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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僻静的小屋，位于竹林深处，即使在白天，房内的光线也略显幽暗。桌上有一盏烛台，微弱的火焰摇摆不定，将整个屋子渲染得忽暗忽明。
或许是东方瑾瑜腿太长，水无月需要撒着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一路下来，她竟有些筋疲力尽，便索性坐在桌前，手肘置于桌面上，双手托腮，目光炯炯得盯着东方瑾瑜：“不坐？”
“不用。”
“那好吧，我这人很随和，从不勉强人。”
“……”
“但是吧。”水无月又轻轻勾起唇角，疑问中穿插着玩味，“瑾瑜哥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这地方如此偏远，如此寂静，要是干柴烈火怎么办。当然，看他白衣飘飘，一尘不染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发生什么。
“其他地方人多眼杂。”东方瑾瑜忽略她的坏笑，一本正经回答。
看来是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了。水无月赞同得点了点头：“因为想跟我独处是吧。”
“……”
“不是吗？”
“……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啊。”水无月无辜得眨了眨眼睛，“若不是，我们可以去人更多的地方说话嘛。”
语毕，水无月成功被东方瑾瑜狠狠瞪了一眼。如此想来，她已经被瞪了好几次，或许她开发了他什么新癖好也说不准。
“好了好了，你该不会又要说我不知廉耻了吧。”无奈得撇撇嘴，水无月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拍了拍胸口，“再怎样，我也是女孩子，还是你的妹妹，老是那样说我可吃不消。”
“你不是她。”东方瑾瑜微微抬头，以俯视的姿态睥睨水无月，“即使身体一样。”
语气已经颇为笃定了啊……看来他已经很是确定自己的推测了。
“然后呢？”深知辩解无效的水无月干脆默认他的言论。既然他能用这种语气否定她的身份，那么蹩脚的掩饰就毫无意义，还不如直接摊牌。
“你是谁？”话音刚落，他腰间的佩剑已有即将出鞘的迹象。
“首先请收好剑好吗？”水无月仍旧直视着他，声音清清淡淡，“即使不是她，但我现在也只不过一个弱女子，值得你拔刀相向吗？”
“你有灵力。”
“那又如何？”这东方瑾瑜果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连她那点微弱的灵力都能感知出来，“比起你差远了吧。”
“在奉京，灵力者都去了方丈。而平民百姓，不可能有这种能力。”东方瑾瑜一字一句强调，“东方晚书是非灵力者。”
“别一板一眼的。”水无月双手交错，将下颚置于手背上，“如果我不回答，你接下来又会用琵琶说事了吧。”
“……”
“果然如此。”她像是在为自己猜对了庆贺般，伸出双手就是一个击掌。
“你故意的？”
“啥？”
“你故意接近沈君远，故意弹奏琵琶。”东方瑾瑜难得紧锁眉头，一脸思忖样。
“前者是故意的，后者是一时兴起。”水无月答得无比诚恳。
“为什么接近他？”
“我不都说过很多次了吗，因为他帅啊……呃，你别拔剑，我就单纯觉得他琵琶谈得绝妙。”那明晃晃的刀刃让水无月一个激灵，要是真打起来，她铁定会被削成人棍，“我说我喜爱琵琶你信吗？况且我对琵琶技艺精湛的人更是毫无抵抗力。”
东方瑾瑜微微抿唇，不置可否。那日，她擅自夺过琵琶，在轻拢慢捻之间，只觉弦音骤响，动人心弦，而那音调又如此凄切婉转，娓娓动听，一曲终了后更是余音袅袅，不绝如耳。
若是没有一定的修行，定不会达到这般境界。只不过……
“你与沈君远不同。”
“都是人，有什么不同？”水无月想也没想便反驳到。
“……跟你说不清楚。”东方瑾瑜索性上前几步，目光带有几分森然，“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水无月仰头，看烛光将那棱角分明的俊脸描摹得朦胧如斯，就连自己的思绪也不由缥缈了起来。东方晚书定是与这人有什么过节……但是，她该怎么开口呢。
“瑾瑜哥哥知道等价交换吗？”
“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谁的话，相应的，你也应该回答我一个问题。”水无月歪了歪头，看起来着实恬静乖巧，“因为我没有理由被你这样逼问，就算再怎么不实，但我现在确实是东方晚书的身份啊，要是我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其他人不会坐视不管的吧。况且……既然我不是她，你也没有必要把我视为敌人了。”说罢，她视线幽幽得落在了那把佩剑上。
也罢，剑光湮灭，东方瑾瑜将剑身尽数收回剑鞘之中，轻应一声：“嗯。”
竟然同意了，水无月瞪着一双大眼，不可思议得望着他。还以为他要去揭发啥的，看来是自己担忧过度……毕竟他这样子也不像是那种口风不紧的闲人。
“那我就说了。”水无月懒得继续绕弯子，娓娓道来，“你知道黄泉之国东瀛吗，那里被蓬莱和方丈的人视为妖魔鬼怪居住的邪门之地，没人愿意靠近，因为确实是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不过吧，在那里有唯一一个能称为人的存在，不过蓬莱人喜欢把她叫作‘魔女’，毕竟吧，长期孑然一身，还和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伴的女人真的挺可怕的……嘛，我其实更喜欢‘月姬’的称谓……”
“水无月空。”东方瑾瑜打断她的长篇大论，直接对她的描述一锤定音。
“对，那就是我。”水无月笑得眉眼弯弯。
“……”东方瑾瑜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如同听闻了一个天方夜谭。
“别这副表情嘛，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说，但是我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呢。”水无月坐直身体，脸上多了几分认真，“这是秘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保密。”
“有何不可。”他与水无月空无冤无仇，甚至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真正的月姬在他出生之前便已过世。虽然这个女人所说的话难辨真假，但也不足以吸引他继续探寻真相。
东方瑾瑜之所以在意水无月的身份无非两点。一是她有着东方晚书的外表，二是她弹奏的琵琶，那音色与记忆中的故人弹奏得如出一辙，令他无法不在意。
“很好。那么，该我问你了。”水无月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
“你与东方晚书有什么过节。”
“她……”东方瑾瑜拧了拧眉，踌躇片刻后轻轻开口，语气平淡得仿若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和她的母亲一起联手，害死了我的母后。”
“呃？”水无月有些惊怔。
“凌迟而死。”
“……”
这是有多大仇，切肤之痛啊。水无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气氛有些凝重，再联想到方才柳昭雪对东方晚书罪行的控诉，不由汗毛倒立，这个躯体的主人，到底是蛇蝎心肠吗……
还以为她很单纯无脑，结果天真的人是自己……水无月嘲讽得勾起唇角，就像当年天真得相信她的母亲东方婉秋一般，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思想还会重蹈覆辙。
转头，触及东方瑾瑜深邃的眼眸。水无月能够看到，他清亮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缩影，那影子或许有些疲惫，本该挺直的背脊竟有些佝偻。
坐很久了……
缓缓起身，强忍腿脚带来的酥麻感，水无月走到他身边，眼波流转，唇带浅笑。倏得，她伸出左手，轻轻搭在东方瑾瑜的右肩上。
感觉到他身体一僵，水无月不由笑出了声：“哈哈，你紧张什么。”
“……”
“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总之……”她眨了眨眼，笑得云淡风轻，“确定我不是她之后，你得，向前看啊。” 黄泉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