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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遭遇灰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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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遭遇灰犀牛

  2001年秋天,格伦·莱伯哈特(Glenn Labhart)时任戴纳基(Dynegy)公司的首席风险防控官。戴纳基能源公司当时正计划购入一家能源贸易公司。这家公司的股票价格在最近几周已经跌了80%,在能源市场引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恐慌。戴纳基公司的董事长和CEO查理斯·沃森(Charles Watson)很了解这家公司(或者说是自认为很了解),计划低价购入该公司的能源销售,稳定能源市场,整合两家公司的贸易能力,避免如果这家公司破产给自己带来的冲击。这不仅仅是一次扮演救世主的机会,而且还可以从中牟利。

  莱伯哈特是一个直率而且严肃的得克萨斯人,在石油天然气贸易领域有17年的从业经验。他曾经是一名风险顾问,现如今其综合身家达420亿美元,掌控的范围包括贸易、发电、能源及相关的保险和信贷风险等。他曾经帮助戴纳基公司从加利福尼亚能源危机和“9·11”恐怖袭击造成的困境中走出来。此外,他创立了一个动态工具提供实时的风控信息。现在,他负责评估此次价值250亿美元的交易,并且负责给董事会提供建议。

  他对戴纳基公司有意购入的这家公司进行了一次风险价值测评,制作了一个类似汽车仪表盘的装置,配备计速器和气体压力计。显然,戴纳基公司不得不向这家公司注入更多的资金并且承担其巨额债务。莱伯哈特越是深入研究这家公司的财务,越是担心。一次,我们一起喝咖啡时,他对我说:“我推算了一年风险调控后的资本回报率,结果非常清楚。”他就是无法明白这家公司是如何计算其收益率和贸易交易的现金流量的。当他试图想象自己站在一个评级机构的面前,给这次交易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时,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将近15年后,莱伯哈特生动地忆述了在庄严的休斯敦贝克博茨法律事务所里的那次7:30的早会。他在会议上同戴纳基公司的经理们和律师们讨论风险评估问题。他很坦率地告诉他们:“如果我们真的想进行这项交易,我们就得问问他们是如何衡量固定资产风险的。”他给董事会递交了一份报告,警告他们说,这家公司的财务数据不可靠,他们应该做更多的慎重的调查,同时推迟交易。“那份报告认为我们不应该进行这项交易,”莱伯哈特回忆说,“我说我们需要问更多的问题,但是并购如同火车一样,一旦启动就很难停下来。我真希望我在投资前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戴纳基公司意欲收购的这家公司就是安然(Enron)公司。此次失败在商业历史上非常典型,审计人员、分析家和投资者都极其失败,没能发现这个标价为900亿美元的公司其实就是一个纸做的房子,一点都不靠谱。这件事如今成为贪婪和无视危险征兆的经典案例。

  重新审视整个事件时,莱伯哈特迅速地画了一幅公司管理结构图。这幅图很惊悚,它概括了公司的长期和短期资产,还有债务和现金流。在结构图上,莱伯哈特用箭头和圆圈标示了向他发出警示的各种因素:这家公司向市场标注资产的方式——用证券交易的会计学方法去标价其涡轮机。“你是怎么向市场标注你的涡轮机价值的?”他问。与经常倒手的股票和债券不同,涡轮机是巨大的笨重的机器,很难倒手交易。也正因如此,使得涡轮机的价值很难界定。

  莱伯哈特希望的是,他的报告能尽早引起董事会的注意,以阻止这次并购的进程。虽然这个愿望最终未能完全实现,但是他的警告也不是没起一点儿作用。这份报告使董事会的成员们相信:他们必须在这次并购中纳入一定的保护机制,以免莱伯哈特的预言成真。“当你的身份是首席风控官的时候,你就会去尽可能地预测各种风险,因为你总是会悲观地看待问题。”莱伯哈特事后说。但是,即便你只是预测未来,你也有能力影响事件的进程。

  并购前的那些日子里,莱伯哈特和戴纳基公司的管理层共同拟定了一项意外条款:通过把安然公司名下唯一的输油管道同时也是最具有盈利能力的公司——北方天然气公司——划归戴纳基公司所有,以此来降低戴纳基公司的信贷风险。为此,安然公司用16 500英里的输油管道为这一次的并购做了担保。

  2001年11月19日,安然公司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发函,宣告公司新增了一项690万美元的债务。此举使戴纳基公司更加进退两难。戴纳基公司之前已经向安然公司注入了15亿美元的资金,不仅如此,戴纳基公司还承担了安然公司另外一项10亿美元的债务。信用评级机构甚至将安然公司的债务清偿能力调低为垃圾级。截至11月28日,安然公司的股票价格已经几乎接近于零,戴纳基公司由此终止了并购。到2002年年初时,由于戴纳基公司自己的股票价格出现了剧烈波动,所以不得不购入了那个输油管道,此举一度造成公司股价出现企稳的局面。在这之后的2003年,全球风险管理专业人士协会(The Global Association of Risk Professionals)授予莱伯哈特“年度最佳金融风险管理者”的称号。

  戴纳基公司的这段历险和安然公司的最终倒闭虽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是和我们普通人平日里遇到风险的时候所做出的反应是一样的。事故最终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我们不愿意正视它。我们不做任何进一步的追问,因为我们不愿意知道答案。我们害怕知道答案后,就不得不去处理各种麻烦棘手的问题,更害怕事情不能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总是过于乐观,无视十拿九稳的事情也可能出错的事实。

  即便是我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当前存在的危险,我们仍然不会采取适当的行动去预防灾难的最终发生。因为,当我们处理有关政治和金融问题时,很多导致我们犯错的动因在我们的头脑中已经根深蒂固、牢不可破:过于急功近利、目光短浅、资源分配不均衡以及对风险的低估甚至是误判。结果,无论世界上的预警系统设计得多么精良,也无论它的声音是多么的惊天动地,我们都不能真正指望它去唤醒我们的领导者们,去促使他们做自己该做的事。很多时候,我们承认危机预警准确无误,但是我们仍然会按兵不动,直到大祸临头,有时甚至是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我们才会幡然悔悟。

  致使我们犯错的思想动因总是反复作怪,造成不可避免的灾难。安然公司的倒闭、世界通讯公司(WorldComs)的丑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ong-Term Capital)事件、桥梁和楼房的坍塌以及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断出现的各式各样的灾难,从地缘政治领域到慈善事业领域,甚至是个人生活领域,凡此种种,都是错误的思想动因不断作祟的结果。

  近年来,行为经济学者们已经证明:很多认识偏差会阻碍我们保护自己的最大利益。他们的研究让人们看到:各种违背常理的认知和情绪,甚至是不理性的动机,在我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某种程度上促使我们做出了种种错误的决定。在本书的第二章和第三章中,我们将一一展现这些认识偏差,并提供有效的应对策略。第四章探讨的是另外一个必须解决的难题:错误的思想动因、结构性障碍、个人得失的错判等。这些都是导致个人、企业和政府机构无法适时行动、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罪魁祸首。

  也有很多人,当他们看到危险迫近时,愿意出声警告,虽然不足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但有时候至少能阻止部分悲剧的上演。这些人的成功是多种能力共同的作用:领导才能和人格魅力、对人类自我愚弄本质的认知和自我救赎的能力等。也有时候,这些人的成功仅仅是因为运气好,拥有了地利、人和的外部条件,例如,充足的资源并且身边的人能审时度势,预见危机后主动出击,化险为夷。

  明知故犯

  假如,你正在非洲游猎。你已经深入莽荒之地,只为有机会亲眼看看活着的犀牛,以免犀牛绝迹时只能徒留遗憾。西方的黑犀在2011年的时候被宣告灭绝(因为已经连续五年踪迹全无),而且全世界的黑犀数量也只有区区几千头。你很清楚,犀牛灭绝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你曾经在一张照片上看到过一些黑犀的尸体,牛角被残忍的偷猎者从头上砍下来,送到亚洲的市场上售卖,价格昂贵,甚至远远超过可卡因和海洛因的售价。

  已经过去三天了,你和你的两个最好的朋友都急切地想看到此行的唯一目标,尽快地获得战利品,当然不是用枪,而是用你们的高端相机。太阳炙烤着大地,你甚至能看到空气中升腾的热浪。但是,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意志坚定,没有一丝的动摇,仍然专注于寻找黑犀牛的踪迹,渐渐地忘记了向导的警告。向导还在观察的时候,你和你的朋友贸然行动,偏离了既定的线路。

  你几乎已经准备放弃,返回团队中去了,但是,突然间,它们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你面前:一头母犀牛和它的小牛犊。体型巨大的母犀牛正在摇晃它的尾巴和长长的耳朵,驱赶周围讨厌的苍蝇。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也突然明白了“叹为观止”的真正意义!

  小牛犊站在母犀牛旁边几米远的地方,正在望向另一个方向。你悄悄地向它们爬过去,想找到一个最佳的拍摄角度。当然,用你的长焦镜头也可以拍摄画面,你更想得到一个特写,而且觉得这样一个特写镜头值得你去冒险。你忘记了向导的忠告:必须待在犀牛的绝对领地之外以及让自己身处风向的下风口处,同时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以免惊扰犀牛。向导说过,犀牛对你的恐惧远远超出了你对犀牛的恐惧。

  你的两个朋友也非常兴奋,完全忘记了向导说过的要保持安静的警告。“去吸引一下它们,让它们看到你,这样我们就能拍摄到它们的脸部照片了。”其中的一个小声说。另外的那个朋友吹响了口哨,完全没考虑后果。那个小牛犊望向了你的方向,但是,不幸的是,那个母犀牛也向你望去。在与母犀牛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你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可怕的错误。你已经惊扰到了一头母犀牛!更糟糕的是,你竟然成功地靠近了它的孩子,而且比它离它的孩子还要近!小牛犊飞快地跑回母亲身边,但是这位母亲仍然被你激怒了。当母犀牛巨大的身躯向你冲来的时候,你感到脚下的土地因它的重量而震颤。

  但是,遭到一头愤怒的母犀牛攻击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因为一头公犀牛在附近出现了,而且已经注意到了你。很显然,这头公犀牛的体重和外形是那头母犀牛的两倍。它垂下头,弓起背,左侧前蹄一下一下地刨着地上的土,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当它调动两吨重的庞大身躯,集聚全身的力气,向你的方向扑来的时候,那锋利的犀牛角刚好准确无误地对着你。

  你早就忘记了向导的忠告:防止犀牛攻击的最佳办法就是不要触怒它。一旦它开始进攻,阻止它攻击的概率就几乎接近于零了。现在,一切都晚了。那头公犀牛已经迈开了冲锋的第一步,并且开始加速了。很快,它就会以它的最快时速(40英里/小时)向你冲来。

  当公犀牛全力以赴向你冲来的时候,你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你能怎么办呢?你可以爬树,但是这里没有足够高、足够粗壮的树供你避难。拿东西砸它吗?但是砸过去的东西能弄出足够大的声响吓跑它吗?你可以向反方向逃跑。但是,炙热的太阳早就榨干了你身上的能量。如果你自己的游猎队伍足够近的话,你可以跳上车,让司机猛踩油门。但是,你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队伍,目的就是要看一眼犀牛。你望向你的两个朋友,希望他们能帮帮你。但是,他们也同样僵在当场。你最后的选择就是等犀牛靠近,然后跳开,逃离它的冲击路线。向导曾说,当犀牛向你攻击的时候,有一件事必须牢记:不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僵在原地不是你该做的。但是到了此刻,好像你的选择就是不做任何选择。

  蠢笨的大块头

  思考如何面对犀牛的冲撞,就如同领导者们考虑如何应对迫在眉睫的威胁。无论是影响未来世界走向的地缘政治的重建,还是影响一家公司、一个机构、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市场混乱和管理上的重大挑战,抑或影响某个个人和家庭的个人决断,当危险摆在面前的时候,我们都得快速做出判断并且采取行动。每一个决定都是所有过去行为和事件的结果;每个错误的形成原因都不是唯一的。预先的正确决断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就像是远离潜在的愤怒的犀牛。一旦犯下了错,风险就会飙升,摆在我们面前的选项就不再是好和坏,而是糟糕、更糟糕,甚至是万劫不复。

  一头灰犀牛就是指概率极大、冲击力极强的风险:一个我们应该意识到的风险,就像是一头两吨重的犀牛,把牛角对准我们全速向我们攻击。和那个在瓷器店里横冲直撞的远亲(大象)如出一辙,灰犀牛同样体型巨大,所以,我们应该很容易就看到它。你可能会认为,如此醒目的庞然大物,应该不会被忽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我们没能及时有效地回应,原因之一正是它的体型蠢笨巨大。我们不断地失误,看不到那些非常明显的危险,因此没能阻止那些高概率的破坏性极强的灾难的发生:那些我们本来有能力、有机会阻止的灾难。国家的领导者们,机构和企业的CEO(首席执行官)们,和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是一样的,在处理灰犀牛类型的高概率事件的时候,表现得差强人意。但是,他们在面对毫无预警的突发事件的时候,行动却迅速得多。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表现,对于领导者们来说,释放着巨大且危险的信号。他们不能意识到本来应该意识到的危险,并且有效、及时地采取行动。这样的领导者们面对危险时会非常脆弱,不堪一击。

  当面对一头即将发起进攻的犀牛时,一动不动绝不是最佳选择。然而不幸的是,实际情况往往是这样的,人们真的就会一动不动。危险的到来很少是出其不意的,总是事前发出各种各样的警示信息,让人识别,做好防范准备。可惜的是,这一次次的机会,都被错过了。于是,真正的危险就随之而来了。一动不动、僵在当场,是人的一种普遍本能,很难克服。很多时候,对行动的抗拒心理是非常强大的,强大到让我们坐以待毙,或者导致出现更加糟糕的情况:在市场过度繁荣导致泡沫出现时,我们往往做出最危险的举动。静静地想一想,你就会发现,这样的事情其实比比皆是:飓风来临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肯搬出住所的一家老小;明知有患癌症风险,也不肯轻易戒掉烟瘾的烟民;直到心脏病突发,才肯放下奶酪三明治的总统;希望爬出深坑,却一直在自掘坟墓的赌徒。

  错误的思想动机和对个人利益的误判会极大地助长我们抗拒行动的自然天性,例如:银行家们明明已经了解次贷危机的风险,却仍然不肯从这个充满风险的投资中收手;地方官员们明明知道桥梁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但却一再推迟维修时间;工头明明知道厂房的墙面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但仍然一如既往地专注于手上的生意,直到整个厂房彻底坍塌;监管和执行层面的人明明知道出纳、会计等的行为可疑,但仍然拒绝接受各种警报的提示;工程师们明明知道一个劣质粗糙的57美分的燃火器是多么的危险,但仍然不去更换;由于企业的CEO对于颠覆性新技术的出现没做任何有效应对,在行业中本来处于领先地位的企业被新的技术和公司取代后,只能在市场中勉强挣扎维持;企业或者国家的元老们,明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是时候该让年轻一代接手了,但仍然宁愿将国家或企业引向毁灭,也不愿意放开手中的权力。

  世界所面临的巨大困难中有很多都是灰犀牛性质的问题。以全球气候变暖为例,科学家们已经非常清楚地指出,地球上的二氧化碳浓度如果超过350ppm将会非常危险。但是我们的二氧化碳浓度竟然达到了400ppm, 而且还在持续上升。至今我们所有的努力只是使情况有些许缓解而已。海平面的上升导致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性事件:纽约市百年不遇的大暴雨;两年内接连发生的艾琳飓风和桑迪飓风;在菲律宾肆虐的有史以来最强的台风“海燕”。有报道说,仅2013年一年间,41次气候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就高达10亿美元。

  不可持续的国家债务, 经济增长乏力,劳动力市场的巨大变革,诸如此类,极大地增加了相关国家遭受新一轮经济危机的可能性。日益加剧的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将会进一步导致社会和政治动荡不安、零星的骚乱、政权的更迭和经济发展的停滞。世界上淡水资源的缺乏已经威胁到了人口的稳定和增长,而且情况会进一步恶化。据联合国预测,到2030年,有高达一半的世界人口将会面临淡水资源不足的问题,因为需求量已经超出供给量40%。到那时,农作物将枯死,人类将再次面临饥饿,几百万人将背井离乡,国家之间将会因淡水资源发动战争。

  在世界的各个地方,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年轻人的失业问题都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触发悲观失望情绪、动荡不安局面和暴力事件等,暗淡了人类的生存前景和对未来的期许。到2045年,非洲领土上将会有40亿15~24岁的青少年人口。这些青少年需要政府和社会提供给他们足够的就业机会;否则他们会将过剩的精力投入到抗议游行甚至更糟糕的事情上去。非洲的青少年已经占据了失业人口的60%,而且情况还在继续恶化。非洲怎样才能给人数日益增多的年轻人提供就业岗位,避免触发危机,不让“阿拉伯春天”的余波再次成为年轻人的演练场呢?

  颠覆性科技,例如3D打印技术等,不仅会使目前的很多产业走向末路,而且会催生出许多新型产业。互联网诞生至今的20年间,那些没有采取应对措施的传媒企业如今已经追悔莫及。此外,陈旧老化的基础设施也是不容忽视的威胁,它们不仅会致人殒命,而且会迫使城市的政治和经济建设止步。每个星期里,涌入城市的人口数量就高达百万。由此,人们预计到2050年为止,将有2/3的世界人口居住在城市。然而,超负荷运转的交通线路、老化陈旧的供电网络和生活污水排放管道、僵化的经济增长模式和失业闲散的城镇人口等,都证明了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这些迅速膨胀的大都市没有能力回应城市的成长变化,不能提供必要的服务,不能增加就业机会,不能构建新的社会结构。然而,这些城市面临的问题远远不止于此,雪上加霜的是:绝大多数的大城市都濒临沿海地带,都要面对海平面上升和气候日益严峻等问题。如今的气候变化(灰犀牛性质的危险)严重增加了沿海城市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风险。另一个全球范围的潜在威胁是流行疾病,其大范围暴发的警示日益频繁地出现,让人们明白自己面对的问题是:不是全球范围的流行性疾病是否会发生,而是何时发生。

  如果你想探寻网络安全问题,例如一个指定公司或机构遭受严重网络攻击的概率是多少,任何一位网络安全专家都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你,这种概率是100%以上,而且受到的网络攻击是持续性的。“公司的类型有两种:一种是已经受到黑客攻击的公司,另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到黑客攻击的公司。”思科公司(Cisco)的CEO约翰·钱伯斯(John Chambers)于2015年在瑞士举行的达沃斯经济论坛年会上如是说。如果同即将发生的黑客攻击事件比较的话,类似塔吉特(Target)百货公司和尼曼·马库斯(Neiman Marcus)百货公司受到黑客攻击的事件就微不足道了。黑客攻击了索尼公司不仅是损害了公司的名誉和威信,而且引发了地域性的政治冲突。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所有这些挑战,都像是遥远的地平线上对着我们虎视眈眈的犀牛一样,最初的威胁都看起来很遥远,但是它们靠得越近,阻止它们的代价就越大。然而,它们离我们越遥远(我们让自己相信它们离我们很远),我们就越不会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危险警示存在的时间太长,就会使我们精疲力竭,让我们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有战胜它的机会;当危险靠近的速度太慢,我们就会变得骄傲自负,认为完全可以跳出它的行进路线,避开它。

  有时候,这些灰犀牛有可能会从一头变成一群:海平面上升和人口向海岸城市迁移,两者恰巧同时发生的话,会使台风和飓风的受灾人数飙升;饮用水和食物的短缺常常结伴而来;水和电力的短缺也是如此,因为水可以发电,电又可以输送水;全球市场的相互关联意味着一个国家的银行倒闭就有可能导致全球金融体制的动荡,进而失业率高升,街头骚乱频发。

  在动物学领域里,一群犀牛就会被称为“碾压模式”(Crash);我想不出用什么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了。这里记述的任何一项潜在危机,就其本身而言,已经很可怕了。如果和其他危机结伴而来,就更是势不可当。事前的防范是最难的。日常生活的压力下,我们面对简单的困难和挑战已经力不从心,更不用说是这么复杂可怕的、看起来很难理解和掌握的灾难性威胁了。

  防微杜渐

  但是,应该承认,这些都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威胁。各个国家的领导者都承认风险的存在,而且也在做各种各样的努力,难道不是吗?非常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对许多显见的风险进行了追踪调查,结果很不乐观。各种高调的峰会一个接着一个,从G20(二十国集团)经济合作论坛到联合国环境气候变化会议等,凡是我们能想得起来的,无一不是大肆宣扬招待各国领导人的高级酒店、奢华餐饮、配套的参观旅游和周密的安保措施等。各国领导人的初衷无疑是好的,但是在灾难来临时,也只会歇斯底里地乱喊乱叫。

  每一年,世界经济论坛都会做一项调查,询问1 000名CEO,有政府机构的和传媒领域的,也有国际非政府组织的。问题的内容包括:列举他们认为的、近期极有可能发生的、对他们产生影响的危险以及这些危险对他们的冲击有多大。2007年发表的《全球风险预测报告》第2版中,将资产价格崩盘列为潜在风险严重性的第1位,同时将它列为潜在风险可能性的第6位。截至2008年,这份风险预测报告一直将“财务风险误判”作为其关注的核心问题。恰恰就在雷曼兄弟公司倒闭前的几个月里,这份报告指出:预计的房产市场衰退、流动性资金紧缩和高居不下的油价都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推高了经济崩溃的风险性。尽管这份报告以经济界的领导者们自己的评估为基础,而且在2008年1月的经济论坛年会之前被及时地发表了,但是却没能引起那些集结在瑞士的达沃斯会议的经济界领袖们的重视。他们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预测。

  2013年,金融体制内的体制性失败已经在上述风险预测的名单中高居榜首了,其后是温室气体排放和对环境变化的适应。受访者们把可能性和破坏性一并看成不可分割因素,列举了以下潜在威胁:贫富差距加大,无以为继的政府债务,全球范围的流行性疾病,网络安全隐患,未加妥善管理的城市扩张,淡水供应危机,食物短缺,人口老龄化的相关问题,日益高涨的宗教狂热。2013年,受访者们被要求给他们自己所在的国家评分,即应对经济和环境危机的能力由低到高,最低分是1分,最高分是5分。受访者最多的10个国家中,有6个得分为3.5分,有4个得分为3分。换句话说,这些国家在对未来风险的防范方面都表现平平。瑞士、德国和英国得分最高,美国和中国紧随其后;俄罗斯联邦和日本得分最低;印度、巴西和意大利居中。

  其他调查报告的结果也都与此大同小异。当联合国全球契约和埃森哲公司在2013年调访1 000名CEO的时候,其中只有32%的人认为:世界经济,在环境和资源允许的范围内,朝着满足日益增长的人口需求的方向发展着。另外,只有33%的CEO认为:世界经济在迎接这些挑战方面做了充足的准备。

  儿童死亡率有了大幅度的下降,但是每天仍然有1.8万名儿童死于可预防可控制的疾病。根据联合国儿童救援基金会(UNICEF)的统计,这些疾病导致儿童死亡的比例为:肺炎的死亡率是17%、腹泻的死亡率是9%、疟疾的死亡率是7%。它们是致使儿童死亡的罪魁祸首。这些儿童的死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因为我们知道这些疾病的致病原因,治疗和预防这些疾病的资金投入是我们负担得起的;在消除这些可怕疾病的必要性方面,我们没有任何分歧。

  有时候,我们自认为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我们却完全错了。关于台风海燕的最初新闻报道表明人们事先的准备非常充足,已经将一场灾难消之于无形。当台风在2013年11月袭来的时候,美联社的一篇文章中说菲律宾人对预防灾害以减少死亡的准备工作更加认真了。“政府机构的公告非常频繁,总统和其他高级别官员的警告在收音机、电视和社交网站上定期反复播放。”文章说,“总统阿基诺三世(President Benigno Aquino Ⅲ)不断地安抚民众:菲律宾已经以备战状态做好了迎接台风的准备工作,3架C-130空军货机和32架军用直升机随时待命,此外还有20艘海军舰船备用。”然而,24小时后,新闻报道出现了很大逆转:死亡人数高达1万人,撤出人数高达60万人。很多时候,无论做多少准备工作都是远远不够的。

  在历史上的历次台风中,因为领导者的过于自信和骄傲导致平民死亡,海燕不是唯一的一次。在新奥尔良,美国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在2005年1月与路易斯安那州政府官员共同参阅了一份详尽的113页的灾难预防计划书。计划书以一个命名为帕姆(Pam)的模拟飓风为基础,分析了三种类型飓风的具体灾难性影响:“数以万计的死亡人数”“漂浮的棺椁”“会导致空气和水资源中出现大量有害物质”。然而,飓风卡特里娜——臆想中的飓风模型帕姆的最近一次现实演练——在同年8月登陆了。此时距离市政高官们参阅计划书、了解该如何为飓风的到来做好准备工作的那个时候,相隔不过数月。此外,市政厅还在卡特里娜飓风到来前的那一个月中召开了关于飓风准备工作的研讨会,在卡特里娜飓风到来的那个月的最初几天里推迟了飓风预防工作,并且拒绝采纳任何关于预防飓风的建议。飓风的威胁要多明显就有多明显。应对计划书也明明就摆在那里。然而,人们表现得好似飓风根本就不存在,为飓风做准备也好似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个不确定事件的微小因素——飓风何时到来和会有多大破坏性——足以让政府高官以此为由,拒绝行动。

  我们都明白,越早着手,就越容易解决问题,而且成本越小:未雨绸缪远胜于亡羊补牢。这样的理论可以追溯到医学之父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一分的预防远胜于十分的治疗(Morbum Evitare Quam Curare Facliusest)。“预防胜于治疗”,法国人这样说:“Mieux vaur prevenir que guerir”;德国人这样说:“Vorsorge ist besser als Nachsorge”;在西班牙语里是“Mas vale prevenir que lamentar”;在瑞士语里是“Battre stamma i backen an i an”(堵住小溪总要比堵住大河容易得多)。

  天啊,这些格言虽然在理论表达上堪称完美,但总是不能被付诸实践。在影响我们思想和行为的那些人类劣根性里面,惯性是强大的一个,能阻止我们跳出固有的思维行动模式。有多少个学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写学期论文?又有多少个学生明明知道早点复习准备考试,会更轻松,也会更容易获得好分数,但仍然会在考试之前才开始通宵达旦地复习?你是不是一直拖着不去给汽车加油,直到过了推荐日期?(修理发动机的费用远远高于一次简单的加油。)我们知道从打印机没有油墨到重新装满油墨的这段时间里,会生出多少的麻烦和不方便,但是我们没有因此而行动起来。从打印机出现加墨提示到打印机真的没有油墨,这期间我们无视了多少警示信号?想想拖延症问题对那些公司、政府机构里工作人员产生的影响吧。如果发生在领导者的身上,后果就更严重了,因为他们的决定涉及亿万人的切身利益。

  汉斯布林克(The Hans Brinker)故事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荷兰小男孩从水坝处经过,发现了水坝上的裂缝。这个水坝的建立是为了防止河水淹没农田和村庄。如果他不知道这样轻微的漏水会最终演变成洪水的话,他就不会想到要去拯救他的村庄。呜呼哀哉,这个传奇故事最终被证明不是荷兰的,它只是一个美国作家丰富想象力的产物。不仅是水坝裂缝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水坝是巨大的土堆,不可能像故事中描述的那样裂开——而且,即便是水坝裂开,要挽救一个即将垮掉的水坝,仅凭动动手指,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却是不容置疑的,而且同医学之父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的名言不谋而合:果断及时的行动会使事情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无论我们曾有多么美好的初衷,多数情况下,我们面临灾难威胁所采取的行动,都发生在已经避无可避而且成本最高的时候。这样,一个恶性循环形成了:我们付出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去处理各种灾难性事件——这些事件如果能被早点解决的话,就不会这么麻烦——所以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源去预防阻止其他灾难性事件了。同样,我们没有钱给我们的汽车加油,因为我们的钱都用来更换发动机了——如果我们能有先见之明,早点给汽车加油的话,发动机根本就不会坏掉。这就是灰犀牛威胁论的核心矛盾:当我们可能遇到的危险还处于萌芽状态时,我们会感觉手头紧迫,无暇顾及,所以致使防范措施搁浅;当危险真正来临,损失已经不可避免,此时此刻,我们虽然有应对灾难的财力物力了,但无论我们是想减少损失,还是想事后收拾残局,其费用都会是天文数字。

  不是能否发生而是何时发生

  在《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一书中,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描述了一些造成了严重后果的重大灾难性事件,认为这些事件都极其罕见、出乎意料,以致人们毫无防备、措手不及,因为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曾经,欧洲人只是知道白天鹅,根本无法想象出一只黑天鹅的样子,因此才有了这个题目——一个事物如果远远地超出了人类的现有认知,那么人们就会无法想象出它的形象。即使是在事后,致使灾难发生的种种因素都变得清晰可见,一目了然,人们仍然认为:黑天鹅事件极为罕见、影响极大而且不可预见。塔勒布谈到的事件包括:欧洲不幸被卷入世界大战;1987年的股票市场大崩盘;互联网的发明;伊斯兰教极端主义的兴起和其他的类似的分裂事件。这本书在2007年出版,时机非常好:信贷泡沫、高风险抵押贷款和20世纪初开始的衍生性金融产业最终导致了雷曼兄弟公司的倒闭,随后的金融混乱和严重萎缩导致了众所周知的“第二次大收缩”。这本书生逢其时,为人们深刻理解面前的金融危机提供了一个有力的恰当的比喻——黑天鹅。

  书中有一个章节是批判人类过高估计自己预知未来的能力。塔勒布猜测,有人会由此写文章攻击他的这部著作,并且命题为《白天鹅》。这部《灰犀牛》不是为了反驳塔勒布的理论,而是为了补充其理论。塔勒布会认为,他的读者如果痴迷于预测下一次黑天鹅事件的出现,就是没有真正理解他的理论观点。预测低概率事件,听起来很诱人,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我们将不得不承认,那些不可预测的事件会让我们的所有猜想都看起来非常可笑。

  黑天鹅事件是我们无法预知的事件。灰犀牛事件是我们本来应该看到但却没看到的危险,又或者是我们有意忽视了的危险。灰犀牛事件是这样一些事件:其发出的信号不是太模糊,而是其接受者决心忽略这些信号;我们的体制纵容我们的不作为态度,而且当作一种正常现象来认可和接受。总是有这样的人,非常固执,无视显而易见的风险。但是,按照惯例来看,如果一个危险的存在非常明显,而且人们已经看到了危险的到来,这种危险仍然是灰犀牛性质的,而不是黑天鹅性质的。

  尽管塔勒布不认为我们有准确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世界上已经发生的大多数事件表明它们本身都是高概率的事件。摆在领导者们面前的不是低概率的黑天鹅事件,而是高概率的灰犀牛事件。我们可能会无法预知细节和准确的时间,但是巨大威胁的整体轮廓就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无法忽视。

  现在你们正面临的是一头两吨重的猛兽,愤怒地喷着气,一只脚在刨着土,直直地盯着你,随时准备向你扑来,将你撞翻在地。此时此刻,为什么要去害怕一只奇怪的鸟儿呢?灰犀牛事件是非常明显的而且很容易想象得到的事件。你无法狡辩说这只犀牛不存在,因为它的颜色不合乎常理:白人的、黑人的,苏门答腊人的、爪哇人的、印度人的,所有人的犀牛都是灰色的。这些潜在的危险影响都是极其可怕的,不论是在政治领域、经济领域、环境领域、军事领域,还是在人文领域。很多时候,我们都已经见到过灰犀牛了,因为它曾发生在我们身上,或者是其他人的身上:一次市场的崩溃、一场战争、一次心脏病突发、一次飓风袭击。它在发起冲锋之前已经给我们发出警告。问题不是它是否会攻击而是何时发起攻击。

  2007年至2008年的那一场金融风暴对某些人来说是黑天鹅性质的事件,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它的出现一点儿都不奇怪:市场上的风暴完全是众多灰犀牛会聚的结果。有很多警示信号表明:2001年至2007年之间积累起来的金融泡沫即将破裂。许多人看到了这些信号。对于学习金融波动理论和查尔斯·金德尔伯格(Charles Kindleberger)著作的学生来说,很明显,这是几个即将发生的大事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国际清算银行在危机发生前,不断发出警告。2004年,一份联邦调查局(FBI)的报告提醒人们提防抵押欺诈的大范围爆发。2008年,丧失赎取权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时任法国财政部长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在2008年的G7峰会上提醒人们注意:一场金融界的海啸即将到来。圣路易联邦银行总裁威廉·普尔(William Poole)和路易斯安那州的议员理查德·贝克(Richard Baker)预言房利美和房地美(Fannie Mae and Freddie Mac)两家房地产公司将出大问题。众多的投资者,无论是个人的还是机构的,都看到了存在的问题。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及时采取了行动,然后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其他一些人从本次金融风暴中牟取了暴利。据我们现在所知,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通过它从美国国际保险集团(American International Group)手中购得的衍生合同,在抵押贷款上赌了一把。它甚至拿出保险金在美国国际保险公司的倒闭问题上押了大注,因为它也看到了即将发生的金融风暴。金融风暴后,为数众多的法律诉讼案件也说明:当时有多少公司看到金融风暴即将发生并且做空了它们正在销售给客户的证券。

  2008年的金融风暴绝对不是那种毫无预警的突发事件。早期的警示信号就摆在那里,很多人都准确地接收到了。其他人虽然行动不够迅速,但至少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迈进了。盖洛普投资者信心指数(Gallup Investor Optimism Index)在2000年1月高达178点,但是在2007年中期时从95点开始骤降,到2008年雷曼兄弟公司倒闭前夕,只有15点。此指数甚至在那一年的冬天跌至-64点。

  然而,政府机构里的官员和金融领域里的领导者本来可以做些事情来阻止这次金融风暴,却在当时没认真对待金融风暴即将发生的明显证据。有些人甚至是刻意闭目塞听,因为他们不想听到不愉快的内容。其他人接收到了金融风暴发出的信号,然后做了一次冷静的成本分析,得出一个结论:留在场内的风险很大,但是很值得。金融体制的设置助长了一种行为的滋生:在局面一片大好时骄傲自满,在极端局面面前退缩推诿责任。

  有些人坚持认为:“任何人都没预见到2008年金融风暴。”甚至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仍然宣称他没预见到金融风暴的发生。2013年,他在美国《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上说,“所有的著名经济学家和政策决策者”都没看到这场即将发生的灾难。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在灾难预警信号面前的不作为,即使是在事后看来,也是非常典型的。在大批的灰犀牛面前,例如2008年的金融风暴,并不是所有人能够坦承预警信号曾经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

  拒绝承认明显的灾难威胁,本身就是灰犀牛理论所要探讨的现象之一。灰犀牛的出现,正是因为我们的忽视和拒绝,才最终演变成高概率的事件。至少,一些诚信的专家愿意去敲响警钟,或者是应该去敲响警钟。这样,人们就会知道一些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看到英镑的危机时,他赌上100亿美元,结果为自己赢得了20亿美元的利润和一个绰号——“击垮英格兰银行的人”。在1992年,他意识到欧洲汇率机制中的国家关系处于瓦解的边缘,于是借入英镑,转而投入德国马克中,触发了英镑的下滑趋势。英镑对德国马克贬值率达到15%,对美元的贬值率达到25%。英国很快脱离了欧洲汇率体制,实行浮动利率。索罗斯看到了一个高概率事件,并且把它转变成有利的机会。事实上,灰犀牛思维的重要理论之一就是要在迎战即将到来的危机的过程中,发现能给自己盈利的机会。

  多数情况下,灰犀牛看起来是潜在的危机,但更多时候,它们都是中性的事件:一个好和坏的综合体,其结果完全取决于你的认知角度和发现机会为自己牟利的能力。对于电视来说,互联网的出现不容小觑。对于雅虎和谷歌来说,互联网是个绝佳的机会。电视行业花了很长时间探索如何让互联网也能成为它们的福利。高居不下的油价对于耗油的交通工具来说是个威胁,但对于有些混合动力车却是件好事。至少,这也是先前理论的有利证明。消费者和汽车生产者都要花费比预计时间多得多的时间来适应不断上涨的油价。

  当美国联合航空公司损坏了音乐家戴夫·卡罗尔(Dave Carroll)的泰勒吉他,然后拒绝承担责任并赔偿一个新的吉他时,卡罗尔没有因此而抓狂。他制作了一个优兔博(YouTube)视频,像病毒一样传播出去。截止到我写这部书的时候,已有超过100万的观众观看了这个视频。美国联合航空公司没能认识到消费者这个新技能的巨大威力——通过社交媒体,召唤聚集同样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结成同盟。联合航空在极其平常的一个小问题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因为,借助互联网赋予消费者的巨大能量,这个小问题如今被变成了严重的潜在危机。同样的危机事件不仅对消费者来说是上帝的恩赐,而且对公司来说,也同样是一种恩赐,只要它们能做好工作以避免不幸的事件发生,或者在出现问题后能立刻承担责任,及时纠正错误。消费者欣然接受社交媒体,把它当成一种主要的交流渠道,从中获取产品和服务项目的反馈评价。

  在医疗保健领域里,新事物的出现既是机遇也是挑战。这完全取决于我们如何应对。在发达国家里,肥胖问题已经达到了传染病的级别,正在耗尽医疗保健费用,同时也威胁着肥胖者的生命。对糖尿病患者、心脏病患者和其他与肥胖相关的疾病患者来说,肥胖问题是一个迫在眉睫、亟待解决的巨大危机。对医疗保险公司来说,肥胖问题是一个新的获利空间。公众日益认识到了肥胖危害的严重性,这对于那些生产加剧肥胖的产品的公司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或者,也可以是一次机遇。

  无流血,不头条

  关于灾难为什么会发生,以及灾难之前一系列的预兆,我已经说得太多了。灾难为何没有发生,或者为什么发生了,但造成的损失比预计的损失要小得多,这两个问题也同样重要。我们可以从那些成功避免了灾难的领导者那里学习一些经验。但是,非常不幸的是,我们还无法聆听他们的教诲。

  在新闻行业里,“无流血,不头条”。那些不作为或是滥作为导致危机升级为灾难的事件,我们都能看到详尽的报道。被成功消除的危险是不会成为新闻头条的。但是,正是这些消除危险的成功经验,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有助于消除未来灾难的有益经验。

  在一所著名的商业学校里,有一节案例分析课程是以挑战者号灾难事故为基础设计的。课程主旨就是要让学生明白一个重要的道理——如果仅仅以失败的案例为基础来制定决策,其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在进行案例分析时,学生要权衡决定是否在一个异常寒冷的早晨参加赛车比赛,同时被告知他们的发动机密封垫在低温下会偶尔失灵。他们拥有的数据都是关于发动机失灵的比赛。赌注很高:如果他们赢得比赛,就有机会在他们已经获得的奖金基础上,再获得数目相当可观的赞助金。如果比赛过程中,发动机的密封垫失灵,他们将会失去目前的赞助金,同时会使自己名声扫地。如果你分析的数据都是过去的失败案例,那么你就很难弄清楚,是该参赛,还是该弃赛。但是当你分析数据时加入一些成功比赛的案例,你立刻就能明白,汽车的发动机密封垫能够平安无事的历次比赛,其当时的温度都远远高于你将参赛的那个早晨的温度。此刻,事情就简单明了了,即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弃赛。

  工程师们在激烈争论着是否应该发射挑战者号,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在固体燃料火箭推进器中使用的O形密封圈有一个设计缺陷。如果航天飞机是在低温时发射,这个缺陷会导致危险气体释出,很有可能会毁掉整个航天飞机。生产商自1977年起,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在挑战者号灾难事件前夕进行了备选方案的实验。在发射航天飞机的那个早晨,几个工程师提出警告,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O形密封圈在低温发射时仍能正常工作。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没有理会这些警告,认为没有证据能表明低温与O形密封圈的失灵有任何联系。“但是,与我们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那些工程师只是局限于研究实验室里面的现有资料,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做些事情,测试一下这个和温度相关的假设。”哈佛大学教授马克斯·巴泽曼(Max Bazerman)在他一本很有见地的书——《觉察力》(The Power of Noticing: What the Best Leaders See)中提及了航天飞机发射前的这个小插曲。如果他们测试了那个关于温度的假设,他们就会知道航天飞机成功发射的概率是非常低的,就会把发射日期推迟到一个相对温暖的天气里。这样的话,那些宇航员也就不会牺牲了。

  我对这个案例分析得出的经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在1986年1月28日早晨,挑战者号爆炸,我正坐在休斯敦美国莱斯大学的学生休息室。我的同学中有很多人和他们的教授们都曾经做过与航天飞机相关的实验,或是与美国航空航天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灾难使整个国家沉浸在悲痛之中,而且对于莱斯社区来说,这更是一种切肤之痛,更加难以接受。

  多年以后,我研究了挑战者号的案例。为方便起见,我同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教授巴泽曼一起把事件进行了伪装,披上了一件完全不一样的情境外衣。比赛的奖金设置得非常高,当然不可能高过在挑战者号中牺牲的生命价值。为了赢得比赛,我们的团队在矛盾的情绪中异常纠结。我们过于集中精力研究不会出错的概率有多大,过于力求证明在过去的失败案例里,室外的低温不是主要原因。如果我们研究了全面的、完整的数据资料,我们就能明白:每一次的成功发射都是在相对较高的温度下进行的。这样我们就可能会取消当日的发射计划了。我们没有研究成功发射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对于数据的研究方法是错误的;否则,我们会停下来思考一下。

  真实的挑战者号灾难事故的部分原因是:决策者没有去研究能让他们看到正确答案的问题,因此不知道最正确的决定是应该推迟发射,直到O形密封圈的问题得以圆满解决。其他的原因也会导致我们没能及时回应危险信号:人类性格中的怪癖和缺点,包括最司空见惯的拖延症;关于敲响警钟的文化禁忌;我们渴望非常正面的成果,无视可能的负面结果;集体意识,或者是对流行权威和学说的不断强化,无视对我们逐渐认可的理论可能会构成威胁的各种信息。

  智者都非常明白:越早发现警报越好,越早处理潜在的威胁越好。否则我们就得花大力气去阻止危机了。总之,未雨绸缪总是好过亡羊补牢。但是,我们内心都有些截然相反的想法。一些违背常理的动机助长了惰性,使我们不能及时防御明显的潜在危险。

  对于那些能够预言凶险的人,我们有一个特定的称谓,一个不带任何褒奖性质的称谓——卡桑德拉(凶事预言家Cassandra)。这个名词已经逐渐被用来指称那些持续对未来悲观失望的人——总的说来,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在最初的希腊神话里,卡桑德拉的预言成真了。特洛伊的普里阿摩斯国王(King Priam)和王后赫卡柏(Hecuba)的女儿——卡桑德拉很不幸地吸引了太阳神阿波罗的目光。阿波罗赋予了她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她并不爱阿波罗。于是,阿波罗发出了诅咒, 阻止人们相信她的预言。卡桑德拉看到了远处的灰犀牛:希腊会攻击特洛伊。如果当时的特洛伊人相信了她的话,历史可能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了。从卡桑德拉的故事中,我们总结出的经验,如今已是西方文化的核心理论之一:不要相信总是唱反调的人。

  灰犀牛的五个阶段

  正如我们在本书随后的章节中将会看到的那样,文化预期不是报警者要面对的唯一障碍。人类本性、政府体制和社会体制都在力求维护现状以及人们对未来的美好预期。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否认”情绪是许多灾难之前和之后一种最普遍的现象。“否认”,在一个人的头脑中存在就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在一群人的头脑中出现,那就是致命的。如果劝说一个人去预防潜在危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那么劝说一群人的困难程度将会成倍增加。行为经济学家提醒人们提防集体意识现象,因为它会促使人们崇尚整体一致性,促使人们共同无视那些对现行的专家权威构成威胁的各种信息,最终导致人们做出错误的决定。人们宁愿和大家一起犯错,也不愿成为唯一正确的那个人。

  即使我们能冲破集体思维和其他一些障碍,发出清晰的危险预警信号,我们也很难改变一个人,让他行动起来。如果对于灰犀牛性质的潜在危险,人们的第一个阶段是“否认”,那么第二个阶段和其他阶段就会包括各种各样的拒绝行动的理由。通常“否认”之后是“混日子”阶段,或者叫作“得过且过”阶段:想方设法把问题推给将来。显然,仅有“得过且过”是不够的,不足以把问题彻底推到将来,我们想掌控局面,于是有了第三个阶段。美国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Elisabeth Kübler-Ross)曾经详细论述过这个阶段。在该阶段,我们对灰犀牛性质的危险做了一些有用的回应,如果这些回应是迟缓的、判断性的行为,那么就会最终演变成对于什么是正确防御的争吵。在“得过且过”和“判断性”两个阶段,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绝佳的机会,集体行为中一系列不合常理的动机和质疑将成为行动的阻碍。

  1429年,在百年战争中,圣女贞德(Joan of Arc)听见了上帝的召唤,告诉她必须战斗,必须保卫法兰西。圣女贞德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说服了查理七世(CharlesⅦ)派她带领法国的军队抗击英军,扭转了战局。战争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休战期结束后,勃艮第公爵(Duke of Burgundy)抓住贞德,诬陷她为战争罪犯并且把她卖给了英军。英军把贞德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了,罪名是异教徒。几乎没有人愿意听从或是注意善意的忠告。查理七世能保住王位,也要归功于贞德,但是他害怕被指控为异教徒或施行巫术的人。这也许就是他不敢积极营救贞德的原因。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是:积极努力营救你的人民,哪怕是会被烧死在十字架上。几个世纪后,你会因自己的努力而最终被尊为圣人。

  换句话说,做好事是要受到惩罚的。这就是很少会有领导者挺身而出、及时未雨绸缪的原因。除非他们能听到群众呼声,而且拥有十几岁少年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可战胜的精神,感觉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圣人。当然,这种情况是绝对少见的。挺身而出不应该比躲避灰犀牛更难,但是很奇怪,就是没有人会挺身而出,未雨绸缪。

  我们的金融、政治和社会结构经常会鼓励那些冒险行为和任意忽视风险的行为。纠正我们能够纠正的错误,首先就要清醒地认识那些不好的动机和根深蒂固的偏见。有些商业动机和心理偏好都倾向于短期思维,拒绝中期和长期的战略,尽管这些战略会让我们远离潜在的危险。这样的商业动机和心理偏好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的奖励和惩罚机制助推了我们推卸责任的行为。我们已经建立起来的机制帮助我们认识到拒绝行动的好处。我们做出决定,然后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非理性的理解。当这个非理性理解同我们的理性机制产生冲突时,灾难就不可避免。

  我们的思想给我们设置了障碍,使我们很难躲避灰犀牛性质的灾难。正如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和决策制定者所逐渐理解的那样:我们在衡量风险和回报的时候和根据已知情况去行动的时候,常常是非常不理性的。

  即使我们人性中的瑕疵不给我们制造麻烦,仍然还是会有一些真正的难题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关于灰犀牛性质的灾难,我们可能不会怀疑它是否会真的变成现实,但是它的攻击时间却是很难确定的。据报道,现代西方经济学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之一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曾经说:“市场的不理性现象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远比你我能理解接受的时间要长。”然后,预防和准备工作很难进行,因为太早地对潜在灾难威胁或者机遇做出回应和预防,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投资者总是对曾经的错误交易悔恨不已:笃定日本不断上升的国家债务会使其债券变得一文不值。这个赌局让在过去的20年间竞相入场的大批投资者一败涂地,追悔莫及。

  避险基金公司的传奇对冲基金经理人迈克尔·巴里(Michael Burry)看到了巨大的风险正在逼近,并且在2005年开始下注。但是对自己的判断坚定不移的后果就是:他失去了投资者们的信任和支持,当然还有美元。投资者们关注的是短期的收益,认为迈克尔·巴里挣钱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迈克尔·巴里不得不解雇了一半员工并且卖掉手中的其他债券。截至2007年,巨额贷款开始露出真面目,他的赌注开始见利。2008年金融危机真正到来的时候,避险基金公司的投资回报率是726%, 获得了将近10亿美元的利润。迈克尔·巴里的传奇故事——由迈克尔·刘易斯(Michael Lewis)在《大空头》(The Big Short)这部书中进行了生动的叙述——表明:在危险即将到来的时候采取行动是多么的困难,但是如果你的钱袋够厚,你的收益将是非常可观的。

  对机遇过早地采取行动,其结果也会是致命的。互联网的历史上,许多早期的公司在新的更加强大的公司——Web2.0出现后倒在路边,从此一蹶不振。阿塔维塔(AltaVista)——一个早期的韩国搜索引擎,被雅虎收购,后在2013年夏天关闭;早期著名的互联网服务提供者美国在线(AOL),由时代华纳于2000年出资1 640亿美元购买,两年后不得不关闭大部分业务, 因为有更聪明的人接管了AOL。

  妨碍我们预防危机的另一难题是如何快速分清哪一个才是众多危机中应该最先处理的危机。考虑到危机到来时间的不确定性和可利用资源的局限性,从横冲直撞的灰犀牛中找出最先攻击的那一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很多时候,留给我们的唯一选择就是要直接对抗多个危险,否则你随后受到的攻击会来自多个方向。有时候(尽管现实中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等待,等到犀牛们的攻击实质地发生。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领导者们都会拒绝积极行动,去避免灾难的发生。而且,很不幸的是,这已然是一种不变的趋势。当我们的“得过且过”“烦躁”和“对于到底该做什么的争吵”都没能避免灾难的到来时,我们就进入了灰犀牛危机的第四个阶段:惊恐阶段。我们在惊恐阶段的表现完全取决于我们之前所做准备工作的多少;取决于我们对于同类型危机的见证次数和我们在历次同类型危机中的表现;取决于我们有机会思考自己可能获得的机会时,表现如何;取决于在我们“得过且过”和“犹豫不决”的两个阶段里,浪费了多少机会,或者说还剩下多少机会可供我们利用。好的决策能规避风险,或者是减少损失。错误的决策能带来灭顶之灾。

  人们很快会从第四个阶段——惊恐阶段进入第五阶段,即最后阶段:行动阶段或是崩溃阶段。有时候,这两种反应是同时存在的。即使到了最后的那一刻,我们也还是有希望的:当领导者们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他们会致力于避免自己在同样的灾难面前重蹈覆辙。例如在欧洲西北部国家尼德兰,1956年的北海洪水使将近2 000人殒命。这个国家把这一次的惨痛教训铭记于心,启动了一项巨大的防洪公共建设工程,加强自身的抗洪能力,防御万年一遇的洪水灾害。其他像纽约和新奥尔良这样的城市,都去向尼德兰求教,如何防止在未来受到天气灾害的袭击。这类的天气灾害都是由我们集体行为的缺失造成的,是因为我们没有对即将发起攻击的“灰犀牛”——气候变化进行有效的防备。全球的气候变化已经使得海平面上升、气温变暖,最终导致风暴频发,强度变大,让沿海城市变得不堪一击。

  看见灰犀牛

  应对奔袭而来的为数众多的灰犀牛,我们需要有一个更好的思维方法:在灾难到来之前,建立一个行动框架,即承认灾难的存在、合理安排应急步骤和确立最终解决危机的具体方法。

  首先,我们需要把灰犀牛式危机同其他类似的危机区别开来,尤其是黑天鹅式危机。

  白天鹅式危机是高概率、影响小的事件,所以不值得我们过多的关注,我们应该把精力和时间用在应对灰犀牛式危机上。肥尾效应类事件和黑天鹅类事件是低概率、影响大的事件。因为这类事件都是发生概率极低的事件,而且其中的黑天鹅事件具有高度的不可预见性,因此,对这类事件的唯一处理办法就是必须建立一个通用的复原机制或结构:强大的基础、充足的储备、灵活的结构。

  表1.1 各类危机的特征

  对比来看,灰犀牛类事件既是概率高的事件,又是影响大的事件。我们越是及早地应对处理,我们的损失就会越小。但不幸的是,这类事件离我们越是遥远,我们就越是会放松警惕,不做任何防范。当这类危险真的靠近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非常有限了。我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帮助人们转变思想,早早地发现远处的灰犀牛类事件,在成功概率大的时候,就早做准备和预防。

  在灰犀牛类事件的每一个阶段中,我们都有机会改变事件的进程。当灰犀牛类事件尚在遥远的天边时,你的反应是这样的;而当它近在咫尺时,你的反应是那样的。这两种反应是截然相反的。同理,在灰犀牛类事件的每一个阶段中,我们面临的选择和应该采取的策略也会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我们会否认存在的危险或是弱化其危险性;一旦我们承认了危险的存在,我们就会采取拖延战术,而不是果断采取行动;在寻找解决方案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指责,推诿责任。当灰犀牛类危机真的发动攻击的时候,我们会变得恐慌不安、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应对;最后,我们会采取行动,这些行动偶尔会是在灰犀牛类危机真的发动攻击之前,但是绝大多数的行动是在其发动攻击之后。

  在那些领导人、组织机构和国家灾难应对失败或者成功的案例中,有很多经验和教训值得我们学习借鉴。遭受灾难打击和成功躲过灾难,这之间的区别一部分是性格的原因,一部分是运气的原因,一部分是环境的原因,一部分是战略部署的原因,一部分是领导才能的原因。那些能够预见重大颠覆性变革的领导人总能让自己绝处逢生。他们拥有拯救世界的能力。

  如果领袖们听到忠告但是决定忽略它,或是对忠告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但是做了不明智的事情,那么他们的形象就会受损,就会被认为是内维尔·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而不是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或是赫伯特·胡佛(Herbert Hoover),而不是罗斯福(FDR)。他们一定会一再等待,直到局面非常窘迫,促使他们必须行动。当然,他们也不会拖延到一切都不可挽回的那一刻。

  领袖们需要去顾虑灰犀牛们而不是黑天鹅们,需要寻找一种方式让自己走出“否认”阶段,变革我们的奖励机制,让对危机的防御变得更容易。他们可以向那些现存的防御体系学习。这些体系的构建是为了防御龙卷风、海啸、飓风,甚至是每年的流感病毒。为了挽救生命,这个体系做了许多可敬的工作,其中包括:找出灾难临近的种种迹象,在人们前进的路上拉响无法回避的警报,提前传授应对方法,在灾难真的降临时提供庇护和指导。他们有必要事先建立起“失败防御”体系,当那些头脑短路的领导者否认危机的存在时,对他们自动开启惩罚程序。一个有很强预见性的防御策略能改变刚愎自用的错误思想,鼓励领导者尽快采取行动,运用我们对人性弱点的理解,促使我们做正确的事。

  如果领导者致力于避免灾难的发生,他就会向整个社会发出预警,提防集体思维,寻找途径,让新的思想源源不断地进入商讨和决策领域。他们会花费大量时间观察远在天边的灰犀牛群,即使这意味着使不太重要的、短期的问题恶化。他们会听取来自各方的不同的声音,避免只听那些熟悉的声音。

  做好充分准备的领导者比灰犀牛更聪明,他们能接收到危险信号,能注意到警报已经响起。他们知道怎么做才能逃离灰犀牛的攻击路线,或者至少他们会反复地实验,去降低灰犀牛发动攻击的可能性。

  向那些曾经直面灰犀牛的领导者学习,无论他们成功与否,我们都会因为这种学习而能更好地管理我们的国家、公司和家庭。学习的第一课就是:只有我们决定学习了,我们才能避免灾难。我们必须承认灰犀牛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而且非常危险。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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