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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加拿大:野地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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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加拿大:野地之牌

  美国人很容易把加拿大当作“无关”“无聊”或一个“笑话”而不予考虑,有时加拿大人也是一样。加拿大小说家莫德凯·里奇勒(Mordecai Richler)写道,加拿大“比起一个国家,更像是一个大陆郊区。它被少年棒球联合会毫无成效地统治着,极度渴望美国的认可”。加拿大的人口是美国的九分之一(2900万比2.61亿)。加拿大在1867年被英国授予独立——那只是为了在南方失败、联邦随之得到巩固之后遏制美国,但加拿大人并没有为了独立而斗争过。可能除了保障自身的生存之外,加拿大从没有过一个清晰的历史使命,不像美国那样代表着雅典民主之后最为勇敢的、将获得超乎想象之成功的政治试验。民意调查显示,加拿大人的身份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它的社会服务机构,比如正在恶化的全国医保。正如常常被指出的那样,加拿大通过一种对其更强大邻居的无名恐惧、一种比“怀旧之传承”多不了什么的模糊又持续的英国联系,以及一个接近于全加拿大人口四分之一且在很大程度上倾向于脱离出去的法国社区而将自己与美国区别开来。(讲法语的加拿大人大多数在1995年投票支持脱离,由于移民和讲英语的魁北克人的投票,这次全民公投勉强地失败了。)

  然而,美国人若忽略加拿大的命运,就是对北美历史不得要领。因为英国感受到了来自美国的威胁,加拿大是由英国在北美互不相同的各个省形成的,而且最初的时候,加拿大的军事事件也许为美国独立搭好了舞台:如果法国人在整个18世纪都控制住加拿大,他们很可能已迫使这13个殖民地与英国保留一种保护性的联结。19世纪历史学家弗朗西斯·帕克曼(Francis Parkman)写道:“只要有一活跃且有野心的敌人威胁到他们(殖民者)的边境,他们就不能与母国决裂,因为他们需要它的帮助……(然后)就不会有革命战争;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独立。”但是正好,法国与印第安人在北美的战争——七年之战的一部分,欧洲强权之间的争斗——在1759年以英国在魁北克战胜法军而结束。这又促使法国从北美撤出,削弱了英语殖民地对英国的依赖。在1812年战争中,新英格兰事实上对脱离英属北美进行了争论。而且是北方这种区域脱离的威胁加速了安德鲁·杰克逊总统治下美国国家主义的兴起。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关系仍然是象征性的:如果加拿大分解,对美国的影响将是重大的。

  还有,加拿大,连同瑞士,已经是这个后工业世界上权力最分散的国家了。它被一个造成分裂的、血与土的语言民族主义所划开,这种民族主义有着将其肢解的威力。当我问美国一家最强大的国际企业的总裁,华盛顿外交政策精英们比其他任何议题都更加忽略的重要议题是什么时,他回应说:“加拿大联邦最终的瓦解以及这对我们自身民族主义的影响。”

  尽管加拿大是西半球最大的国家,其领土延伸到了北极冰帽,但它真的就像是躺在同一侧面的智利:几乎所有的加拿大人都住在与美国边境线相隔100英里(约160公里)以内的地方,所以他们与北美温带区域人口的政治合并是一个合理的展望。在加拿大历史之初,在桥梁和机动船出现之前,圣劳伦斯河和五大湖形成了足够的自然屏障,让一个大西洋导向的国家得以在美国以北扎根。甚至在五大湖以西,沿着由49度纬线形成的主观边境线,毛皮贸易对于那条线以北的人要比对于以南的人重要很多,这导致了某种类似于有机划分的分隔的出现。但现在,随着高速公路和渡轮穿越海路,以及这两国经济不可阻挡的合并——加拿大五分之四的出口和三分之二的进口都有美国地址——地理正在让加拿大与美国北部的州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少了。

  然而,就像寒冷的苔原阻止了加拿大人口向北延展一样,美国那喧闹的物质主义、难驾驭的风格和社会问题阻止了加拿大向南偏离。不仅从大西洋到太平洋之间100英里宽的人口带演化成了一个微妙的独特社区,而且英语和法语加拿大人也许并不在乎相互分离,但来自全世界的移民们——已经超过了加拿大人口的50%和多伦多人口的三分之二——会要求加拿大继续存在,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加拿大提供了无限的自由和经济机会,同时也提供了免遭美国那放任自由的无情资本主义之影响的保护。

  国家风格和演化对于加拿大人在心理上的重要性不应被低估。从他们自鸣得意地否定对宏大事业的尝试的方式来看,加拿大人对于美国的憎恶是明确的。的确,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写道:“加拿大的叛乱从来都没有变成革命,这正是因为他们从没有受到过民众的支持。在这里,‘预言家’不会离公务员太远。”加拿大从没有过一个“西大荒”,因为加拿大皇家骑警先到了那里;加拿大人热爱法律和秩序,警察是一个国家性象征;加拿大社会对集体英雄——比如跨洲铁路的建造者——的偏爱甚过个人英雄。

  它并不是一个刺激的地方,却足够不同,以至于英语加拿大的一些区域永远都不太可能和美国的一些区域自行合并。只有加拿大联邦先破裂,那才有可能发生。因此,加拿大解体的性质和时间将会以不可预测的方式影响到美国的未来。由于魁北克及其分裂主义被如此频繁地撰述,我倾向于通过太平洋的棱镜来诠释加拿大。

  以不列颠哥伦比亚为例,它的城市动力源温哥华与环太平洋区域的联系多过与加拿大大部分地区的联系,而且它位于北美洲区域主义悸动的心脏地带。由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所强化,区域主义也许还将有可能废除目前的由1763年《巴黎公约》所确定的主权划分。当地历史学家玛格丽特·奥姆斯比(Margaret Ormsby)写道:“不列颠哥伦比亚位于加拿大之内,但并不属于加拿大。”因为加拿大并没有像美国那样以自然渐进的方式向西发展,不列颠哥伦比亚在1871年才加入加拿大联邦,那是在英国人强迫其他省份联合的4年之后。在这里,奥姆斯比写道,加拿大联盟“不是基于情感”,而是基于“物质好处”:事实上,是跨洲铁路(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经济利益贿赂了不列颠哥伦比亚的居民,使其加入加拿大。即便如此,“哥伦比亚”的“英国”部分(它在1846年和美国部分分裂,而美国部分成为华盛顿州)和基于旧金山的区域保持了强大的文化和经济联系;现在,横跨太平洋的空中桥梁和通往西雅图及波特兰的公路,比它和加拿大其余区域的连接更为重要。不列颠哥伦比亚的经济是独特的。它令人吃惊地将40%的物品出口到环太平洋区域,仅有50%出口到美国,而加拿大整体出口美国的物品比例是75%。如果加拿大分裂,它是唯一肯定会更好,而非更差的省份。“加拿大在落基山脉结束”是我在这里反复听到的一句话。

  尽管如此,当我跨过边境线时,加拿大和美国之间的差别是我首先注意到的东西。不仅货币、计量单位、指示牌形状、建筑材料和国旗(枫叶的柔和形象代替了明显政治性的星条)有所不同,口音也不同:更加清晰,有些模糊的英式口音。我注意到,“Schedule”的发音中没有“c”。但是和美国—墨西哥边境沿线上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的分隔相比,这些区别看起来很琐碎。而且,新闻报道完全相同,主要是春季洪汛。在边境镇奥索尤斯,湖滨沙滩几近消失,水正在逼近一处广告牌上宣传“门控地下入口”和“安保警报系统”的豪华共管公寓开发区附近的树木。当地的电台播报着一则要志愿者去搬放沙袋的请求。圆圈状的欧肯那根湖(Okanagan River)在河谷各处切出了新的渠道,流到沥青街道上。因为在大致相同的时间内,北达科他和曼尼托巴有着糟糕得多的洪水,两个国家的媒体都忽略了此处的洪流,而它们实际上每年都在发生。在太平洋西北部,环境真的就是一切,其程度甚至连大黄石区域都没有让我为此做好准备。但我会慢慢地发现这一点。

  我向西朝着温哥华行驶,从奥索尤斯出发,这是一天悠闲的旅程。半途中,我到达了曼宁省立公园,它是美国一侧华盛顿州北瀑布国家公园(North Cascades National Park)的延伸。对于在加拿大西行的旅行者来说,曼宁公园标志着瀑布山脉的起点,这片山脉是一条南北走向、像白色雪粉一样的火山和冰川,它们几乎被染上了蓝色,还戴着温带雨林的花环,比其他任何地理特征——更不要提任何州境或者国境线了——都更能定义太平洋西北部。它是一个神奇的边界,即使从空中看去,也动人心魄。比如,从美国东北部飞向俄勒冈州波特兰,在这旅途接近尾声的时候,随着飞机的下降看到“火环”——贝克山、雷尼尔山、胡德山和圣海伦山高耸在暗如大教堂的压抑森林之上的冰川覆盖的山峰,就到达了一个独特的地方,或者几乎是独特的国家。甚至在美加边境两侧的这些地理名称——它们是如此真实——都暗示出一种洁净如冰的数学上的完美:弗雷泽、哥伦比亚、皮斯河,以及假河(False Rivers)、夏洛特皇后海峡和格鲁吉亚海虾、贝克山……

  当我遇到太平洋海雾、闪亮的雪、湿润发光的云杉和冷杉森林、翻滚的溪流和银色的湖泊时,我最后一次闻到了干燥的、让人打喷嚏的松木尘。在一个银色的湖泊旁,我遇到了一个印度移民家庭在垂钓虹鳟鱼,父母用南亚次大陆那轻快的口音说着话,孩子们说的则是太平洋加拿大的犀利英语。丑鸭和灰白带纹的翠鸟在水面翻转着。

  再往西,靠近温哥华的地方,弗雷泽河被大量用铁链锁在一起的木材所堵塞——也许,它们即将被配送到东方。温哥华相当突然地出现了,这给我上了一课:和大陆上其他地区相比,太平洋西北的城市是多么紧凑而不蔓延。对于这里的都市人来说,大自然就在附近。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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