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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束缚在机器里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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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束缚在机器里的猛兽

  把时光填满,这便是幸福和真谛;把时光填满,不要为懊悔留下一丝空隙。

  ——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经验》

  2012年1月

  在赛车场里赛车是一项令人兴奋的消遣。

  你有一辆高性能跑车,平日里只能在车来车往且坑洼不平的城市街道上飙车,有一天你突然开上了路面平整、弯道的角度和坡度都堪称完美的赛道,并且这里还允许你开足马力。赛车的性质使然,你总是要么油门踩到底,要么刹车踩到底;要么加速过弯,要么漂移过弯。没有了警察和开着丰田雅阁低速行驶的老奶奶让你分心,你可以完全专注于你的车、赛道和转弯时产生的离心力。如果你能达到心流状态,你就能体验到那种人、车和物理世界的升华与融合,甚至觉得你已经脱离你自己,进入一种点状的意识状态。你的肌腱一直在发力,神经高度紧绷,你像一头被束缚在机器里的猛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时速130英里的那一瞬间。

  再加上其他二十几位满脑子电机的兽性败类与你在赛道上一同飞驰,你能在十圈之内直达你头脑中的那条红线。当你终于离开赛道回到候场区,过热的赛车散发着刹车和离合器烧焦的味道,你全身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然后你双手颤抖着摘下驾驶员手套。肾上腺素直冲你脑门,令你想起第一次坐飞机或者第一次真正做爱的时刻。

  然后你开车回家。

  大脑运作的机理已被重新调节,因此你默认就把油门踩到底,进入似乎还挺舒服的巡航速度……每小时110英里。你嗖嗖嗖地超过了右边车道上的一辆辆同行者,突然被迫踩下刹车,因为某位很随意的家伙正在以——噢,我的仪表盘是在撒谎吗——80英里的时速前行,这个速度比限制时速快10英里。然后你环顾四周观察你的新驾驶环境,身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你的车仿佛爬行一般。你不敢相信这是时速80英里。你感到愤懑。

  就这点破速度,谁会出车祸啊?

  我甚至可以用胶带固定住方向盘,然后睡觉,最后也依然可以回家。

  这些蠢货没有一个会开车的,全都应该被吊销执照。还有,限速至少应该在时速100英里。

  你意识到在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你活在与大部分人不同的世界里,现在你回到了这个运转速度比树懒还慢的世界里。

  这就是从创业公司加入大公司的感觉。

  哪怕是Facebook这样一家已经进入中年时期却依然维持着快速行动、随时上线文化的企业也是如此,虽然它十分特殊和令人钦佩,但也仅相当于一条德国的高速公路,而不是赛车道。工程师可以无视扎克伯格的意愿发布Facebook视频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大多数车辆在限速下行驶,大量大卡车占据了最右车道,一小批经过挑选的驾驶员全速行驶在最左边的车道(他们的“免限速金牌”由扎克伯格亲自颁发,而且也只有扎克伯格能颁发,任何其他人想要以这样的速度超车都得冒着丢工作的风险)。

  另一些运转一般的公司可能更像是美国的高速公路:建造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但如今被一系列问题所困扰,从路面年久失修到驾驶员不按车道行驶,不一而足。乡巴佬的加长轿车占着最左边的车道,以45英里的时速堵塞交通;那位开着丰田速霸的老兄从右边不断加塞,半个车身压在了紧急停车道上;中间车道的大货车,时速也就比其他车快个大约2公里。

  当你从一家创业公司加入苹果或Google,你就像是(其实确实也是)坐上了每天早上101号公路上向南行驶的通勤车辆:多多少少会向前移动,但基本上与其他车辆无异——大家都会在要变道时打信号灯,一起遵守规矩,不去占用高容量车道,想方设法绕开驾驶习惯不好的车辆。

  在最坏的情况下(在甲骨文公司),你的大公司就像是上下班高峰时期新德里的帕哈甘吉社区:一场由三轮车、出租车、货车、行人以及牛一起混合而成的梦魇。所有人都想去个什么地方,喇叭声和人声也越来越响,但就是没人能走得动。

  早在刚加入Facebook的几个月后,我就感觉到了自己不断增长的无聊感和失落感(仪表盘上显示的速度一直未超过中位数)。广告部的产品开发进度缓慢。广告定向团队继续尝试着从已经干瘪的数据柠檬里挤出汁来,戈库尔继续冷酷无情地掌管着广告团队,但又不给出任何方向上的指引。Facebook成员都无可争议地有胜任他们各自工作的能力,但他们毕竟不是我在过去的创业生涯里见过的赛车选手。看起来,我一直在等着去别的什么地方。鉴于科技公司的薪酬机制,我实际上也确实是在等待。

  硅谷的人是这样领工资的:和大部分员工一样,我有一个授予日历,它决定了我期权到手的速度和节奏。也和大部分员工一样,我的年限是4年,其中第一年结束时领取1/4,之后每个财季再每次领取1/16。你的净值(尤其是如果你像我一样,大部分身价来自所属公司的股票),看起来就像是一幅阶梯图,你以渐进的形式迅速累积财富。尽管之前AdGrok的交易一波三折,我拿到的也只是模板式的员工合同。只不过因为我有收购–雇用的谈判砝码,把戈库尔推向了与Twitter进行人才争夺战的境地,所以我合同上的数字才会高一点而已。不管怎样,我得耐心地等待我的期权到手。在Facebook以外的不那么激情饱满的公司里,这一过程被戏称为“VIP”(vesting in peace),即在平静中授予。

  我的一大失误是没有意识到,一位没有耐心的创业者,一个沉迷于离合器烧焦的气味和引擎的轰隆声的人,是不可能平静地等完4年的授予周期的(那些提出这份合同的企业家肯定早已料到这一点,这些浑蛋)。你最多只可能在那儿待够两年,于是你只能拿到你账面资金的一半(如果是股票,而非期权,还得再折一半,因为税务局对硅谷薪酬保留着不合理的落后规定)。这样一来,这笔交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了,是吧?

  为了跟踪进度,我在MacBook上安装了一个倒计时的小工具,显示还有多久才会到我的第一个授予日(我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在此之后还留在这里)。这个时钟按日期、小时、分钟呈现,我时不时就去看它一眼,尤其是在某次特别艰难的带着大企业废话连篇、踟蹰不前之臭毛病的会议之后。

  有人说,空闲的头脑是魔鬼的游乐场。因此,像某些PM一样,我开始认真地放纵自己于尝试与我的产品营销经理上床的事业中来。

  PMMess,我们姑且这样叫她,从上到下都由错落有致的贝塞尔曲线组成:凸起,凹陷,然后再次凸起,一条令你无法移走目光的直立的波浪线。和Facebook(甚至整个湾区)的大部分女性不同,她很会穿衣。20世纪40年代风格的从脖子覆盖到膝盖的紧身连衣裙,是她最常见的衣着。一头金发映衬着橄榄色的皮肤,蓝色的眸子在一张娃娃脸上如同耀眼的明珠。

  她对电子邮件的遣词造句和单词拼写有迷人的完美主义倾向,尽管Facebook企业内部的沟通总是全无文法可言。我们就CPM到底是首字母缩写还是单字缩写,以及我在回复某一封枯燥乏味的业务邮件时所使用的修辞手法究竟是转喻还是隐喻,进行了调情式的争论。

  和我一样,PMMess也会在一轮轮以乙醇为主题的自我毁灭中放飞自我。这常常以在一定程度上放任自己的肉体而收场。她这样的行为,有好几次我也参与其中,尽管每次在酒吧旁边亲热最多也只到了“可在父母指导下欣赏”的程度。是时候完成这笔交易了。

  当年,Facebook的星期五下午有一种欢乐时光的感觉。扎克伯格会举行他面向全公司的问答会,员工们会提前投好票,问他们的总司令一些问题。我偶尔也会参加,看得票数最高的问题是什么(问题都被发在一个Facebook内部群组里),然后我就会快速冲向那桶他们提供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饮品旁牛饮,赶在那些23岁的帽衫大部队来临之前。广告部的人也会三三两两晃悠过来,如果天气不错的话,就在某张室外野餐长凳上挤坐成一排:马克·拉布金、菲济·西莫(Fidji Simo,当时是一名市场营销,后来转成产品经理)、布赖恩·博兰等,他们是当年广告部少有的你会真正想和他喝上一杯的人。

  这些非正式的庭院鬼混会上,有一支尤为耀眼的队伍——广告产品的营销团队。这支队伍属于广告部,但又不在博兰帮派的控制之下。当时他们的领导是麦克·福克斯(Mike Fox),一位很好说话的中西部人。他们在Facebook组织架构里的角色很有意思。抛开所有社交媒体的前卫和自命不凡,他们依然深入阿肯色州的本顿维尔、密歇根州的奥本山这样的地方,去说服制造和销售实体物件的厂家(比如,沃尔玛和克莱斯勒)在Facebook上花钱。向通用汽车的CEO贩卖Facebook广告,就像是教亚马孙雨林里的部落怎么设置一个时钟收音机:做也能做到,只要你懂得如果用他们的语言和被他们奉为真理的古怪方法论把这件事说明白。福克斯和他的小伙伴们,道格·弗里斯比(Doug Frisbie)、丹·特雷托拉(Dan Tretola)以及加仑·伯克(Galyn Burke)就是Facebook派往这些充满警觉的肉制品和钢铁业巨擘的密使。

  福克斯团队会参加每一场欢乐时光。PMMess是市场营销队伍里经常出现的同伙之一。在扎克伯格举行问答会的食堂外的野餐桌旁热身以后,流动的人群把骚乱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目的地是“浪荡女人”酒吧,人们在这个Facebook临时搭建起的酒吧文化发扬地尽情释放。这里的内饰看起来就像是位于艾奥瓦州得梅因的一家厄尔克斯会俱乐部。墙上贴着过气的20世纪70年代明星的签名照,吧台是塑料的。从加利福尼亚大道搬过来后,10号楼的员工们已经让这家店重新充满了活力。10号楼在园区里一排弧形楼群的尽头;那里是Facebook正式的入口和接待处,同时也是一些事务性团队,如行政和法务团队的所在地。其作为接待大厅以及非工程团队所在地的身份,意味着每周五的晚上7点,这里会比莫哈韦沙漠还要荒芜。福克斯团队的人和PMMess此刻已经有些醉意了,我们一群人霸占了整个酒吧。抱着找到一些和问答会上喝的大路货不一样的酒水的想法,我打开冰柜,发现了一瓶没有开封的雷鸟——廉价酒里的极品。我的天,我只是听说过它,还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其他酒水看起来都十分劣质。我甚至怀疑这个酒吧是不是一个概念艺术,而非真正让人们买醉的地方。

  然而,这里真正让人沉醉的,是穿着紧身连衣裙的PMMess。我忘了当时用了什么诡计,反正我成功地把她从人群中引开,在旁边一排排没有人的座位里挑了张桌子坐下。在酒精的作用下,色心很容易就被勾起,突然之间隐私也变成了一种奢侈。我们的身体继续贴在一起,我伸出手,推开几英尺外那堵墙上的一扇神秘之门。门后是一间杂物间,里面储藏着清洁用品和Facebook生活的残渣:宣传海报、极客玩具以及包装箱。

  我轻轻把她和我一起拖进这个房间,关上门,继续战斗。

  PMMess比我矮一头半,所以我们的姿势稍微有点扭曲。因为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一点方向感也没有,于是我伸出一只手按在左边的墙上以保持平衡。

  我与她背后的乳罩搭扣较着劲。这是一场邪恶的赢家通吃的战斗,是两个人争夺列宁格勒的拉锯战。PMMess并没有反抗,但是“维多利亚的秘密”在反抗。我单手解乳罩的技术已经明显生疏了。不幸的是,似乎还有东西绊住了我的脚,可能是延长线缆,也可能是硬纸箱。

  她尝起来很甜,也带着一点欢乐时光提供的啤酒的微苦(她也是一位啤酒爱好者)。

  我又被一条线缆缠住了。快滚开!

  有什么东西咔嗒作响,我失去了部分平衡,把重心从绊住的那只脚上移开来。

  胜利属于人民!

  胸罩终于放弃了抵抗。

  是时候直捣国会大厦了!不妨先把头埋进她的事业线里。因为黑暗及我们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这更像是我用头在撞她。我的前额率先抵达她的胸骨,导致我俩都略微失去了平衡。她往后抵到了墙上,我弯下了腰。

  我他妈肯定踩进了一只桶或者一个纸箱子里。如果我继续向前一步,肯定会像卡通人物一样摔得很滑稽。仿佛摩擦力在这个宇宙中并不存在,我整个人会像发射炮弹一样冲出门去,广告团队的所有人都会看见我滚来滚去,还要配上夸张的音效,更别忘了裸露着半个胸的产品营销经理。我决定收敛一点,不去冒这个险。

  我俩合作启动的欲望引擎还在持续转动,但我并不觉得它的转速达到了可以尝试肉体融合的地步。哪怕是我,也不可能会考虑在Facebook保洁间里的性爱。

  事情没有过火,而是逐渐平息了下来。情欲的刹车发挥了作用,我推开门,确认了没有被人捉住的风险。我小心翼翼地把重心挪到那只没有被困住的脚上,先退了出去,几秒钟之后PMMess也出来了。

  回到十步开外的人群里,大家并没有察觉我们离开过,也没有人对我们的回归表示疑惑。这不过是又一个普通的Facebook欢乐时光。我看看PMMess,她猫一样的眼睛里带着暖意和同谋者的欢愉。

  在“浪荡女人”酒吧的欢乐时光结束后,我们抛弃了市场营销的一帮人,回到广告部所在的区域,溜达到了最近刚刚竣工的庭院,在那条诡异的长凳和矮墙旁停了下来,继续我们的拥吻。就职场智慧来说,这样是不明智的,好在现在已经是星期五晚上10点钟,就算是在Facebook,人也都走光了。我们的行为也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真正的不良后果(除了被广告部的同事们八卦一下以外)。

  在这个时间点或酒醉程度上,如果这种场景发生在教会区瓦伦西亚大街上,通常会以更有运动量的结局收场。然而,我俩最终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表现出了理智努力的专业人士应有的素质。

  哪怕在课外活动方面,Facebook也无法带来赛道上的刺激。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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