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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预测过程中会遇到的困难:抵触和否认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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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预测过程中会遇到的困难:抵触和否认情绪

  每年的1月,拜伦·韦恩(Byron Wien)——黑石(Blackstone)顾问合伙人公司的副董事长,都会发表他一年一度的十大惊险事件列表(Ten Surprises List)。拜伦·韦恩对惊险事件的定义是:有50%的发生概率,但是普通投资者们只能抓住不到1/3的机会。他的预测列表是我每年最愿意读到的信息之一,因为他给我们一种全新的理念——挑战传统智慧。

  1985年,是拜伦·韦恩在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任职的第一年, 也是他做了多年的证券经理人之后第一次以投资策略咨询师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思考着如何能做成一件有影响的大事。一个朋友一直质疑他接受这份工作的想法:“你已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证券经理人,为什么还要接受投资策略的工作呢?如果你错了,你就很难回到证券领域了。”他的朋友说出了一条真理:人们明明知道预言是不确定的,但还是无理地要求预言者给他们提供确定的答案。

  拜伦·韦恩知道自己不比其他的投资策略咨询师聪明,但坚持认为自己能做些其他人忽略了的事情。他曾经白手起家,从一个芝加哥公立学校的孤儿一路奋斗,直到拥有今天的地位,成功的原因不外乎这样一条:“我现在挣到的钱都是因为有那些非共识性的想法,这些想法结果证明都是正确的。”所以,他建议摩根士丹利首创发布偏离共识角度的一个年度市场预测十大惊险事件列表。“他们拒绝了我,因为我可能会做出十个错误预测。结果会让公司非常尴尬。”他说。但是后来他说服了摩根士丹利公司,让他尝试一下。“即使我的一些预测是错误的,我认为这也是值得的,因为大多数人倾向于思考同一些事情”,他在摩根士丹利的办公室里这样对我说,“人们都非常保守,他们害怕犯错误”。

  拜伦·韦恩大概地看了看从大众预测中挑选出来的25个预测事件。“找出大众共识”,结果证明是非常有用的,能让人们意识到那些极度危险的集体行为。他想到了15个可能以不同面貌出现的预测事件:可能是众多符合公众预期的事件以超乎寻常的攻击力度向同一个方向袭来,或者是一些完全超出公众预期的事件。

  “一开始,人们是以逗趣的、好奇的目光看待预测十大惊险事件的。”拜伦·韦恩说,“我预测IBM公司一年之内会扩大三倍,会非常出名。”那位曾经非常不认可这个想法的人后来找到我,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刚开始的时候,我认为,我要是错了的话,受到的惩罚肯定比自己想的要严重得多。当我发现自己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受到惩罚,我明白了人们欣赏这份预测的十大惊险事件是因为事件本身,而不是事件概率得分的高低。”他找到了那位当初曾经反对他接任这项工作的朋友,说:“你曾经说过,做投资策略咨询师就像是上了一个滑滑的爬杆,但是当我滑到底部的时候,在那里没有遇到任何人。”他的想法一再被认可。最终,他成为华尔街位列第一的智者。《福布斯》(Forbes)杂志甚至把他描绘成了一位圣贤。2000年3月,拜伦·韦恩担任了摩根士丹利团队的领导者,提出要警惕由于科技泡沫的助推而产生的股票市场过热现象。

  2005年,当拜伦·韦恩离开摩根士丹利的时候,他以为这个预测十大惊险事件的年度列表会继续发行下去,毕竟这个列表当时非常受欢迎。但是,他错了。“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犯错误的风险。”他回忆。因此这个预测十大惊险事件列表跟着他来到了对冲基金, 后来最终跟着他到了黑石公司。

  2013年,拜伦·韦恩预言:当共和党的领导人看到公众立场上呈现出更大的机会时,他们就会在移民方面做一件关乎颜面的大事;然后,《移民改革法》会获得通过。一年后,他告诉我,他以一种异常坚定的态度做出了这项预测:“共和党人输掉了去年的选举,但是如果他们在移民政策上采取了主动,他们就会赢得去年的选举。除非他们能在移民政策上采取主动,否则他们会输掉所有的选举。如今的国家人口中有17%——很快将会增加到30%——是拉美族裔。他们是中立的共和党人——他们是多产的、包罗万象的企业家。他们极易成为共和党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和党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2013年渐行渐远,共和党人里的几个领导者,真的着手启动移民改革。拜伦·韦恩的预言没有在2013年应验,但这并不意味着彻底失败。

  “不要害怕犯错误,”拜伦·韦恩说,“你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因为犯了错误而受到惩罚。每年,都会有一些博客的博主嘲笑我——甚至有时会有很多博主这样做。”事实上,拜伦·韦恩的两项预言——2013年金价将达到1 900美元每盎司和标准普尔500指数(S&P 500)将会跌到1 300点——被追踪评论博客(the Pundit Tracker blog)列为“2013年度最差金融预测”。但是,拜伦·韦恩不在乎犯错误,“很多人在大多数时候都会犯错误。相信我,我在很多时候都犯了错误”,他说,“但是人们会说,这是一个有勇气在公众面前犯明显错误的人”。

  拜伦·韦恩预测十大惊险事件列表的价值在于他能找出人们的共识并且改变它。通过对流行观点的质疑,他让我们看到了那些就摆在我们面前却未被发现的可能性,多数时候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我们不愿意睁开眼睛或是与大众背道而驰。拜伦·韦恩是一个灰犀牛式的思想者:他愿意挑战传统智慧,彻底分析一个事件是否会发生,何时会发生,以及意味着什么。

  曼德尔布罗特式的不规则

  如果一个房间里坐满了人,你去问他们,什么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和什么是最明显的事情,你极有可能得到一系列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对这个人来说是很明显的事情,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可能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例如,一些佛罗里达州的居民非常担心海平面上升的问题,而另外一些人则对于日益严重的风暴持乐观态度,甚至投资购买面向大海的房产。有人可能认为不断变化的人口结构很有可能会导致社会福利制度的崩溃,但是不会因此而忧心忡忡,因为很难预测这件事的发生时间。一些问题——例如因为2008年经济危机之前的担保债务凭证而变得异常脆弱的市场——对那些受训去研究它们、密切追踪它们的人来说,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但对其他人来说,就不那么显而易见了,因为他们没有在这方面接受过教育培训,或者是因为真相被人刻意掩盖了起来,或者是因为我们人类的本性会遮挡那些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实(这一点我们会在下个章节详细论述)。金融危机会在一个很常规的境况下发生,而且很大程度上可以预测。毕竟,升上去的总是要降下来。然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未能及时发现。

  其他的灾难,例如飓风、海啸和传染病,会有规律地发生,但是它们会在何时发生、在何地发生,仍然是很难预测的。尽管如此,仍然会有足够的确定性事项,以保证让那些得到消息的人能够把危险事件归类为灰犀牛性质的事件;这些都是很有教育意义和指导意义的事件,因为现存的体系能够及时向人们预警,也是因为那些行为极大地减少了死伤、财产损失和疾病,甚至是更糟糕的事情。

  尽管《黑天鹅》主要讲述的是低概率的事件,例如像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不可预见的事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承认类似于灰犀牛性质的事件的存在。“有些事件是罕见的、后果极其严重的事件,但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预见性的,尤其是对于那些有准备的人、有能力理解这些事件的人,而不是那些只听从统计学家、经济学家,甚至是一些骗子的指导的人,”他在书中写道,“这些事件很接近黑天鹅性质的事件,有时候可以从更科学的角度去解决——认识到这类事件的存在会使我们在事件发生时,不至于那么措手不及,这些事件虽然罕见,但是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把这类事件称为灰天鹅特例——曼德尔布罗特式的不规则性(Mandelbrotian Randomness)。”在这里,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借用了数学家分形学之父曼德尔布罗特(Benoit Mandelbrot)的理论。曼德尔布罗特于2010年去世之前,让分形几何学在自然到金融的各个领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从那些看似粗糙无序的现象中,能找到并且成功定义出符合逻辑的模式。许多交易商运用分形理论分析那些看似无序的市场运动,以此来预测价格变化。

  灰犀牛危机的范围远远大于黑天鹅危机。黑天鹅和灰犀牛的区别是:很大一部分人相信灰犀牛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并且也愿意这样说。一旦有足够多的受人尊敬的人预言了这一事件,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是否会有足够多的人相信,并且去改变事件的进程。

  灰犀牛事件是概率高、影响大的事件,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预知的事件。在直面灰犀牛的过程中,一部分难题是出自我们和预测本身的关系。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人认为某件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那这件事能算是很明显的吗?你可能这样想:认为某件事有可能发生的人的人数多或少是不会影响事件发生的可能性的。但是预言可以自我实现,也可以自我消解。结果,我们对可能性的信念是否坚定,会影响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一个相信市场会上涨的人,即使知道市场最终会暴跌,也不想在这之前参与压垮股票价格,除非他在做空股票。

  预测就是预测可能性,不是可避免性。预测变化无常的本质给决策者们的失败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们可以指责预言太不确定、太不可靠,或者指责那些没能给他们预测的人。两句最常听见的话是——“没有人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灰犀牛事件发生时最典型的说辞。事前预言和后见之明都是智慧的产物。我们需要质疑那些借助如此的陈词滥调来推卸责任、躲避处罚的人,因为他们没有及时应对明显的危险。

  死亡螺旋

  当我们听到一些我们不想听到的事情,我们会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我们是否会对预言认可或回应,取决于我们最初时是否愿意倾听和对告知我们预言的人是否尊重。同时,其他人对这个预言做何反应对我们也有影响。正如拜伦·韦恩用他的预测十大惊险事件列表所发现的那样,人类很难使自己摆脱对共识的渴望。一个处于权威位置的人——甚至是一个很受尊敬的同龄人,尤其是一群受人尊敬的同龄人——能够深刻影响我们,决定我们是否对预言做出回应。

  我在参加2014年的雷克雅未克北极圈会议时,见证了一次由于对于预言反应不同而引起的冲突。关于北极圈海洋冰层的未来,一个局外人把科学家们对发言者的反驳激化成了一次激烈的辩论。

  那个像病毒一样在2013年和2014年的社交媒体上传播的北极圈夏季冰层减少的图像引起了我的注意。数字已经很惊人了——1984年的250万平方英里的冰层减少到2012年的132万平方英里。那些地图和视觉化图像(绝望的北极熊站在不断融化的浮冰块上)比数字更触目惊心,明确地告诉我们气候变化正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我是以一个毫无经验的学习者的态度而不是以专家的态度来参加北极圈问题研讨会的,带着强烈的兴趣观察学习这个对全球形成了巨大威胁的地区,还有那一套有趣的政策问题。我和许多专注的观众一样,很痴迷地列席倾听。与会的还有英国剑桥大学应用数学和理论物理学教授彼得·沃德姆斯(Peter Wadhams)。他出示了一系列惊人的图片,表明北极圈的海洋冰层正在稳定地逐渐减少。他预言:到2020年,北极圈的海洋就没有冰了。他的图片中有一个死亡螺旋图片,被彼得·沃德姆斯用来描述北极冰层的死亡螺旋。用来自华盛顿大学极地研究中心的泛北极冰洋建模体系(Pan-Arctic Ice Ocean Modeling and Assimilation System)提供的数据,图片以环形图示而不是直线图示表明极地的冰量。死亡螺旋图表明北极圈的海洋冰量从1979年的30 000立方千米到2013年9月的3 673立方千米,成为有史以来最低值。

  我用推特进行会议记录,与其他人分享会议进程,所以我拍下了这些图片,发到网上。我在推特上发布死亡螺旋图片的同时,其他与会者却在推特上发布对彼得·沃德姆斯的质疑。

  彼得·沃德姆斯的反对者之一——英国雷丁大学教授,这样评论:

  北极的可预见性 @北极预言(Arcitic Predictability @articredict)11月2日

  彼得·沃德姆斯关于海洋冰量和甲烷脉冲的观点与IPCC AR5的共识不一致。﹟北极圈2014

  北极的可预见性 @北极预言 11月2日

  当彼得·沃德姆斯的观点受到其他气候学家质疑时,会怎样?http://ipccreport.wordpress.com/2014/10/08/when-climate-scientists-cirticise-each-other/……北极圈2014

  这些推特内容将彼得·沃德姆斯教授的言论放到了台面上。所以我再次在推特上发布这些内容,并且上网搜索了更多背景资料。我的发现和我对自己发现的内容所产生的反应都清楚地表明:这不仅仅是关乎科学争议和个人敌意,更是关乎我们对和现行观点背道而驰的新言论会作何反应。

  刚开始我感到有点生气和尴尬,因为2011年彼得·沃德姆斯关于北极圈到2015年左右将没有海洋冰的预言根本没有实现,而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后来的结果表明关于“海洋无冰”的定义不是说一点儿冰都没有,这使得对于此项问题的讨论更加复杂化了;国家冰雪数据中心认为当冰层覆盖低于了15%,就是“无冰”,而不是普通人认为的0%。)当我还在困惑不解的时候,研讨会被很好地组织起来,并且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我怀疑组织者是要把一个怪人树立成大家攻击的靶子。彼得·沃德姆斯关于北极圈的演讲结束后,一个与会者继续了这场毫不友善的辩论。质疑者指控彼得·沃德姆斯的模型没有任何科学或物理成分。彼得·沃德姆斯很明显是被激怒了,生气地回答说,他的预测是以数据为基础,不是以模型为基础。然后他说,对于他的指责,他提出过抗议。这些抗议都是关于推特的使用问题。出于好奇,我对此做了一些调查。

  结果发现,这次观点对撞实际上是几周前在9月皇家协会会议讨论北极圈问题时爆发的一次尴尬事件的延伸。这更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我查阅了彼得·沃德姆斯写给研究机构头目的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彼得·沃德姆斯宣称这些研究者在肆无忌惮地嘲笑他。9月会议之后,彼得·沃德姆斯又控诉说,学者们不应该用推特来讨论科学问题。关于这场争论的文章表明: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关乎权威更替的,因为这个科学家期望在学术集团中“标新立异”,但对推特交流的无礼本质一无所知。马克·布兰顿(Mark Brandon)——皇家协会会议的组织者之一,也是早期卷入这场争论的众多学者之一——发表了彼得·沃德姆斯的这封抗议信件,并且附加了详细注解,目的无非是进一步驳斥彼得·沃德姆斯的言论。结果,这场思想的对撞就越来越具有近似于喜剧的效果了。这件事应该被收入大卫·洛奇(David Lodge)的小说中,成为对学术界怪癖的微妙讽刺。

  然而,这一次纷争让我清醒地意识到:当我们常规认知外的新观点出现时,我们的情绪会变得非常复杂。我的反应是典型的面对与我们的常识不相匹配的预言和信息时的反应。不论这些非常规思想结果是对还是错,我们都会本能地拒绝。这种反应的原因之一是:我们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保护自己不被打败。我们倾向于寻找、解释、预先安排那些能够证明巩固我们原有想法和假设的各种信息。过度拒绝考虑更广泛的可能性,会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必须有“局外人”来挑战我们在预测方面的盲从盲信。

  如果不认可一项预测,我们就可以简单地说预测者是“局外人”。在这次特殊的辩论中出现了一个尴尬的现实问题,即这次辩论的时间节点刚好吻合了一场更大的对话,一次对我们整个地球都有着广泛意义的对话。彼得·沃德姆斯教授在雷克雅未克发表讲话的同一天,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The United Nations'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发布了一项新的报告,警告说气候变化是不可逆转的。这个专门委员会代表着科学界的共识,因此其报告是非常权威的;它将成为未来行动的基础:各国政府首脑齐聚巴黎,拟订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协议,因为它会导致气候的变化和极端天气的增加。

  在大量的科学证据面前,否认气候变化的人仍然固执地坚持他们的观点。正是这些否认者的存在才更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科学家们对彼得·沃德姆斯的预测会如此在意。科学家们希望排除疑虑,让他们的理论和发现以科学客观性为主导。但是,“局外人”的存在不仅使他们的希望难以实现,而且使他们的理论和发现可以被质疑者轻而易举地推翻。

  玩飞镖的猴子

  许多人能够准确无误地预测“是否会发生”,但是对“何时发生”这个问题却总是一筹莫展。如果一个人预测某件事会在一定的期限内发生,结果这件事并没有发生,那么这个人就会受到谴责。即使这件事在晚些时候真的发生了,预测者也不会因此受到赞扬。市场上有一个经久不衰的笑话:最近的两次经济衰退,经济学家们已经预测十回了。意思是说,经济学家们预测的次数远远多于实际发生的次数。如果预测不够完整——例如,我们知道上升了的事物必定是要降下来的,但是下降的准确时间是无法确定的——那么,领导者就不会重视这个预测,并且无限期搁置防御工作。

  2013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项颁给了两位经济学家,他们二人就“是否可以预测泡沫”这个问题产生了很大分歧。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尤金·法玛(Eugene Fama)因为深化阐述有效市场假说而声名鹊起;换句话说,股票市场吸收了各种相关信息,因此在几天甚至几周的短时期内是不可预测的。与之相反,耶鲁大学的经济学家罗伯特·席勒(Robert Shiller)准确地预测了20世纪90年代的科技泡沫和2007年开始破裂的房地产泡沫。他的成功使人们更加坚信:我们可以合理地、准确地预测长期的市场走向。这两种不是完全不相容的观点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可以在多大程度上信任我们的预测能力?

  这些关于人类预测能力的观点虽然相互矛盾,但提高了我们越过抵触否认阶段、正确应对灰犀牛危机的能力。如果我们不具备成功预测危机的可能性和能力,那么我们就不可能正确应对危机;“可能的危机”之类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人们确实有充分的理由对预测提出质疑。一件事究竟是否会发生的确很难预测。我们知道很多应验了的预言,但是未能应验的预言数量更多。有时候,那些未能成真的预言最初就是假的。有时候,高概率不等于百分之百的确定性,就如同我们的天气预报那样,90%的下雨概率实际上意味着还有10%的无雨概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订阅天气预报,甚至会迷信地认为自己带着雨伞,天就不会下雨;不带雨伞,天就会下雨。有时候,预言没能应验,是因为我们事前发现了危险,并且采取了措施,它才没有真的发生。多数情况下,很难界定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最终的结果。

  还记得那个预计会引发数百万计算机系统功能紊乱的千年虫危机(Y2K Bug Crisis)吗?我们永远都无法断定,那次事件究竟是我们对一个小小风险的一次过度反应,还是一次近似于歇斯底里的行为——无以计数的程序员修补计算机程序上的日期处理故障。(顺带说一句,我们现在应该开始做好准备了;2038年故障即将出现了。)如果我们没有花掉4 000亿美元去处理这次危机事件,结果到底会如何?对此,人们仍然争论不休。是这次近似疯狂的危机预防行为扭转了危局吗?有些国家虽然没有开展广泛的程序修补工作,但也没有出现预计的大麻烦。这是不是就说明我们做的工作是浪费了时间和金钱。我在得克萨斯遇到一些对此持有阴谋论观点的人,他们非常失望,因为他们预测的美国政府和光明会利用千年虫故障控制国家的事件没有真正发生。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论证了一个著名的观点:如果把市场共识预测的结果和猴子用飞镖投掷的结果放在一起对比,你会发现通常猴子投掷的结果更准确一些。华尔街的预测者们已经习惯于犯错了。追踪评论博客指出:标准普尔的目标价格预测年复一年地“偏离目标”:2011年高了9.6%,2012年低了7%,2013年低了19%以上。追踪评论博客更补充说,预测家们总是人云亦云。追踪评论博客追踪调查的6项预测中,有5项偏离实际价格,且趋于同方向偏离,即同时高于或低于实际价格。

  研究一下金融分析师们每年在预测股票市场表现时达成的共识,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金融市场的参与者们急于相信类似于“天上掉馅饼”的史无前例的市场繁荣,而对预言市场末日的人持怀疑态度。同样的事情在我们身上也时有发生;我们总是期望有关灾祸的预言是错误的。多数情况下,我们对预言的判断是对的,但是我们一旦判断失误,后果就不堪设想。同时,小鸡被一粒橡子砸中后,一路狂奔,大声疾呼天塌了,结果成为一则儿童寓言的笑料。这则寓言的寓意是:不要把所有坏事都看成是灾难的预兆。毕竟,即使是破钟也能在一日之内有两次准确报时,难道不是吗?就好像我们都生活在乌比冈湖畔——广播节目主持人加里森·凯勒(Garrison Keillor)虚构的位于明尼苏达州的儿时的家乡。在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很强壮,所有的男人都很英俊,所有的孩子都很聪明”。我们知道这样的事情太美好,所以不真实,但是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相信它的存在。

  神经学家塔里·夏洛特(Tali Sharot)认为人类的大脑结构让我们总是用乐观的眼光看待问题。我们总是高估积极事件的可能性,而低估无视消极事件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我们不断地展示出“乐观的偏见”——一个由心理学家尼尔·韦恩斯坦(Neil Weinstein)创立的名词。“数据表明,大多数人高估了自己在专业领域取得成功的可能性;期望自己的孩子天赋异禀;错误估算了自己的寿命(有时多算了20年甚至更长),期望自己比多数人健康,比同龄人更成功富足;过度低估各种消极事情的可能性,例如离婚、癌症、失业等;总体上对于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自信,认为未来生活比自己父母们那一代要好很多。”塔里·夏洛特在她的书——《乐观的偏见》(The Optimism Bias )中如是写道。

  乐观倾向在我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左右着我们的认知和判断。塔里·夏洛特在以色列魏茨曼研究所(Israel's Weizmann Institute)做了一项实验。在实验中,志愿者们按照要求,评估遭遇如下事件的可能性:癌症、溃疡、车祸。随后,他们被告知了真正可能发生的事件,并被要求重新评估各个事件的可能性。当志愿者们得知某件事的可能性比预想的要高时,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预期,但对那些不利的信息采取完全无视的态度。由此可见,“乐观倾向”在人们的意识中根深蒂固,并左右着人们的思维和判断。

  塔里·夏洛特认为,尽管乐观的天性在信息处理方面是有害的,尤其是在发现危险并及早预防方面,但是在生物机能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可能因为乐观天性对于人类的生存有很大必要性,所以它才会被植入我们人体中最复杂的结构——大脑中”。

  乐观天性使我们不能正确判断哪一种预测会真的变成现实。有众多因素促使我们看不到明显的危险,乐观天性就是其中之一。先天的乐观本性会妨碍我们发现和预防危险,即使我们有足够多的信息提醒我们注意,我们也很难躲避危险。塔里·夏洛特认为,以健康为例,低估健康方面的风险促使我们拒绝采取任何预防保健措施,甘愿冒着生病的危险,率性而为。

  然而,塔里·夏洛特举了一个例子,证明乐观倾向可以对人类有利:“低估恶性事件的可能性能够减少压力和焦虑,这一点有益于我们的身心健康。”她同时指出,只要我们的乐观是适度的,那么它就会成为一种具有自我实现性质的预言。杜克大学的一项实验发现:同其他实验对象相比,适度乐观者更能努力工作,更能存钱,更少吸烟。极度乐观者与此截然相反。

  正如我们在接下来的章节中将看到的那样,在我们构建对灰犀牛危机的应对行为模式时,乐观性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能帮助我们把危机转化成机遇。不仅如此,如果我们想避免遭受灾难的打击,就必须相信成功的概率很大,相信一切为预防灾难所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现代的神谕

  你可能会说,我们在对待预言问题时,采取的是一种机会主义的乐观态度。我们接受我们喜欢的预言,当被预言的事情发生意料之外的反转时,我们就会谴责它;人类用乐观主义者独有的执着精神追求着最神圣的完美无缺的预言。

  实际上,我们在预测某些事情上做得越来越好了。不断发展的科学技术和日益演进的体系制度正逐步提高我们对现实的理解力,让我们能通过众包、数据采集、影像制图和市场预测等手段预知未来。

  大数据就是未来的大事件。谷歌(Google)、微软(Microsoft)、脸书(Facebook)和其他的科技公司正致力于寻找有效途径,利用各种信息预测消费者的消费行为和更大趋势。各种工具,例如欧亚集团全球政治风险指数(The Eurasia Group Global Political Risk Index)和政治稳定特别工作组(The Political Stability Task Force)近期创立的指数,都清楚地表明,全球热点问题处于崩溃边缘。在一些不可信的数据领域,例如中国的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分析师们就会借助其他替代数据,如用电量等更加可靠的数据。换句话说,像GDP增长之类的数据,被评论家们认为是过于僵化的测量手段,所以,政策制定者们正在试图寻找能显示经济健康状况的替代指数。

  社交媒体正在创立新的预警标志——有些预言准确,有些预言不准确,但是那些能力强的人总能迅速得到想要的结果。谷歌的流感趋势最先提出,可以根据网上查询流感信息的人数等相关数据,标示出流感暴发的区域。不幸的是,大多数人患上流感后就去找医生咨询了,而不是上网查找治病方法。截至目前,尽管谷歌不断努力改进测算方法,但是这个项目仍然不能像其设计者期待的那样准确。这个网页发布后不久,就暴发了2009年的H1N1猪流感,但是这个网页没能够在事前做出准确预测。一份科学研究认为,谷歌流感在108周的预测中,有100次是错误的,在2011年至2013年期间,一直高估流感疫情。然而,当我们对大数据解读有了更多了解的时候,就能做出更好的预测了。尽管谷歌流感趋势在预测流感暴发方面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但是它的数据仍然能给我们提供关于感冒和流感的一些综合指标,或者是目前尚且未能解读的信息。

  虽然个体的预测非常散乱无序,但是如果把它们聚合起来,就能使综合的结果更加准确——詹姆斯·索罗维基(James Surowieckie)于2004年在他的新书《群体的智慧》(The Wisdom of Crowds)中,对此进行了精细的描述。科学技术的进步让众包观点模式(Crowdsource Opinions)越来越容易实现。社交网络能帮助我们聚集大量各自独立的视角,然后得出一个更加准确的预测。众包的价值在于它能从各个视角和思维层面聚拢海量信息。

  纳特·西尔弗(Nate Silver)已经将这个理论运用到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和总统选举中,改变了预测游戏的规则。他提醒人们注意其专业的局限性,而且,如果迅猛增长的信息量超出了我们的信息处理能力,后果将是非常可怕的。纳特·西尔弗建议,我们在预测问题时表现得越是谨慎,预测结果就越好。正如他在自己的著作《信号与噪声》(The Signal and the Noise)中指出的那样,很多预测都是失败的。“我们专注于那些描述我们期望的世界的信息,而不是那些描述真实世界的信息,”他在书中写道,“我们忽略那些很难测算的风险,即使这些风险对我们的生存构成了最大威胁。”

  纳特·西尔弗把2008年金融危机定义为预测和判断的灾难,指责评级机构是可恶的肇事者。他认为,标准普尔(Standard & Poor)指数估算被其评级为AAA的抵押债权在未来5年中出现拖欠的概率是1/850;实际的概率要高出估算值两百多倍。标准普尔辩称,确实没有看到房贷危机的出现。但是,纳特·西尔弗指出,许多人不仅确实看到了危机的到来,而且一再公开提出警告。截至2005年,新闻报纸每天不下10次提及房地产泡沫问题,而且之前的那几年,“房地产泡沫”在谷歌的搜索量增加了10倍。纳特·西尔弗补充说,事实上,参阅内部备忘录后,会发现标准普尔已经考虑到房价两年内会降低20%的可能性,但断然抹掉了这个事实,因为害怕它会影响市场安全,甚至导致降低评级事件。

  专家们为什么没有看到房地产危机的到来?评级机构接受被评级公司的贿赂,产生内在利益冲突,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毫无疑问,这个问题加速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发生。但是,更大的问题是我们在武断地拒绝异己者之前,从不认真考虑他们的意见;多数时候,我们会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驱逐他们。

  未知的已知

  美国政府以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借口,发动了对伊拉克的战争,后因缺乏足够证据而饱受非议。美国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在2002年的一次记者会上,为了平息人们的愤怒和责难,给了记者一个歪曲的解释,即准确地知道伊拉克到底拥有什么是非常困难的:“众所周知,有些是知道的已知事件;有些事情,我们知道自己知道。我们也知道,有些是已知的未知;也就是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但是,还有些事情是不知道的未知——那些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段虐人的演说给每一个政治说客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白话英语协会(The Plain English Association)讽刺他的演讲是公众人物演讲中最令人费解的演讲,授予他“不知所云”奖。如果有人指出这些已知和未知的概念就是组织管理心理学科学生熟知的约哈瑞之窗(Johari Window), 一个于1955年创立的帮助人们评估自己与他人关系的工具,那么,公众对拉姆斯菲尔德的嘲笑就不会那么强烈了。拉姆斯菲尔德不过就是改变了一下语境。事实上,当他把这些已知和未知之类的概念摆出来的时候,它们就变成了领导者思考危机的有效方式。

  那些不知道的未知是属于黑天鹅的范畴。不知道的未知具有不可预见性,但只是极其罕见案例中的主要问题。那些“知道的已知”和“知道的未知”才是我们面对高概率威胁时,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哲学家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Zizek)推算出的第四种类型正是灰犀牛威胁的第一阶段:未知的已知,或者是我们刻意拒绝承认的事情(抵触否认危险的存在)。

  为了给拉姆斯菲尔德辩护,语言学家杰弗里·普勒姆(Geoffrey K.Pullum)引用了一则波斯格言:

  一个人,如果无知,而且不知道自己无知,那么他就是一个蠢货;一定要远离他。

  一个人,如果无知,但是知道自己无知,那么其人可教;一定要教化指导他。

  一个人,如果有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识,那么他是在沉睡;一定要唤醒他。

  一个人,如果有识,而且知道自己有识,那么他就是先知;一定要跟随他。

  那些“未知的已知”是属于灰犀牛的范畴:我们已经获得的、但拒绝给予应有重视的信息。

  遵从神谕

  现在,我们很难确切地知道这则关于四种已知和未知的波斯格言最初的启示到底是什么。但是,这则格言可以用来解释古代波斯王泽尔士一世(Persian King Xerxes)和他征服希腊的野心。

  公元前481年,波斯王泽尔士一世率军攻打希腊。事前,有人警告说,战争结果很可能与他的预期大相径庭;他知道,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知道。希腊人知道自己知道,并且运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击退了比自己强大几倍的波斯军团。这是一场史诗般的战争,其结果证明:双方都拥有预知力、对预警回应和正确抉择的机会。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描述这场战争时,大量运用了神谕、梦境、幻象,而且表明了选择和遵从启示的重要性。

  泽尔士一世是大流士(Darius the Great)的儿子, 波斯第一任国王居鲁士大帝(Cyrus the Great)的孙子,在公元前5世纪出征希腊。在公元前486年父王逝世后接过王权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获得泽尔士大帝这个称谓。他将自己和父王的荣耀牢记于心。早在六年前,大流士大帝就曾经攻打了希腊,理由是低贱的希腊军队竟然在公元前490年的马拉松战役中驱逐了强大的波斯军团。大流士大帝在发起新的攻击之前逝世了。

  当泽尔士大帝在计划如何征服其父王在逝世前未能征服的领土的时候,他的堂兄同时也是他的姐夫、时任军队指挥官的玛铎尼斯(Mardonius),是当时反对泽尔士大帝跨域地中海向外扩张计划的人中反应最激烈的人。泽尔士大帝此次率领的军团是有史以来集结人数最多的一次,当它踏上雅典半岛的时候,什么样的军队能够抵抗这样的波斯大军?如果马拉松战役的记忆和挫败感不是这么短暂的话,泽尔士大帝和他的谋臣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泽尔士大帝最信任的谋士中有两人提醒过他,但是他拒绝接受。他的叔叔阿尔塔巴努斯(Artabanus)提出了这样的可能性:“假如他们在海上与我们交战,击败了我们,然后驶入赫勒斯海峡(Hellespont),拆毁桥梁,这将是非常危险的,陛下。”泽尔士大帝先是勃然大怒,然后冷静下来,重新考虑了阿尔塔巴努斯的提醒。但不幸的是(根据希罗多德的描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泽尔士大帝的睡梦中出现,反复地威胁他说,如果他不继续对希腊发起进攻,他将失去他的王权。于是,阿尔塔巴努斯的提醒没能奏效。

  另一个提醒过泽尔士大帝的谋士是斯巴达王狄马拉图斯(The Greek Demaratus),他在被罢免之后,自我放逐到苏萨,并在这里成为泽尔士的知己。狄马拉图斯提醒泽尔士:斯巴达人是绝对不会向波斯人屈服的,即使其他希腊人向波斯人投降,他们仍然会血战到底。斯巴达人会坚守他们的土地,顽强抵抗。“他们的指挥官就是一切,他们更怕他们的指挥官,而不是你。”与对待阿尔塔巴努斯的粗暴方式不同,泽尔士“礼貌地遣退了”狄马拉图斯。但是,他并没有听取狄马拉图斯的意见。公元前483年,泽尔士断然发动了对希腊的进攻。

  后来,当探子报告说,斯巴达人已经在拉科尼亚筑起防御工事的时候,泽尔士召回了狄马拉图斯。狄马拉图斯重述了早前的警告,说希腊人不是一个容易到手的猎物。毫无悬念的是,战争的结果证明狄马拉图斯的话是对的。泽尔士第三次返回狄马拉图斯那里,询问如何打败斯巴达人。狄马拉图斯告诉他说,他应该派遣一支舰队到远离海岸的赛西拉岛, 以此来干扰斯巴达人,阻止他们援助其他希腊军队。但是,他提醒说,“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什么都可能会发生。在伯罗奔尼撒海域有个狭窄地域,所有的希腊人会在那里结盟,共同抵抗你的进攻。这个狭窄的地域将是你受到迄今为止最猛烈抵抗的地方”。但是,泽尔士第三次拒绝了狄马拉图斯的建议,采纳了姐夫的意见,让舰队按兵不动,然后加强了陆地的进攻。

  在泽尔士的另一个梦境中,他得到启示,这场战争将让他征服“整个人类的疆域”。于是,为征战所做的准备工作继续着。希罗多德记述了一系列预示相反结果的神谕。泽尔士的军队刚刚跨过赫勒斯海峡,“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发生了:一匹马产下了一只野兔”。泽尔士没有认真思考这件事,尽管这件事的寓意非常明显。它的寓意是:泽尔士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地去攻打希腊,但会丢盔卸甲,狼狈逃回家。虽然希罗多德是在用一种诗意化的手法描述历史上的这个特殊时刻,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看到,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到来之前,有许多征兆表明事情不会按预想的那样发展。

  战争的另外一方——希腊人——很快意识到,他们在公元前490年击退的那一次入侵只是更猛烈攻击的前奏。于是,希腊人向德尔菲的女预言家咨询。她肯定地说,波斯人会发起无情的猛烈攻击,但也同时给出了希望,即一个“木铸的城墙”会保佑希腊完好无损,保佑希腊人。于是,希腊人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抵御波斯大军的进攻。在筹备防御的过程中,希腊人一再探讨德尔菲的女预言家的预言,广泛地(而不是局限于特定的内部小圈子)研究预言的真正含义。最后,他们决定采纳曾经参加马拉松战役的雅典将军狄密斯托克利(Themistocles)的建议:建立一支拥有200艘战船的舰队,即神谕的“木铸的城墙”。正如狄马拉图斯预言的那样,希腊人开始集结舰队,在海上迎战入侵者。事实上,事情或多或少是按照狄马拉图斯警告泽尔士的话那样发生着。公元前480年9月的萨拉米斯战役中,希腊舰队击败了波斯军团,泽尔士跑回了家,留下玛铎尼斯继续指挥战斗。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希腊击溃了波斯残部,玛铎尼斯战死,波斯人不得不彻底撤退。

  希腊人击溃了几倍于己的敌军,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因为他们能迅速地发现威胁,果断行动,做出了正确的决策。他们具备了除盲目自信以外的一切品质,而且参考了不同观点。他们的敌人把失败的可能性看成是无法想象的、不存在的黑天鹅,因为波斯军团的兵力远远超过了希腊军队。希腊人则把波斯人的进攻看成是正气势汹汹扑过来的灰犀牛,一个明显的高概率事件。

  希罗多德刻意渲染了希腊人解读神谕的能力。但是,希腊人的胜利不是因为他们能够解读那些奇异的征兆,而是因为他们愿意按照这些征兆传达的信息去采取行动。泽尔士大帝也得到了警示,但是,他出于种种原因拒绝接受它们。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在面对一些我们不愿看到的信息时,也会因同样的原因拒绝接受它们——这是一些我们知道却拒绝承认的信息。

  “泽尔士从他的希腊谋士那里获得了足够的信息,这些信息本应该能让他对希腊的入侵取得极大的成功,但是这些信息被他那些野心勃勃的追随者和他自己的臆想给屏蔽了,结果他没有好好利用这些信息。”卡罗琳·德瓦尔德(Carolyn Dewald)在1998年的希罗多德经典译本《历史》(The Histories)的注解中,对此进行了精准的评述。她指出,自认拥有至高权力的人——克罗伊斯(Croesus)、居鲁士(Cyrus)和泽尔士——都有一种共同的倾向:“看不到这个世界赋予他们的权力是有局限性的,不接受对他们有利,但是违背他们预期的信息。”

  我们早就看到,人类更易于高估积极事件的可能性,而低估消极事件的可能性。这个特性可以帮我们理解,为什么泽尔士会拒不接受狄马拉图斯和阿尔塔巴努斯提供的更加符合实际情况的建议。波斯人有一个很好的范例来帮助他们做决定:公元前490年的战败。但是,因为这是一个消极的事例,所以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

  泽尔士衡量了一下对立的两个观点,最终选择了姐夫的意见,因为他和泽尔士一样野心勃勃,试图继承家族的荣耀。波斯人战败了,因为他们的国王泽尔士一直拒绝承认有些事情对他的宏伟计划构成了威胁,同时无视众多的警示和征兆。泽尔士看起来并没有从希腊战役的失败中吸取任何教训:回到波斯后,他命令开建了许多宏大的工程项目,耗尽了国家财富,对人民课以重税,结果死在一个不够忠心的大臣手上。

  理性与情感的混合体

  泽尔士王身上的问题也是我们普通人在面临潜在威胁时遇到的问题,即拒绝承认威胁的存在和拒绝及时采取防范行动。我们决策的基础是一种被法国神经科学家奥利维尔·奥莱尔(Olivier Oullier)称为理性和情感混合体的东西:我们都会受理性和情感混合体的驱使。奥利维尔指出,我们总是过于自信;我们常常跟随或模仿别人;我们不愿意承认失败,即使这样做能让我们避免更大的损失。“作为人类,我们总是会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他在书中写道,“但是这些决定都是有倾向性的,很多时候都不太正确,不与我们的境况匹配。”

  这些倾向性影响着我们对预言的信任,因此决定着我们防御危机或者降低损失的行动是否有效。很高兴看到,行为科学家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帮助我们意识到在危机信号出现时,我们没有做到及时指认危险的存在,并且及早采取行动。若认识到这种行为倾向性,及时补救,我们就能像古代希腊人那样睿智,而不是像古代波斯人那样愚蠢。

  这些倾向性行为中第一个也是最为隐秘的一个就是集体思维:狭隘的群体有种强烈的倾向,对其期待视域之外的任何危机信号都视而不见。心理学家欧文·詹姆斯(Irving James)在研究人们面对危机时为何能集体做出错误决定和行为时,创造了这个词汇——集体思维。集体思维会让我们无法看到传统思维之外的东西。传统思维是人类非理性行为实践的结果,会让我们无视眼前的事物。与集体思维紧密相关的是实证倾向性,它会让人们不太可能去考虑和接受其他可能性,即与传统思维相悖的可能性。我们周围有越多的人相信同一件事情,我们与他们保持步调一致的可能性就越大,无论他们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另外一种倾向性是源头效应,它会扭曲我们对信息的接受态度和应对方式,即我们处理信息的方式取决于这些信息的来源。我们倾向于更重视专家的意见。这种不加追问质疑和思考就直接采纳专家建议的行为,会导致灾难性的结果。对此,诺瑞娜·赫尔茨(Noreena Hertz)在其2013年的畅销书《大开眼界》(Eyes Wide Open)中已经表述得非常清楚。她记录了这样一个实例:监控下,一组成年人先是听取了专家的意见,然后按要求做出一项决定。一个功能磁共振扫描显示,他们的大脑中负责独立思考决定的脑叶处于关闭状态。“专家开始讲话的那一刻,我们就停止了思考。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在书中写道。正如诺瑞娜·赫尔茨进一步细化的那样,如果考虑到专家们的糟糕记录,这件事件就更加可怕:医生们的六次诊断中有一次是误诊,基金经理们给出的市场指数中只有70%是对的,人们在自己准备纳税申报表时很少犯错,但是雇用了纳税顾问后却频频出错。

  逆反效应进一步加强了集体思维、源头倾向和实证倾向。听到与自己想法相左的观点时,我们会坚定自己的立场,更加牢固地坚持自己的固有想法。在泽尔士梦中出现的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的自我认知——是这种逆反思维的代表。

  易得倾向是一种思维捷径,即我们在处理最先跃入头脑中的事例时,那些能让我们觉得自己无限强大的事例会左右我们决定的倾向。波斯人在公元485年击溃了埃及的叛乱,与此相比大流士被希腊人击败的事就显得久远了。

  所有这些认知上的倾向性,合而为一,把我们同预言的关系和应对潜在危机的能力,变得更加复杂了。但是,我们有学习能力,而且我们在处理同预言的关系时做得越好,我们正确预防危机的概率就越大。

  准确的判断

  意识到思维中的倾向性是十分重要的一步。我在参加由智力进化研究小组(Intelligenc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资助的正确判断项目过程中发现,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会聚了几百个曾经做出无数预测的预测者。项目关注的问题包括:朝鲜、欧元区、中东、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和俄罗斯等问题。这个项目对我们决定过程的关注,让我们看到改善对预言准确性的评测,很大程度上左右着我们是否会根据预测采取适当的行动。

  实验研究设立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为期4年。实验参与者被分成几组,按要求做出各种预测,判断自己预测结果的出现概率,说明自己是否有信心最终取得高分。实验采用布赖尔评分法(Brier Score),记录预测准确性,包括参加者和小组对预测的自信程度。分数是0~2之间,参加者的目标是要保持分数尽可能低。例如,如果预测始终是正确的,那么预测者的得分就是0;随意预测和对错各占一半的预测,很可能会得到0.5分。如果预测某事的发生概率是100%,但是此事却没有发生,那么就会得到2分。这个评分体系重罚过度自信和过度不自信。

  人们总是对自己的预测能力过于自信。在我刚开始参加测评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很容易受到影响。于是,我找了一个非常严格的人来监督我。结果,我的预测结果有了很大变化。在测评的过程中,同组人员的答案对我来说是种很大的诱惑,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控制自己不去参看他们的答案,直到自己独立做完所有题,这样一来,群体思维就不能左右我的判断了。一个季度过后,当我们预测的事件逐渐有了结果,我把我的成绩和同组人员的成绩对比了一下。系统地、认真地研究自己的自信度变化,就能促使我去探究构成预测的信息来源和可能的倾向性。随着每一次截止日期的到来,一次次地判断哪些预言会成真,我看到自己的分数在逐步地提高。

  这次实验项目的组织者,芭芭拉·麦乐斯(Barbara Meller)和迈克尔·霍洛维茨(Michael C.Horowitz)研究了实验的结果,得出了一个结论,认为有三个因素决定着预测的准确性。首先是心理因素,“归纳性的推理能力,发现各种类别的能力,开明的思想和研究与自己意见相悖的观点的习惯,而且尤其要有政治方面的知识”。其次是预测环境,包括概率推理方面的训练和关于逻辑依据的小组讨论。最后是勤奋努力,这也是最重要的因素;预测者对预测问题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越多,其得到的结果就越准确。

  [1] Barbara Mellers and Michael C.Horowitz.“Does Anyone Make Accurate Geopolitcal Predictions?”Washington Post Monkey Cage, January 29, 2015. http://www. washingtonpost.com/blogs/monkey-cage/wp/2015/01/29/does-anyone-make-accurate-geopolitical-predictions /.See also their 2015 scholarly study of the project, “The Psychology of Intelligence Analysis: Drivers of Prediction”.

  “Accuracy in World Politics.”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Applied 21, No.1: 1-14.http://www.apa.org/pubs/journals/releases/xap-0000040. pdf.

  这个“准确判断”研究课题证明,意识到自己过于自信或过于不自信后,人们能逐步提高自己的预测能力。“如果我是奥巴马(Obama)或是约翰·克里(John Kerry),我会把佩恩/巴克利(Penn/Berkeley)的预言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在他的《纽约时报》专栏里提到这次的研究课题时说,“知识分子群体可能会对此嗤之以鼻。把高级别的资深预言家们的分析同一群圈外人士的分析进行对比和测评,资深预言家们不仅得不到分数,而且会丢掉很多分。但是这种工作可能会帮助政策决策者们更清楚地预知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可能会促使他们用概率的方法去思考问题。”

  随着我们的测评和预测能力的提高,我们会不会开始严肃认真地对待现代语言给我们的启示呢?认识到自己个性上的缺点和倾向性,能让我们至少会有所改进,并且提高预知未来事件的能力。然而,这只是解决了部分问题。很多时候,我们过于乐观,或是我们的其他倾向性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看不到即将发生的灾难,所以灾难的发生在所难免。

  但是,有时候问题不是出在预警机制上或是我们的预测能力上。正如我们很快将在接下来的章节中看到的那样,有时候是我们的倾向性和决策机制出了问题。有时候,是因为我们执意否认问题的存在,才最终导致问题出现。

  本章要点

  不要害怕犯错误。大多数的预测都是错的。因为人类本性使然,我们总是先参考周围人的意见,然后才形成自己的观点。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很容易犯错误。圈外人的预见是至关重要的,可以帮我们抵制集体思维,让我们看到那些被我们视而不见的事实。

  控制自己的热情。如果预言说某个事件的结果是好的,人们就会相信这个预言;如果预言事件的结果不好,人们就会不相信这个预言。这是人类的通病。如果你发现自己看待问题总是很乐观,那么你就需要做些调整,看看是不是能更好地应对实际问题。

  预测是件复杂的事。我们同预测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它会阻碍我们发现高概率的事件。

  挖掘群众智慧。聚拢分散独立的预测信息,能帮我们看到更加真实准确的现实图景。

  坚持学习。熟能生巧,实践出真知;认识到自己的偏见和倾向性,能帮我们做出更加准确的预测。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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