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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幻海靠在门边，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飞筹竹签，日传千里，这本是咱符咒门的密令，只有每代的掌门才能掌握。师父死了二十年了，这飞筹竹签也跟着消失了二十年。我本来以为这次竹签出世，是出了新掌门，要铲除你这师门败类，哪知道却是石师弟遭了大难。”

　　程胖子眼睛扫过爷爷，脸上现出一丝恨色。

　　“陈幻生，你贪生怕死，是师门败类，”程幻海指着爷爷，一脸不屑：“二师兄莫幻净，一门心思想着赚钱，终是个俗人。好不容易出了个老实人石师弟，这又遭了天裁。剩下我这大吃货，想要振兴师门，怎奈学艺不精。完蛋喽，完蛋喽，符咒门到了咱这代，算是完蛋了！”

　　“陈幻生，小人！莫幻净，俗人！石师弟，憨货！我，程幻海，吃货！”

　　“一屋子不是东西！”

　　程幻海抽了一根烟，把屋里的人骂了个遍，最后还不忘捎带着自己。

　　我突然对这凶巴巴的胖子来了兴趣，这个人到中年的胖子，活脱一个刻薄的大嘴巴。

　　我抿着嘴，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程幻海没好气地瞪我一眼，骂道：“小畜生。”

　　爷爷若有所思地翻着桌上飞筹竹签，眉头皱在一起。莫二师爷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不知道想着什么。

　　“师父死了二十年了，如今这飞筹竹签凭空出现，石师弟又莫名其妙地出了意外。我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古怪。”

　　爷爷揉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

　　程胖子冷哼一声：“意外？师父当年活着的时候常说，用术者终死于术下。这是意外？这事儿和你那烂手一样，是天裁啊！”

　　程幻海说到最后，声音抖了抖，似乎也有些恐惧。

　　他走到石师爷床边，掀起被子，指了指石师爷的手臂，冷冷道：“二位师兄，好好看吧。”

　　爷爷和莫二师爷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石师爷的手臂，顿时大惊失色！

　　我凑上前去悄悄看了一眼，顿觉一阵诡异。

　　石师爷满身焦黑，俨然是重度烧伤，手上五根手指都黏在了一起，浑身皮肤几乎没有完好之处。更诡异的是，那焦黑的手臂上，赫然刻着三个字，依稀可见——谢仙火！

　　“谢仙火？！”二师爷莫幻净失声惊呼。

　　爷爷烦恼地皱皱眉头，也是一阵苦笑：“二师弟，你也知道？”

　　莫幻净骇然点头：“传闻谢仙是雷部中神，主行火。记得北宋年间，岳州的玉真宫被天火所焚，偌大的宫殿，仅存一柱，柱上就刻了这谢仙火三个字。”

　　我惊讶于莫幻净的学识，如此典故，随口拈来，把这三个字解释得清清楚楚。

　　“大师兄，难道四师弟真的是役鬼使神多了，遭了天裁？”莫幻净小心翼翼地反问。

　　爷爷叹了口气，摇头道：“石师弟生性老实，不是爱胡作非为的人，若说用术，只怕没有你我二人用的多吧。怎地，你我没遭天裁？雷公反倒找上了石师弟这个老实人？”

　　爷爷一阵反问，让莫二师爷哑口无言。

　　莫二师爷看似儒雅，骨子里却爱财贪利，平日里没少为富贵人家用术，他似乎从不把祖师爷“用术者必死于术下”的谶语放在心上。

　　多少年后，我时常回想，莫二师爷但行无忌贪财爱利的性格，或许早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明明是祈雨，却招来了谢仙的天雷之火，难道是施术时出了差错？”

　　爷爷紧皱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二师爷莫幻净扶了扶眼镜，摆弄着额前的刘海，摇摇头说道：“老四性子敦厚、刻板，师父生前就说他太过计较一事一物，反倒限了前景，只能学个中规中矩。这个榆木疙瘩，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你说能出什么差错。”

　　二师爷似乎对石天师不屑一顾，脸上现出轻佻的神色。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他双手纤细白皙，像女人的手一般，多了三分阴柔，少了几分阳刚。

　　“你倒是活气，听说这些年你在外面，没少替富贵人家做事，钱没少收，女人没少玩，符咒门的莫二爷，名头当真是响啊！”程胖子师爷阴阳怪调地继续说：“术法用得多了，小心以后死了大鬼小鬼大神仙小神仙一块儿来找你算账，整你个魂飞魄散。没良心的玩意儿！”

　　莫幻净满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过一辈子，说一辈子的事儿，活一天就得舒服一天。石师弟老实，不也落个这下场，师父当年不也……”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收住了，屋里霎时间冷了场，一屋子人低着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村长牛革命擦擦头上的汗，想说什么，似乎又怕多嘴生事，咧开嘴干笑两声，轻手轻脚在门口踱着小方步。堂堂一个村长，在爷爷他们面前，反倒变得小心翼翼。

　　“牛大村长，当日祈雨，你在场没？”爷爷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右手摸着鼻翼，问道。

　　牛革命一听爷爷问话，忙不迭地点头。

　　“在，在。那天，全村人都在！这么大的事儿，谁敢不去！”

　　“坛上的事儿，你可看得清楚？”爷爷再问。

　　“这……石天师没让我这浊人上坛，我也就在坛下看个大概，坛上的事儿还真不知道。”牛革命小心翼翼地解释。

　　程胖子嘿嘿一声冷笑，语带双关：“你也知道自己是个浊人，我看这小清村大旱，就是你招来的报应！”

　　牛革命闻言，脸色大变，连连摆手：“真不是我，真不是我！”

　　爷爷冷眼瞧着牛革命，问：“那日，坛上有几个人？”

　　“算上石天师，坛上有四个人，”牛革命掰着手指头回忆着：“石天师的徒弟二傻子、谷老憨家的男娃，李柱子家的女娃，嗯，就这四个人。”

　　“怎么，我石师弟，还收了个徒弟？”爷爷有些意外。

　　“嗯，算来是前年收的，这二傻子不是咱村里的人，听说是石天师在市里孤儿院领养的，领回来的时候，脑子就有些问题，憨憨傻傻的，但不闹腾，乖巧得很。石天师这些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别说去市里，就是这村里他都不怎么出门，如今突然改了性子，谁都不知道他突然领回个孤儿来做什么。大伙心里都猜测，可能是石天师年岁一天比一天大，自己孤苦一人，这算是养儿防老吧。”

　　“这人现在在哪儿？”爷爷似乎对石天师的徒弟上了心。

　　“哎，”牛革命摇头叹了口气，“自打那日天师做法招遭了天雷，这娃受了惊吓，傻病更厉害了，开始吵吵闹闹。我怕他耽搁石天师休养，让人把他安置在村西头，给他安排了个空房，每日里乡亲给他送点儿饭，您要想见，明天我带你去吧，今天这时间，有点儿晚了。”

　　牛革命说着，指指桌上的钟表，已经10点半了。

　　爷爷疲惫地搓搓脸，点头答应了。

　　那晚我们被安排在牛革命家歇息。他家的房子，比起村里其他人家大上许多。牛革命端上早就置备好的野蘑菇炖山鸡，一天的车马劳顿，我早就饥肠辘辘，一顿大吃特吃之后，昏昏睡去。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