两种行为的多少了。故事中的少年显然是一个被情感控制的人,而楚恒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已经开始学会不被情感控制了。
岳正恒的一番话,显然并没有给楚恒带来什么影响,唯一让楚恒上了心的,却是故事里少年的师父留下的两个字“浮华”,这里面包含的是什么意思,岳正恒没有解释,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弄清楚,但是楚恒却是很感兴趣。
难道他临终之言只是告诉徒弟要记得宗门吗?异或是他死有蹊跷跟宗门有关?这些个答案显然都很难自圆其说,楚恒自然不满意。
“浮华!”楚恒嘴里呢喃着笑了笑,指甲积聚着一缕微光,划过脖子上挂着的莹润贝壳。
“知晴,你在吗?”楚恒柔声呼唤着。
“木蛋、木蛋,真的是你吗?”贝壳里传来莫知晴惊喜的声音。
“是我,知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关你的事,你的伤都好了吗?那天远远看着你跟个血人一样,真是吓死我了。”
“没事,都是皮外伤,早就好了,对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也听露言说起你上山来过,是不是在竹苑等我?”
“我和爷爷回陷空岛了!”莫知晴沮丧着说。
“啊!我还想见你一面的。那只好等下次了。”楚恒虽然失落,但也不失洒脱。
“木蛋,我……”莫知晴有些犹豫。
“有什么就说啊,这可不像你!”楚恒笑道。
“如果我们有着对立的身份,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办?”莫知晴忽然急促的说了出来。
“身份?对立?”楚恒陷入沉默。
“你会放弃我,对吗?你告诉我!”莫知晴有些激动了。
“哈哈,傻丫头,你想太多了,身份是身份,我们是我们,想那么多干嘛呢?”
“真是这么想的吗?”莫知晴转悲为喜,还不太相信。
“那当然,我可不像你那么会骗人哦!”楚恒忍不住又调侃起莫知晴来。
“哼,你骗我就死定了!”母老虎又张牙舞爪起来。
楚恒与莫知晴又聊了一阵子便掐断了联系,今日胡闹了一天,他身上有伤身子容易乏惫,便早早睡下了,窗外弦月刚上中梢。
此时,太虚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岳正恒静静坐在首座之上,俯视着大殿之中所有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大殿中的人却都感到一股威严若有若无的徘徊在身边,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大殿里悄无声息,只有风吹进来,引得灯火发出噗噗的声音,今夜风起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此时每个人心中的感触,风暴最可怕的不是它来临之时,而是凝而不发时的压抑,岳正恒此刻虽然未言只字,可是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怒了。
一如十多年前,浮华宗一位前任长老外出办事,却死于魔道该隐宗的围攻之后,岳正恒单剑杀入魔道阵营,将肇事的该隐宗杀得鸡犬不留,之后该隐宗整个山门都被他夷为平地,至此以后岳正恒在魔道凶名远播,在正道之中的威名也是一时无两。
浮华宗的老人应该都记得,当年老宗主坐化之后,原定的接班人岳正恒却消失无踪,几位年长的长老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年轻一辈却是樊星华在挑着大梁,当时的樊星华并未升任长老一职,也算是能力卓著的人物,奈何人才凋零,浮华宗在他的带领下,依旧在慢慢退步,到后来甚至连宗门长老被害,都无力讨个公道了。
后来消失了几年的岳正恒回到宗门,看到那位战死长老的尸体后,只是淡淡的问了句:“谁干的?”,那表情却是与今日一般,见众人唯唯诺诺不肯说,岳正恒转身便出去了,几天之后便带回来该隐宗宗主的人头。
当岳正恒伫立太虚殿首,将人头抛在祭台之上时,所有人都折身拜了下去,即便是当时的代宗主樊星华,面对岳正恒滔天的气势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岳正恒用这样一种方式向修真界宣布,他岳正恒,浮华宗之主,回来了!
其实从处理宗门事务的能力上来说,岳正恒并不如樊星华,但是在修真界,讲究实力为尊,岳正恒建立在实力上的独特人格魅力,让整个浮华宗短时间的凝聚在了他身边,慢慢的走回了正轨。
但是作为一个宗主,岳正恒在对待门下时,却显得太过随和了,即便是触犯门规,岳正恒的量刑一般也都很轻,这十几年来,他还真没发过什么真怒。
“内库执事,灵库执事,出列!”岳正恒终于打破了平静。
殿内两列人中走出了两个身影,一个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一个却是桀骜的看着岳正恒。
“内库执……执事,付……付中流,拜……拜见宗主!”内库执事结结巴巴应道。
“灵库执事,郝锋在此。”
郝锋与岳正恒间的对视,似乎让整个太虚殿里的气温又骤降了许多。
ps:这该死的五一,雨下个不停!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