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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月默默跟在东方瑾瑜身后，深一步，浅一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唯独步伐出奇一致，说是有某种莫名的默契也不为过。
沿途之景无比绮丽。云蒸霞蔚，青草霭霭，尚未干涸的露珠在纤弱的枝叶上摇摇欲坠，颇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那个……”水无月率先打破沉默，“我可以问问题吗？”
“嗯。”
“我灵力这样微弱，神女峰的人会认同我吗？”她这峰主算是空降，灵力微弱，技能生疏，理论上来说没什么可取之处。
“你姓东方。”他静静得回答，咬字清晰。
“只要有这个姓氏，就会无条件承认我？”水无月唇瓣动了动，那抹笑意最终没染上唇角。
“嗯。”
东方瑾瑜回应的声音很轻，几乎融于风中，但水无月还是成功得捕捉到了这微弱的鼻音。
没想到，对于自己偏于自言自语的问题，他也会回答，要是之前，会选择无视吧……
他应该没有想象中那样冷漠。想到此，方才那抹踌躇的笑意再次爬上水无月的唇角。
“诶，你真的相信我是月姬吗？”
“嗯。”
“为什么？”水无月蓦地向前小跑几步，欠了欠身体，一张小脸忽得从他背后露了出来，“难道我这样说你就信了啊。”
“嗯。”
“啊？”水无月迷惑得眨了眨眼，“为什么我说了你就要信呢？”
“随便你，只要不是东方晚书。”东方瑾瑜对上了她的视线，但在短短几秒对视后，便撇开了头。
“诶，你怎么突然不看我了？”水无月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只见那衣袖还未被她牢牢抓住，东方瑾瑜便猛得一个抽手，动静大得差点让水无月重心不稳。
“你不会……害羞了吧？”她小心翼翼得发问，瞪着一双灵动的眸子，那眼眸仿若落入了朝露般，竟有些湿漉漉的。
“没。”东方瑾瑜矢口否认。
“你以前从不理会这些问题。”
“……”
“哈哈。”水无月不禁笑出声，饶有兴致得拍了拍东方瑾瑜的肩头，“看来我们能友好相处呢。”
“……那是你说的。”
“什么？”
“你说的……”东方瑾瑜微垂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眸，“向前看。”
“……”这次该水无月沉默了，但她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有些惊怔，原来……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虽然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但着实是肺腑之言，他能记得固然好，但她从未奢求过他能记住，也没想到在某一天他会说出那几个字。
心里有些暖，仿若有阳光在徜徉，这种感觉……就是被认同吗？
“你……”东方瑾瑜看着她，一双墨瞳静若深潭，他的唇瓣微启，“哭什么？”
“呃……”察觉到脸颊的温热，水无月摇了摇头，随即又揉了揉眼，动作略显仓促，有些不知所措，“没什么，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我印象中，人类将其称为感动吧。”
“……你不是人类？”对于她的措辞，东方瑾瑜有些许意外。
或许这就是水无月。有时候，她喜欢将自己置身于各种羁绊之外，即使有些东西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是。只不过……”她的笑容聚拢了又散开，有一点清浅的落寞，如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从前的我，没怎么和人类打交道……啊，对了，有两个人走进了我的生活。”
“嗯。”东方瑾瑜应到，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然后……因为他们。”水无月粲然一笑，“我死掉了。”
东方瑾瑜虚握佩剑的手不由使了力。
“走吧。”水无月轻轻说道，这一次，换她走在了前头。
又是一路的无言，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靠近也不疏远，不唐突也不淡漠，走过青山，踏过绿水，直至走到那赫然耸立的峰前。
神女峰……水无月看得有些出神，时隔多年，还是那样令人叹为观止。
犹记得，当年瑶姬灵体还在时，曾有幸目睹过那奇观异景，如今虽早已物是人非，但……竟然有些怀念。
“怎么？”
东方瑾瑜靠近她，一丝淡然的檀香萦绕鼻尖。
“想起了一些旧事。”水无月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不悲也不喜，只是一种悠远的叹息，“我们上去吧，他们还在等我吧。”
他们，指的是神女峰修炼的术士。
“嗯。”又是淡然的回应。东方瑾瑜用余光打量着她，只见那脸颊的泪痕尚未干涸，但唇角已是笑意微漾。
就像雨后的天空，水汽尚未挥发，但阳光已雀跃其上。
东方瑾瑜也不知道，为何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比喻。
“啊！是聚云峰的瑾瑜君！”
“旁边跟着一个少女呢！”
“等等，如果是瑾瑜君引来的人……那么她便是……”
两人刚登上峰顶，便听见了些许喧闹声。
放眼望去，数人盘腿而坐，脊梁骨挺得笔直，他们腰间都挂着佩剑，一头长发被端端正正得绾起，颇有几分修仙之人的气度。
即使是打坐，他们的队列也整齐有序。最前排是一袭青衣的学徒，再往后分别是蓝衣与黑衣。服装颜色越浅，人数越少，就如同此地身着白衣的只有东方瑾瑜与水无月二人。
或许是身份与能力的象征。水无月默默想到。
“这位。”东方瑾瑜微微颔首，眉宇间已捎带了几分威严，“是你们的新峰主――东方晚书。”
众学徒面面相觑，了然东方瑾瑜的发言后，立马恭敬得磕首，动作整齐划一。
“久仰峰主大名。”
他们的声音抑扬顿挫，洪亮无比，到是令水无月这个“冒牌晚书”有些当之有愧。
“好了，别拜我了。”轻呼一口气，水无月能够清晰看见那抹呼吸在空中化作了一团水雾，“如你们所见，我是神女峰新峰主，要是我有什么不懂的，还恳请你们让我多多提问。”
“……”不该是他们有不懂的向峰主提问吗？
这峰主可不可靠啊，众人虽未将内心所想表露于脸上，但还是不由得默默腹诽。想神女峰，已多年峰无新主，人无归宿，长年被其余三峰欺压，稳居吊车尾。前日听闻小道消息，这神女峰终于有了主，众人便盼星星盼月亮盼那个传说中的救世主腾云驾雾来解救他们，甚至还妄想这次终于有机会咸鱼翻身，说不定还可以扬眉吐气。但此时此刻众人忽然觉得……做他妈的春秋白日梦。
突如其来的静默……怎么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瞬间就沉默是金了……
水无月用手掂量着下巴，难道是自己刚才说话的方式有问题？等等，这神女峰已多年没有领军人物，而方才，在自己未发话前，这些学徒们似乎都干劲十足，但当她说出“多多提问”时，气氛就僵了……
噢！原来是这样，水无月的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她仿佛茅塞顿开了般缓缓出声：“从今以后，我便是神女峰的峰主，你们若有难处，只管开口，我定义不容辞。”
她的嗓音偏向轻柔，符合大家闺秀的特性，但她的气势却不容小觑，只见她脊梁骨打得笔直，以浮云为衬托，以山峦为背景，一眼望去，颇有几分壮丽之感。
“是……是！”
“拜见峰主！”
原本停止谒拜的众人又虔诚得行礼，方才略显阴沉的脸庞也在此刻容光焕发。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心理上的慰藉。然而水无月不仅仅只是想给他们虚无缥缈的安慰，或许这种想法略显天真，但她还是开了口：“下次比试，我将带领神女峰取得第二名！”
这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学徒又惊又喜，不免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激动得晕了过去。
“你确定？”东方瑾瑜压低声音，轻轻发问。
他竟然对自己狂妄的言论进行表态……水无月有片刻怔然，随即轻浅一笑：“有何不可，曾经的我，可是管着许多妖魔鬼怪呢，甚至有些东西还成为了式神，为我所用……”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不过，那些事物是因为怕我，所以才敬我，而神女峰的人……或许有些许是真心尊重我吧。”
她的话语有些许落寞，最终被嘈杂的议论声淹没。
东方瑾瑜垂下眼帘，不再接话。 黄泉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