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执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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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执法者 注释标题 原题Ads Five-Oh,借用自罪案剧集《天堂执法者》(Hawaii Five-O)。——译者注
这星球上有三个全世界通用的符号:美元符号$、咪咪以及足球。
——波·布朗森(Po Bronson),《圣昆丁的比赛日》
2011年11月1日
2011年最后几个星期,Facebook依然在Google Plus的阴影下和自己较着劲儿。Google发布的初始数据非常亮眼,据称用户数已经达到好几个亿,这是每一位Facebook人最可怕的噩梦:山景城的那家公司所拥有的庞大工程师力量,正要以多欺少,让我们败下阵来。更别提他们依然占据着全世界的互联网默认主页了。
在职业上,我已完全被同化了(至少公开场合来看是如此)。我每天上班的工作服已经演变成牛仔裤、T恤衫和Facebook拉链开衫,这套装束即使以Facebook普通员工的标准来看也太醒目了。在工作上,我继续执行着我愚公移山似的任务——回收利用各种可用的用户数据,试图提高我们那点可怜的点击率。这时候Facebook广告还只是页面右下方的角落里一小块丑陋的邮票大小的图文方块,大多数用户会忽略它们。当时,在用户动态消息内插入商业内容的想法依然被看作危险的异端,有修养的人根本就不会提起它。在广告分发过程中利用外部数据也同样被认为是有辱斯文,从来没有人认真考虑过这样做。
在这样一个混乱时期,IPO之前制定的关于营收和产品的纪律还没到位,Facebook广告产品团队继续在戈库尔领导的无序节奏中亦步亦趋。PM的手上经常会莫名其妙多出来其他人因为离职、被开除或者被调到其他团队去而留下来的产品,也不管接手人是否有资质领导那个团队,或者相关产品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在这段产品大轮转的时期里,我接下了广告审核与质量管理团队,同时广告定向团队也继续归我管。广告审核与质量管理这个名字听起来和国土安全部一样高级,这个团队也坐拥一定的实权,但每天依然存在一些因为无能而掩耳盗铃的行为。和那些保卫我们国土的高贵灵魂类似,广告审核组(简称)是Facebook广告的看守者,正是他们揪出了那些低俗、骗点击、诈骗钱财的各式各样不入流的小伎俩。
广告审核组有两位超负荷工作的工程师,从反欺诈专员用来审核广告的前端用户界面,到向最终用户派送广告的精巧的机器学习算法,这些代码都是由他们来写的。位于得克萨斯州奥斯汀和印度班加罗尔的风控和反欺诈团队也有赖于他们的工作。这些审核广告的专员都接受了专门的培训,用肉眼从由算法预先处理和筛选的图片里挑出真正违反Facebook广告政策的内容。有些违规内容比较温和,比如在图片上塞入耸人听闻的广告文案来吸引眼球。有些则简直太狡猾了。一个著名案例是,一家以色列美甲沙龙曾经以一张剃得非常干净的女性阴部的图片做广告。那个位置实在太光滑平整,已经有点抽象了,审核员没能看出来它是什么。
对于这种情况,广告审核就变成了由普通用户亲自参与的众包。全球各地愤怒的“卫道士们”会点击广告右上角那个关闭按钮,然后留下让他们义愤填膺的反馈意见。我们的软件系统会计算负面反馈率,按照投诉原因的严重性来分配权重(误导、冒犯或性暗示),然后触发人工审核。广告被拒之后,这张图片在广告系统里所有的版本都会下线,这样可以把人工干预做到最小,避免重复劳动。
然后,不择手段的广告主还有一点诡计就是,他们会重新处理图片,如微调颜色或者焦点,这样如果只是按比特信息比较图片,这张已经被标注为违规的图片就成了一张新图片,从而可以再次被发布。通过在比特层级修改图片,他们逃脱了过滤器的筛查,哪怕图片本身在人类肉眼看起来和原来差不多。为了对抗广告主的这些小把戏,用来比较图片和判定违规的软件必须实现模糊匹配。我们训练了一些机器学习的模型来发现广告文案中明显涉嫌诈骗的内容,比如“免费iPad(苹果平板电脑)”。人工审核平台的用户界面也在不断完善,这样审核专员的工作就会轻松和高效一点,我们也就不用再雇用更多昂贵的人类员工。
管理这个流程对于任何想在Facebook历史里留下印记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苦差事。我后面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找理由摆脱它。但在此之前,我必须担当起这个广告警察局门面的职务,完善Facebook的这条安检防线。
广告审核和质量管理在组织架构上隶属于产品和工程事业部,但是服务对象是销售和运营部门,后者是谢丽尔的封地。谢丽尔这个人,当然了,可不仅仅是扎克伯格的军师和广告团队在公司高层中的线人,她还是这个庞大而等级复杂的组织的领导者。这里的人名和职位总是在不停变换,而且分散在不同的地理位置。他们既包括与可口可乐签下大额广告合约的高级广告经理,也包括负责删除虚假账号的初级运营人员。可以说,这里像极了Facebook这台造钱机器的锅炉房或者工人劳作的厂房。谢丽尔就是这里说一不二的督工。
每个季度谢丽尔都会安排一次巨型会议来炫耀工程人员给营销人员制作的各种好用的工具,以此体现工程与运营团队的合作是多么亲密无间。谢丽尔在管理上的造诣在这些会议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当她面对集结于此的诸多下属分支机构负责人崇拜的目光时,总能表现得游刃有余。她能从别人的一段即兴发言中感受到其中微妙的心理暗示,也能一眼看到某个被人长期忽视的问题;她让所有人的声音都有机会被倾听,但又不会给某一个声音太多注意力;她会把偶尔冒出来的无关紧要的冲突压下去,保证会议可以继续进行。这个女人非常清楚如何控制一屋子大人物和这些大人物强烈的自尊。
会议举行地点是“纸盒缺纸”会议室,这个大会议室只有在参会人员众多或者有最高级别的领导参加时才会启用。谢丽尔坐在足球场般大小的会议桌的正中间,她的右手边坐着唐·福尔(Don Faul)。福尔曾经是海军陆战队的一位排长,也曾领导Google的线上运营团队,即维持Google广告机器非技术层面事务运转的纯人工部门。他长得像是魁梧版的唐·德雷柏。
我在临近桌子尾部的地方坐下,靠近投影机的幕布。房间里很快开始被一个又一个三人一组的组合填满:PM、工程经理以及运营经理。马克·拉布金是我的工程经理,他是Facebook广告部最资深的工程师之一,很快他就会成为对整个公司都很重要的人。然后是戴维·克卢恩(David Clune),“奥斯汀广告警察局”的运营负责人,我接下来要演示的幻灯片里他做的工作最多。
这次“谢丽尔秀”的开场演出由一位叫作丹·鲁宾斯坦(Dan Rubinstein)的PM带来。丹有伍迪·艾伦的气质——矮小、瘦、不起眼,但没有他那种焦躁感。他也来自Google,似乎是一位传统类型的PM,总爱记很多笔记,每次周报都按时发送。他在用户运营部工作,即充当管理Facebook用户的警察,相当于把我在广告这边做的事换成以用户为对象。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动态消息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形式的色情消息或者露骨的图片?因为我们有一个用户运营团队专门负责从用户每天上传的几十亿张照片里,大海捞针般地挑出那些冒犯性的图片。
此刻,丹正在屏幕上演示一个做这件事的工具:这个网页应用一打开就是一大堆用户上传的照片,用户内容编辑轻松地点击一下就可以清理图片,如拔除花园里的杂草一般简单。被清理的图片连同它那些有细微颜色变化或者被剪裁过的版本将永世不得翻身——有经验的垃圾信息发布者和不规矩的广告主常常利用以上手段规避反垃圾系统。在会议室内的众人面前,丹点击了一张小猫图片——小猫显然代表的是他们通常需要过滤的色情图片——然后这只小猫以及这张图片的其他版本统统消失了。点击,拉黑,刷新,点击、拉黑、刷新。女士们先生们,一台运行流畅的杀猫机器!
谢丽尔突然插话道:“所以,为什么是猫?”丹被问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谢丽尔,显得十分困惑。
“为什么要用小猫来代表有问题的图片?”
丹平淡地回答:“我们只是用小猫来做演示,因为真正有问题的图片……您知道的……不太适宜公共场合。”“也是,”谢丽尔说,“但是为什么要用小猫,而不是其他东西?”你几乎可以听见所有人同时在脑海里问同样一个问题:“对啊,为什么是猫?”
丹抬头看了眼屏幕,就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些猫的图片似的。然后,他转头看着谢丽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这个……因为是做演示,所以我们没有用真正有问题的图片……所以我们的工程师决定用小猫。因为,你知道的……小猫也叫作pu——”
说到这儿他自觉地停了下来,但他差一点在谢丽尔·桑德伯格,《向前一步》的女王面前,脱口而出pussy这个词。
“懂了!”她咳嗽了几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加载骂人的蓄力槽,“如果你们团队里有一位女性,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使用这组照片做演示的。我认为你应该马上换掉它们!”
谢丽尔机关枪式的发言还未结束,丹就低下头,疯狂地在他的小笔记本上记下笔记。马上更换小猫图片!我猜他肯定这样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犯了错正被大人责骂的40岁小孩。
我在心里快要笑死了。你能感受到屋子里每个人身上都翻腾出来的尴尬和憋笑的难受。这是前所未有的老板发飙和PM犯傻的场景。给谢丽尔演示小猫过滤器。神奇!
丹战战兢兢地完成后面的演示,是时候该我上场了。有如此前车之鉴,要搞砸事情是很难的。我快速地过了一遍幻灯片,重点留在关于钱的部分:一张展示了我们审核的广告数和所用人工工时的图表。前者是一个向上的曲线,并且指向右上角(更多广告);后者平稳向下(更少昂贵的人工)。广告审核团队运转良好。剩下其他人的演示我都是睡过去的,然后一有机会我就溜走了。
广告审核是Facebook肩负着的守卫全球1/4互联网流量安全这一伟大使命的诸多团队之一。我们要防范骗子、小贩、色情业从业者、性狩猎者、暴力犯罪者和所有你能想到的人类渣滓。虽然这是一项崇高且艰巨的任务(尽管我本人对此提不起兴趣),但前线的战士们一直待在幕后,不为公众所知。就像所有警察局或间谍机构一样,Facebook安全团队的失败总是能吸引大量注意力,但他们的成功鲜有人歌颂。你会抱怨你朋友喂母乳的照片被封杀,却不会注意到你的动态消息里从没有出现过色情信息。这是一个无人言谢的工作,只有那些像牧羊犬般正直或者像《嗜血法医》中德克斯特一样自己就是不羁的黑帽子黑客的人,才会感兴趣。
我们隐姓埋名的社会卫士确实有一间摆放战利品的陈列室:一个名叫“头皮@Facebook”的内部群组。这里像摆放动物标本一样陈列着各种罪犯——Facebook安全团队配合执法部门抓住的性侵者、尾随者、打老婆的人等。这里面诡异的地方在于,人们会贴出犯罪嫌疑人的Facebook头像,再附加一段炫耀式的描述,即这些“变态”都是怎样被抓住的以及当地执法部门与Facebook进行了怎样的合作。于是Facebook员工的动态消息里时不时会出现一张纵欲与堕落的罪犯面孔:一个来自菲律宾或者阿肯色州的男人如何试图勾引14岁少女见面的实录,最后一两句话说明他已经落入法网。
那为什么Facebook没有对外宣扬这些维护社会和谐的功绩呢?
我这里没有官方答案,但我可以稍微揣摩一下。如果Facebook公开这些努力打击犯罪的工作,人们可能会把那个蓝色方框的窗口和现实生活中四处狩猎的变态们联系在一起。至少现在看来,很多人和Facebook还是一种很模糊的关系。
想象新闻里出现这样一个标题:“Facebook本月令36名淫贼落网。”威斯康星州某位40来岁、戴眼镜、盘着头、手里拽着珍珠项链的家庭主妇就会对她丈夫说:“亲爱的,我就知道我们应该禁止梅根用那什么Facebook,上面到处都是变态。”
这当然十分荒谬。没人会因为罪犯使用移动网络密谋犯罪就要求关闭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或者因为恐怖分子寄了一个炸弹包裹就觉得应该加强对美国邮政的监管。不过,对一般公众来说,Facebook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具,称不上是维持社会运转的基础设施。所以,只要他们看到Facebook有一丝窝藏罪犯的迹象,就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把这个公司关掉。
就像美国中央情报局不会到处宣扬他们又用无人机让某个不毛之地的一辆车化为灰烬,成功阻止了一起潜在的恐怖袭击,Facebook为用户安全做了那么多事都一直默默无闻,也不过是不想让大家看到人性最坏的一面罢了。你尽可以因为你的某篇帖子被错误标记为垃圾信息而大肆埋怨,但也请你想一想Facebook安全团队里这些为了守卫用户安全而奉献自己的极客吧。他们抓住的坏人数量很可能并不少于你当地的执法部门(甚至可能更多),却从未因此收到过一句来自用户的感谢。就这一次,为你在Facebook上的体验而惊叹吧,惊叹于它居然没有一丝色情、仇恨、诈骗等人性的黑暗面,惊叹于这套只要小几百人维护就能全天24小时守护几十亿名用户线上体验的系统以及这些系统背后出色的专业技能。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