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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污浊，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周围的民居中传出了音乐声、吵闹声、酒醉后的大吼或者哭喊声、甚至还有做爱的呻吟声。这城市真是一锅大杂烩，每个人都在这锅杂烩汤里起起伏伏，没有例外。
下城区，大都会的贫民区。这儿看不到漂亮的三维立体投影，也没有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到处都充斥着扑鼻而来的恶臭。对于大都会来说，下城区就是光鲜亮丽的袍子下藏着的虱子、是都市无法根治的恶疾。
某栋居民楼的楼顶，重甲蹲在一面半明半暗的广告牌后，漠然望着几十米外的某扇窗。窗帘拉着，屋里的灯光也不太亮，只能隐约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是一男一女。
重甲并不清楚这两人的名字，也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重甲的任务只是录影取证，然后再把证据交给雇主。
窗帘后的人影拥抱在了一起，时机刚刚好。重甲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匣。他把右手拇指按在匣子上，两秒钟后，匣子侧面露出一个圆圆的孔洞，一只小小的电子苍蝇从中爬出，舒展双翅，向着那扇窗飞去。
重甲拉起左袖，露出套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机，点亮了电子屏。电子苍蝇和他的个人终端是联机的，重甲能通过屏幕看到电子苍蝇传回的图像，也能操纵侦察蝇飞行，其方式和操控小型无人机大同小异。
电子侦察蝇的个头比普通的苍蝇还要小一点，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令人防不胜防，而且装有接近360度的全方位摄像头和灵敏度极高的拾音器，能把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全部发送给执有者、或者统统储存进体内的芯片里。这种侦察蝇算不上最新的科技产品，但它最适用于潜入侦察和窃取情报，是私家侦探的最爱，有很多次重甲都是利用它得到了最有用的信息。
电子蝇落在玻璃窗上，悄无声息。窗子关得并不太严实，留着一条窄窄的缝隙，电子侦察蝇能轻而易举地爬进去。重甲操控电子蝇爬进缝隙，几秒种后，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出现在了终端机画面里。
搞定，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侦察蝇自己去完成。重甲开启自动录影模式，摸出香烟，点上火闷闷地抽了一口。
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每次只能接到这种毫无难度的小任务，赚不了几个钱，只能白白消耗时间。重甲是猎手，不应该做这种无聊透顶的事，可也没办法，更多更好的机会只属于居住在上城区的那些人，他们拥有人类社会绝大部分财富，他们高居于权利金字塔的顶层。而重甲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只能享用那些所谓的人类精英遗弃下的残羹剩饭。
十余分钟后，电子侦察蝇翩然飞回，轻盈地落在重甲手臂上。取证成功，那对男女完全沉醉在那种经久不衰的床上运动之中，居然一无所觉。重甲再次打开金属匣，看着侦察蝇爬进去，然后收好匣子，起身抛去烟头，又用脚碾得粉碎。
夜空喧嚣依旧，没人觉察重甲做了什么，甚至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对于很多人而言，重甲就是一个来去无踪的幻影。
隐隐约约的嗡嗡声隔空传来，有一架警用巡航无人机正在迅速飞近。几秒种后重甲就会出现在无人机的摄像头内，似乎来不及走楼梯了。重甲不想被无人机拍下来，他做的事在法律许可范围之外。
重甲略一思索，关掉全息屏，向护栏方向小跑几步，然后腾身而起，从二十三楼楼顶一跃而下。
一扇扇长窗擦肩而过，风迎面而来。某扇窗内，一位年轻女孩看到了凌空飞堕的重甲，她掩住嘴巴，瞪大双眼，似乎想发出一声尖叫。但没等重甲听到叫声，那女孩的脸就消失了。
看看离地面的高度已经只有十几米，重甲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在腰间轻轻一拍。一枚拖曳着缆绳的合金勾爪从腰带间激射而出，越过数十米距离，不偏不斜地勾在楼顶护栏上。
几秒种后，重甲就稳稳地站在了一条小巷里，他再次按动腰带，勾爪脱落，缆绳收回，消无声息地缩进腰间。几只受惊的老鼠从脚下飞快爬过，钻进了一旁的垃圾堆。重甲若无其事地整整衣服，左右看看，才举步踏出巷口。
次日下午，重甲来到了位于忒弥斯酒店底层的酒吧。
酒吧装饰似乎是一两个世纪前的风格，水晶吊灯，橡木地板，绘有正义女神忒弥斯画像的主题墙，豪华又不失庄重。没有摄像监控，没有立体投影，除了吧台后那台铮亮的机器侍应，在这儿几乎领略不到现代科技的气息。
“麦芽威士忌。”重甲信步来到吧台前，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磁盘放在吧台上，然后向机器侍应竖起了一根手指。正在擦拭酒杯的机器人立即闪到重甲面前，迅速把磁盘收进体内，并替他斟了一杯酒。
吧台后的酒柜擦拭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玻璃板上映出了重甲的脸孔，满脸胡茬，浓密如刀的双眉下，目光冷漠阴沉。重甲知道很多人都怕他，因为他的眼神太凌厉，所以外出时重甲经常戴着墨镜，用来隐藏自己的目光。
重甲端起酒杯举到唇边，回过身用漫不经心的眼光打量着四周。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喝酒消遣，除了交送任务资料磁盘之外，重甲还想接到新的任务。忒弥斯酒吧是为赏金猎手提供中介的地方，在这儿，你不必去见雇主，雇主也用不着见你，可以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中介费很公道。
客人不多，靠近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位陌生女子，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个人终端。那女子身着天蓝色套装，五官精致，肤色白净细腻，有着长长的黑发和黑色的大眼睛，却又有欧美人的深眼窝和高鼻梁，或许是混血儿。
黑发女子的眼睛很美，如同两汪清澈的山泉，看不到半点杂质，与重甲记忆中那双眼睛几乎没有区别。
从衣着的精致程度来看，这位女子像是某家公司的高级职员，但直觉告诉重甲，她没那么简单。陌生的外地人，独自出现在忒弥斯酒店，又在酒吧逗留不去，其目的只能是雇佣赏金猎手。
重甲盯着陌生女子看了几秒钟，又转向机器侍应，问道：“老铁，有没有新任务？五千信用币以上的。”
“暂时没有，端木重甲先生。”机器人彬彬有礼地向重甲欠了欠身，又补充道：“我发觉你留意到了那位女士，去和她谈谈吧，十五分钟前，她问起过你的名字。”
“问起过我的名字？”重甲略感诧异，不觉微微挑起了双眉，“她有谈到别的吗？”
“抱歉，重甲先生，除了悬赏者的姓名和价码，我既不了解也无权透露别的信息。”
忒弥斯只负责为猎手提供中介服务，从来不过问任务性质和内容，这一规则也许是忒弥斯酒店能够存在至今的主要原因。可惜的是，赏金猎手这一职业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单纯的追捕逃犯，只要赏金价码足够高，很多猎手什么活都乐意干，甚至包括杀人。
端木重甲是猎手中为数不多的例外之一，他有自己的原则。
“在等人？”重甲走到黑发女身边，径直坐在了她对面。黑发女子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抬起头镇定地看着重甲，嘴角忽然浮出了浅浅的笑涡，“对，在等你。”
“你认识我？”重甲凝目端详着黑发美女，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对方的信息，最终却一无所获。他悄悄把左腕的个人终端对准黑发女，终端机迅速扫描了黑发女郎的体貌特征，把信息回馈至电子屏幕上。
物种：正常人类；
性别：女；
姓名：不祥；
年龄：不祥；
国籍：不祥；
个人身份资料：不祥；
“见鬼！”重甲被这一连串的不祥打懵了，抬起终端机审视一遍，又悄悄对准附近的一名顾客。终端机迅速给出了对方的身份资料，好像没什么异常。
看来眼前这位黑发美人有些不同寻常。重甲满怀狐疑地打量着黑发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黑发女子把双臂抱在胸前，平静地迎着重甲略带惊异的目光，“端木重甲，男，33岁，前特种部队猎豹突击队成员，以勇猛顽强著称，曾多次获得嘉奖，退役后……成为了一名赏金猎手。”
重甲的眼皮微微一跳，缓缓放下酒杯，沉声道：“你在调查我？”
“不好意思。”黑发女莞尔一笑，“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所以就查了许多赏金猎手的背景。”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重甲的不快有所减退，他沉着脸道：“为什么？”
“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而已。”黑发女直视着重甲，表情依旧从容淡定。
重甲问的并不是对方需要他做什么事，而是为什么要调查他。显然，黑发女刻意回避了答案。不过，只是找一个人而已，并不违背重甲的原则。
“酬金？”重甲没有询问要找谁，酬劳才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最近接到的全是一两千信用币的小单，这让他心烦意乱。
黑发女再一次笑了，左手伸向腰间，抽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叠暂新的信用币。她把信用币放在两人中间的木桌上，缓缓推到重甲面前，“两万信用币，预付一半。”
现金结算，这女子很清楚赏金猎手的行规。重甲没有碰那叠信用币，而是满含疑虑地盯着对方。花两万信用币去找一个人，这个价码实在有点高，高到让人难以置信。
只不过是找一个人而已，需要这么高的酬劳么？
似乎看出了重甲的心思，黑发美女再次淡淡一笑，解释道：“之所以给你这么多，有两个原因。第一：要找的并不是普通人；第二，则是因为我有个特殊要求，这次委托，我要全程参与。”
重甲隐隐有点不快，倒不是因为这个特殊要求，而是因为对方擅作主张的态度。不少猎手都喜欢组队，但重甲是个例外，他喜欢独来独往。重甲原本想拒绝，但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改口道：“好吧，但我有言在先，我有自己的调查方式，不需要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没问题。”黑发女痛快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要找什么人？”犹豫片刻，重甲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马洛克，和你一样，也是一位赏金猎手。”
马洛克，男，35岁，贪财，残忍，只要酬金足够高，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重甲见过马洛克，也曾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不少老客户都喜欢雇佣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需要雇佣赏金猎手去寻找另外一名赏金猎手，看来马洛克这个混蛋得罪了某些惹不起的人，不得不躲了起来。看着黑发女镇定自若的双眼，重甲胸中隐隐浮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的任务将会十分棘手。
“成交。”重甲沉思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收起了信用币。 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