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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孩子这件事情上，你不用觉得太愧疚，因为我知道自己在这上面过错挺多的。我非但没有及时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还向你隐瞒了这么久。直到最后……最后发生了意外，你才……”她双手一直捧着面前的杯子，杯壁上的凉意也慢慢渗透到她的手心，冻得她生疼。

　　“别说了，我都明白。”

　　纪牧凯打断她的话，也阻止了她渐渐觉得痛苦的回忆。

　　“你明白？”

　　“是，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你的情绪和状态都不好，不想面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没有及时说出来。可我也知道，无论你当时对我有多么失望，都始终在尽力保护孩子不受到任何伤害。”

　　“这些，我都明白。”

　　江榭映沉静许久的心，因为这一番话终于又掀起了波澜。

　　孩子是她当初考虑任何事情的底线，也是她最后全盘失望崩溃的底线，更是她许久以来都无法触碰的一道伤。曾经纪牧凯认为她这是故意隐瞒，那个时候她虽然觉得气愤，但更多的悲伤却也使她无力去辩解。

　　江榭映当时就想，让他这样认为也好。

　　就让他认为是自己故意隐瞒，是她如此狠心，是她从没有打算让他知道。总不能由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受伤吧。也得让他尝尝被人这种欺骗隐瞒的滋味，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可天知道在说完这种话回到家的那天晚上，在一个人独自回忆的那些时刻里，她的内心有多么难受，这种互相伤害以后的滋味又有多么痛苦。她觉得自己是真傻，尽管不是故意的，但仍旧在这无意当中，利用孩子来报复了纪牧凯一回。

　　但怎么能这样做呢？

　　尽管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曾经怎样小心翼翼地爱着这个孩子，她又曾经怎样拼尽全力地去保护过。可在孩子失去以后，江榭映仍旧希望它能够不受到一点儿委屈和伤害。但当初，竟然就是自己这么做了。

　　其实这样做的后果，不过是再受一次伤，再痛一回，其他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所以就算是日子过去了这样久，心中伤痛渐渐被时间冲淡，但每当回首往事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仍旧是迈不过这道坎儿，总是自责。在心底似乎总有一份对孩子的愧疚，以及甚至是对于纪牧凯的愧疚。

　　可纪牧凯现在竟然这样说了，他说他都知道，他都明白。

　　他竟然是真的明白。

　　脆弱这东西在江榭映的身上不太常见，但时隔了这样久，她觉得自己终于又一次脆弱了起来，而且还是面对着纪牧凯。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子里泛酸，咽喉有些发紧，也不知道现在眼眶红没红，但可以确定的是已经蒙上一层水雾了。

　　这是他们在隔了这样长的时间以来，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话。其实江榭映没想到真能谈出什么东西来，也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出现这种几乎就要落泪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仅是因为感动，还有的是一种难以放下长久以来那份愧疚的释怀。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她还是觉得有些无措，于是慌忙低下头去，努力想要平复心绪。

　　可纪牧凯这时候却伸出一只手来，不动声色地覆住了她此刻握着杯子的手。

　　刚才明明是觉得冷的，此刻却能感觉到丝丝的暖意，从他温热的手掌心中传来。而他方才的举动，也好像不存在一点唐突似的，竟那般自然。

　　“对不起。”

　　他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些急切以及很深的歉意：“是我不对，我当时不该朝你说那样的话。”

　　江榭映从他的手中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怪你，我当时也没有好好说话。”

　　“那咱俩扯平了。”他竟笑着这么说。

　　“那不能够！”她非常看不惯他此刻的这副笑脸，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看到，只觉得无赖又讨厌。

　　“榭映，”他又重新握上她的手，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笑意，而是目光深切地看着她，说：“过去的那些事情，还有你受到的伤害，我都会努力补偿。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

　　“不需要了。”

　　她很郑重地把他的手拿开，也很郑重地看着他，说：“在离婚的时候，你已经补偿得够多了。就像你说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情，我不会再计较，而你也不再欠我什么。”

　　“你知道我指的并不是那种补偿。”纪牧凯没再碰她，却也仍旧没有放弃试探。

　　江榭映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受不住那仿佛灼人的目光，于是微倾下头，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难得的看到纪牧凯有些慌乱，连刚才拿起往杯子里搅咖啡的小勺子都忘了放下，就这么捏在手里，然后一面对她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各自的缺点，那么在以后的相处中就能学着改正或者适应，也就能减少很多的摩擦和矛盾，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情瞒着你，更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一定好好对你，好吗？”

　　她面对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把头转开，看向窗外。

　　“为什么？”他追问道。

　　“因为我不愿意，我不想这样。”

　　纪牧凯仿佛有些恼了，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又说了一句，“给我一个确切点儿的理由。”

　　确切点儿？

　　她把头朝着窗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转回来看着他，说：“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得挺好的，我也喜欢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没有想要改变的打算。”

　　“这就是你的理由？”

　　“算是吧。”

　　低头喝了一口酸奶，回神看见他一副不太甘心的样子，她想了想，说：“你要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确切，那咱们就再谈谈。”

　　纪牧凯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却似乎仍是带着些怨闷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打算，再谈下去结果也是一样。反正只要你坚持不愿意，我怎么样都没辙儿。”

　　看着他刚才表现出这样罕见的神情，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再继续这么坚持端着下去，心想也许真的可以好好告诉他，或许他能明白自己如今的感受呢？

　　“咱俩离婚的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过得很自在平静，也慢慢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想之前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如果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其实也避免不了，因为我们的做法都不会有所改变。这除了自身的缺点和问题，还有当初因为太过匆忙草率，而作出决定的错误。或许这一段婚姻的开始就是错误的，因为它开始得非常不纯粹，我们都动机不纯。在这当中，夹杂着太多私人的考量因素，可我们却忽略了缔结和维持一段婚姻关系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因为感情被忽略了，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走到最后，它也竟然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感情这个东西在婚姻中能有多么重要，能有多么了不起，直到后来才渐渐想明白。虽然我们有挺长一段时间都相处得不错，叫别人看起来真像是伉俪情深，家庭也挺和睦幸福。可你觉没觉得，这里面总像是缺了点儿东西似的？就因为缺少了些什么，导致我们的相处模式有时候会变得非常奇怪，虽然每天都离得很近，可我总感觉咱俩的距离其实非常远。”

　　“你经常回来又走了，我没留意也不太在意，因为我总抓不住你。可事实上，我也并不太渴望真能抓得住你。你呢，恐怕也是一样，知道自己有位太太在家，只要你愿意每天也都能见到，可我们之间的这种亲密，却总是带着一点疏离。要不是因为齐如雅，我们一定也会因为别的什么诱因而产生特别大的矛盾和分歧。这些，都是没法儿避免的。” 影已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