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眼中的美利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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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眼中的美利坚
2005年3月24日,我被任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美利坚合众国特命全权大使。这是我第五次常驻美国。外媒评价说:“周于中美关系相对稳定但很难突破的瓶颈时期出使美国,任重道远。”
为了化解中美关系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我到馆后给自己定下了三个目标:一是遍访美国50个州;二是尽可能多见些联邦国会议员;三是想方设法增加美国公众对中国的了解。
如何做大使
在出任驻美大使之前,我曾两次被派往国外担任特命全权大使:1990年,我从驻旧金山总领事馆副总领事的位子上调任中国驻巴巴多斯大使,同时兼任驻安提瓜和巴布达大使;1998年,从驻美国使馆公使任上调任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
工作中,我牢记周恩来总理当年所说外交无小事和外交工作授权有限这个原则。
大使代表国家,既要对我外交全局了然于心,又要吃透我对驻在国的国别政策,还要熟悉驻在国的国情民意、风土人情。忠于祖国,忠于职守,是驻外人员的基本素质;不辱使命,不负重托,是驻外人员的责任。
世界之大,有的国家与我毗邻而居,近在咫尺。有的国家同我远隔重洋,相距万里。尽管现代化通信手段拉近了世界任何角落与北京的距离,但驻外使节都有需要当场表态或立刻行动的经历或遭遇。对驻外使节们来说,真可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几年功。
中国现在有173个建交国,中国外交开始更多地走出去。在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中,中国对联合国维和行动贡献最大;中国是世行第三大资金提供国和最大的贷款接受国;中国的人民币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已成为储备货币(特别提款权货币);中国广泛地参与到联合国其他专门机构中。中国愿同世界各国一道搭建国际合作大舞台。
驻美使馆是我国所有驻外使馆当中人员和部门最多的一个,共有200多个人员编制、十多个处室,方方面面的业务量非常大。我在美常驻时通常是从早上9点一直工作到深夜。白天基本上忙于会见美各方高层人士和参加美方或外国使团主办的社交联谊活动,审改各处室报批的文电以及重要的调研报告全靠晚上的时间。晚上在官邸宴客或应约外出活动后,立马回使馆处理文电。一天忙下来回到官邸躺下睡觉经常已是半夜,第二天早晨7点就得起床。每到周末和公共假日无一例外要到使馆加班。在美常驻除要处理大量日常事务,还要时刻准备着对美内政外交中的突发事件做出反应并向国内提出处理意见。记得1981年3月30日驻美使馆从电视插播新闻中获悉里根总统遇刺后,立即报告国内并建议国内发慰问电,国内接受了使馆意见,很快给里根总统发了慰问电。
美国有个说法,政治从地方开始(All politics are local.)。我在美常驻时很重视做美地方当局的工作,每个月都尽量抽些时间或应邀或主动到各州访问演讲。去的地方虽然不少,但常常是机场、旅店、州(市)政府和议会、邀请方几点一线,很少去景区。
工作之余留给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全靠外出路上一二十分钟打个盹儿来补充精力,也没有时间锻炼身体,一年365天每天如此。幸好当时还年轻,除在巴巴多斯右眼突发视网膜脱落紧急回国做手术外,身体经受住了这种节奏。
在美国当大使,既是国家的喉舌,又是国家的耳目。我的工作重点之一是捕捉各种信息,首先靠广泛阅读,其次靠交朋友,再次靠参加各种官办或民办研讨会。重点之二是做国会工作,此事使馆其他外交官无法代劳,在使馆国会工作处安排下,我结识了百余位美联邦参众议员。重点之三是做媒体的工作,驻美使馆早年只安排了一位文化处的外交官做新闻工作,到我出任驻美大使时已专门设了新闻组负责做媒体工作。我的方针是,只要对方没有恶意,我基本来者不拒。据不完全统计,我任驻美大使5年中,美全国和地方电视与平面媒体涉及我的报道达百余次。
最好的外交使者在民间
2005年,国际形势继续发生深刻复杂的变化,美国小布什政府强硬推行单边主义外交受挫,深陷伊拉克泥潭难以自拔,美国的“大中东民主计划”遭到地区国家反对。美有求于我一面上升。
2005年5月,小布什在白宫记者会上说,美国应将中国视为经济机遇和国际安全伙伴。8月和9月,美防长拉姆斯菲尔德、国务卿赖斯和财长斯诺相继访华。8月,中美首次战略对话在北京举行,美方主持人、常务副国务卿佐利克回美后不久发表演讲称中美是“利益攸关方”。与此同时,中美双边关系在纺织品配额、中海油并购美国优尼科石油公司失败、人民币汇率等问题上交锋不断。11月,小布什总统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此前,小布什曾于2001年到上海出席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并于2002年2月对中国进行了为期两天的工作访问。
从工作访问到正式访问,差别在礼仪,更在内涵。胡锦涛主席同小布什总统会谈时指出,中美关系已远远超出双边范畴,越来越具有全球意义。中美应在亚太和全球和睦相处、互利合作、共同发展,全面推进建设性合作关系。小布什表示,两国应不断扩大交往,加强对话,欢迎中国经济对促进世界经济发挥更大的作用,美方将努力保持两国贸易平稳发展。小布什邀请胡主席尽早访问美国。中美双方原曾商定胡主席于2005年9月访美,后因“卡特里娜”飓风袭击美国而推迟。
我专门回国参加了接待小布什总统的工作。此时的我,衷心希望能在驻美大使任内,按两国元首达成的共识促进中美关系健康稳定发展,努力扩大两国关系的积极面,管控好两国关系中的消极因素。
递交国书
2005年5月24日下午,小布什总统接受了七位新任驻美大使递交的国书,我是其中之一。国务院礼宾司官员中午12时30分就到官邸来接我们全家,我在七位大使中排在第三位。
轮到我递交时,国务院礼宾司长引导我走进椭圆形办公室。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进入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了。记得第一次是在1979年邓小平访问美国时,当时中美刚刚建交,驻美联络处即将升格为大使馆。27年过去了,椭圆形办公室风光依旧,但已换过五位主人。中美关系也历经风雨曲折,但总体上保持了前进的势头。今天,中美建交已近30年,中美关系的意义已远远超出双边关系的范围。我手中的国书分量很重。
胡锦涛主席签署的国书这样写道:为加强和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我任命周文重先生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美利坚合众国特命全权大使。我相信周文重先生将尽力完成他所担负的使命,请你惠予接待,并对他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所进行的工作给予信任和帮助。
这是一个礼节性仪式,美方给了每位大使5分钟向布什总统递交国书。布什站在办公桌前,身着深色西装,显得挺拔而强壮。他与我们夫妇握手,接受国书,合影留念。礼宾官员站在一旁,负责掌握时间。我想单独见布什总统机会难得,应该抓住机会就胡主席访美有关安排与他交换意见。
交谈中小布什表示,他期待着胡锦涛主席对美国进行访问,并同胡主席深入交换意见。可能我占的会见时间长了些,礼宾官员有点焦急,因为后面还有四位大使等着递交国书。布什却显得很耐心,他还和我女儿寒暄了几句,问了她在美国读书的情况。最后,布什同我本人并同我全家分别合了影。
在其后的两个多月里,我与美方多次就胡锦涛主席访问美国交换意见。7月下旬,唐家璇国务委员访美,双方进一步商谈了胡锦涛主席访美有关事宜,并就访问的礼宾安排以及政治会谈和议题达成了不少共识。布什总统在椭圆形办公室会见了唐家璇。
8月中旬,中美双方最后将胡主席访美时间确定为2005年9月6日至13日,也就是在胡主席9月13日参加联合国成立60周年首脑会议之前。
患难见真情
2005年8月25日,胡锦涛主席访美成行前11天,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的全体同志正紧锣密鼓地为这一重要活动忙碌着,五级飓风“卡特里娜”在美国东南沿海登陆,一场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降临美国!
数天里,美国各大电视、平面媒体的头条均被“卡特里娜”飓风占据。“卡特里娜”途经的佛罗里达州、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其人员和财产损失之惨烈和不断恶化的程度,令整个美国和全世界瞠目。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中国驻休斯敦总领事馆迅速设立救灾热线并派出工作小组帮助数批中国留学生撤出新奥尔良等灾区。
9月1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国务卿赖斯在与白宫协商后表示,美国愿意接受外国因“卡特里娜”飓风而提供的任何援助。美国接受外来援助是极为少见的现象。中国政府很快做出反应,决定向美国提供500万美元的现汇援助,同时派专机运送一批救灾物资。中国红十字会和民间也向美国人民伸出援助之手。
9月2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克劳奇紧急打电话约我去白宫。我预感到胡主席访美时间可能要被推迟。当时布什总统正在路易斯安那州指挥救灾,救灾成为美国政府的第一要务。果然,克劳奇告诉我,美方希望推迟胡锦涛主席访美计划,并说美方拟在会见后对外宣布这个消息。
我当即表示,美国忙于救灾,拟推迟此访,可以理解,但胡主席访美是双方商定的,不应由美方单方面决定。我建议由布什总统与胡主席通电话,说明因忙于救灾希望推迟,然后由双方共同对外宣布。美方接受了我的建议。
中美元首直接互通电话线路于1998年设立,两国领导人曾多次通过这一热线电话就重大国际议题进行直接交流。
华盛顿时间9月3日早上,北京时间9月3日晚,布什总统与胡锦涛主席通电话。
布什总统向胡锦涛主席介绍了“卡特里娜”飓风给美国南部三州造成的严重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表示美国政府正在全力以赴组织救灾。他特别强调,美国政府和人民非常感谢中国政府和人民提供的友好援助。布什总统对不得不推迟胡锦涛主席访美表示遗憾,期待在出席联合国成立60周年首脑会议时在纽约同胡主席会晤。
胡锦涛主席说,在美国人民面临严重自然灾害的困难时刻,中国人民坚定地同美国人民站在一起。他表示,相信美国政府和人民一定能够战胜灾害,重建美好家园。胡主席对美方不得不推迟他的访问表示理解,期待不久同布什总统在纽约会晤。
9月7日,中国南方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47货机载着帐篷、床单、儿童衣物以及发电机等中国援助美国风灾灾民的物资抵达阿肯色州小石城机场。此前,中方迟迟未被告知应降落哪个机场。最后我亲自打电话给美国国土安全部切托夫部长的顾问艾索尔斯,他允诺尽快解决。美国国土安全部很快安排我专机在离灾区较近的小石城降落。小石城空军基地司令雷海泽少将在基地机场迎接。我国驻休斯敦总领事馆胡业顺总领事亲自前往主持交接。空军基地内各处设立的电子告示牌上专门打出了“欢迎,我们的中国朋友,感谢你们的支援!”的字样。
布什总统的第一任期遇到了“9·11”,开始没有处理好,后来表现不错,第二任期遭遇了飓风,又是对他的一个考验,美国媒体评价他这次仍然是“慢热”型风格。
在美国处于巨大自然灾害的严峻时刻,我们所做的工作产生了很好的效果。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通过开展救灾外交,美国人民深切地感受到了中国政府、中国人民的情谊。
坏事变好事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28分,我国四川省发生里氏8.0级强震,震中位于阿坝州汶川县。地震造成数万人遇难,直接经济损失达8451亿元。
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的神经被全部调动起来,着手千方百计地与美国政府和民间沟通,介绍最新灾情,争取得到更多的精神和物质支持。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启动了重大突发事件应急机制,积极支援国内抗震救灾工作。通过网站对外发布新闻公报和公告,通报灾情、中方急需的援助物项以及捐款(物)方式,使馆设立救灾应急小组,开通24小时救灾捐款热线电话,安排专人值班接待前来捐款、慰问者,开设救灾捐款账户,受理包括旅美华侨华人、留学生在内的所有外界捐款。
在地震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政府救灾的效率、灾情和救灾报道在世界和美国面前树立了良好形象,也让世界看到中国人民的坚强伟大。我感受到旅美华侨、留学生们血浓于水的同胞情义;为美国各界对中国地震灾区的人道主义支援所感动。这些情景令我联想到两年零九个月之前中国支援美国“卡特里娜”飓风灾难的日日夜夜,感受到“救灾外交”的互动。
美国官方对汶川地震的救灾反应相当快速。5月18日,美方专门派出太平洋总部军用飞机运输价值160万美元的救灾物资到成都。
5月19日至21日,我国全国哀悼日期间,驻美使馆在使馆大厅设立吊唁堂,开放吊唁簿。
令人难忘的是,5月20日上午,布什总统与第一夫人劳拉驱车来到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在吊唁册上留言,向汶川大地震的死难者表达深切的悼念。
这是布什总统夫妇第一次到驻美使馆。我接到通知后,马上召集两位公使和使馆各处室负责人在使馆门厅等候。上午10时许,布什总统夫妇在白宫办公厅主任博尔顿、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哈德利陪同下来到使馆,布什总统同我们握手后径直走向放着吊唁簿的桌子,写下整整一页的文字。他告诉中国人民,他敬仰他们在地震后表现出的人格力量,在他们面对灾难挑战之际向他们致以慰问。
布什总统写道:“当你们哀悼痛失如此多的至爱及搜寻仍然失踪人士时,值此悲伤时刻,我们与你们同在。我敬仰中国人民对抗天灾时表现出的慷慨精神及人格力量,无论中国希望美国以什么形式提供协助,美国都随时就绪。美国向受地震影响的灾民致以慰问,并为他们早日康复而祈祷。”
劳拉接着在吊唁册上留言,她向中国人民转达美国人民的“爱与慰问”。
布什总统夫妇留言后,即走向写有“沉痛悼念四川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的幕墙。默哀片刻后,布什对随同前来的白宫记者团说:“我们表达最深切的慰问、祈祷痊愈,并向那些生活支离破碎的人致以慰问。”
布什开创了美国总统到外国使馆向地震死难者表示哀悼的先例。之前,我曾听说他多次了解我们使馆将有什么哀悼活动,表现出极大关注,但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使馆吊唁。
在为期三天的全国哀悼日期间,驻美使馆接待了一批批吊唁者。此后,美国各界以各种方式表达他们对灾区人民的同情和慰问,积极为帮助灾民重建家园捐款捐物。
我担任驻美国大使期间,先后遭遇了中美两国各自经过的一场重大天灾——“卡特里娜”飓风和汶川大地震——先是代表中国帮助美国救灾,后又代表中国接受美国帮助中国救灾。我在美国经历了这两次重大天灾发生后的那些日日夜夜,中美两国政府、民间全力抗灾的许多动人场景,特别是两国人民相互支持、相互救援的人道主义精神,时时撞击着我的心灵。
俗话说“坏事变好事”。突发性的飓风和地震,是人类的灾难,但却让中美两国人民加深了相互理解,填补着误解的沟壑。作为驻美大使,我有幸看到两次灾难让美国人重新认识了中国人,加深了他们对中华民族的尊敬。我更看到,最好的外交使者在民间。
最具戏剧性的火炬传递
小布什总统第一任期时曾视中国为战略竞争对手,当时布什政府高层其他高官对中国看法也偏负面,副总统切尼2004年4月访华回美后曾声称“一个中国”是神话,公然支持“台独”。布什政府进入第二任期后,出于内政外交需要,调整了对华政策,转而把中国看作“经济机遇和国际安全伙伴”。2008年8月,北京奥运会开幕,布什总统带着全家出席了开幕式。
很多人评论小布什是慢热型。他对中国的认识的变化,我觉得有家庭影响的因素,更多的是形势使然。小布什在得克萨斯长大,我觉得他的性格里有得克萨斯人的直率。
由于美国政府和布什总统支持北京举办奥运会,旧金山的奥运火炬传递顺利进行。鉴于奥运火炬传递在伦敦、巴黎受阻,我去了旧金山四趟。在当地政府和美国奥委会主席的支持下,我们决定改变传递路线,保证了奥运火炬的安全传递。
“北美唯一”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境外火炬传递,旧金山是北美唯一入选城市。
美方之所以选择旧金山为北京奥运火炬接力地点,理由有二:其一,作为美国西部第二大城市的旧金山也是美国华人人数较多的城市之一,是中美文化经济交流开始最早也最为频繁的城市之一;其二,旧金山有着悠久的奥运传统,在百年奥运历史上,火炬曾四次经过旧金山湾区,旧金山积累了火炬传递的经验。
我们接受了美方的建议。自此开始了中国驻美国大使馆、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同北京奥运及其火炬传递的不解之缘。正是由于“北美唯一”的殊名,旧金山火炬传递面临的各种困难挑战也格外引人注目。
我感到的隐忧是,旧金山是国际开放城市,就中美关系而言各种势力在这里汇集,华人集中的优势在美国可谓首屈一指,最能集中体现海外华人对百年梦想的北京奥运的热情,但旧金山地区也不乏反华声音,后者无疑增加了在这里举行奥运火炬传递的政治安全难度。
为了做好有关工作,自旧金山被宣布为火炬传递城市的第一天起,就成立了以我为组长、高占生总领事为副组长(早期为彭克玉总领事)的工作小组,负责指挥协调有关筹备工作。作为旧金山火炬传递第一责任人,我从一开始就向大家提出要求,必须把确保安全作为火炬传递全部准备工作的核心。政治安全问题在后来一年的筹备过程中一直是个焦点。一年中,使领馆的工作团队夜以继日全力以赴地投入到艰苦细致的筹备工作之中。
从2007年4月到2008年4月,我专程去了旧金山四趟,与两任总领事彭克玉和高占生同志就火炬传递有关事宜进行商议,并共同与旧金山市政府进行沟通和协调。
经多次磋商和修改,双方商定安排共计80名火炬手进行一个半小时的火炬传递:从麦科维湾出发,途经海湾大桥、渔人码头等多个标志性景点,到达设在赫尔曼广场的终点,全部里程约13公里。
确定传递路线方案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具体落实。在确定80名火炬手时,我被列为中方5名火炬手中第一人选。但我深感第一责任人的身份比第一棒火炬手更重要。为了做好火炬传递当天全局性的安全保障,我放弃了做火炬手的宝贵机会。我希望把工作做到整个传递完成的最后一刻。
与“藏独”斗智
然而,就在北京奥运会即将举行前五个月,2008年3月14日,少数“藏独”分子在西藏拉萨挑起严重骚乱事件。三周后这一事件波及北京奥运会的境外火炬传递。4月6日和7日,我在电视上先后看到“藏独”分子在伦敦、巴黎破坏火炬传递的恶劣行径。
旧金山站的奥运火炬传递的时刻在一分一秒地临近,“藏独”分子也在加大鼓噪。他们的口号是:抑制北京奥运会,反对布什总统参加奥运会开幕式。
美方的态度,一是依法不禁止反对火炬传递的和平示威,但反对用暴力干扰火炬传递;二是奥运会开幕式不是政治性活动。布什总统4月6日强调,他一定会出席开幕式,美中关系正变得密切,他还将出席奥运会看作为美国运动员助威的机会。
临近火炬传递的时刻,纽森市长加紧了全市的安全防范。加州警方承诺在圣火传递时展开空前规模的安保,以避免重现欧洲“混乱的一幕”。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表示,美国国务院正提供协助,保护圣火在旧金山传递时的安全。肯尼迪副国务卿派了数十名国务院安全官员分批抵达旧金山协助工作。
因“藏独”分子扰乱,北京奥运火炬境外传递的外部环境变得复杂了,这引起国际奥委会的担忧,如果“藏独”分子在旧金山再度重演伦敦、巴黎街头闹剧,境外火炬传递是否仍应继续举行?
4月8日,国际奥委会在北京召开会议,一些委员提议今后取消奥运会主办国的海外火炬传递。分析人士认为,圣火传递文化今后的命运,以及北京之后的奥运会是否会演变成发泄政治不满的大集会,将取决于未来几个月西方对北京奥运会的态度。而旧金山的火炬传递能否顺利,将打击或鼓舞国际奥委会的信心。
“藏独”干扰境外火炬传递事件,给身在事件旋涡中心的筹备工作团队带来巨大压力。我和大家达成了共识:整个传递过程将是与“藏独”分子斗智斗勇的过程,我们要千方百计阻止、挫败这一干扰,顺利完成奥运火炬在旧金山的安全传递。为此,我们要把最坏的可能想在前面。
纽森市长向伦敦和巴黎讨教后,建议做好改变路线和传递方式的准备。我说:一切以安全第一为原则。我们经多次磋商、修改,最终确定的火炬传递路线由原来的13公里缩短为约8公里,时间仍为一个半小时。
路线是:从位于旧金山市区东南部的中国湾公园码头开始,沿市区东部滨海大道向北,途经海湾大桥、渔人码头等多个标志性景点,最后从原滨海大道折回抵达终点赫尔曼广场,并在那里举行庆典仪式。新路线最主要的变动有二:一是缩短路线,二是沿着海边跑。
2008年4月8日凌晨3时40分,我率领中国使领馆工作人员与旧金山市政府官员代表,在机场迎来了从巴黎出发、飞行了11个小时的北京奥运会火炬接力运行团队的包机。
团队总指挥、北京奥组委执行副主席蒋效愚手提火种灯,在圣火护卫手的陪同下走出机舱。我迎上前去,和蒋效愚一起高高举起火种灯,众多摄影记者用镜头记录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旧金山机场发言人说:“我们接待它(圣火)就像接待一国元首。”
8日,圣火将在旧金山市停留一天,并于9日进行传递。上午,北京奥运会祥云火炬前往旧金山最著名的地标性建筑金门大桥展示,两名当地火炬手高举火炬,火炬手以金门大桥为背景跑过海滨路。祥云火炬的中国红和金门大桥的红色在这里汇合,两种文化在这里得到包容与辉映。
8日,我和蒋效愚副主席紧急与美国奥委会主席尤伯罗斯、旧金山市长纽森、警察局长方宇文以及美国国务院安全局、联邦调查局等美方人士在市长办公室长时间商谈。经反复协商,双方同意起点第一棒开跑后,一、二棒火炬手不交接,再用火种灯点燃第二棒火炬开始传递,跳过极易出问题的一、二棒之间的一座桥,并确认如遇有特殊意外情况,可以起用新的临时路线。
双方在火炬手保护上也进行了多个回合的协商,最终美方答应在火炬手周围布置四层保护圈:核心护跑手—外圈保护层—自行车保护层—最外层的人墙保护层,并派国务院安全局1名特工和驻美使馆警务联络处的陈枫同志(在国内当过警官,身体素质好)随跑,但将中国火炬手护卫队的人员减少至6人。因路线缩短,双方一致同意除第一名火炬手外,其余各棒两名火炬手共持火炬传递。
双方还就火炬手车队行进速度和指挥体系进行了协商。美方同意火炬传递总指挥张明和高占生总领事乘中方指挥车,紧跟火炬手后面,负责与美国警方联络,是否更改线路由双方领导层共同决定。
与此同时,旧金山当地华人华侨社团也为圣火传递进行着周密的准备。美国华商总会已经联合了湾区、西雅图、洛杉矶等地的100多个侨团,组织华人华侨准备迎接奥运火炬的到来,为火炬传递加油助威。
此外,旧金山的中国留学生也在相互交流和传递着如何对付“藏独”破坏火炬传递的良策。他们为伦敦和巴黎两地的中国留学生面对“藏独”无所畏惧的勇气所感动,同时吸取两地留学生因经验不足而未能把斗争效果发挥到最佳的教训,相互提出建议。
后来我听说,8日晚有数百人的留学生队伍在领事馆守夜,准备天不亮就去占领地盘。他们准备了500份歌曲传单,打算在开幕式前放开嗓子歌唱祖国,让反对的噪音淹没在歌颂祖国的大合唱中。他们还制作了四条“Beijing 2008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One World One Dream”的大横幅。
“最具戏剧性”
有家媒体曾评选出诸多奥运火炬“境外传递之最”,旧金山被评为“最戏剧性的传递”。陈述的理由是:4月9日在旧金山进行的这场圣火传递,第一棒火炬手林莉从起跑点出发,跑进旁边的一个大仓库……然后整个传递活动好像停止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约40分钟后,火炬突然出现在另一条街上,传递活动继续进行。
原来旧金山警方为安全起见,突然变更了传递路线和传递方式,由原来的6英里缩短为3英里,传递方式也改为两名火炬手同持一把火炬进行传递。
看到这个“之最”,又有谁知道在这“戏剧性”的背后包含了多少人的智慧与激情、焦虑与期盼呢?
4月9日是火炬正式传递的日子。在奥运火炬传递起点的上空,一架飞机飞过蓝天。飞机拖着一条巨幅标语,上面用英文写着“西藏永远是中国的一部分”。
传递即将开始,世人并不知道火炬传递路线将被更改。时近中午,纽森市长和尤伯罗斯主席在美方指挥车外等待着传递路线沿途最新情况的报告,我、北京奥组委执行副主席刘敬民以及北京奥组委执行副主席蒋效愚同在一辆离美方指挥车不远的车上。整个车队被布置在我们下榻的旅馆附近,而不是火炬传递的起点,这是随时准备改换路线的重要一环。
下午1时15分,北京奥运会境外圣火传递第六站旧金山的传递开始了。美国奥委会代表贝林厄姆在起跑仪式上简短致辞,圣火护卫手用火种灯点燃了火炬,北京奥组委火炬接力中心主任、境外运行团队总指挥柳纪纲接过火炬进行现场展示,随后交给了贝林厄姆,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时的中国湾公园码头起跑仪式现场,背景是旧金山巨人队棒球场,主席台上悬挂着“点燃激情,传递梦想”的条幅,格外醒目。赫尔曼广场也是一派节日气氛,当地文艺团体中西歌舞表演轮番进行。但外围有不少“藏独”分子在聚集,图谋实施破坏。
在湛蓝色的天空背景下,第一棒火炬手、前中国游泳选手、奥运冠军林莉接过火炬,高高举起向欢呼的人群致意。按计划林莉手持第一棒火炬跑出50多米,进入附近的40号码头仓库,乘车离开。
改换传递路线是从第二棒开始的。在火炬传递起跑仪式结束前后,少数“藏独”分子采取无赖手段,横躺在火炬传递车队必经的马路中央,运送圣火盆前往终点的汽车也被“藏独”分子堵在半路上,汽车玻璃被“藏独”分子砸碎。运行车队已无法按照计划使用原路线进行火炬传递了。
为了确保火炬传递安全,纽森市长和尤伯罗斯找到我,就拟改变路线征求中方意见,我同敬民、效愚商量后,复告美方,安全第一,我们尊重美方的意见。根据空中巡逻的直升机报告的路况信息,市区东部滨海大道支持和反对者较集中,可到市区西部横贯南北的Van Ness大道与Pine街交汇处点燃第二棒火炬,而这个交汇处恰好离车队所在地不远。双方就改变路线达成一致后,车队立刻出发。
火炬沿Van Ness大道、Bay街和Marina海滨绿地、艺术宫、旧金山湾和金门大桥等景点向前传递,全长约5公里。下午3时20分,最后一棒火炬完成传递。
火炬传递吸引了许多美国民众,他们自发地向车队鼓掌、欢呼。一些人闻讯而来,挥舞着五星红旗和奥运五环旗,为奥运火炬加油、喝彩。也有少数“藏独”分子从其他地方赶到,企图以过激行动阻挡传递,都被警方制止。值得一提的是,许多支持火炬传递的爱国华人从市区东部跑到西部,为火炬护驾。其中一位手举一面大号五星红旗,一路奔跑随行,从空中传回的画面看,这面红旗始终伴随着运行车队,坐在车内的中方火炬传递团队无不为之感动。
事后我翻阅了外电和外报有关报道,有一则消息说,路上有一些围观的人群,但都不是有组织的。几个零星的“藏独”分子被警察按倒在地,整个火炬传递活动平稳结束,没有出现巴黎的骚乱。在原来的路线上人们翘首等待火炬的来临,几个小时过去了,火炬迟迟没来,老人撑不住了,拿出随身的小椅子坐在边上。人们还是坚守在那里,手里不停地舞动着五星红旗和奥运会旗。这则报道还算客观。
传递结束后,火炬手们都很兴奋,但也稍感遗憾,他们对“藏独”企图破坏圣火传递感到义愤。
所有78名火炬手跑完后(原定80名火炬手,一名大学生火炬手错过时间,另一名美方火炬手违反承诺,在起跑时拿出藏在身上的“藏独雪山狮子旗”,企图制造事端,被护跑的陈枫在第一时间发现,并被警方驱除),在旧金山国际机场休息大厅举行庆典仪式。唯一的遗憾是,由于仪式在室内举行,没有办法点燃圣火盆。
旧金山圣火传递改变路线这个境外传递的“最具戏剧性”场景,很有一些与“藏独”分子斗智的味道,可谓惊心动魄。为保证火炬传递安全而改变路线,这一决定无疑是正确的。有的美国媒体想看笑话,派了直升机沿途拍摄,结果空手而归。
为何“对华示强”永远有市场
1987年,我从外交部翻译室重返美国,担任中国驻旧金山总领馆的副总领事。
我在旧金山工作的三年时间里,遇上了一桩跨国贩毒案,很快,中美警方联手破获了案件。出于双方共同禁毒的立场考虑,中方同意让中国的罪犯到美国法庭做证。但没想到,犯人到美国后竟然申请政治避难,而美方居然同意了。
最终,中国警方向美方表示抗议,并在双方司法合作方面采取了反制措施。这场外交事件,后来还被拍成一部电视剧,叫《无国界行动》。
我当时在旧金山经手处理这个案子。此案使我了解到美国社会很复杂,有多种政治力量。很多事你必须要从多种角度来考虑。
美国国会为何总是通过对华消极议案
美国国会在中美关系中是一个既可扮演促进者,也可成为促退者的角色。至于在这两者之间做何选择,全在435名众议员和100名参议员的一念之间。
中美建交以来,美国国会两院通过的涉华议案难以计数。相信没有人统计过这些涉华议案中积极的与消极的各占多少,就我记忆所及而言,恐怕是消极的议案远多于积极的议案。
究其原因,这与美国的政治体制不无关系。
美国实行三权分立,总统不是从获得两院多数席位的政党领袖中产生,致使行政部门与立法部门立场相左的情况经常发生,尤其是遇到总统与国会两院多数党分属不同政党的时候,更何况还会出现国会两院的多数席位分属两个党的情况。现在美国国会众参两院分属共和党与民主党。
近年来,美国国内政治因议员选区重新划分越来越两极化,其后果是国会两院党争不断,相对务实、温和的议员或者落选,或者主动退选,任何问题都可能被政治化。
在此背景下,美国国会两院时常不顾中国政府及一些深具影响力的美国工商团体反对,执意表决通过一些对华不利的议案,也就不足为怪了。
回想起来,我们对美国国会在美国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个认识过程。
建馆初期,中国驻美国使馆仅在负责双边政治事务的政治处安排了一位外交官负责同国会打交道,而现如今,中国驻美国使馆已设有国会事务处,共有十多位外交官负责联系国会两院。经过多年的努力,中国驻美国使馆的对美国国会工作有了很大发展。
我前后三次在中国驻美国使馆工作,结识了诸多美国参众议员,其中有1995年5月9日当邀请李登辉访美案在参院付诸表决时投下唯一反对票的约翰斯顿参议员,也有多年来美国国会参院内的反华旗手赫尔姆斯参议员。
1997年1月,我作为驻美使馆公使参加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亨特州长就职典礼时,该州的共和党联邦参议员赫尔姆斯就坐在我身旁。赫尔姆斯时任参院外委会共和党资深议员,他对我彬彬有礼,但很冷淡。
如何让美国人更积极地看中国
美国议员的对华态度取决于他所在选区的经济利益,也取决于他所在选区和中国经济关系的密切程度。例如,美国参议院在2011年年底通过了一个关于人民币汇率的议案,认为人民币应该升值。表决结果为60多票支持,30多票反对。
反对的参议员中,我想提四个人。其中两人是美国中部密苏里州的参议员,他们很希望密苏里州成为美国中西部对华贸易的枢纽,一直希望我们能够开通航班,在国内有关部门的努力下,已经开通了一周一次的货运航班。所以这两位参议员反对汇率议案。我想他们投反对票,是出于发展密苏里州和中国的经贸关系的长远考虑。
另两位是华盛顿州的参议员,因为华盛顿州和中国的经贸往来非常深入,华盛顿州是波音公司的所在地,也是星巴克总部所在地,星巴克门店遍布中国。所以,只要把议员所代表选区同中国的经贸关系搞好,自然会影响到他们的投票态度。
要让美国人更加积极地看待中国,首先应该加强和地方政府的联系。
美国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分权,联邦政府对地方事务管得不多。和地方政府建立良好关系,有助于我们在当地投资或开厂。现在国内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这一点。这几年中美州长论坛、市长论坛办得越来越好,还应该进一步加强。
其次,应加强和美国中西部各州的联系。
美国是世界农产品大国,而中西部既是农业区,又是制造业集中的地方。美国在农产品出口上依靠中国市场,近两年美国出口的大豆和棉花各有63%和27%出口到中国。美国的农产品一旦对华出口不畅,美国农场主们就会心急如焚,而他们又是组织严密的群体,成立了美国农场主协会,对国会的影响很大。所以,加强和美国中西部州的联系很重要。
写到这里,我想起自己在担任驻美大使期间两次腹地之旅的经历。
2005年11月初,我应邀访问了全美第二大农业州艾奥瓦州。在交流中,我介绍了中美经贸关系的现状和巨大发展潜力,强调通过对话妥善处理中美经贸摩擦分歧符合双方共同利益。出席活动的艾奥瓦州人士纷纷表示赞同,称绝不能让美中农产品贸易受到影响。
当时的州长维尔萨克向我表示,中国从艾奥瓦州进口大量农产品,中国出口到美国的商品价廉物美,艾奥瓦州人民从美中贸易中受益匪浅。作为一州之长,他热忱欢迎中国成为艾奥瓦州的投资者、供应商和客户。他同时也对那些阻挠美中经贸合作的联邦议员提出批评,认为他们应该认同贸易和竞争,而不是搞贸易保护主义。
离开州长办公室,汽车行进在广袤的艾奥瓦州大地上。车窗外艾奥瓦河静静地流入密西西比河,收割完毕的无垠秋田上矗立着一座座粮仓。艾奥瓦州各界人士支持中美友好和互利合作的热情表态在耳边回响,为我驱走了初冬的寒凉。
半年后,在老朋友、美国全国商会会长多诺霍邀请下,我前往在美国中西部的内布拉斯加州和密苏里州举办的美中经贸论坛发表主旨讲话。当时美国国会和媒体均有人散布言论说,中方的不公正贸易策略正侵蚀着整个美国的工业,对中方大加挞伐。美国全国商会认为应让美公众了解真相。作为驻美大使,我必须尽快将实际情况和中方的观点立场告诉美国各界,消除他们将中美贸易不平衡怪罪于中方的误解。
短短的几天行程中,我逢人便讲中美贸易,尽力让更多的中西部人士正确了解中国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我的努力获得了回报——内布拉斯加州的共和党联邦参议员哈格尔表示,美中之间拥有广泛的共同利益,也存在不少分歧。双方应以合作而非对抗的态度处理两国间的分歧。密苏里州副州长金德和共和党联邦参议员邦德则异口同声地强调,美中虽然语言文化不同,但都希望为各自的人民创造繁荣。中国是美国在世界上增速最快的出口市场,密苏里州必须抓住中国发展所提供的重要商机。
两次腹地之行让我对发源于斯的美国拓荒精神有了新的感悟。在约200年前的“西进”与“南下”大迁徙中,美国先民们以荒野为家,与自然共存,一切都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尊、自强、自立的精神深深融入美国人的文化基因。而这种精神又何尝不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精髓的一部分,我们又何愁找不到密西西比河与长江的交汇与互通呢?在与中西部各界人士交流的过程中,我真切体会到,尽管两国之间存在着历史文化、社会制度等种种差异,但是只要我们不断加深相互了解和理解,两国人民就能成为朋友和伙伴。
马克·吐温在自传中写道:“肤色和条件横加给我们一条难以捉摸的界限。”但两次腹地之旅使我看到,中美人民之间的“界限”其实并不是深沟大壑。既然荒野可以变成良田,村庄可以变成城市,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人们不懈奋斗,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深信,随着中美两国人民不断奋力开拓,中美关系的沟沟坎坎一定会变成沃土良田。
国会山里的“中国力量”
我同美国国会打交道多年,过手的案子数不胜数,其中令我至今难忘的是美国国会众院“美中工作小组”的成立。
说实在的,开始我并没有太重视这件事,原因是两位发起人——伊利诺伊州共和党联邦众议员柯克和华盛顿州民主党联邦众议员拉森当时均属名不见经传的新议员,但时过不久,我就感到柯克、拉森后生可畏。
“美中工作小组”成立始末
果不其然,柯克2010年11月当选为伊利诺伊州共和党联邦参议员,拉森成为美国国会众院军委会以及运输和基础设施等重要委员会的成员。
我清楚地记得柯克和拉森发起成立美国国会众院“美中工作小组”是在2005年6月。小组成立前夕,两位议员给我写了信,介绍他们发起成立这个议员团体的宗旨,并邀请我参加“美中工作小组”的成立仪式。
柯克、拉森说,21世纪的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将由美中两个国家来写就,美国应该增强对中国的了解、沟通与合作,而美国国会加强与中方的对话和联系对美中关系至关重要。“美中工作小组”将致力于促进美国国会对美中关系的了解和参与。该小组准备举行经常性的会议,让议员们听取中美商界、学术界和政界领袖对中美关系有关问题的意见和看法,帮助国会在中美关系问题上形成共识。
柯克、拉森发起成立众院“美中工作小组”,对于增进美国国会对中国的了解、推动美国国会积极参与发展中美关系的工作是一件好事。我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出席了2005年6月6日在众院瑞本办公楼举行的“美中工作小组”成立仪式。
我在致辞时说,美国国会作为美国政府的一部分,在中美关系发展中理应发挥更大、更加积极的作用。我和使馆的同事们愿意与国会的朋友们建立良好的工作关系,就大家关心的中美关系有关问题进行坦诚、建设性的交流和对话。
柯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该小组将致力于推动美中两国在21世纪发展全面的战略伙伴关系。拉森也表示,只有充分理解中国的历史、未来和中方的意图,美国才能做出最好的决策,美中两国之间存在着一些分歧和争吵,但双方合作比对抗要好得多。
“美中工作小组”成立后不久,发生了中国海洋石油公司收购美国优尼科石油公司受阻一事。
一些美国国会议员在美国国内利益集团的大力游说下,将这起正常的商业收购政治化,渲染中国将借此影响美国石油供应和经济安全。当时的众院资源委员会主席庞博等人在众院提出了两项决议案,要求由美政府财政部、商务部等部门的代表组成的美国“外国在美投资审查委员会”禁止中海油收购优尼科公司。
在审议这两项议案时,柯克众议员发言表示反对,明确表示美国国会不应该将正常的商业活动政治化,这对美中两国和有关企业都没有任何好处。在对庞博等人提出的两项议案进行表决时,柯克、拉森以及“美中工作小组”的几位成员都坚定地投下了反对票。事后,柯克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和演讲时说,他支持美中关系发展,反对以消极眼光看待中国和美中关系,反对“中国威胁论”,他不怕因此而被说三道四。
不久,柯克、拉森联名在《中国日报》《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表示中国的崛起对美国不是威胁而是机遇。在21世纪,中国对美国的影响是其他任何国家所不能比拟的。美中建立牢固的外交伙伴关系,将使两国以及世界人民拥有稳定、经济繁荣以及和平的未来。美中双方必须将两国关系作为头号外交重点。美中两国在许多领域进行了良好合作。中国在朝鲜半岛核问题六方会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与世界卫生组织就抗击禽流感开展合作是全球卫生合作的重要部分;中国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体现了中国对国际和平与稳定的负责任态度。
2005年10月间,中国文化部、北京市人民政府在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举办了规模空前的“中国文化节”,900多名来自中国以及美国的艺术家向美国人民展示了40多台精美的中国艺术表演。这是中美两国之间一项历史性的文化交流活动,在美国,特别是在首都华盛顿市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中国文化节”举办期间,柯克、拉森和当时担任众院外委会亚太小组委员会主席的吉姆·利奇等众议员联袂提出了一项决议案,对“中国文化节”表示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利奇众议员2009年初离开国会,后又回到了华盛顿,被奥巴马总统任命为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主席,继续参与中美在人文领域的交流工作。
增进美中交流的收获
在美国国会,像“美中工作小组”这样由议员自发组成的议员团体很多,大大小小足有上百个,绝大多数活动不多,甚至是名存实亡,而“美中工作小组”却一直很活跃,并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事情。
小组经常邀请美国行政部门的一些高官以及前政要、学者到国会,向议员们介绍中美关系情况,并与议员们就中美关系中的一些问题交换意见和看法。财政部长保尔森和盖特纳、商务部长古铁雷斯和骆家辉、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琼斯、前国务卿基辛格和奥尔布赖特、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会长欧伦斯、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会长傅强恩、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著名中国问题专家兰普顿以及我本人都曾应“美中工作小组”的邀请,与美国国会议员们就中美关系进行过对话与沟通。
同时,“美中工作小组”也积极参加中国领导人访美时的有关活动,与来访的中国各部委负责人以及各种团组进行交流。
2006年4月胡锦涛主席访美期间,柯克、拉森以及中国全国人大与美国会参院交流机制美方负责人、参院临时参议长史蒂文斯和井上健参议员等一起,在胡主席下榻的布莱尔国宾馆与胡主席进行了热情友好的交谈。
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以及此前的中美战略对话、中美战略经济对话在华盛顿举行期间,“美中工作小组”每次都会组织一些议员,与副总理吴仪、副总理王岐山、国务委员戴秉国等中方领导人就中美关系中的一些重大问题进行对话,柯克、拉森等议员也成了这几位中方领导人的老朋友。
柯克是美国会议员中为数不多的预备役军官之一,众院“美中工作小组”成立时,柯克仍是海军预备役少校,每年要花几周时间在海军服役。拉森虽然没有从军经历,但作为波音飞机最大装配厂所在地的众议员,他也很关心美国国防政策和国防建设问题,是众院军事委员会的成员。因此,两位议员对促进中美两军交流也非常积极和热心。
“美中工作小组”成立后不久,柯克、拉森就积极推动美国防部与中方商谈建立两国国防部热线。2007年11月,中美双方宣布建立两国国防部直通电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热线,这是中美两军加强互信与合作的一个重要举措,其中也有柯克、拉森以及“美中工作小组”的一份贡献。中国军方领导人访美期间,“美中工作小组”也都积极参加了有关活动。
“美中工作小组”成立后,柯克、拉森两位议员基本上每年都会率团访华,与中国国家领导人、军队负责人以及外交部、商务部、发改委等部委的负责人就中美关系深入、坦诚地交换意见和看法。
2006年年初“美中工作小组”代表团第一次访华时,经全国人大外委会积极努力,柯克、拉森等赴酒泉卫星发射基地参观,这是酒泉卫星基地第一次对美国客人开放,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柯克、拉森努力推动美中两国在航天领域的合作,对促成美国国家航天局局长格里芬2006年9月访华起到了一定作用。这也是美国国家航天局局长首次访华。
2007年夏天,柯克、拉森率团访华期间,又参观了中国载人航天中心,航天英雄杨利伟接待了他们。我离任之前拜访两位议员时,在他们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杨利伟和他们的合影照片以及“神舟六号”的模型。
作为立法机构,美国国会的大量工作是对议员们提出的各种法案、决议案进行审议。提出和推动法案、决议案,则是议员们推行自己的政策主张、参与和影响决策的主要手段。“美中工作小组”积极利用立法手段,在国会积极推动中美关系的发展。
2006年,柯克、拉森、伊斯雷尔、苏姗·戴维斯四位“美中工作小组”成员分别领衔,在众院提出了“美中竞争力议程”四项法案,要求美政府采取措施,加强美中在外交、经贸、文化、能源等领域的合作。2009年,他们再次提出了这四项法案。由于多方面原因,这些法案和国会每年提出的绝大多数法案、决议案一样,都没有最终审议通过,但提出这四项法案本身就已经具有积极意义。
美国国会在处理外交事务时,历来有戴着有色眼镜看别人的倾向,往往看别人的问题多,看别人的成绩少;往往对抗性多,而建设性少。在涉华问题上,这种倾向表现得尤为突出。“美中工作小组”在国会发出了推动美中关系发展的建设性的声音,这对于促进美国国会增进对中国的客观、正确了解,对于促进美国会积极参与中美关系的健康稳定发展,取得了看得见的积极效果。
我和柯克、拉森两位议员在工作中建立了很好的工作关系和个人友谊。他们两位对中美关系发展倾注的热情,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们分别来自共和、民主两党,在一些问题上自然会站在本党的立场上,但在促进中美关系发展方面,两人却保持着一致和密切合作,彼此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专门报道美国国会新闻的《国会山报》有一个小栏目,每期登载一篇对某个议员的简短采访,其中一个固定问题是让议员说出自己在国会最好的朋友,柯克、拉森的答案都是对方的名字。在美国国会这个两党严重对立的地方,两位众议员在致力于推动中美关系发展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这也可以说是一段佳话吧。
2009年,柯克宣布竞选伊利诺伊州联邦参议员,开始将主要精力投入竞选。为了让“美中工作小组”的工作不受影响,柯克推荐了他的另一位朋友、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共和党联邦众议员查尔斯·布斯坦尼,接替他担任“美中工作小组”共同主席一职。布斯坦尼也和柯克一样,与拉森密切合作,热情地投入了“美中工作小组”的工作。柯克就任参议员后,在2011年发起成立了参院“美中工作小组”,并与2004年大选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来自康涅狄格州的利伯曼参议员一起担任小组的共同主席。
在我结束驻美大使任期,同柯克、拉森话别时,他们都对我表示,他们将分别在美国国会参院和众院把促进美中友好的事业推进下去。我相信他们这么说,也会这么做。我在此祝愿他们成功。
钱太多,民主还剩多少
2016年是美国的总统选举年,从美媒体报道看,“金钱政治”又活跃起来。
4月18日,希拉里的车队在洛杉矶被示威者投掷美元,讽刺她“已被金钱蒙蔽”。希拉里的竞选团队宣称计划筹集25亿美元竞选经费,也遭到很多质疑。4月19日,作为2.0版的“占领华尔街运动”,“民主之春”抗议示威已进入第九天,但却遭美主流媒体漠视,以致示威群众喊出了“CNN你在哪里”的问题。这次“民主之春”抗议活动矛头直接指向金钱操控选举。
据报道,2016年美大选在电视竞选广告上的花费将突破50亿美元,这意味着传统媒体早已成为“金钱选举机制”的一部分,难怪美主流媒体漠视“民主之春”的示威活动。“金钱政治”也迫使美两党候选人筹募巨额竞选经费。据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与悉尼大学政府和国际关系学院日前共同完成的“选举公正项目”报告称,美91%的选举都是由获得最多资金支持的候选人赢得。美国民间组织“代表我们”统计称,过去5年中,在美国内政治上十分活跃的200家企业共耗费58亿美元用于联邦游说和竞选捐款,而这些公司从联邦政府的生意和支持中得到4.4万亿美元的回报。这意味着,美大企业为影响美政治每花费1美元可以获得760美元的回报。 美国金融史与大国博弈(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