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gle必须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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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gle必须毁灭 注释标题 原文是Google delenda est,仿写自Carthago delenda est(迦太基必须毁灭),后者是古罗马共和国主战派政治家老加图常说的一句话。北非城邦古迦太基于第三次布匿战争之后被罗马灭国。——译者注
如果仅靠自己,天才产生原创思想,将如女人自体受孕一样稀有。外部环境对于天才的成熟必不可少,正如所有胎儿都需要一位父亲。
——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论天才”,《文学的艺术》
2011年6月
马克·扎克伯格是一位天才。
但他不是夸张的虚构电影《社交网络》(The Social Network)里刻画的自闭症式的天才。现在的人都以为天才就是能力过人、认知敏锐的怪人,但这一当代定义其实已经消解了天才这个词的本来含义。
不过我也不认为扎克伯格是史蒂夫·乔布斯那样的产品天才。所有认为他是产品天才的人都得先解释一下Facebook后院里埋葬的一个个失败产品。还记得“Facebook Home”吗?这是一款于2013年盛大发布的安卓手机个性化桌面,当时扎克伯格还和HTC(宏达电子公司)的CEO同台亮相,但这个产品很快就让后者失望了。还有他2012年押宝超文本5.0的惨痛教训呢?这个决策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Facebook的移动应用都严重卡顿。又或者Facebook的第一版搜索功能?所谓的自然语言搜索只支持英语,只有在查找你朋友的单身女性朋友时才有用,这一功能最终也惨遭下线。那个叫Paper(报纸)的独立应用就是对Flipboard(红板报)的无耻抄袭。还有一堆我叫不出名字的产品,虽然耗费了大量资源去开发,但还未面世就因为扎克伯格改变了主意而胎死腹中。
如果说他是一位产品天才,那就意味着有一系列机缘巧合在对抗他的神圣伟力。
不,我认为他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他似乎被一位超自然的守护神鼓舞和指引着。神为他打造良好的成长环境,更让他身边充满了辅佐他的能人。类似的天才还有:托马斯·杰斐逊、拿破仑、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吉米·琼斯(Jim Jones)、L.罗恩·贺伯特(L. Ron Hubbard)、约瑟夫·史密斯(Joseph Smith)。这些天才怀抱着救世愿景,虽然这愿景反复无常又缺乏细节,但他们呈现出的是一个令人兴奋且让人奋不顾身的新世界。如果你只是对未来有疯狂的设想,那你充其量算是个疯子;如果你还能说服一群人相信你的愿景,那你就是领袖。通过把愿景植入门徒心中,天才扎克伯格创立了一门宗教。所有Facebook的早期员工都有一个“看见光”的时刻,他们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Facebook并不是MySpace(聚友网)那一类可怜的小圈子社交网络,而是一个给人以完全不同的人性体验的梦。最新皈依的信徒为前辈描述的扎克伯格主义折服,以饱满的热情加入Facebook的战斗,这样的热情又感染了下一批新的尽责、聪明、果敢的工程师和设计师。
然后是他创造的公司文化。
很多看起来很“酷”的硅谷公司都有“工程师第一”的文化,但是Facebook在这方面可以说做到了极致。工程师控制了一切,而且只要你写出的代码没有(经常)出故障,你就是公司的宝贝。颠覆一切的黑客精神支配着一切。很早以前,佐治亚州立大学的一位叫克里斯·帕特南(Chris Putnam)的小毛孩搞了一个把Facebook主页变得像MySpace一样的病毒。MySpace当时还是社交媒体绝对的王者。这个病毒后来开始干坏事,删除用户数据。Facebook的联合创始人达斯汀·莫斯科维茨(Dustin Moskovitz)非但没有煽动FBI(美国联邦调查局)来调查帕特南,反而还邀请他来面试,给了他一份工作。帕特南之后成为Facebook最出名的也最爱拍桌子的工程师之一。这是一种独特的海盗精神:只要你可以快速把东西做完,没有人在乎你的学习背景或者在传统法律意义上的道德问题。黑客精神比一切都重要。
正是这种文化让这些23岁就年薪50万美元的年轻人无视眼前这个只要有钞票到处都能找到乐子的城市,心甘情愿被拴在办公园区里每天工作14个小时。他们的一日三餐都在这里解决,有时还睡在里面,每天不是写代码、审查代码,就是在Facebook内部群组里讨论产品。公司上市那天——Facebook的胜利日——在周五晚上8点,广告部工位上还坐满了忙碌的工程师。要知道在那一刻,这里所有人都已身价不菲,有些人连“滚蛋钱”都赚够了,但他们依然在写代码,在他们的期权已变成真正现金的那一天。
在Facebook,你加入公司的那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就像福音派基督徒庆祝他们的受洗日或者新美国公民庆祝他们在国旗下宣誓的那一天一样。这个日子叫作Faceversary(不是开玩笑),你所有的同事都会抢着在你的Facebook上(不然还有哪里)留下祝福的话,正如普通人祝贺朋友生日一样。通常,公司或你的同事还会订购一束艳俗的花束放在你的座位上给你惊喜,花束中间一定还会有数字2或者其他数字形状的气球。当有人离开Facebook(通常是在气球的数字变成4或5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现得好像这个人要死了一样。仿佛你要离开现在这个宇宙,去往另一个宇宙(可是他们无法想象另一个宇宙比现在这个更好)。你在Facebook的墓碑,是发在Facebook上的一张你有些破损的工牌照片。按照惯例,伴随这张照片的还有一段声泪俱下的“自杀遗言”兼写给自己的“墓志铭”。在这条消息发出后的一分钟内,你就会收到好几百个赞和留言。
那些逝去的人,心里其实也不好过。你一离开Facebook,就离开了员工专用的Facebook网络,这意味着所有那些内部群组的帖子(公司密信)你都看不到了。你在Facebook发布的内容对其他Facebook员工的可见度也大大降低(他们每天24小时都泡在Facebook上)。你的Facebook动态消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社交窗口,突然冷清了下来,更新速度比蜗牛还慢。几乎同时,会有人把你拉入前员工的秘密群组,一个前员工讨论公司的堕落之地。
让我们暂停片刻,想想这一切:好斗的工程师文化,对工作全情投入的风气,对伟大理想怀抱的宗教似的狂热。犬儒主义者读到扎克伯格或者其他高管所谓的创造“更开放和连接更紧密的世界”的宣言时,会感叹说:“哦,多么深情的废话。”批评家每次看到Facebook上线一个新功能或者和谁有了合作时,会揣测Facebook肯定又在想办法赚钱。
他们错了。
Facebook遍地都是坚守信念的人,他们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为了钱而工作。在地球上每一个男人、女人、小孩的目光都被那个带Facebook标志的蓝色窗口锁定前,他们永远不会停歇。如果细想一下,这事儿可比单纯的贪婪要吓人多了。对于贪婪的人,总有一个价钱可以收买他,他要做什么也都是可预料的。但真正的狂热分子呢?他不会被任何价钱收买,你也搞不明白他疯狂的想法会把他和他的追随者带到什么地方。
这就是马克·艾略特·扎克伯格和他创建的公司。
2011年6月,Google发布了一款明显抄袭Facebook的产品Google Plus(Google+)。这款令人厌烦的产品被捆绑到其他Google产品上,比如Gmail和YouTube,旨在整合用户在不同Google服务中的线上身份,就像Facebook整合了大部分用户在整个互联网上的身份一样。鉴于只要你使用Google,Google Plus的登录按钮基本上在哪儿都能找到,这个产品形成网络指数级增长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而且,这款产品本身其实还不错,某些地方甚至做得比Facebook更好。照片分享功能更好用,对专业摄影师更友好,大部分界面元素也更简洁大方。另外,它还有一大额外优点:没有广告。Google可以用它从付费搜索产品AdWords这座金矿赚到的钱补贴Google Plus。这是垄断型大企业典型的“用一只手洗另一只手”的策略,比如20世纪90年代微软就用从Windows赚到的利润补贴IE浏览器,最终击垮了网景公司。全面控制了搜索行业的Google,有大笔的钱可以用来把社交媒体收入囊中。
这个突然的举动多少有点出人意料。Google多年以来是出了名的不屑于Facebook,搜索的垄断地位为Google筑造了一道坚固防线,让它一直以为自己坚不可摧。但随着Google昂贵的人才持续不断地单向流入Facebook,且这一现象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损失惨重的Google变得紧张起来。公司就像国家:人们用脚(迁入或迁出)投票。Google开始执行一个策略,任何Google想要的人,只要拿到Facebook的录用信,Google马上会给一个更好的待遇。这个政策一出,当然导致一大批Google员工开始去Facebook面试,只为拿一个和Google谈判加薪的筹码。但也有许多人真的就这样离开了。Facebook里的前Google员工有点像罗马帝国崛起初期的希腊人:他们带来了许多文明和科技文化,但世界最后的主宰者显然不会是他们。
Google Plus是Google终于注意到Facebook后与后者产生的正面对抗——招揽人才用的攻心计和技术会议上的相互挖苦已经不管用了。它的出现令Facebook内部炸开了锅。扎克伯格把它看作事关Facebook生死存亡的威胁,可以和1961年的古巴导弹危机相提并论。这是敌人在向我们控制的领地发起攻击,这令扎克伯格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宣布Facebook全员进入“禁闭状态”(Lockdown),这是我在Facebook期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禁闭。新员工都听到了必要的解释:所谓禁闭是Facebook很早以来就有的应对危机的传统——在危机解除以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办公室。不管这是竞争对手带来的危机,还是技术上的挑战。
你可能会问,这个禁闭正式宣布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吗?Google Plus发布那天,我们在下午1点45分收到一封邮件,让我们到“水族箱”旁集合。具体一点来说,邮件要求我们到一个写着“禁闭”的牌子下集合。“水族箱”上方的玻璃上竖起了一块霓虹灯牌,看起来就像是汽车旅馆“已无空房”的标牌。全公司都在楼下集结后,标牌亮了起来,预示接下来有事要发生。
扎克伯格通常不是一个很好的演说者。他演讲语速太快,语言对他来说似乎只是表意工具,敏捷的思维令他没有时间在演讲中加入华丽的比喻。这基本上就是极客的说话习惯,那种每天开着4个显示屏写代码的人说的英语。他在讲台上姿态僵硬,与观众也很疏远,却一直保持着一种坚毅到有点变态的眼神。那表情可以让任何与他四目对视的人——通常是某个参加严苛的产品评审会的可怜员工——感到不安。在《财富》或者《时代周刊》杂志封面上,他也是那副表情。那直视的眼神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可怖的怪人。这种不成功的第一印象,加上电影《社交网络》里的不实刻画,大概要为人们对Facebook的动机不断提出质疑负一半责任。其实扎克伯格偶尔也会有妙语连珠的魅力时刻,十分惊艳。
2011年的禁闭演讲并不是那样的时刻。整场演说完全即性,发生地点在高管们的一排办公桌旁的开放空间里。Facebook每一位工程师、设计师和PM都凝神屏气地挤在周围,让人联想起一位将军在战场上对士兵们讲话的情景。
他告诉我们,从现在起,争夺用户之战将变成一个零和游戏,且更加针锋相对。Google发布了一款竞争性的产品,一方得势,就意味着另一方势必要有损失。在这样一个全世界都在测试Facebook和Google版社交网络哪一个更好用的时刻,我们必须严阵以待。他模糊地暗示我们,在面对新竞争对手时,做任何产品改动都要三思。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在网站可靠性、用户体验和网站速度方面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
这家公司一直以来都奉行“不求完美,只求完成”(Done is better than perfect),以及“完美是成功的敌人”(Perfect is the enemy of the good),扎克伯格说这话代表之前的做法需要改变,以往为了快速发展而无视质量的问题需要获得足够重视。以往每当Facebook经历一些难堪的程序错误或宕机时,扎克伯格也会时不时拿出“把你的房间打扫干净”那种家长式的唠叨。
接着,他又陆续甩出一系列老生常谈。快结束时,他突然话锋一转,引用了一则他在哈佛大学或者更早之前学到的典故。“你们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位罗马演说家的每一次演讲都以下面这句话结尾:迦太基必须毁灭。不知为何,我现在想起了这句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因为听众发出一阵笑声。
他提到的那位演说家,当然了,就是老加图,罗马著名的执政官。他竭力鼓吹必须对罗马的首要威胁迦太基进行毁灭性打击,并最终促使罗马发动了第三次布匿战争。据说,他的每次演讲都以这句话结尾,不管讲话的主题是什么。
迦太基必须毁灭!
扎克伯格的演讲从家长式的说教变成了下战书。他每提一次Google可能给我们带来的威胁,戏剧冲突就增加一分。整场演讲以欢呼和掌声结束。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有了不惜入侵波兰般的决心。这可真是一场鼓动人心的表演啊。迦太基必须毁灭!
Facebook模拟研究实验室(Facebook Analog Research Laboratory)立马站了出来,他们设计了一张海报,上面以加粗的字体印着“迦太基必须毁灭”,文字下方是一个抽象的百夫长头盔。这个临时的印刷店负责制作各式各样的海报和宣传品。他们的作品常常是在晚上或者周末偷偷摸摸地贴出来的,令人联想起苏联的地下印刷厂。大多数作品的艺术性是极高的,创作者懂得如何灵活运用“二战”时期宣传海报的机械印刷技术以及现代的互联网设计语言,最后还会加上一些复古风格的图标。他们是Facebook的宣传部,坐落于一座没有启用的仓库,在其诞生初期没有任何官方的批准或预算。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说在多重意义上体现了Facebook的价值观:充满反抗精神却又十分认可公司军队一样的纪律。
迦太基海报很快铺满了整个园区,也以同样快的速度被人偷回家。接着是人事宣布餐厅在周末也会开放,人们认真地提出从帕洛阿尔托到旧金山的班车应该加开周末班次。这就把Facebook变成了一家每周7天都上班的公司;不过就算班车不开,员工也应该继续来上班。出于对少数有家庭的员工的妥协,公司提出允许其家人前来园区探望,并在食堂用餐。这样孩子们至少能在周末下午见上爸爸一眼(是的,大部分有小孩的员工是男性)。英国交易员和佐薇也来过,同其他许多家属一起。这一天,你能看到一群群穿着Facebook帽衫的员工在室外与他们的妻儿共享一个小时的天伦之乐,然后又继续回去上班。
Facebook内部群组冒出许多剖析Google Plus每个元素的帖子。该产品发布当天,我注意到广告部有一位名叫保罗·亚当斯(Paul Adams)的PM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和扎克伯格及几位高管开会。大家都知道,在“叛变”至Facebook前,他曾是Google Plus的一个PM。现在这个产品已经发布,他不再受保密条款的限制,于是Facebook让他向管理层报告一下该产品公开部分的方方面面。
Facebook不是在闹着玩儿。这是全面的战争。
我决定做一点敌情侦查。一个周日早上,在去上班的路上,我跳过101号公路在帕洛阿尔托的出口,在山景城下了高速。我开车沿着海岸线公园进入Google总部所在的园区。彩色的Google标志四处可见,笨重的Google自行车被随手扔在院子里。我曾经来这里找过朋友,知道工程师的大楼在哪里。到达目的地后,我审视了一圈停车场。
空空如也。整个停车场空空如也。
真有意思。
我重新开上101号公路往北,回到Facebook。
在加利福尼亚大道的办公楼前,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停车场已经满了。
哪家公司要殊死一搏,一目了然。
迦太基必须毁灭!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