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五章 得一人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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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规松开了他,但仍杵在那处,低头细看他。
不知道他认没认出这地方,沈厌雀原以为他会问什么,比如问他为什么大半夜不睡把他带到这里来吹风,可他缄默不言。
唉,有时候觉得他好懂,有时却又看不透他。
走神片刻,身上一暖,淡淡的药香味飘了下来,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他肩上,微俯下身正替他拢紧领口,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肌肤。
好容易安抚下来的心跳又失控了。
喉结微动,沈厌雀忍着自己想拥住那双手的欲望,任他摆弄完,随后安安静静坐在了他身侧。
果然是个祸害。
“说会儿话吧,”沈厌雀不敢看他,借仰头望月的动作把微红的眼眶藏下,道,“有柳有月,少些美酒,但左右是闲坐着,不如说些无聊话。”
晏师:“好。”
沈厌雀:“青炎侯是在我爹死那天问世的。”
他开口就不是句闲聊话,身边人猛然一震,他哪怕不看着对方的脸,也能猜到他此刻多有震惊。
这些话他原本要带进坟墓的,真巧,居然给了他说出口的机会。
“你出事那天,我本在院中同几个大老粗耍玩新出炉的兵器,官兵进来时,我们都以为他们是记错了押送军械的日子,还奚落了一番。后来我被他们带到了刑房,花花绿绿的刑具都尝了一遍,疼到后头,记不得流的是汗是泪,亦或者是血。我怕疼,叫唤得厉害,每骂一句,他们便要提一遍你的名字,要我认罪,以至于后来我光听你的名字就能联想起那钻心刺骨痛,哪能不恨你,简直恨你入骨了。”
身边的人呼吸骤停。沈厌雀本想再仔细描述描述自己那时候的苦楚,顿了下,点到即止:“不记得被关了几日,后来他们把我放了。我那时以为他们是查不出所以然来决定还我一个清白,直到见着我爹满头白发,才明白自己有多不孝。他为保我一条小命,丢了官,搁下老脸四处磕头求人。我那时觉得我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千算万算,我没算到他能猜出化鬼神是我造的兵器。”
“我那时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他拎着鞭子却一点不手软。长这么大挨过他不少训,但动手是头一遭,我一度以为他要把我活活打去见我娘为止。他痛斥我为何造出这等阴邪武器,我左思右想,这事只能赖给你。你若是英雄,那刀便是救世刀。可你偏偏是个叛徒,它遭你连累受千万人唾弃,我与它何错之有?我恨透你了。”
“那时候的事态早不受任何人控制。我爹身子骨大不如前,气血攻心,没把我打死自己便昏厥过去,之后就成了药罐子。青窑的人恨我怨我,我啊,里外不是人。三大官窑中,青窑的地位一落千丈,一度要被撤了,后来朝廷来了消息,说要我爹将功抵过,造把武器对抗化鬼神。我爹撑着身子要令青窑东山再起,可惜剑没出炉,就……”
沈厌雀鼻子一酸,伸手在眼前狠狠抹了一把。
“我烧铸青炎侯的时候便想,我亲手造的刀,亲手毁,此后遂我爹心愿再不近铸剑室一步,再不异想天开,就只赖活着。别以为赖活着是多丢人的事,我爹想活着,谁给他留命了么?”
虽说仰着头,汹涌的眼泪再倒流不回去,他干脆低下头来埋进了膝盖中。过了会儿,一阵颤抖的哭腔再压抑不住,骂了出来:“晏子规,我是哪对你不住,你要害我至此?”
身边仍旧是死寂。带着药香的外袍被他垫在了脸颊底下,蹭满了眼泪。他本以为自己早哭干了眼泪,未想十年过去再揭开伤口,仍旧崭新无比。时间果真治愈不了伤痛,是自己一年比一年更能忍了罢了。
可算骂出来了。
他就是要晏子规知道自己造过什么孽!
正胡想着,人靠了过来。手臂被拉开道缝隙,探进另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他不得已抬起头来,眼中蓄着泪水以至于万物看不真切,正准备把那手扇开时,晏子规不由分说压上来吻住他一双唇,把他的哭声尽数堵了回去。
这一吻猝不及防,沈厌雀双臂受到钳制不说,眼泪被长长的睫毛卡在眼眶中就是不掉下来,朦朦胧胧中活像个半瞎子任人宰割。他气得张口要咬,却被霸道得趁虚而入,整个人被裹入了另一种气息里。辗转,黏腻,伴随着汹涌澎湃的不安与某种占有的意味,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
他疯了!
沈厌雀嘴上酸麻一片,残存的悲伤早被别的东西冲了开,连理智都飞到了九霄云外,经历了起初的挣扎后便被晏师带入了情y中难能自拔,再清醒过来时,自己已被压在了石头上,脑后枕着晏师的手,墨色的外袍铺开在他身后。
他几乎忘了要如何呼吸。
万幸晏师在他一只脚迈进鬼门关时“仁慈”地放了他一马。新鲜的空气进了肺部,他猛然喘过气,最后两行泪终于舍得离开他的眼眶,极不适时地掉了下来,投在晏师那双淡眸中,配合他被亲得红肿的唇,特别狼狈。
“你……”他喘着气还未缓过神来,羞得连骂人的词且一个都想不起来。
晏师鼻息与他近在咫尺,捧住了他的双颊,拇指在上面轻轻蹭过,恰好蹭掉了那两滴迟到的泪,声音喑哑:“我都知道。”
沈厌雀呆若木鸡。 江山为聘:铸剑师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