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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染红了小半个天幕，忒弥斯酒店的玻璃幕墙也被染成了一片金红。重甲跟着黑发女踏出酒店大门，习惯性地四周扫视一眼，才迈步走向自己的电动机车。
“公民们，公民们，请问我们活着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所谓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吗？不，不是，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够幸福快乐！追求幸福和快乐，是地球上每一位公民的合法权利。可现在，有人要剥夺我们的权利，把我们纳税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白白扔向遥远的太空，却对这颗星球上仍然贫穷饥饿的人民视如不见！他们要我们节衣缩食，就是为了重启那个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就被放弃的‘猎户座计划’①。现在，我重申：为了保护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我要坚决反对……”
“说得好！”
“对！追求幸福是咱们每个人的合法权利！”
“仅启动资金就需要上千亿，提出议案的人肯定是个白痴！”
“说得对，咱们不需要星际移民！”
“让那个狗屁猎户座见鬼去！”
……
人声鼎沸，酒店前的露天广场聚集了足足上万名市民，围绕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平台四周。平台上，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正手握无线麦克风大声疾呼。似乎是某位参选议员在进行竞选演说，并且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赢得了围观群众的阵阵喝彩。
猎户座计划，重甲对此略有耳闻，好像是几十位科学家联名提出的太空移民计划，目的地是太阳系内最大那颗行星---木星的一颗卫星，木卫二。
重甲并不关心政治，站在平台上那位议员姓甚名谁重甲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对方的演讲太过夸张。贫穷确实存在，而饥饿早就不存在了，福利院会定期发放生活保障，即使没有工作的人也用不着因为衣食而担心。
但是，太空移民计划耗资巨大，据说要以千万亿来计算，需要星球理事会全方面缩减开支才能维持。星际移民没有任何收益，放着地球上仅仅依靠生活保障金度日的人不管，把大笔金钱白白丢进虚无浩渺的太空，确实有些不应该。
重甲又向聆听演讲的人群瞥了一眼，抬手指指自己的电动机车，提议道：“上车吧，你可以坐在我身后。”
“不用，我有车。”身边那位过分性感的同伴皱起了眉头，显然有些嫌弃这辆破旧不堪的机车。重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辆锃亮如新的电动轿车正停在不远处，车身是漂亮的火红色，十分惹眼。那是最新款的特斯拉3000，外观极具未来感，由两块金属氢电池供电，容电量大，续航能力强，乘坐舒适，而且必要时还可以切换为手动驾驶，比重甲那辆老掉牙的双人机车气派多了。
重甲耸了耸肩，“那好吧，随你。”
两人坐进电动轿车，重甲刚在副驾驶位置坐稳，黑发女就头也不回地问：“现在，我们去哪？”
“下城区十三大街，美人鱼旅店，马洛克在那里有一间包房。”赏金猎手有专属的信息网，重甲知道很多猎手的藏身之所。
黑发女点点头，在中控面板上输入目的地，启动了车子。电动轿车缓缓驶出车位，驶上大路，之后骤然加速，迅速融进了五光十色的茫茫车流。
无人驾驶的电动车在滚滚车流中风驰电掣，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和各种全息投影从车窗外飞掠而过，在两人身上撒下了摇曳不定的光斑。
车子里有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或许是黑发女喷了香水，又或许是她的体息。重甲转过头，偷偷打量着黑发女子的侧脸。
黑发女看上去就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青春无敌，靓丽动人。但重甲知道：他的眼睛靠不住，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黑发美人的真实年龄也许是三十岁，甚至是四十岁、五十岁、或者更多。基因科技的飞速发展让某些人得以青春长驻，当然，只是“某些人”而已，并不包括端木重甲。
时至如今，由于医学及基因科学方面的重大突破，人类的自然寿命得到了大幅提高。目前，全球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一百岁，如果你足够富有而且舍得花钱，活到二百岁甚至二百五十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今，仅仅依靠外表已经无法判断人类的真实年龄，大街上和夜店里那些看似活力四射的青年男女，有可能全是已经超过一百岁的老人。
遗憾的是，高度发达的科技并未消弭贫富差距，反而加速了贫富差距的扩大。智能机器广泛取代了人工，大批人类找不到工作，失业者就只能依靠政府发放的生活保障金度日，其中就曾经包括端木重甲。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仿佛为了印证《圣经》里的这段话，人类社会陷入了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恶性循环。
生活保障金可以不让你饿肚子，贫困救济房可以不让你受冻，但这些距离幸福快乐的生活却过于遥远。在福利院领了半年多保障金之后，重甲决定换一种活法，他走进忒弥斯酒店，成为了一名赏金猎手。凭借在陆战队服役时磨砺出的过人身手，重甲很快就闯出了名头。当然，与日俱增的还有他的钱包。
太阳沉到了地平线之下，天空由淡青渐渐转为深黛，最终，苍茫的夜色遮蔽了整个天幕。
五颜六色的光柱从光井中喷薄而出，把整座城市映的亮同白昼。摩天大楼摩肩接踵，如同林立的山峰直指夜空。每一栋楼面上都变幻着巨型广告投影和七彩虹光，令人为之目眩。
电动轿车逐渐放慢速度，目的地到了。下城区的灯火远没有上城区那么光灿夺目，显得有些昏暗。破败、杂乱、肮脏、拥挤，下城区占据中州市总面积的20%，却拥有将近整个都市70%的人口。
行人很多，街头熙熙攘攘，即使隔着隔音良好的车窗，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嘈杂。
重甲看看街道两侧林立的建筑群，再看看络绎不绝的人流，提议道：“这儿罪案发生率很高，而你这辆车又有些引人注目，最好先不要靠近，等我找个朋友帮你看着。”
轿车灵活地穿过人群，稳稳地停在美人鱼旅店门前。黑发女微笑着回应道：“不用担心，车体能改变颜色。”
跨出飞车后，重甲回头一瞥，电动轿车果然变成了灰黄相间的外壳，某些地方还带着锈痕，看上去肮脏破旧，似乎已行将报废。车体肯定采用了记忆金属或者光学迷彩，不是什么高新科技，不过重甲还是吹了一声口哨，用来表示自己的惊叹。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龙心兰，龙凤呈祥的龙，兰心蕙质的心，兰心蕙质的兰。”黑发女侧过身，大大方方地向重甲伸出了白生生的手掌。夜风吹过，似有无数点星光在她眼眸中隐隐闪烁。
“重甲，复姓端木。”重甲简洁地予以回应，并握住对方的小手摇了摇。她的手掌凉凉的，很软，就像没有骨头。
电梯徐徐上升。重甲抽出随身手枪，卸掉弹夹检查了一遍。龙心兰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镇定地看着不断变幻的楼层指示灯。重甲微感好奇，问道：“你带武器没有？据我所知，马洛克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龙心兰点点头，伸手入怀，但取出的并不是枪械，而是一副无框眼镜。她戴上眼镜，转过头看着重甲，叮嘱道：“我只需要问马洛克几个问题，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动手。”
“听你的，你是雇主。”重甲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又把手枪插回了腰间。
十三层到了，电梯门悄然滑开。重甲跨出电梯轿厢，辨认一下门牌号，然后向左一指。马洛克的房间是1308号，那儿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走廊安静昏暗，听不到有人说话，看来这家旅店生意很清淡。两人一言不发，沿着走廊向1308号房走去，尚未走到门边，龙心兰忽然伸手拦在重甲身前，低声道：“房间里有两个人。”
原来龙心兰那副眼镜不仅能分辨热源信号，还兼具透视功能。重甲盯着架在龙心兰鼻梁上方的无框眼镜，随口道：“或许马洛克正在享受特殊服务。”
重甲放轻脚步，凑到门外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了细碎的呻吟声，看来他猜得没错。龙心兰走过来，抬手就要拍门，重甲急忙按下她的手腕，并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龙心兰侧过脸看着重甲，眉宇间带着几分疑问。重甲摸出装着电子侦察蝇的金属匣，这才轻声解释道：“不能惊动他，看到有陌生人，马洛克肯定会逃之夭夭。你这副眼镜能透视对吧，帮我看看门后有没有机关。”
龙心兰点点头，抬手按住眼镜边框，对着房门审视片刻，又摇头道：“只有一把老式防盗锁。”
用不着电子侦察蝇出场了，这种眼镜倒挺方便，以后也要想办法搞一副。重甲收起金属匣，抽出手枪，深吸一口气，飞起一脚踹在门框上。
轰然一声闷响，铰链断裂，门板脱离门框，重重拍落在地。房间里的呻吟声戛然而止，然后响起了一声分贝极高的尖叫。重甲毫不迟疑，闪身掠进房间，举起手枪，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洛克赤身裸体地坐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满含惊异地盯着破门而入的重甲；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子正跨坐在马洛克怀里，浑身僵硬，满脸惊恐之色。
“你是……端木重甲？你他妈要干什么？”马洛克认出了重甲，惊异之色渐渐褪去，转变成了一脸怒气。
“不干什么。”重甲对马洛克满含怒火的眼神视若无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枪，补充道：“只是有位朋友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马洛克想推开身上那女子，但重甲立即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地道：“就保持这样吧，不要轻举妄动。”
龙心兰走进房间，对依旧缠在马洛克身上的女子略一打量，随即把目光转到马洛克脸上，问道：“关于七天前的一桩幼儿失踪案，我想和你谈谈。”
“幼儿失踪案？”马洛克顿时脸色大变，满含警惕地盯着龙心兰，反问道：“你是谁？”
龙心兰冷冷地看着马洛克，“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丽莎在哪里？”
“我他妈怎么知道？”马洛克低下了头，目光左右游移，似乎在琢磨脱身之策。重甲抬起枪管对准他的脑门，摇头道：“老实交代，不要打歪主意，我这把枪可是上了膛的。”
“他妈的！我根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更不认识什么小丽莎！”
“不要狡辩。”龙心兰目光冷厉，有如刀锋，“我明白你做过什么。”
马洛克与龙心兰对视了几秒钟，稍稍移开视线，低声道：“在我开口之前，能不能让我把衣服穿上？”
“不不不，”重甲摇摇头，“现在这样挺好，把你的两只手都放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妈的！那我抽支烟，行不行？”马洛克喃喃咒骂。重甲漠然点头，“这个倒是可以。”
马洛克抱着那女子的双手缓缓松开，从茶几上抓起烟盒和火机，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他把火机凑到嘴边，似乎想点烟，但随后双手扣住怀中那女子的腰肢，两臂猛然发力，将那女子向重甲抛去。
裸体女子挡住了视线，重甲急忙侧身闪过，仍旧把枪口指向马洛克。但出乎预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扑过来，而是赤身裸体地向临街的长窗扑去。一声爆响，窗玻璃难以承受强壮男性的全力猛撞，顿时轰然破碎。
这一着大出意料，重甲完全没有防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洛克凌空跃出了窗外。
这可是十三楼，这小子难道想自杀？重甲和龙心兰对视一眼，随即箭步冲到窗前，探身向外看去。
窗外夜色茫茫，马洛克全身悬空，急速堕向地面。他却不慌不忙，在空中转过身体，举起攥在手里的火机按了一下。
重甲正在惊异，却听到一阵尖利的嘶鸣从身后响起。刚刚回过头，一道光焰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腾空而起，敏捷无论地飞出窗口，划过一条弧线，向半空中的马洛克追去。
仅仅几秒钟，那道光焰就赶上马洛克，放缓速度，在夜空中伸展开两支长长的金属翅膀。折叠飞行翼，原来马洛克这小子早就备好了逃生手段，他拿在手里的火机实际上就是飞行翼的遥控器。
马洛克伸手抓住飞行翼中段，回过头傲慢地看着重甲，抬起另一条手臂，向呆呆而立的重甲比出了中指。飞行翼根部再度喷出两道光焰，速度骤然加快，直奔茫茫夜空而去。
“真他妈见鬼！”重甲暗暗恼火，举起手枪，对准了迅速飞远的马洛克。旁边的龙心兰急忙伸手按下他的枪管，“不行，我需要他活着。”
重甲无可奈何，放下手枪，眼睁睁地看着马洛克消失在夜空中。
①猎户座计划：1958年，美国科学家计划建造一艘庞大的太空船---"猎户座"，使用核动力，搭载数十名宇航员前往火星、木星或土星。该计划聚集了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但由于各种原因，猎户座计划在1965年被美国政府秘密叫停，许多相关资料至今尚未解密。 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