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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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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之一

  和韦斯特切斯特(Westchester)、马林(Marin)和戴德(Dade)一起,橙郡是美国少数几个家喻户晓的郡名之一。橙郡是美国发展得最为完善的城市隔离舱,在这里,典型的城市和郊区之定义不再有效。也许郡——比最大的城市大一些、密度小一些,但是比最小的州要小一些——将会取代城市,成为未来的市政纽带。当地人已经将堪萨斯城西边的郊区称作“约翰逊郡”,将大华盛顿特区的繁荣的马里兰郊区称作“蒙哥马利郡”了。

  在“暴富”和四不像的景观之下,橙郡代表着郊区让每个人都憎恶的方面。它常常被描述为798平方英里(约2067平方公里)沉闷的居民区街道、商场和办公园区,没有一个市中心;也常常被描述为一个没有城市的大型机场——郡财政部因破产而臭名昭著,因为他们想要通过风险投资而非高税收来获取运作资金。我做好了去憎恶橙郡的准备,我离开时却对其充满敬佩,它比我在全世界看到过的很多“异国风情”和“罗曼蒂克”的城市都更令我受到激励。橙郡的一些部分,在我看来是美丽的。

  橙郡运行良好。如果它是一个州,其经济体量大致会和亚利桑那相当;如果它是一个国家,它将在世界经济体中排名前30左右。基于该郡的公司中,差不多三分之一参与到了一系列高科技产品的国际贸易中。现在的橙郡,是约翰逊郡和我在中西部到访过的其他郊区舱正在变成的样子:通过频繁的海外直航航班——奥马哈到北京、堪萨斯城到巴黎等——连接起来的多种族微型世界贸易中心。(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本地经济的出口部分已经有了急剧的增长:从1987年到1995年,加州增长了200%,犹他州增长了260%,爱达荷州增长了375%……

  橙郡260万人口主要是“白面包”(白种人)的既成印象,是错误的。郡里几乎四分之一的人口是拉美裔,这是全国平均值的2.5倍;11%是亚裔,几乎是全国平均值的3倍;只有2%是黑人,全国平均值的六分之一。

  关于橙郡的另一个错误观念是“彼郡没有彼处”(“There is no there there”)。事实上,在那儿有很多“彼处”。橙郡由28个单独的市政所构成,很多都有自己的中心。“郊区”这个词语不能正确地描述这种最为高级的多中心城市隔离舱。因为这些中心和传统的市中心并不相同,所以它们被那些眼光尚未适应后工业时代的人所略过了。

  和约翰逊郡、奥马哈西区那些演化尚不足的隔离舱不同,橙郡在我看来是连贯一致的。我很容易就认出了它的很多中心。对我来说,橙郡是我见过的其他地方的更为完善、复杂的版本。

  我首先开车去新港沙滩区(Newport Beach)——橙郡28个市政中的一个——拜访地产顾问丹尼斯·马切斯基(Dennis Macheski),他在太平洋岸边的一栋设备齐全的两层办公建筑群里工作。“认为橙郡这些地方的人在汽车里度过了过多的时间的普遍观点是错误的,”马切斯基首先说道,“美国的平均上下班时间是24分钟,但在大洛杉矶地区,包括橙郡在内,仅为15分钟。那是因为这个区域的每个人几乎都在离家很近的地方上班。工作不再在市区,它们就在这里,在这后郊区时代郊区(postsuburbia),不管你怎么称它。即使在郊区最不发达、最没有吸引力的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在圣伯纳迪诺(San Bernadino)和河岸区(Riverside)周围的大洛杉矶沙漠延展区],70%的居民也在当地工作。在郊区,没有谁需要开车30分钟去一家好餐厅或者影院。”(事实上,像橙郡和新泽西北区这样已经确立的后郊区时代区域,在文化场地可利用性的全国排名中很靠前,分别排在主要城市区域中的第19和第22位。)“我们不再是一个郊区。在富裕的纽约卧室社区,平均每平方英里有1500人。而橙郡的平均密度是6000。所以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比纽约的一些地区要更城市化。”

  我请他以地产的模式给我讲讲大洛杉矶区域,以及美国的未来。

  “15年后我们会更大。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我们在大洛杉矶地区将有1800万人口,而不是1500万。随着城市区域进一步扩展,新人口中的三分之二将会住在外围。拉斯韦加斯、凤凰城、波特兰、萨克拉门托和科罗拉多州以及其他地方的城市,也会是一样。三分之二的人会是房主,但只有四分之一会结婚生子。将会有越来越多的非传统家庭和单身者。”

  他指的是更多男同性恋、女同性恋和不结婚的异性恋伴侣。也许,通过制造出更多独立和疏远,后工业化进一步加速,这将导致生活方式上更大幅的试验。但除此之外,什么是非传统性家庭?我想知道。美国女性在南北战争之后开始加入到劳动力中。到1900年,美国所有教师中的四分之三都是女性。150年以来,美国家庭已不得不适应社会和经济变化。近数十年来双工资家庭的爆炸性增长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不寻常,因为女性进入法律、医疗和企业世界的进展,与其说是一次历史性转变,倒不如说是一个周期的终结。这个周期从19世纪中期开始,那时由于制造业的增长,男性和女性的工作职能第一次变得迥异,并且在空间上相分离。在此前的农业时代,尽管男人和女人履行着不同的任务,家庭成员仍然在相距很近的地方工作,男人和女人一样做着单调沉闷的繁杂家务。现在,男人和女人终于再次一起工作。而且,仅仅是在“二战”之后,核心家庭才成为典型。在那之前,大家族是常态。我意识到,认为核心家庭的消亡就暗示着美国社会的衰退,是忽视了我们的历史记录。在历史中,我们的社会结构常常都成功地适应了经济变化。事实上,大家族——这一次是通过离婚和继子女——也许会回归,从而终结另一个周期。

  马切斯基继续说道:“在家上班和远程办公的人数也许会翻倍,从房主的2%—3%增长到6%。但那又怎样?那仍然只是6%而已。因为媒体人和远程办公者在混着同样的圈子,所以他们夸大了其重要性。不过,在地产业中,我们知道大部分人——不论科技带来什么奇迹——都希望和城市区域的活动处于合理的近距离之内。

  “另外,两大族裔的移民将会继续,因为这个经济体需要受过高程度教育的亚洲人(包括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还需要低技术的拉美人来为高科技居民做管家和园丁。他们将是导致全美国城市区域发展增长的主要原因。在大洛杉矶区域,黑人人口以每年1%的速度增长,但是亚裔—拉美裔人口的增长速度是3%。即便是在加州,政客们都已经证明,他们缺乏阻止移民的意愿和能力。《第187修正法案》(试图拒绝非公民的享受公共福利)是针对穷人的——没有人想要惩罚亚裔或者中产拉美裔。自然,其结果仅仅是鼓励了更多的拉美裔申请成为公民。”显然,《第187修正法案》也只能阻碍到这个地步,就像马切斯基所说:“企业将会决定移民:如果在国防和软件产业需要高科技员工,它们就会通过这种或者那种方式从亚洲以及其他地方招收他们。”

  就像我反复被商业人士以及其他专家所告知的那样,从世界上其他地方引进人才,比起在本土训练公民的成本要低得多,特别是在全国教育标准薄弱甚至缺失、不足的税收让很多美国本地学校成为笑柄的情况之下。对于低技能者,在就业市场中美国公民身份所赋予的优势比以前要少,因为那些有更好技能的人总会获得好工作,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成为公民。

  顺带说一下,马切斯基的分析和格雷戈里·罗德里格斯的分析并不矛盾:马切斯基提到的管家和园丁是第一代墨西哥裔美国人;罗德里格斯记录的有技能的拉美裔中产阶层,则通常来自第二代和第三代。

  “在你离开新港沙滩区之前,去看看潮岛商场(Fashion Island Mall)。”马切斯基建议道。

  “但我此前已经去过一些商场了。”我告诉他。

  “去看看这一处,它真的很富裕、很先进。相信我,它值得一去。”

  的确如此。

  从马切斯基的办公室出发,我开车经过了另两个办公园区,然后进入了一个大型停车场。我登上宽阔的楼梯,进到了商场,这是一个由拥挤的步行街形成的户外迷宫,大陶土花盆点缀着街道,里面开满了鲜红色的老鹤草;店铺门面有着红砖房顶,同时又结合了新古典和巴洛克风格。人行道的中间,有一个射出小冰粒的喷泉,以及用漆上了丰富的陶土色的手工木料所制成的珠宝推车。看着大理石、海绿色锻铁以及被三角花部分遮盖的陶瓦——20世纪晚期的抽象和19世纪的亲密质朴的出色混搭——延展出的几何图案,我受到的震撼就像是看到中世纪布哈拉和撒马尔罕的大广场时一样。有一处中庭是用粉色和乳色石头、花纹大理石、看起来像孔雀石一样的陶瓦,以及铬合金建造的。后现代主义(一种以折中性并置为突出特点的建筑风格)被充分地表达了出来。中西部富裕隔离舱的商场也许很快也会变得像这个样子。

  自然,多亏了南加州全年的温暖,户外设置以及把建筑的工业面貌柔和化的花卉得以成为可能。但我仍然要思考乔尔·加罗在《边缘城市:新城市边界的生活》中所指出的:即便像威尼斯那样美丽的城市环境,在当时高雅精致的居民眼中,最初看起来也是粗糙的。商场和办公园区还只是一类建筑的早期阶段,随着这种建筑的发展,它们也可能变得同样悦目。大马士革和非斯的露天剧场,就真的比潮岛商场更美丽吗?我不这样认为。但是大马士革和非斯的露天剧场,的确和古代以及中世纪的市场共有同一种特征,那是潮岛商场所没有的:它们熙攘喧闹,充满活动和闲谈。潮岛商场的购物者们——和圣塔莫妮卡第三街步行广场里不那么富裕的人群不同——是安静的。人们的对话极少,以至于能让人记住:我记得咖啡店的桌边有一组穿职业装的男女,他们带着打开的账簿和表格,轻声讨论一个建筑规划。除此之外,我听到的只有流畅的电梯音乐。

  私人安保引人注目,致力于塑形健身和“健康管理”的商店也是如此。在超级富足的橙郡(这里家庭财富比全国平均数要高很多,穷人则比全国平均数少很多),我们很明显已经进入经济发展的一个阶段,它鼓励对自身的着迷。马切斯基告诉过我,尽管橙郡很富裕,“那儿几乎没有慈善”。托克维尔把宗教和爱国主义——但主要是宗教——看作不再通过外在权威结合在一起的民主社会的黏合剂。注意到这死寂的安静、公共警力的缺失、私人安保的流行,我在想,也许托克维尔是太过乐观了,因为这些人肯定是爱国的,而且很多也肯定是信仰宗教的。但托克维尔也写过,“在民主时代,尤其更需要担忧专制主义”,因为它会从自私自利,以及平等性所培养出来的对个人安全的欲求中茁壮生长起来。的确,潮岛商场让我记起20世纪50年代科幻作家们所设想的被严格控制的室内环境。

  自私自利还滋养着幻想。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管理学院的阿拉迪·文卡特西(Alladi Venkatesh)把附近南岸商场的诺德斯特龙高档百货店(Nordstrom)描述为“既是一个卖场综合体,又是一方幻想乐土”,在那里,钢琴家现场演奏肖邦的同时,购物者可以试穿一双意大利鞋。在这个商场里,我看到了相似的场景。对身体舒适和高档时尚——比起以前,现在它们普遍很多、更容易获得——的追求,意味着危险的、不美观的穷人被移除到视线之外,所以就有了在社会阶层和收入方面排外的居住区的增长,就像我在中西部看到的那样。对风格的追求——不论是对艺术、建筑,还是对肉体——也许是这些人所设想的好生活的终极目标,但其副作用是社会分裂。

  在很大程度上能描述众多橙郡居民的政治观念的自由意志主义,就是这种分裂在意识形态上的对应物。它偏爱个人选择——比如在人工流产和大麻使用等社会议题上,以及财政保守主义和低税收。自由主义者们说:“让我自己过自己的生活,不要用帮助较为不幸公民的花费来烦扰我。”潮岛商场显示出,我在约翰逊郡、圣路易斯西区和奥马哈西区所见到的已经在经济上高效的城市隔离舱,有一天将会怎样成为美学上也同样宜人的地方。但是我怀疑,这个商场所展示的新城市文明,是否能够培养出传统的爱国主义或者公民美德。

  我从新港沙滩区开往内陆,以参观位于欧文的橙郡约翰·韦恩机场。那里高耸的棕榈树和玻璃、石头以及水泥的圆柱体式延展,形成了纪念碑式的排列。机场内有数公里长的淡乳色地毯,电子声音播报着航班的出发,它们前往全北美的目的地。穿过一面面玻璃,我看到闪闪发光的企业天际线:苹果电脑、得州仪器、泛美保险公司以及几家银行。这就是经济的影响力。全球六分之五的国家在国际贸易方面都没有基于橙郡的企业们重要。让这一切——这些企业、这一座机场的权力宣言——成为可能的,就是小汽车!两周以来,我通过租车轻松地前往洛杉矶各处,我很快就了解到,即使是在高峰时段,只要我提前计划、研究地图、利用小路,就可以不停顿地行进。对于外来驾驶者来说,大洛杉矶一点也不令人害怕。除了外围的小山丘,大部分区域都有着网格形街道模式,并且通过州际公路相互连接,它们在靠太平洋的西部被称作“高速公路”(freeway)。若没有汽车,作为商场、办公园和分区网络综合体的橙郡将会一夜坍塌。能够让这里大部分人口都真正便利的大众公交体系,几乎不可想象。即使是有最好装备的公交车都让人不舒适,这里的城市中心在每个方向上都和其他中心相互分散,让人对铁路运输望而却步。商场和办公园是为汽车设计的,每个地方都带有巨大的停车场。奥马哈的马丁·苏柯尔特曾告诉我,在21世纪早期,汽车将比其在20世纪更加重要。橙郡和我在中西部到访过的舱区显示出,比起公共交通上的亲密,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更偏爱汽车里的独处。很多人似乎都不想要城市生活。我们所知道的大城市,是工业化以及打字机和纸张之时代的产物,而现在,他们正在转变之中。

  当然,如果提出石油时代的结束将意味着由机动车驱动的美国文化在劫难逃的观点,会是很入时的。但是在里海盆地、中国南海、沙特阿拉伯和很多其他地方的石油新发现,以及可适用于汽车的新能源技术显示出,在接下来数十年,汽车仍然会是实用的。美国西部的问题,正如我晚些时候将会在旅途中了解到的那样,在于水,而不是石油。

  欧文的机场附近有另一个办公园区,《橙郡商业期刊》就在那里。当我打电话过去约时间见面时,编辑里克·赖夫提议带我去吃午饭。我以为他倾向于在午饭时谈话而不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我错了。赖夫带我去吃午饭是为了给我展示橙郡到底是什么。

  因为在俄亥俄州阿克伦(Akron)当地的报道工作,赖夫获得了普利策奖。他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运营《橙郡商业期刊》的编辑部门。来接我走向汽车的时候,他没有系领带,但是穿着时尚的无领衬衣和轻便上衣。他载我从自己的办公园开到了另一个很相似的办公园,然后带我进入了那儿一间紧靠着一家日本银行、叫作“Bistango”的餐厅。餐厅内,在雕塑、染色玻璃、合金、聚光灯、顶篷和一个层层堆放着昂贵葡萄酒、几乎顶到天花板的黑色透明金字塔之间,我听到了在潮岛商场缺席的嘈杂的对话声。这个地方很拥挤。坐在桌子旁的男人佩戴着耀眼的领带,女人们衣着绚烂、珠光宝气。我随处看到棕色和黄色的面庞,并且注意到冰茶和咖啡的玻璃杯比酒类要多很多。“那是因为真正的生意在这里发生着,”当我们坐下用餐时,赖夫用一种温暖、粗粝的芝加哥口音说道,“数百万美元正在你身边交易着。”19世纪80年代也曾和这一样,那时拉迪亚德·吉卜林观察到美国非同寻常的城市发展,并抱怨“人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金钱、市镇地产、然后又是金钱”

  “权力在哪里?”约翰·冈瑟在他的20世纪中期美国游记《美国之内》中总是这样发问。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这个答案通常是当地的政党机器。现在,权力就在这里,就在这个餐厅里,分散在多得多的人群中,而追溯责任则要难得多,因为议题仅关乎利润,与政治承诺没有联系,甚至在地理上都没有关联。橙郡仅仅是全球企业的本土基地而已——它们可以即刻迁走,比如为了应对税收增长。

  “怎样的生意在这里交易着?”我问。

  “生物医学的、制药的、基因工程的、传真机芯片,以及各种软件多媒体,”赖夫告诉我,“然后,还有专长于教越南人、中国人和其他亚洲和拉美人英语的公司,是大公司。全球贸易和劳动力是我们的一切。橙郡人口大体上占美国人口的1%,但是它拥有3%的《财富》世界500强公司。每当出现一次出版产业和多媒体产业的合并时,权力就会稍稍从纽约往加州转移一些,因为未来将更偏爱多媒体,而不是单一的书本。”

  后来回到赖夫的办公室,我翻了多期的《商业期刊》,找到了关于这个伊朗人团体或者那个中国台湾人或巴基斯坦人或来自索诺拉的墨西哥人团体,买下了这家或者那家科技公司的报道。印度人和华人种族占了大多数。几年前,在一个巴基斯坦人和两个华人做老板的橙郡电脑工厂里看到越南人、柬埔寨人、老挝人和墨西哥人的脸庞时,100波兰记者里萨尔德·卡普辛斯基指出,这里的新劳动力文化“是一个拉美天主教家族观念和亚洲儒教的集体忠诚的混合物”,其雇用是通过家族网络来完成的。

  “墨西哥既成为我们的廉价劳动力,又成为我们的出口平台,”赖夫继续说道,“将工厂迁至墨西哥的公司,不管怎样都会离开美国,比如会去马来西亚。这个民族国家没法将它们保留在这里,如果海外存在着能胜任的廉价劳动力。通过《北美自由贸易协定》(the 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 NAFTA),至少我们能把大部分工作留在北美。”

  我问及20世纪90年代早期,橙郡官员用公众资金进行了不良投资之后的信用崩溃。“那就是屏幕上的一次波动,在历史上看来就是一个雨天,”赖夫说道,“道路仍然在铺设。没有警察被裁员。只是削减了一些社会服务,相对来说只对这里的少数穷人有影响。我指的是,橙郡现象未受损伤:想象一下,比如克里夫兰,假如它在不良投资中损失了20亿美元,会有怎样的后果。如果20年后,你周围所有这些光辉都消退了,历史学家回顾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会把它们看作这里的黄金时代,其中信用崩溃只是一个不重要的话题。”

  “我最初是一个城市小孩,”赖夫继续说道,“我在芝加哥的巷子里玩棒球。我知道什么是市区什么是郊区,而这里,”他的眼睛在这个房间里浏览,“并非这两者之一:它是某种新的东西。”

  但也正是因为其活力,尽管很可能在几十年间还会有充足的石油,橙郡和相似的地方是一种泡沫。赖夫承认,有如此多商场的原因——特别是在南加州全境迅速发展的汽车商场——“是因为当所得税成为忌讳时,市政创收的唯一方法就是销售税了,所以它们鼓励修建商场,并且建得太多。很多商场将破产。”

  “这个地方会为了国家而战斗吗?除了自己之外,这些人忠诚于任何事物吗?”我问道。

  “忠诚是一个问题,”赖夫说,“橙郡的棒球迷中,只有大约一半支持加州天使队[其主场在阿纳海姆(Anaheim),一个郡级行政区域]。我支持芝加哥白袜队。这里的很多人都来自外地,不论是美国还是世界其他地方。人们来到这里赚钱。在未来,爱国主义将成为更纯粹、更透明的经济行为。也许爱国主义会以权威的形式存活下来,如果美国保有世界经济领袖的地位。”

  与其说是市民,这些繁荣的舱区居民事实上是定居在这里的侨民,他们吃外国菜肴、有折中的口味、受到外语和世界各地朋友的影响,即使他们出生在美国。

  从机场和加州大学的一处分校所在的欧文出发,我驾车穿过主要为拉美裔人口的圣塔安那(Santa Ana)郡级行政区、有着很多韩语和越南语标识的加登格罗夫(Garden Grove),以及加州天使队主场、拥有一个展会中心和一家迪士尼乐园的阿纳海姆。在迪士尼乐园旁边,就是水晶大教堂(Crystal Cathedral),这两者的毗邻也许并非偶然。这座大教堂是一个造价1850万美元、比例如同摩天大楼的几何裁切,它拥有7万扇窗户,有电子管风琴和多媒体展览,贺卡式的格言警句被蚀刻在与之毗连的人行道上。这儿还有一种企业氛围,位于其中的宗教就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广告。这座大教堂里“宗教的壮丽和物质的华美相结合,就像诺德斯特龙高档百货店把高级文化与消费主义混合在一起一样”,城市学者阿拉迪·文卡特西这样写道。这个评论其实对诺德斯特龙,以及Bistango餐厅和潮岛商场来说并不公平,我从它们那里发现的真实性,都比这座浮华的福音派教堂要多。不论人行道上被镌刻了什么布道词,这个建筑本身就在尖声大喊着物质主义。

  我再次进入汽车,朝着橙郡最东北的镇——约巴林达,理查德·尼克松的出生地——开去。尼克松的父亲弗朗西斯1912年亲手建造的小木屋至今犹存,其材料是通过邮购目录得到的。尼克松总统和他的妻子帕蒂就被埋葬在几米之外。纪念堂包括了一座博物馆和一座图书馆,在我到访的当天,里面挤满了游客,比我到访哈利·杜鲁门在密苏里州独立镇的纪念堂和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堪萨斯州艾比利尼的纪念堂时都要更拥挤。这个地方的多种族人群,就和20世纪90年代晚期约巴林达的居民一样,似乎代表着尼克松的“沉默的大多数”。约巴林达拥有干净崭新的商场、门控社区、餐厅和健身中心等,拉美裔和亚裔少数民族的人数可观。

  尼克松的父亲建造这栋房子的时候,周围数公里没有任何东西,除了由圣塔安那河灌溉的橙子和鳄梨树林之外。约巴林达有些太过内陆了,不能真的算是加州海岸区域的一部分,而且尼克松成长于其中的保守文化并没有真正改变。和欧文以及新港沙滩区的相比,这里的商场和餐厅看起来像是中西部的。约巴林达是加州到艾奥瓦州的阳光地带里最原初的墨色区域。约巴林达的拉美裔和亚裔看起来健康自信,他们看起来像是美国人,没有Bistango餐厅里同胞们那种世俗的族裔气质。即便如此,我从尼克松家的房子朝着每一个方向上的人群、街道和购物中心形成的网络——它们曾经是农田——望去,还是被不到一个世纪中发生的巨大变化所震惊。我为接下来90年内——变化会被压得更密实,对我而言经济增长好像会成为把这里的社会维系在一起的唯一事物——可能会出现的演化而战栗。

  我朝西南前行,往回穿过阿纳海姆和加登格罗夫,进入了越南裔众多的橙郡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辖区。在数公里的成片平房中,我把车停在了一个由瓦屋顶和石膏板搭建的、名叫西贡广场的沿街商场里,去找个地方吃晚饭。我进入了一家破旧的咖啡店,里面的人听着越南音乐,玩着纸牌,空气中有着厚重的无过滤嘴香烟的烟气,这一切让我觉得自己是在东南亚。然后,有人关掉了越南音乐视频,播放NBA季后赛。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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