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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这种“没觉悟”的话居然是出自一个节度使之口。刘使节以抱怨的口气说,朝廷向来忘恩负义。需要军队打仗时,就对将士又升官阶又赏财物,而一旦局势安定,就把将士甩在一边,甚至还定罪判刑。不如留着盗贼,作为将来升官发财的资本和条件!
刘司令认为得把这些跟朝廷对抗的盗贼留着,不然他们将来靠什么立功进步呀?要是老鼠一个都没有了,皇上还会拿他们这些白猫黑猫重视吗?还会不断往他们食盆里添鱼腥美食吗?所以为了以后连年有鱼吃,必须要有居安思危,放水养鱼的超前思想。
这应该算是钓鱼执法的一种吧。原来刘巨容放黄巢活命是把黄巢当成活期储蓄了。不过,这笔钱他们还真没取到,因为后来黄巢这笔存款太大,成了呆坏账,把银行拖得垮台倒闭了。
我想我们不必惊诧于刘巨容这种“没觉悟”的想法,因为当时很多高级官员都已和朝廷离心离德,持这种想法的将领比比皆是。在攻打王仙芝时,平庐节度使宋威同样对别人说过意思完全相同的话语,在追剿王仙芝那会,消极作战的宋威也曾私下对好友说:“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
宋威以康承训的例子警示大家,说康承训当年是平灭庞勋叛乱的首功之臣,但庞勋一灭,皇帝就卸磨杀驴,把康师傅给贬谪下放了。所以他告诫大家不能立大功,否则就会被皇帝以功高震主所嫉妒。不如放任盗贼,如果将来他们真的混出了名堂,成了天子,自己也好说上一句:我早就看出您老的不寻常了,所以当年我不跟您过招!
末世朝臣的人生观、价值观就是这么变态和不可思议,没什么正义大义可言,处理一切事情的原则只以是否符合自己根本利益为标准。当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到如此地步,不能单责怪大臣不忠,更应该责问朝廷和天子:为什么大臣都变得不忠不义?
这是只有明君才能正确回答的问题,像唐僖宗这样的末世昏君是没有足够的智商回答好这个问题的。如果他有足够高明的洞察和处理复杂事务的能力,黄巢事件不可能发展成波及全国的大危机。
其实在黄巢攻占广州之前,唐朝廷有一个很好的和平解决这一重大事件的机会,但被白白错过,最终导致唐朝政府大崩盘。
农民军到达岭南包围广州之后,黄巢不想再过在朝廷大军的追击下东奔西走的生活,便主动向朝廷伸出谈判橄榄枝。他给当时被自己包围在广州城内的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写信,请他将信转交给朝廷,说只要任命他为天平节度使,他就放下武器,接受招安。
天平战区总部在今天的山东省东平县境内,这个地方比较富裕,但在当时战略地位并不是特别重要,朝廷完全可以让黄巢当这个节度使,然后平息这场已闹到几近不可收拾的大动乱。但由于朝廷派系斗争激烈,宰相分成两派争来争去,唐僖宗竟然没有答应黄巢这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那时候黄巢手下有几十万兵马,换个小战区的节度使,这笔生意朝廷应该是赚的。
虽然被朝廷拒绝,但黄巢还是没死心,他再次提出了招安条件,给他就地安置,让他担任广州节度使。
黄巢就想当个司令官,朝廷如果遂了他愿,也就没事了。这次请求朝廷封官是他的真实意思,并非像后来那次是缓兵之计。对于有人说黄巢这两次请官是他和朝廷周旋的计谋之观点,本人十分不赞同。因为这时候,黄巢已经完成广州围城,一切军事部署已经就位,他占据着全部军事主动权,没必要和朝廷使诈。相反,正因为他占据优势,他才觉得此时可以要挟朝廷,向朝廷要官。
当黄巢就是没有当司令官的命。这一次,他的广州节度使的要求又被拒绝,朝廷研究讨论的会议纪要是:“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
那些搞不清形势的宰相们对黄巢急切的要官行为极为不屑,他们说广州是个改革开放的贸易港口,是国际船舶和海外珠宝聚集的重镇,不能便宜了黄巢。一干人研究来研究去,最后给了黄巢一个率府率的官职。
如果就事论事,我都为黄巢鸣不平!率府率就是太子侍卫队长,职级只有正四品,跟唐廷早前给王仙芝授的右卫将军兼监察御史的职位不能比。人家已经挣下了几十万军队集团军司令的身价,你就拿个给小毛孩当保安大队长的职位去换,这不是跟拿别针换别墅差不多吗?他能愿意吗?
果然,黄巢接到朝廷颁给他的率府率任命状后,狂怒不已,觉得朝廷是有意侮辱他,立即下令攻打广州,当天就把广州城攻破。破城后,黄巢抓住了节度使李迢,要他替自己起草一封向皇帝表达感受和解释的奏表。说,你给我好好写,不然剁了你的手!
哪知道这李迢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他一口拒绝了黄巢的要求:“吾腕可断,表不可为。”
李迢这情节告诉我们,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黄巢对朝廷仍然没有完全死心,还想着去朝廷谋个职位。可见他这次的要官确是发乎真心的,并不是搞什么使诈计谋,因为此时广州已经被他占领,他没有必要再去搞什么花点子,如果不是真心归降朝廷,他何至于如此对朝廷念念不忘?
所以唐廷对黄巢事件危机处理非常失策,完全误判了形势,最终倒在了黄巢为其掘好的墓坑里。本来黄巢是想扔掉手里的掘坑铁锹的,但唐廷硬是逼着他不让他停手。人家黄巢一直诚恳地想改正错误,但朝廷却硬是不给他改正机会,把他当成了孙悟空,以为封他个弼马温小官他就会高兴得抓耳挠腮。不曾想,这位多次复读的高考落榜生不仅反过来抓伤了他们的耳朵和腮帮,而且震碎了他们体内的重要脏器,让他们最终走向了死亡。
在第一个五年创业期内,黄巢遭遇的最后一次死亡威胁是在打下广州的半年之后。那一次他又在战场上向唐廷讨要官职,但这次真的是假的,黄巢以要官为由拖延时间,耍弄了唐政府一回。
从广州北上至江淮地区时,黄巢因遇到了晚唐名将高骈军团的阻击,损失惨重,屡次被高骈手下大将张璘所败,二十多万军队困在信州(今江西省上饶市)难以动弹。
在信州驻扎时,正赶上夏天,黄巢军中瘟疫流行,很多士兵得病死去,战斗力严重下降。面对张璘的猛击,黄巢撑不住了,于是他转换进攻方法,对张璘改用糖衣炮弹,派人给他送去了大量黄金,说张将军你别打了,我已经给你首长高骈送去了请降书,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张璘看到那么多黄金,又见他找自己领导商量投降之事,便也乐得省事,停止了对黄巢的进攻。
黄巢没骗张璘,他真的给高骈写了请降书。
高骈当时风头很劲,淮南节度使兼“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江南地区围剿黄巢军总司令。那时唐廷害怕黄巢打到京师所在的北方地区,所以调集全国各战区部队到江淮地区围堵农民军。就在黄巢被高骈阻控在信州那会,来自全国各地的好几个战区部队已经运动到信州附近,就等着高骈组织他们对黄巢进行合围了。
黄巢很精明,在灭顶危险降临之前,他提前对高骈举起白旗,说如果你愿意为我向朝廷保奏一个节度使职位的话,我就愿意向你投降!
这话把高骈高兴坏了,要是能把黄巢这把火给弄熄了,那得是多大的功劳呀!他赶紧满口应承下来,信誓旦旦地对黄巢说,你放心,节度使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给朝廷写奏表保举你。
其实高骈是在忽悠黄巢,他压根就没想着保举他,而是在想怎么抓住他。这次他觉得可以将计就计,把黄巢诱骗出来给绑了。
只可惜,他以为自己是卖人的人贩子,没想到到头来,他想卖的黄巢却把他这个人贩子给卖掉了。
高骈和黄巢私下达成投降意向后,生怕那些远道而来的其他战区部队抢了他的功劳,一心想独吞战功的他给唐僖宗上了封奏折。
你以为这封奏折是给黄巢讨要节度使之职的吗?
非也。
奏折的主要内容是向皇帝汇报战场大好形势:“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
高总司令请求皇帝下令将其他战区已经奉命到达江淮地区的部队全部调回去,说黄贼已经被我打趴下了,马上就能押解进京,不需要再麻烦兄弟部队了。
唐僖宗听到这消息太高兴了,立马遣散了各战区部队:都回去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黄巢的事不劳烦神,有高骈去对付就可以了。 轻松幽默侃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