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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点整，向阳面的玻璃窗渐渐变得透明了，清晨的阳光倾泻到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今天是2038年5月2日，星期三，天气晴朗，微风，适合户外活动。主人，您应该起床了。”扬声器里传出智能家居系统温柔的提醒，重甲打着哈欠睁开了双眼。

　　重甲住在中城区，一间不算大的公寓，不足五十平米，但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已经绰绰有余。目前他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倒不是买不起，而是重甲还没有再次成家的打算。

　　如今这个年代，夫妻双方都不会过问配偶的私生活，你可以同时拥有两个甚至多个性伴侣，同性婚姻更不是什么稀罕事，根本没有人在乎“忠贞”这两个字。

　　可是重甲在乎。他认为仅仅两情相悦是不够的，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应该包含更多东西，性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做为这颗星球上仅有的高等智慧生物，人类不应该醉心享乐，不应该任由生物本能所支配。

　　重甲有过一次婚姻，那次婚姻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洞，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洞。重甲也曾试过忘掉过往，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他去酒吧买醉，与初次见面的女子彻夜狂欢，并用最最危险的任务来折磨自己。可是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仍然令他魂牵梦萦。

　　最终，重甲远离家乡，来到了中州市。

　　有时候，重甲甚至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属于遥远的过去。

　　洗漱之后，重甲冲上一杯咖啡，破例让家居系统打开电视机，搜索一下本市新闻，又特地加上了“死亡”这个关键词。

　　重甲来到客厅，墙壁上，薄薄的OLED电子屏上已经出现了一张张动态图片，正在缓缓滚动。

　　---某个流浪汉倒毙在路边，被清扫机器人发现；

　　---一位老妇人死在自己的公寓里，邻居闻到尸臭报了警，警察赶到后发现尸体已经腐烂；

　　---下城区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位少年的尸体，据信死于吸毒过量；

　　---郊外一栋废弃已久的别墅内发现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死因不明。

　　郊外，废旧别墅，中年男性，死因不明，就是这个。重甲急忙放大那条新闻，重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尸体是警方于昨晚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后找到的，时间是23点30分。经验尸官鉴定，该死者全身未见伤痕，体内并未发现毒素残留，奇怪的是：死者全身多个器官衰竭，仿佛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力。目前致死原因尚不明确，需要进一步鉴定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全身多器官衰竭？奇怪！凶手到底用什么办法杀了马洛克？重甲感觉有点奇怪，正在这时，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微微震动，继而弹出了一个视频请求。

　　重甲接通视频，将一张全息图投射到面前，满头黑发的龙心兰出现在画面里。重甲懒洋洋地打过招呼，问道：“早间新闻你看了吗？警方已经做了尸检，马洛克死于全身多器官衰竭。”

　　“多器官衰竭？”画面中的龙心兰诧异地挑起了眉毛，几秒种后，又摇头道：“先不谈这个，DNA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那根头发的主人叫林曼娜，在一家夜总会工作。”

　　全息屏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分割画面，其中是一名棕发女孩，化着很浓的烟熏妆，两眼倦怠无神，但还算得上漂亮。

　　一个舞女，就是她杀了马洛克？重甲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在夜总会，重甲和龙心兰并没有见到林曼娜，一位肥肥胖胖的黑人大妈告诉他们，从昨晚起，林曼娜就没有来上班。支付二百信用币之后，两人得到了一个地址，位于下城区第七大街。

　　两人又驱车赶往下城区，最终来到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和马洛克一样，林曼娜也住在十三楼，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不知何故，重甲心中隐隐浮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龙心兰停下车子，重甲取出装着电子蝇的金属匣，放出一只侦察蝇，让它在公寓大门外盘旋。龙心兰侧头看着重甲，眉宇间带着几分疑惑。重甲开口解释道：“这玩意和我的个人终端是联机的，一旦发现林曼娜，就会自动发出警报，以免她跑掉。”

　　“她逃不掉。”龙心兰指指公寓大门上方的监控器，然后又分别指指街道对面和路灯杆，“监控器到处都是，除非林曼娜有马洛克的本领，否则，无论她走到哪，我都能找到她。”

　　龙心兰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调用都市监控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一件事。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重甲收回侦察蝇，心中再次泛起了浓浓的困惑。

　　龙心兰推门下车，回头看重甲仍在发呆，才微笑道：“怎么了？”

　　谜一样的女子，充满谜团的幼儿绑架案，这次的委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重甲收起思绪，打起精神，跟在了龙心兰身后。

　　这栋公寓很有年头了，空气里带着一股霉味，楼道狭窄阴暗，走廊尽头那盏暗淡的廊灯是唯一的光源。

　　来到林曼娜的公寓前，龙心兰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了无框眼镜。重甲看在眼里，也摸出龙心兰送给自己那副眼镜戴在脸上。

　　智能眼镜果然很好用，透过房门，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长发女子的人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收拾行李。除此之外，房门结构，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也一览无余。与这副眼镜相比，重甲之前那副热源眼镜简直就是垃圾。

　　龙心兰回过头，用食指指了指房门。重甲会意，挺身上前，伸手抵住门锁，奋力一推，房门就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客厅内，一位提着背包的长发女孩抬起头，瞪大双眼，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重甲和龙心兰。

　　重甲跨进房门，轻声道：“请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话还没说完，那女孩就丢掉背包，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种老式公寓楼住户很杂，把邻居全部引过来会很麻烦。重甲箭步上前，左手揽住那女孩的脖子，右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叫，我们没有恶意，请冷静一点，冷静。”

　　那女孩拼命挣扎，但在重甲双臂牢牢控制之下，自然毫无效果。龙心兰也走进公寓，回手关上房门，冲那女孩点头微笑，“林曼娜小姐，请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咨询你。”

　　黑发女的微笑似乎起到了安抚作用，林曼娜渐渐放松下来，慢慢点了点头。重甲松开双臂，退到了一边。

　　“你们……要干什么？”林曼娜坐在沙发里，目光在重甲和龙心兰身上来回游移，似乎惊魂未定。

　　客厅很乱，地板上还放着一个打开的大行李箱，里面堆满衣服和各种日用品。龙心兰左右看看，沉默两分钟，才开口道：“我们来，是要询问你关于马洛克的事。”

　　“马洛克！”林曼娜的眼光顿时中闪过一丝惊恐，低下头，喃喃地道：“我不认识他，他的死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第一句话就漏了馅。看来这女孩毫无经验，她怎么可能杀得了身手过人、又机警狡猾的马洛克？重甲隐隐有些好奇。

　　“真奇怪。”龙心兰微微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道：“你既然不认识马洛克，那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

　　林曼娜愈加惊慌，低低地道：“我……我……我看过新闻，我在新闻里看到的。”

　　“说谎。”重甲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插口道：“新闻里根本就没有提到马洛克的名字。”

　　“看看这个，这是你落在现场的，我们就是利用它找到了你。”龙心兰摊开手掌，几根淡金色的发丝蜷曲在掌心中，“如果被警察发现，你现在已经被关进牢房了，根本不会有机会逃跑。”

　　“我……我……”林曼娜脸颊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心兰垂下手臂，任凭那几根发丝落在地板上，放缓语气，温和地说：“放轻松，我们不是警察，马洛克是死是活我们全不放在心上。你只需要告诉我，马洛克最近都做过些什么。”

　　“马洛克……最近做过什么？”林曼娜白着脸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龙心兰。

　　“对，”龙心兰点点头，补充道：“我们知道马洛克绑架了一名小女孩，他有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还有，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林曼娜咬着嘴唇，紧张地搓着双手，隔了半晌，才低声道：“他没有提过绑架小女孩的事，但他提过一个叫做斯登特的人，马洛克很怕他。”

　　“斯登特？”龙心兰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又把目光转向了重甲。重甲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最终耸耸肩膀，道：“斯登特是《圣经》中的蛇形恶魔，或许是个化名。”

　　“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马洛克？”龙心兰缓缓竖起双眉，目光变得锋利如刀。

　　这女子变脸还真是快，刚刚还温柔似水，转眼就冷若冰霜。重甲暗自嘀咕，也跟着问道：“对，你是怎么杀的他？”

　　“我……我……”林曼娜嘴唇颤抖，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龙心兰又放缓脸色，及时安慰道：“尽管放心，马洛克这种人死有余辜，我们不会把你交给警察的。我只是一名私家侦探，受人之托寻找被马洛克绑走的小女孩，你的证词非常关键。”

　　安抚再次起到了作用，林曼娜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杀掉马洛克，我不干的话，他就要杀了我。”

　　“谁？”

　　“我不知道。”林曼娜摇摇头，“那人戴着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有两个尖角，鼻子很长，我看不到他的脸。”

　　白色面具，带着两个尖角，听上去很像般若面，源自日本神话传说中的鬼怪。重甲正在思索，龙心兰又追问道：“你用什么办法杀了马洛克？”

　　“那人说马洛克对我没有戒心，我可以接近他，然后，那人……给了我一个装满药水的瓶子，说那种药水检测不出来，让我倒进马洛克经常喝的饮料里。那天……那天晚上，我把药水倒进酒瓶里带给了马洛克，他一边搞我，一边大声骂一个叫做端木重甲的人，然后他喝了一口酒……刚喝下去他就变了脸色，扑过来想抓住我。当时我被吓坏了，就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们……你们去查查那个叫做端木重甲的人吧，肯定就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重甲啼笑皆非，把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道：“我就是端木重甲。不过，干掉马洛克这种事，我很乐意亲自动手。”

　　“你！”林曼娜震惊地瞪大双眼，全身都缩进了沙发里。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颤声道：“不，不是你，那人没你这么高，也没你这么壮实。”

　　龙心兰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专注地看着林曼娜，问道：“那种药水，你还留着吗？”

　　“瓶子我还留着，但药水好像没有了。”林曼娜起身跑进里间，片刻后，就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跑了出来，“就是这个，里面还有几滴。”

　　龙心兰接过玻璃瓶，举在面前细细查看。玻璃瓶是透明的，只有拇指大小，瓶底还残留着一点点乳白色的药水。

　　一只小小的蜜蜂不知从何处飞来，在客厅中绕了个圈，轻盈地落在林曼娜肩头。林曼娜正紧张地看着龙心兰，对此一无所觉。

　　奇怪，这蜜蜂从哪飞来的？重甲侧过脸，盯着蜜蜂看了看。智能眼镜迅速扫描了蜜蜂的身体构造，微型电路板，高灵敏度摄像头，腹腔内是某种液体，还有尾部长长的钢针。

　　那不是蜜蜂，而是一只机械蜂。

　　“小心！”重甲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口。与此同时，龙心兰也发觉不妙，高声道：“危险！快躲开！”

　　“危险？躲开？躲开什么？”林曼娜大张着双眼，满脸困惑。重甲伸手抽出自己的配枪，想瞄准那只机械蜂。可惜已经晚了，林曼娜的身子微微一晃，表情骤然变得异常呆滞，然后直挺挺地向地板上倒去。

　　机械蜂扇动翅膀，从林曼娜肩头飞起，直奔龙心兰而去，尾部的钢针隐隐闪动着阴冷的光芒。

　　和重甲的电子侦察蝇不同，这种机械蜂不仅能用来侦察，还是一种可怕的杀人武器。

　　见鬼！重甲暗暗咒骂，及时抬起枪管，扣动了扳机。枪声震耳，九毫米弹丸穿膛而出，正中目标，那只机械蜂凌空爆成了无数碎片。

　　这玩意是从哪里钻进来的？还有吗？重甲游目四顾，但再无发现。再低头看时，地板上的林曼娜一动不动，已经停止了呼吸。 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