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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了，Facebook

　　每一位漂亮女人背后，都有一位已经厌倦了她的男人。

　　——拉丁美洲谚语

　　2013年4月12日当天晚些时候

　　Facebook的股权是按季度兑现的。也就是说，每年1月、4月、7月和10月的15日，我会收到我全部股权激励的1/12。在生效日前一天离职，你就错过了一个季度的奖励。在生效日后一天入职，你也会错过一个季度的奖励。这样一笔一笔付账的方式有点奇怪，也很让人不爽，尤其是如果每一笔款项都是美国家庭收入中位数的三倍。错过一天，你就错过了一个正常美国城市房子的首付（当然，旧金山除外）。

　　我的苹果电脑应用里的倒计时时钟刚好记录下我在Facebook已经待了整整两年时间。我的下一个（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即将到来的股权兑现日是4月15日（报税日！）可惜，自今天起，Facebook就正式不再欢迎我了。几个月前，我也已经失去了耐心，是时候说再见了。

　　在这个马上要抽身离开的时刻，我得格外小心，确保擦干净掉落在Facebook餐桌上的每一片面包屑。我对戈库尔的不信任比我对他的憎恶程度要深得多，所以我需要时刻预防最后时刻的鬼把戏。戈库尔对待FBX和我一直以来都不冷不热，虽然提供了一些支持，但就像每一位中层经理一样，他的忠诚只属于有权力的人。而且，别看他总是带着傻傻的热情，其实他心里精明得很。你永远不知道魔鬼藏在哪里。既然现在我对他没有用了，他要突然拆我的台也不是不可能的。

　　和谢丽尔的会议结束后我就离开了公司，然后发邮件给戈库尔，告诉他我星期一想休假一天。休假的时候他没法开除我。我不确定股权是在当天开始的时候兑现还是结束的时候兑现，而星期一正好是4月15日。我宁愿多等24小时，让那些股票静静地躺在我银行账户后再辞职。

　　辞职的时候会不会闹得很难看？这也不好说，所以我最好在周末把桌子收拾一下。不止一位Facebook员工曾经一到公司就被赶了出去。没有必要让大家看到一位离职员工悲伤地把公司的马克杯装进纸箱的样子。我用两个大塑料袋搬走了所有东西，只留下笔记本电脑在桌上。

　　那个装过两次自酿啤酒和无数次外购啤酒的啤酒保鲜机，我要带走。我开来一辆破烂得就像是塔利班会用来做汽车炸弹的二手丰田塔科马皮卡，让车倒对正门口。我用小推车把啤酒保鲜机运了过来，所幸似乎没有惊动保安。然后我费了一番功夫把保鲜机搬上货舱。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星期二这天，股票已经躺在我的银行账户里了。没什么好等待的了，我最后一次来到Facebook总部（我们内部称其为MPK，这是其所在城市门洛帕克的缩写）。

　　现在还剩一个笔记本电脑上数据安全性的问题。

　　Facebook的IT政策令人吃惊地宽松。虽然使用Dropbox、印象笔记，甚至Google Apps这些不安全的应用都是被明令禁止的，但是所有人都在用，包括高级领导层。当然，使用它们在官方看来仍然是违规行为。是时候销毁证据了。

　　我开始清理所有私人文件，然后对其中一些使用了“清空垃圾桶”功能。比起仅仅从文件目录里把文件删除，这个功能还能用随机数据在磁盘上覆盖掉它们，基本上封死了恢复数据的可能性。

　　为何要如此小心？我的电脑上没有一丁点儿可能涉及违法行为的记录。但是我已经学会了，就算你没有犯错也可能被起诉。别看那些海报画得漂亮，这家公司其实根本不在乎我，一旦有必要的话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像捏虫子一样捏死。

　　删除正在进行中，我最后一次看了一眼FBX的营收报表。营收报表，这个小婊子！这些控制了我过去一年全部人生的数字。看着它们，我笑了。我们即将按时完成我们第二个大的收入里程碑。

　　别跟我说我没有帮Facebook赚到钱！

　　这时，戈库尔在Facebook Messenger上找我。我和他的一对一谈话安排在下午4点，现在正好4点过2分。

　　“你还来我们的一对一会议吗？”

　　这可真是奇怪。戈库尔是出了名的爱开会迟到，而且他一直以来都对和下属的一对一会议持很无所谓的态度。我经常因为一些急事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错过这些会议，他从来没有提醒过我。

　　我回到擦除硬盘的进度条窗口。70%，80%，90%，完成。

　　我一把关上电脑，向楼梯走去。

　　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好家伙》里有一个著名场景：乔·佩西扮演的汤米即将功成名就。“功成名就”的意思是晋升为黑帮圣坛的一员，成为一个所有地下犯罪分子都不敢动的人。这是非常珍贵的荣耀，只颁发给那些从黑帮政治里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纯种意大利人。

　　汤米来到老板的房子，大家都来拍他的肩膀表示祝贺，他紧张地和人们说个不停，表达着毕业/获奖前的喜悦。汤米被带进仪式现场——房间里空空如也。正当他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陷阱时，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额头，他随即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过去犯了太多的罪孽，所以才够“功成名就”，但他知道的也太多，没有人肯放他走。

　　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被开除过，但如果极端的事情真的要发生，我想这一定会和电影里的这一场景类似。我没有错得很离谱。

　　我的“汤米时刻”是我看到和戈库尔一起出现在会议室的还有一位漂亮姐姐。妈的。戈库尔，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还想不让我辞职。

　　Facebook里很少有标准意义上的美女。这一少数群体也很少在办公室穿裙子或高跟鞋展露她们的女人味。会议室里出现一位容貌出众的女性，就像是一把38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一样，象征着死亡的到来。

　　戈库尔冲我尴尬地笑了笑，一等我坐下就闪了出去。

　　我看向桌子对面。如果她的美貌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的话，那她还得有更明显的乳沟或者个人魅力。我盯着她，听她朗读她的脚本。

　　“我们提供一笔离职补偿金……”

　　此处她故意压低了嗓音，像一位专业的语言艺术家（比如销售员和政治家）一样，搞得神神秘秘的，想要和你拉近关系。“我们很少向员工提供这样的福利……”

　　她拿出一份看起来像合同的文件放在桌上。

　　“非贬低条款”……3万美元……自本文件签订起一年内，你不得……

　　哈！

　　我看出来他们的把戏了。这完全就是戈库尔的手笔，拥有像马路上被碾死的臭鼬一样明显的味道。凭着我对夸张批评的热爱以及出众的文笔，戈库尔知道，我只要提笔写下关于Facebook的文章，一定会吸引来不少注意力。所以他决定贿赂我，让我保持沉默。这份额外的闭嘴协议可以增强Facebook将来在必要时候起诉我的能力。

　　我的过分小心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算计我，还好我把硬盘都清理干净了。

　　我差一点跟人力资源顾问小姐说，把这份贿赂协议卷起来塞到你屁眼里去。理智战胜了冲动。“我会想一想的。”我说，然后把桌子上的那份协议又推回到她那边去。

　　剩下的就是标准的人力资源模板了：归还所有的Facebook硬件设备，离职后不得招揽Facebook员工以及转让所有的Facebook知识产权……

　　是，是。我帮你想的那些点子，我找来的帮我干活的工程师，都是你的了。拿去吧。

　　走出会议室时，人力资源顾问小姐和我碰巧撞见了一位FBX合作方公司的员工。我曾经跟Facebook广告部的管理团队提过我们应该挖这个人，并且亲自向她吹嘘Facebook光明的前景。她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我微笑地说了句“嗨”，她就被另一位人力资源顾问领去了面试的房间。

　　“你知道吗，你走的时候不应该跟Facebook员工告别的。这会给你带来麻烦。”我的人力资源顾问小姐提醒我。

　　“刚才是我帮Facebook挖来面试的合作方员工。”我不客气地回复道。

　　这位人力资源顾问可不是很聪明——Facebook员工才不会带着访客名牌在别人陪伴下走进来。

　　我们来到了我的工位上。多亏我周末的清理，这里现在终于第一次一尘不染了。除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桌面上什么都没有。

　　“你的电脑呢？”

　　“就这儿。”我边说边指向桌子。

　　“你的手机呢？”

　　“我忘在家里了。”

　　“嗯，那你的工牌呢？”

　　“也忘在家里了。”

　　我当然没有忘掉任何东西。工牌可以给我苹果店的永久折扣。手机我还没来得及清理。

　　她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高跟鞋咔嗒作响。我们在我的工位旁待了大概有30秒钟。她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演完了剧本上所有内容，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正等待导演的指示。

　　“那我们走吧？”我向她伸出了援手，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我们回头向楼梯走去。出去的时候她好像还和我握了下手。

　　我本来就打算快点离开，所以我的“乡下人保时捷”——福特野马GT——正停在大门边上的访客停车位，紧挨着谢丽尔安排的“准妈妈”停车位（这个车位一般都空着）。坐在离刚才“斯科塞斯案发现场”不过30米开外的地方，我和戈库尔在Facebook上聊了起来。

　　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下午4点25分）：你可真会先发制人啊，戈库尔。我确实打算辞职了。

　　戈库尔·拉贾拉姆：你找到下家了吗？

　　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下午4点32分）：现在的我已经不会给别人打工了，我宁愿自己开公司。你要来投资吗？

　　戈库尔·拉贾拉姆（下午5点11分）：利益冲突。 注释标题 这有可能是撒谎。戈库尔在广告技术领域的投资，比整个硅谷其他风险投资加起来还要多。就像情景喜剧里反复出现的老把戏，我经常发现戈库尔签好字的顾问合同被随意落在广告部公共打印机旁。他简直比维也纳会议上的奥地利代表梅特涅还有更多的效忠者和交织不清的利益冲突。不过，所有这些投资都必须经过Facebook利益冲突委员会的审批，他们也完全有权利阻止交易的进行。有可能是在公司上市后委员会变得更保守和严格了，也有可能是他在调戏我。戈库尔可没少干这种事。

　　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下午5点12分）：我差不多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和广告有关的。

　　戈库尔·拉贾拉姆：我很高兴你想自己去创业。你会是一位优秀的创业者。

　　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相信我，我已经厌倦了每天都在想怎么让人点击广告。

　　戈库尔·拉贾拉姆（下午5点13分）：啊，这样的话，等你差不多定下来做什么的时候咱们再聊吧。

　　安东尼奥·加西亚·马丁内斯：没问题。你不会介意我从你这儿借几个人吧？

　　戈库尔·拉贾拉姆（下午5点29分）：别忘了禁止招揽条款！

　　当我和戈库尔开最后一个玩笑的时候，博兹给我发来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我离职的事情。这件事是需要他事先批准的（如果不是他直接煽风点火的话）。显然在那次一对一的会议中，我没有得到我应该去讨好的人物的欢心。这一次，让我陷入困境的同一种语言并不能帮我摆脱困境。

　　和博兹的Facebook私信聊天无聊而愚蠢，不值得在这里重复。我甚至不懂他为何要来找我。

　　我并不是唯一被博兹的“大刀”砍倒的人。戈库尔自己也在两个月后离开了公司。剩下的PM里也有数位离职。

　　我发动了“乡下人保时捷”的V8引擎，享受着它低吼的声音，最后一次望了一眼停车场。右转弯离开园区，我的车头向着海湾公路开去。这条公路上0.25英里长的无人区和以往一样让人无法抗拒。我把油门踩到底，把变速箱的转速提到极限，开始享受这不可思议的工程上不够精致、动力上又过于强大的赛车。因为速度太快，车头好像飘了起来，车尾开始滑行。我的车嘶吼着超过那些开普锐斯和奥迪的雅皮士，直冲上高速路，冲出——终于冲出——Facebook的影响力范围。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