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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灵鉴后，水无月足足躺了三天三夜。这期间，虽间或从睡梦中惊醒，但由于她全身乏力，动弹不得，因此滴水未沾。到第四天清晨，终于能活动筋骨的水无月对饥饿忍无可忍，决定自寻觅食。
此时，天刚蒙蒙亮，侍女们尚未开始干活，万物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就连她推开房门这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发出不小的声响。
水无月随意披了一件浅色的单衣，蹑手蹑脚得走出房门，确定四下无人后便按记忆中的路线出发。
她记得，厨房是这边来着……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因为凭借公主这尊贵的身份，只需一声令下便会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就因为太尊贵，所以在这非常时期，侍女端来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一点油气也没有，若是真进食，也味同嚼蜡。
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特别是吃这方面，她不信吃到嘴里东西还能叫她吐出来。
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她水无月空，竟然迷路了！
水无月无语得扶着一旁的树干，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在前世，她根本不需要自己认路，因为无论到哪里，式神总是能帮她指引正确的方向……刚才是谁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来着……
呵呵，又打脸了。
正当水无月默默腹诽之时，悠扬的乐声随风潜入耳，令她浑身一个激灵。
这声音……是琵琶，这音色……是沈君远！她瞬间有了精神。
琵琶声忽远忽近，时而强烈时而温婉，琴音虽变化莫测，但凭水无月敏锐的听力，要找到其源头所在处并不难。
她循着那琵琶音，几个拐弯，几个转身，几番摸索，终于见着一个怀抱琵琶的模糊身影。
一阵欣喜直冲脑门，水无月甚至忘了自己身体欠佳，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再用力一吼：“小远！”
“吱―”
弹奏的人手一抖，原本悦耳的琴音变成了刺耳的杂音。
“小远，果然是你。”水无月眉开眼笑，但在发现沈君远身旁几人时，笑容又瞬间凝固。
一袭白衣的东方瑾瑜自不用说，她也能理解，毕竟之前也撞见过他俩在一起。但是……为什么他们也在那里……
东方巳辰和前几天找她茬的柳昭雪同时出现，这是什么运气……
“晚书！”还没待水无月发话，东方巳辰已朝她的方向走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穿得这样单薄，清晨易着凉，你怎能如此大意。”
“嗯……我是寻着琵琶音过来的……”
“看来你现在对雅乐颇感兴趣，着实不同于从前。”东方巳辰的眼神很似温柔，犹如盛着一汪春水，“在盛宴上你就称赞了这位琵琶手的技艺。”
“嗯，是啊。”水无月笑了笑。
“到底是看上人还是看上了技艺啊。”熟悉而又尖锐的声音。
水无月侧头，只见一袭大红唐衣的柳昭雪双手抱胸，表情甚是轻蔑。
“此话怎讲啊。”在东方巳辰呵斥之前，水无月已率先开口。她发现这柳昭雪对她的污蔑可谓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呵呵。公主殿下，你刚才叫他什么，小远是吧，如此亲昵的称呼……”
“那有什么，我也可以叫你小雪啊。”水无月笑得浅浅淡淡，“只要你不介意。”
“……”
“怎么，不愿意吗？”
“公主殿下……你可真有闲情雅致。”柳昭雪决定暂且转移话题，“又是勾搭瑾瑜殿下，又是接近琵琶手，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巳辰殿下的心情。”
什么话……水无月从眉尖抽到了嘴角，她不是之前扬言自己是准王妃吗？那神气劲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怎么如今又要自己来负责东方巳辰的心理状态？这女人……套路可谓是一套一套的……
“昭雪。”东方巳辰微微蹙眉，“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的。”
“是。殿下，怪昭雪多嘴。”柳昭雪的声音瞬间软了八度。
这女人……
水无月无奈得努了努嘴，随即越过东方巳辰，自然得走到东方瑾瑜身侧，一本正经得说道：“谢谢。”
“……”东方瑾瑜看着她，用眼神询问。
“那日我晕倒之际，听侍女说，是你将我送回寝宫的。所以，谢谢。”
“嗯。”
“当然我并不想谢，道谢只是给自己良心一个台阶下。最重要的是……”水无月笑得天真无邪，“今天看到你，就顺便咯。”
“……”东方瑾瑜的脸又冷了几分。
“晚书你……”东方巳辰惊讶得看着水无月与东方瑾瑜搭话。奇怪，他们以前见面气氛很是尴尬，什么时候熟络起来了？难道，真如柳昭雪所说，是晚书主动接近……
“对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水无月打断东方巳辰，她是故意的，她可不想听到什么不着边际的无聊言论。
“如公主所见。”虽然看不到，但感受到气氛诡异的沈君远缓缓开口，并用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在为方丈之行编排歌舞。”
“啊？”水无月愣了愣，随即一脸疑惑得望着东方瑾瑜。
“灵鉴。”东方瑾瑜解释道，“灵鉴判定你有灵力，按照惯例，你将去方丈山修行。”
他说得理所当然，那语气仿若只是在告诉她去哪里吃饭一样平常。
算了，他个性就这样，水无月绷紧自己快要散掉的微笑：“那么，编排歌舞又是什么意思？”
“祈福。”沈君远接过话，水色的衣裳衬出他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气质，“前往方丈山的皇族日后都将成为蓬莱的守护神，因此，在送行之日，由奉京第一乐师演奏以及奉京第一舞姬献舞，这习俗的传承，不仅是护送皇族的人，也是为了取悦方丈山的上古之神。”
“上古之神？”
“也可以称为上古之神的舍利。”东方巳辰耐心为她解惑，“上古之神的肉体早已不复存在，但他们的灵力都幻化为了方丈山的一草一木。若能取悦他们，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对前往修行的人是大有帮助的。”
这道理似乎浅显易懂，水无月点了点头，总之是一蔚然成风的习俗。不过，第一乐师是沈君远的话，他当之无愧，然而第一舞姬……那抹红得耀眼的裙裾一角突然窜入她的余光。
只见柳昭雪扭动纤细的腰肢，双脚交替，手臂挥舞，一段曼妙的舞姿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黎明还未完全到来，那身火红的装束在她的舞动下犹如一抹灵动的火焰，照亮一切，令人移不开视线。
沈君远似乎也有所感应，快速进入状态，立即用手指勾起了琴弦。
他俩的合作可谓是天衣无缝，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可称之为盛宴。
水无月一向对沈君远的琵琶痴迷不已，可此刻她不得不承认，柳昭雪的舞蹈着实是美不胜收，她就像做工精细的艺术品，在不同的角度绽放自己的光彩。
在此之前，她对柳昭雪的定义是无聊且爱钻牛角尖的庸俗女人，可此时此刻，她却如此明媚，犹如飞升的仙女，而她表情也专注不已，让人不由得为之沉沦。
就像最初，她对东方晚书的定义也无非是单纯任性的刁蛮小公主，但最终却在旁敲侧击中得知她是一个阴险狠毒但却懂得维持自己形象的女人。
而柳昭雪，虽咄咄逼人，口出狂言，却并没有背后捅人一刀。
微微闭眼，水无月不由轻叹，即使精通再多阴阳之道，习得再多方术，也终究不能看透人心，终究不能摸清灵魂的本源。
因此，所谓灵鉴，也不过是一种功能性而并非本质性的术式吧…… 黄泉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