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见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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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倪晨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呆呆地望着花白的天花板,床头灯是亮着的,而她躺在床上。
她意识模糊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和周宴北一起喝酒,难道后来是周宴北把她抱到了床上?
倪晨扭头看了眼床头的时钟,时间显示是清晨五点半,可她已经完全没了睡意。她不知道周宴北是否还在,于是光着脚轻声开了门,探出头去。
客厅的灯是灭的,清晨的光线洒在光洁的地板上,那些酒瓶子也不翼而飞。客厅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周宴北来过的痕迹,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觉。
他走了,在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走了。倪晨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像是突然断了一般,疼得心脏蓦然收缩。
她靠着门慢慢蹲了下来,呆滞地望着周宴北睡过的沙发。
昨夜他说的那句“我是为你而来”,一直深深回荡打在了倪晨脑海里。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种话,温柔缱绻,像是刻在了心尖上一般,她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心也跟着颤抖了。
这是周宴北第一次对她如此坦率,可她却不由地想哭。
她和周宴北之间的这条路,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来到公司,倪晨才踏进公司大门,前台姑娘就急忙喊住了她,然后递给她一个包裹,说是十分钟前送来的,并且对方再三强调要她亲手交给倪晨。
倪晨狐疑地打量着手里的包裹,上面除了写有她的名字外,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走到楼梯口,她撕开包裹,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色蓦地煞白,同时被她拿在手里的照片也悉数落在地上。
没错,包裹里面的东西就是这些照片。这些照片是倪晨儿时的旧照,而且这些照片上还有她的母亲。
倪晨记得她幼年时与母亲的合影并不多,而且全部都夹在了一个小相册里,但相册在她搬到沈家那年便不翼而飞。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倪晨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地盯着地上的相片。
为什么会有人给她寄这些东西?是想要暗示她什么吗?这些相片又怎么会落到其他人手里?
她脑中乱成一片,突然之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断片了,她眼里只剩下眼前这些照片,直到五分钟后才冷静下来。
她把相片重新收好,然后回到前台:“你刚才说,这个包裹是十分钟前有人送过来的?是快递员吗?”
前台姑娘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一个普通人。”
“知道他是谁吗?”
前台姑娘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小心试探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倪晨忙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有,我只是想知道是谁送过来的罢了,没什么要紧事。”
前台姑娘听到否定的答案才松了口气,接着说:“这个送东西来的人很眼生,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其实这个答案早在倪晨的意料之中,只是她还想确认一遍。
送这些东西来的人,无疑是知道她身份的人。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而且还托别人送给她,那肯定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换言之,给她照片的人就像是一个猎人,正等着猎物主动上钩。而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对方的“盘中餐”。
想起昨夜周宴北的反常,倪晨心里倏然一紧。她给周宴北打完电话后,便转身离开了公司大楼。
二十分钟后,周宴北按倪晨的指示把车子停在了倪晨公司附近的停车场,倪晨不客气地坐了进来,定定地盯着他,道:“周宴北,你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
周宴北懒洋洋地扭头看她:“什么照片?”
“你现在是敢做不敢当了吗?”
“倪晨,说话要注意前因后果。首先,我并不知道你口中的照片指的是什么;再者,你这么急匆匆地打电话说要见我,我也第一时间赶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对我客气一些?”他语气温和,与倪晨相比,反倒倪晨才是不懂事的那个人。
倪晨沉了沉气,狐疑地打量着他,心想:难道真的不是他?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难道她真的错怪他了?可除了周宴北还会有谁调查自己?
“你先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宴北道。
倪晨警惕地看他:“除了你,还有谁在调查我?”
“你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我问倒了。我怎么知道还有谁在调查你?”话说完,周宴北忽然俯身朝她靠近。
他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眼睛,两人的距离近到倪晨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倪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周宴北仍是那副轻松的样子,像是等着她进入他设下的套。
可她该告诉他吗?想到这点,倪晨忽然悲哀地发现,除了周宴北,她身边居然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麻烦和问题,可偏偏遇到了周宴北。
他的到来就像是某种命中注定的X因素(不确定因素),令她猜不透看不清,却揭开了她裹着的一层又一层的面纱。
倪晨别过脸不看他,低声道:“我刚才说过了,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在调查我。”
“你怎么知道的?”
倪晨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周宴北,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难道真的不是他?是她想多了吗?
“有人给我送了些以前的东西,不过跟你没有关系。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我自己再想办法就是了。不好意思误会你了,我先走了。”她说着便想开门下车,谁知却被他拦了下来。
“倪晨,你信我吗?”他忽然问。
闻言,倪晨心里有些波动。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再跟她说这个“信”字了。一直以来,她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曝光,担心自己随时可能爆发信任危机,所以早已习惯与人保持距离。
她太清楚如果真相被戳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也早已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
她抿嘴轻笑,摇了摇头:“周宴北,我不会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周宴北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握住她手臂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至少是不一样的,可事实却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始终无法翻越她心里竖起的那堵高高的墙。
他不由冷笑一声,感叹自己的自作多情和不自量力,不过他并不怪倪晨。
毕竟她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掩下内心波动的情绪,周宴北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或许王怀南对你从来就不怀好意?”
周宴北忽然提到王怀南,令倪晨微微一怔。她木讷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没有明白周宴北的意思。
他怎么会怀疑到王怀南身上?
“他喜欢你,对吗?”周宴北含笑道,“你不必急着否认,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喜欢你,并且十分想要得到你,但是他的身份和骄傲不允许他使用任何自己认为不恰当的方式得到你,所以他一直隐忍着。可是倪晨,任何一个男人的隐忍都是有底线的,当越过了这个底线,要么他就放弃,要么他就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倪晨从来没有想过王怀南会在背后调查自己,周宴北这些话倒是提醒了她。
像王怀南这样为人谨慎、处事小心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没有调查过一个人的身家背景的情况下与之深交?一旦想查她,顺藤摸瓜总是能查到些什么的,何况王怀南并不是一般的人。
“如果不是他呢?”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包包。
“那只能说明,暗地里想看你笑话的人不少。”周宴北轻轻舒了口气,好整以暇地调整椅背,双手枕着后脑勺,半阖着眼,似在思考什么。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倪晨方才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不知为何,见到周宴北之后,她一开始的那种方寸大乱顿时少了一半,尤其是在确认并非他所为之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和他完完全全地站在对立面。
“你昨天……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倪晨觉得有些尴尬,说完便看向了窗外。
“你难道希望醒来之后看见我?”周宴北自嘲道。
“……”倪晨顿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那种感觉很奇妙,既想看见他,又不敢看见他。
倪晨下了车,脑海里全是周宴北刚才说的那些话。走到路口处,恍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王怀南……真的会是他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此刻就好像是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向左走或向右走都不是最好的结果。
时至傍晚,沈家附近。
祝兴在沈家附近蹲点蹲了将近一周多的时间,他每天都坐在广场边上的其中一个长凳上,从没等来过沈家夫妇,今天晚上却等来了一位热心肠的阿姨。
吴阿姨跳完广场舞,忽然凑上来坐在他身边问:“小伙子,我看你每天这个时间都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
祝兴思忖片刻,心里立刻有了主意:“等一位女性朋友。”
吴阿姨很爱八卦,一听他这回答,立刻就来了兴致:“等的谁?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等到过?不如你就告诉我,我去替你找找?”
祝兴推脱再三,但终究拗不过吴阿姨的热情,于是他指了指正对大门处沈家的那处房子说:“是那家的女儿,叫沈昕。”
“沈家的女儿?长得倒是很漂亮,你们是什么关系?”
祝兴开始胡扯:“谈过一段时间,我脾气不好,跟她闹了别扭,她好一阵没理我了,我想向她负荆请罪来着。这不,一直找不到她,心里怪慌的。”
吴阿姨登时瞪大了眼睛,疑惑道:“啊?你不知道吗?沈昕她不住这里的,她很少回来的,他们家的房子都空了很多年了,也是最近偶尔才回来住。”
祝兴见这吴阿姨虽然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心,但话里仍留有几分余地,忙嘴甜地讨好:“阿姨,您认识沈家的人?”
“那当然了,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我们都是邻居啊。以前沈太太还没生病的时候我们还会走动走动,自从沈家出事之后就没往来了。”吴阿姨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忙捂住了嘴,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祝兴来。
好在祝兴天生长了一张好皮囊,看上去就像个正儿八经的乖孩子。以前他就听人说自己有长辈缘,可那时他还没觉得这是多占便宜的事情,这会儿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所谓“长辈缘”的好处。
“阿姨,我是真的很喜欢沈昕,您能不能帮帮我,多讲一点儿她的事情给我听?”
吴阿姨小心翼翼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又回过头放低了声音说:“沈昕是个好姑娘,不过当时有一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差点儿把整个沈家都闹散了。”
“是什么事啊?”祝兴也学着她放低声音,感觉像在传递秘密情报似的。
吴阿姨附到祝兴耳边,声音更低了:“听说沈冲,就是沈昕的爸爸出轨了,还把出轨对象给害死了。”
“啊?所以沈昕才跟家里人的关系这么差吗?”祝兴做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诧异地紧蹙眉头。
“原来你知道她跟家里关系不好啊?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她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孤僻了很多。以前见面的时候我们还会经常打招呼,不过后来见到我,她都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跟其他邻居也是这样,我们想应该是家里出了事才使她性情大变的。
吴阿姨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刚才的八卦表情也不见了,语气也柔和了不少:“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可怜,家里生变故的时候她也才十岁吧。时间过得真快啊,明明都已经过了十年了,却感觉像是昨天才发生似的。”
从吴阿姨的语气里,祝兴听到了惋惜与同情。
究竟当年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沈昕会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不过是一个中年男人出轨而已,可听吴阿姨的说法,当年应该闹得很大。
“吴阿姨,您知道沈昕的父亲当初为什么出轨吗?”
“这也很奇怪,好像突然之间就出轨了。对了,出轨的还不是什么年轻小姑娘,我见过那个女人一次,看着年纪大约跟他太太差不多大,你说稀奇不稀奇?最后沈太太知道了,闹了闹,结果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死了,后来听说沈太太生了什么病,夫妻俩就一起移民去国外了,留沈昕一个人在这里。”
吴阿姨与沈家做了二十几年的邻居,虽说平日里关系并不大好,但是毕竟都是一个小区的,他猜这位吴阿姨应该没少说沈家的闲话。
祝兴和吴阿姨分别后,把周宴北约到了自己家,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周宴北。
“你是说沈冲和沈太太几乎都不出门?”周宴北确认了一遍。
祝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沈冲每天早晨在固定的时间都会出去采购食材,但是沈太太从没露过面。对了,他太太得了什么病吗?”
“阿尔茨海默病。”
祝兴诧异,阿尔茨海默病?就是那种会慢慢地失忆,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身边人都不记得的慢性病?
“老师,你跟那位沈昕是恋人关系吗?”祝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宴北,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
周宴北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就是直觉。你这次回来这么大动干戈地要调查沈家,又盯着沈昕,你们之间应该不是一般的关系。”
在祝兴眼里,周宴北从前虽然是位出色的调查记者,但他绝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
照理说三年前他败兴离去,心里大约对这行还是心存怨气的,可一回来却又开始重操旧业,而且还是私人所为,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只是按照周宴北的性格,不到真正解开谜团之前他是不会主动说破的。
周宴北的笑容里透着一些无奈和伤感。他表现得有这样明显吗?连祝兴都看出了?他拍了拍祝兴的肩膀,从藤椅上站起来。
“你要走了吗?”祝兴问。
“去接那位和我有着不一般关系的沈昕。”周宴北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
“老师,如果沈先生出轨那位对象的死有蹊跷,你会移交给警方处理吗?”
周宴北走到门口时,祝兴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来耳到边。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祝兴还是那么敏锐,他对这方面的嗅觉完全称得上是一位优秀的调查记者,他离开这一行真是有些可惜。
“你说呢?”周宴北背对着他反问。
“我猜连你自己都还没有答案。”
周宴北没想到祝兴虽然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不长,却对他有了足够了解。
日暮西沉,倪晨再次在公司附近见到周宴北时,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可是明明上午他们才在这里分别。
周宴北双手抄在兜里,站在距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笑着看着倪晨。
分明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可夕阳下,远处的周宴北却像一个正在等待恋人的青涩少年。她从未见他笑得这样纯粹,在新西兰时他的笑里还带着避讳和疏离,而此时此刻,她在他的笑容里却看不到任何杂质。
就在这一瞬,倪晨心动了。
这种感觉,是她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她也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你怎么又来了?”等周宴北走近了,倪晨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垂下眼睑轻声问道。
“接你去探一探虚实,不是有人给你寄了些照片吗?”
倪晨听到“照片”两个字,立刻紧张起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还说你不知道?”
周宴北无辜地耸了耸肩:“早晨的时候不是你自己问我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吗?当时你整个人都处于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一定是有人给你寄了些你并不想收到的东西。这并不难猜。”
倪晨张了张嘴,她差点儿都忘了他是那么心思细腻以及敏锐。
周宴北身体往前一倾,微微弯腰与她平视:“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挣扎,在想着要不要相信我?也许我也跟那些人一样,也是故意坑你的。而且你觉得就算没有别人帮助,兴许你一个人也能解决问题,是吧?倪晨,相信我比相信其他人的风险要小一些,我不会害你的。”
高楼参差,身后的反光玻璃将两人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没错,他完完全全猜中了她的心思,甚至分析出了她的心理波动。或许他知道的远比她以为的多,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等着她主动走向他。
这个人,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总喜欢按着自己的节奏来。
倪晨放松了警惕,抿唇一笑:“你打算怎么个探法?”
“去王怀南面前演一出戏,激一激。他急了,自然就露出尾巴来了。”周宴北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股阳光大男孩的气息,看不出一点儿算计的痕迹。
“那万一不是他呢?”
“没有这个万一。”周宴北自信地摇头,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王怀南的确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他在你面前已经放低过姿态了,因此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果你不主动走向他,他只会想方设法逼你就范。”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倪晨蹙起眉心,满脸不悦。她突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一张透明的纸似的。
“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只是不知道从何讲起,又怕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你生气。”说完,他牵起她的手,将她送上车,又温柔地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倪晨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扰得面红耳赤,心烦意乱,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沦陷在他的眼眸里。
倪晨坐定后,周宴北并没有离开,而是双手撑在车门两侧认真地打量着她。
他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渐渐泛起绯红,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和新西兰的那个倪晨又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倪晨总给他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我还是喜欢任性的那个你,现在的你一点儿都不像你。”
倪晨挑着眉提醒他:“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这跟认识的时间长短无关,跟个人的感受有关。你背着沈昕这个名字活得太压抑、太没有自我了,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摘掉这个名字?”他眼里似有流水波动,连语气里也不再有以前的强硬和质疑。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短短的一句话,倪晨居然听出了他对她的心疼。
她压抑着急促的呼吸不敢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
这些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想不想做回倪晨,渐渐地她也就麻木了,同时也早就做好了一辈子都活成沈昕的打算。
假如没有遇见周宴北,她肯定不会再动这个心思。
她沉默地低着头,他也没再追问。
周宴北一路将车开到了王怀南常去的那家餐厅,这家餐厅倪晨再熟悉不过了。
周宴北找了一楼大厅里最敞亮,也是最靠近上二楼楼梯的位置,而且任何从二楼下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这里。
倪晨知道王怀南在二楼有长包包厢,用餐从来不在一楼大厅。
她不由得压低声音,问:“你确定他今天会来这里?”
“他此刻就在二楼,算一算时间应该快结束了。”周宴北看了眼腕表,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不可能吧,哪儿有这么快?”
“晚上八点他还要回公司开会,这里距离他公司大约需要二十分钟车程,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二十分钟他就该下来了。”
倪晨愣了愣,没想到周宴北居然算计得如此精准,连王怀南的行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遑论是她的了。
“周宴北,你是在帮我吗?”
“难道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为什么?你不是在调查我吗?”
“你就没有想过,我调查你是因为对你感兴趣吗?”
倪晨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垂眸不再看他,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替沈昕讨回公道,不用把这些原因强加到我身上来。”
“公道?”周宴北的语调倏然一重,紧跟着脸色也微微地变了,“难道她是被人谋杀的不成?”
如若只是如他母亲所说,沈昕只是死于简单的车祸,还需要讨回什么公道?倪晨的眼神在这一瞬间的闪躲,让他的内心隐隐闪过一些不安。
倪晨无法忽视这双停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他为了找沈昕耗费了多少力气,即使他不说她也能猜得到。若是被他发现沈昕的死因真是人为,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真是被人谋杀的?你知道是吗?”他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再度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跟你一样也想过这件事。难道她突然消失不奇怪吗?消失了这么多年一点儿音讯都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也都心知肚明了。除了死亡,我想不出任何她不出现的理由,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她胡乱替自己找着借口,生怕这些听上去毫无逻辑的话周宴北压根儿不会放进心里。
“倪晨,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该懂得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如果沈昕的事情真的牵涉谋杀案,而你知情不报,等同于同谋,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做出错误的决定。”他盯着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没有作用,却还想着要劝一劝她。
“你这是关心我?”她扑嗤一声笑出来,弯了眉眼。
周宴北愣了愣,随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此时,他们之间又恢复到了那种倪晨无法忍受的低气压。倪晨害怕看他的眼睛,故而一直低着头。
好在这种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
“王总,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他们身后响起餐厅经理恭维的声音。
同时,周宴北忽然伸过手摸了摸倪晨的脸颊,她也下意识惊愕地看向他。
他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冷漠和质疑,和煦温柔得像是忽然之间戴上了一副面具。
他来时说要演一场戏给王怀南看,就是这样一场戏吗?
周宴北的目光温柔缱绻,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他身上,似真似假,倪晨一下子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正如周宴北所想,王怀南下楼时一眼就瞧见了在明晃晃灯光之下的倪晨和周宴北。
而周宴北根本无须任何语言,只是一个动作就将自己与倪晨之间的暧昧关系尽情展现在了王怀南面前。
王怀南目光倏然转冷,他从前想碰一碰她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躲开,如今却与周宴北这样亲昵。
餐厅经理顺着王怀南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谁不知道王怀南喜欢倪晨,不说前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光是那之前,但凡有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得出来。于是,他战战兢兢地跟在王怀南后头朝倪晨那边走去。
“沈昕,好巧,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在这种环境用餐,原来并不是环境问题,而是一同用餐的人的问题啊。”王怀南一身西装革履,走过来侧身坐到了倪晨身边,眯着眼打量她。
倪晨有些紧张,正想着同王怀南打个招呼,不料却被周宴北抢了先。
“我道是谁,原来是王总,这可真是巧。”
王怀南看向周宴北,眼底冷意森森:“周宴北,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没有好果子吃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这会儿王怀南连表面上的客套都直接省去了,当着倪晨的面,话里全是威胁。
倪晨的手指僵得不敢动,她早知道王怀南绝不是自己表面看到的那样绅士有礼,可亲耳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对周宴北说话时,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只不过听这语气,好像周宴北从前就得罪过他。
周宴北嘴角仍噙着笑,看起来丝毫没有被王怀南影响。他佯装无辜地挑着眉:“王总,我只不过是跟女朋友一道来吃个饭,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又多管了什么闲事?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女朋友”三个字落入了倪晨的耳中,吓得倪晨心里一个哆嗦。她不由埋怨地瞪了周宴北一眼。
这家伙为什么事先不告诉她是这样一出戏?发生得这么突然,他怎么就这么相信她能随机应变跟上他的步伐?
可这一眼看在王怀南眼里,却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女朋友?”王怀南将目光转到倪晨身上,将信将疑道。
这下倪晨想当作事不关己也不可能了,她匆匆看了王怀南一眼,声音极小:“是的王总,他是我男朋友,抱歉,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周宴北才回来多久,你们今天就成了男女朋友?怕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吧?”王怀南突然靠近倪晨,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喷洒在了倪晨的颈肩。
她心乱如麻,小心地往后退,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嗯?莫非王总也喜欢我女朋友?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王总这几年对她在工作上的照拂。能得到王总您的青睐,她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倪晨听得头皮发麻,她现在确定了,周宴北根本不怕王怀南,他对王怀南的威胁简直视若无睹。可这样除了激发王怀南的怒意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王怀南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末了慢慢地点点头,笑着:“好,很好,如果是真的,那我就祝福二位了。”
这话听得倪晨心惊胆战,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王怀南已从座位起身离开。王怀南离开后,倪晨松了口气,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
她从前之所以可以坦然地面对王怀南,是因为她内心坦然,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害怕。
倪晨有些郁闷地转过头,发现周宴北正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
“你说的戏演完了?”她问。
“倪晨,你知道你面对他的时候有多谄媚吗?”
“不然呢?像你一样不计后果地激怒他?我可没有你这样大的本事,我们这种工薪阶级不就是注定了要看人的脸色?”
这态度,与刚才面对王怀南时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倪晨心里对周宴北多少是有些埋怨的,这一点儿她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
不管周宴北有什么计划,本该事先与她详细商量确认后才应该再做打算。可今晚他除了告诉她演一出戏之外什么都没说,甚至还让她在王怀南面前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女朋友。
恍惚之间,她总觉得周宴北除了帮她这个借口外,一定还有其他什么缘由。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初认识他时,她以为他只是个聪明的导游罢了,现在想想,她竟然忘了他从前还有另一个身份。
如他这样经历颇多的人,又怎么会是个毫无城府的人?
她紧跟在周宴北身侧离开了餐厅,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路灯打在他们身上,拉长的影子一前一后。两人明明离得很近,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初见,你就是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