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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野蛮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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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野蛮人么?

  把自己变成野兽的人将无须忍受生而为人的痛苦。

  ——萨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

  2011年12月15日

  如同寄居蟹一样,成功的公司不断成长,便需要不断寻找越来越大的壳。

  2011年末,加利福尼亚大道1601号已经有些拥挤了。广告部这边已经人挤人,整栋楼看起来也是快用废了的感觉。对繁忙的科技公司来说,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所有人都太关注真正重要的指标,而对角落的地毯上那摊看起来像是双尸命案遗留物的东西视若无睹(其实只是没被清理干净的“欢乐时光”呕吐物)。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因为太多人在里面熬夜和睡觉。食堂拥挤得有如施粥处。

  Facebook的大佬们决定,我们需要搬家,而他们选中的“新耶路撒冷”就在曾经的科技业巨头太阳微系统公司的遗址所在地。鉴于该园区的残败景象,整个公司将分批搬入,工程团队是最后一批。

  当我们搬家的日子终于来临时,理所当然地,没有一个人准备好,尽管好几个星期前,负责组织这次远征的行政部就给所有人发了邮件提醒。4点半左右,我们收到了最后通牒(5点整之前必须全部搬离现在的办公楼),整个办公室乱成了一锅粥。

  人们开始把他们长期积攒起来的各种杂物塞进纸箱。一开始是桌上的私人物品。如果你在Facebook待过一段时间,你的桌上会有大量的书籍、古怪的女朋友照片、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绒玩具、营销大会上收集到的马克杯或鼠标垫之类的纪念品,又或者是你在户外团队建设活动中拿到的随便什么玩意儿。然后是属于团队的玩具,包括滑板或者软弹枪之类的东西。接着还有如苔藓一样遍布整个Facebook产品部办公区的装饰物:模拟研究实验室生产的海报、恶搞物件,比如工程师用胶合板为他们的经理制作的祭坛(是的,他们真的有这种东西),以及小团体内部私藏的酒柜。

  突然之间,人们开始搜刮所有东西,装东西的容器也不再仅限于纸箱子了。墙上的装饰画、会议室名牌等都被扒拉下来,装进笔记本包、垃圾袋或任何他们打算拿回家的东西里。

  事情有点失去了控制。艾琳·丘尔顿(Aileen Cureton),广告团队唯一的行政专员(当时是整个团队共用的一位行政专员,而不像现在这样每位经理都配一位),站了起来,尽她最大的努力,以海军陆战队操练军士的语气,向狂暴的人群发出怒吼,让他们马上放下正在掠夺的所有赃物。她的怒吼被大家完全无视了。不到一刻钟,整间办公室都被搜刮干净。

  我曾经历过几次真正的暴力游行和动乱(多亏了20世纪90年代末我在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游学经历),所以我并不认为眼前的混乱会演变成烧汽车、橡皮子弹横飞这样严重的群体性暴力事件,但它显然是美国企业文化在21世纪早期最明显的衰落征兆。

  然后我有了一个主意。

  扎克伯格和高管们的办公室旁边有一系列会议室,这些会议室以这栋办公楼启用之际用户向Facebook“倾斜”的国家命名,其中包括西语裔祖国母亲,我的人民的故乡。这片“总统府”附近的地区应该是“革命烈火”最后烧到的地方吧?那块门牌也许还在等着我……

  穿过一群混乱的掠夺者,我在路上碰到了米克·约翰逊,他是曾帮助我开启Facebook人生,并在私底下给过我很多建议的YC战友。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拿着“澳大利亚”门牌。我赶紧加快脚步,走过走廊,来到这一系列的会议室前。迎接我的是一个又一个被匆忙撕开的光秃秃的胶条。几乎所有会议室的门牌都已经被人拿走了。

  还好我要找的那间还没有。

  我亮出随身携带的切绳刀,用刀尖抵在会议室的石膏板墙面上,把门牌撬了下来。我把门牌藏进裤子里,再用Facebook抓绒衣盖住,像极了偷商场东西的人。顶着艾琳的狂怒,我安全地回到了广告团队的区域。

  当所有人都一个个离开,骚乱终于平息了。我回到了我的船上,把“西班牙”门牌装在了右边的一溜舷窗旁。它明黄色的大企业无趣感和无衬线字体调和了船体红木和雪松木的温润棕色。每一次人生体验总得要有所收获吧,哪怕它只是用一把陈旧的切绳刀从墙上撬下来的门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Facebook对办公室涂鸦一直有迷恋之情。早些年间,创业公司Facebook的斯文加利,扎克伯格当时的顾问和Facebook的临时CEO——肖恩·帕克(Sean Parker)(《社交网络》中贾斯汀·汀布莱克扮演的他令人过目难忘)邀请了一位著名涂鸦艺术家大卫·乔伊(David Choe),在Facebook位于帕洛阿尔托的第一间办公室墙上画下了性爱主题的壁画。据称,原始设计稿比实际作品还要夸张。现在,许多年过去了,这位艺术家再次受邀装饰新园区接待处和会议区的那一整面光秃秃的白色石膏墙——我以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对接下来出现的尴尬局面的调解。

  我们在新工位安顿下来的两三个星期后,毫无预警地,扎克伯格宣布我们员工将亲自装饰公司新占领的这片园区。

  显然,新园区需要增加一点个性化的东西。主庭院仍然处于施工状态,走廊墙面上只有匆忙挂上去的装饰画,整体看起来有很明显的“刚搬入的新家”的感觉。老办公室虽然有它的不好,但至少看起来像是有人住过的,有一点家的感觉,就像一张你不忍心扔掉的坐垫已经凹下去的旧沙发。办公室的硬件条件毋庸置疑得到了提升,这种焕然一新和精致豪华的感觉,有诱发大公司富贵病的危险。扎克伯格通知,我们每个人可以去领喷漆罐、画笔和颜料,在园区里任何地方留下我们的印记……创造艺术品!考虑到搬家时我们表现出的流氓行为,做这个决定的人实在是对我们有点过于放心了。

  约定的这一天到了,可以装满一家家得宝所有货架的颜料和画具被分发到了每一座建筑的公共区域。当时正好是下班时间,人们刚刚从一天的会议或者敲代码的工作里解放出来,正在想待会儿是要去健身房锻炼还是去食堂吃晚饭。既然除了扎克伯格让我们创作艺术品这一命令以外也没什么工作需要做了,大家都用成捆成堆的画笔和颜料武装起自己,开始了自我发挥。

  毫无疑问,现场一片混乱。

  这是一群毫无美术才能的极客第一次面对洁白无瑕的涂鸦墙。他们开始在走廊的墙面上画起可悲的火柴棍小人和巨大的思维气泡,气泡里是关于Facebook文化的老掉牙的笑话。他们还画了鲜花和动物的简笔画,就是那种只有画这种画的三岁小孩的父母才会觉得好看的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口号标语,这些只有厕所涂鸦智力水平的标语,出现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一位年纪较大的男子,毫无疑问是一位有着冗长的LinkedIn资料并在圣马特奥贷款买了房的工程主管,牵着他小孩的手,让小孩用喷漆在纯白的走廊墙面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红线,就像是汉泽尔与格莱特在森林里沿路留下面包屑。

  一位雄心满满的工程师在园区里最繁忙的路段之一,即广告和用户增长团队中间川流不息的公共广场上,架起了画室。他手里拿着一页打印出来的漫画作为参考,正着手绘制超人举着拳头从一团几何图案里飞出来的样子。他像优秀的壁画师一样仔细地打好了线稿,然后草草上完色就突然离开了。这幅大作的构图和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有些类似,主角都扭动着身体在天上飞。

  有些团队已经一举跃入产品开发模式,正围绕某一个中心主题设想伟大的艺术愿景。PM负责处理后勤问题,如分发胶带、记号笔和图案模板;工程师则做着实际的绘画工作。这个场景可以说是Facebook产品开发过程的一个缩影了。其中一个团队绘制了一个巨大的独角兽的头,看起来就像是算法生成的复杂的平面填充图背景。这些作品才是这次活动中仅有的能与“艺术”二字沾上边的东西。

  这场骚乱持续了整整两天。

  这一周的周末,扎克伯格又发出了另一封收件人为Facebook全部员工的邮件(也有可能是在人人都加入了的Facebook内部通用群组发了一个帖子),内容摘要如下:我对你们报以信任,以为你们会创造艺术,然而你们这群家伙不过是在搞破坏。这话一点也不假。现在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旧金山教会区的一条小巷,而不是世界上最有前途的创业公司的办公室。更糟糕的是,教会区至少还有一些真正称得上史诗级的壁画艺术;而Facebook办公室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被炸平的巴西贫民窟。

  据扎克伯格自己称,他花了两天时间巡视整个Facebook园区,给每一处需要被处理的地方做记号。他没有撒谎。周一我们回来的时候,厚厚的蓝色胶带已经盖住了所有失败的艺术努力,又或者说愉快的破坏行动?扎克伯格用掉了至少10卷这样的胶带。

  紧接着,Facebook元老之一、公司文化的守卫者罗迪·林赛(Roddy Lindsay),在代码审阅系统里加入了一条评论宏指令。代码审阅工具是Facebook工程师感知世界和他们90%工作内容的渠道,他们在这里提交代码供团队审阅,并与人热烈地辩论,和常见的线上论坛几乎没什么两样。宏指令即极客专属表情包,这是一些有趣或者有教益的动图,常常和一些搞笑的网络走红事件有关。系统里有好几百条这样的宏指令,它们已经成为工程师发表评论时的暗语,既能用来鼓励他人大胆上线新功能,也能用来鄙视代码提交者的水平。于是,在那段时间里,只要你输入“蓝色胶带”,就会出现一张蓝色胶带覆盖墙面的图片,表示某段代码需要被删掉,以维护代码仓库的美观和整洁。

  这就是你所面对的Facebook文化:无数大胆的、有违常规的实验,大部分都失败了,只有小部分能取得巨大的成功。紧随失败的是制度化的纠错过程,经验教训都被内化成企业文化的一部分。这些糟糕透顶的壁画和蓝色胶带,同点赞按钮(以及“灯塔”项目)一起,构成了Facebook精神的核心。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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