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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不愿意说,你莫老二偏逼着我说个明白,如今我把这些陈年旧事抖搂了个干净,你自己反倒又想不开了。你也不必觉着尴尬,你们家的手艺到底有多邪乎,你们自己心里比我清楚,生生死死之事本就玄妙,咱尘世里浮沉几十年,空长了岁数,可终究是肉眼凡胎。今儿叫你来,是找你莫二爷有事相商,可不是瞧您乐子的。”
妖老头几句话,摆明了是给莫二师爷台阶下,我隐隐地在这友善的举动里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江湖里,自古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
莫二师爷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这个几十年道行精于算计的老狐狸意外地露出些真性情,他眼眶微微有些红润,说话也有些哽咽起来。
“这些年,我没少想以前的事儿,想我师兄那凄凉的晚景,想我两个师弟的下场,也想我师父。不瞒你说,三爷,我从未见过我师父的面貌,在小清村学艺七八年,我连他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我身世和你差不多,都是穷苦出身,我自小心气儿就高,不甘心在家种地当一辈子农民,12岁就出了家门,一心想着拼出个锦绣前程,我和程老三都是大师兄从街头上捡回来的,石老四是慕名前来投师的。我们三个虽然名义上拜了师,却从未见过师父。我被大师兄领回小清村,在伏虎河边有个茅草屋,大师兄让我跪在那草屋跟前磕几个头,叫声师父,我依照他说的做了,那小草屋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允了’。后来师兄跟我说,那屋子里的人是师父,是我们符咒门的开山祖师爷。我就在那小清村里住了下来,本事都是大师兄教给我的,虽然见不到师父的人,可每天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风吹雨打,都要去那河边的小草屋外给师父磕个头,请个安,我学艺七八年,这规矩一直守着,从未曾变过。可是直到我艺满出山,也未曾见过师父。我问大师兄,师父整天躲在那茅草屋里做什么,大师兄说师父在想问题,有一天若想明白了,便能普度众生。我不知道普度众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有几次去只听师父在那茅草屋里反复嘟囔着‘是存着呢,还是扔了呢,是存着呢,还是扔了呢……’”
莫二师爷说到这里,看了看妖老头,妖老头的脸上,皱纹堆叠在一起,他的小眼睛中闪烁着一丝光芒。
“你师父在参‘藏魂坛’!”
藏魂坛,又是藏魂坛!
莫二师爷嘴角依然挂着那丝苦笑,说道:“我一直不明白师父到底在那茅草屋里做什么,今天听你说起来,我才明白,那些年师父的所作所为应该和那‘藏魂坛’有极大的关系。”
“你在小清村那几年,就一步都没进过那茅草屋?”妖老头的脸上现出一丝怀疑,他轻轻地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儿心有不甘的意味。
“从未进去过,只是有一次,倒是往里面瞧过一眼。”莫二师爷说着,停了停,刻意卖了个关子。
妖老头的眼珠子转了几转,说道:“莫二爷,咱今天玩的是开诚布公,敞开天窗说亮话,卖关子吊人可不合今天的场面儿。”
莫二师爷跷起腿,手指头敲打着小石桌,点点头,继续道:“我至今记得清楚,那年初春,伏虎河里的冰坨子刚刚化开,小清村里突然来了俩人。一个中年人带着个小孩儿,进了村直奔我师父的小茅屋而来。我们师兄弟几个守在屋前,那人身后背着个大剑匣,面目白皙,明明长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凛然的傲气。跟姚青山那娃娃不同,同样是傲,那人确实是骨子里生出来的傲,站在那里,无形间就让人抬不起头来。”
“姚潜之,姚青山的爷爷。”我心中念头一闪,随口说了出来。
“那人正是姚潜之,”莫二师爷应道,“他人干脆利索,来了便自报姓名,也不瞧我们兄弟四个,冲着茅草屋里的师父说要借藏魂坛。我当时不知道藏魂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听得糊里糊涂,可眼里瞧得明白。他说是借,那大剑匣子却早已经打开了,流云剑拿在手里,眼睛看着茅草屋,杀气赤裸裸地写在了脸上。师父在茅草屋里叹了口气,说了句‘你本是天纵英才,这魔物给你倒也适合,只是眼界太窄,限了格局,失了道心。你再等十年,想明白了我便给你,今日你要出剑,那便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姚潜之冷哼一声,再不多言,直接就动了手。
“那是我第一次见流云剑,白晃晃的剑刃,我就觉着全身止不住地哆嗦,怕啊,从心里生出来的怕,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明明不想看那怪剑,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我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姚潜之手一松,那剑长了眼睛似的,横着飞进了茅草屋里,屋门让那剑刺了个粉碎,轰隆一声巨响,小屋内灰尘四起,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惨叫,一缕鲜血小溪似的蜿蜿蜒蜒地流了出来。我们只当师父被那怪剑刺死,悲愤之下,就要跟姓姚的拼命。哪知道屋里突然响起一声猫叫,姚潜之瞬间变了脸色。
“屋内灰尘散去,哪有什么师父,只有一只断了尾巴的黑猫窝在地上喵呜乱叫,半截尾巴被砍断在地上鲜血淋漓。那黑猫盯着姚潜之一声凄厉的怪叫,那眼神里是说不尽的怨恨。沾了血的流云剑从地上颤了几颤,似哀鸣一般,陡然飞了起来,反向姚潜之刺去。姚潜之魔怔了一般傻呆呆地站在那原地,惊叫了一声‘九命猫’,任由那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姚潜之瞬间倒进了血泊里,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是让他儿子背走的,那伤势我看得清楚,剑从他的前胸穿进来,从后胸口穿出去,人算是废了。就听那茅草屋里传来师父的声音,一句‘天妒英才,可惜,可惜’,八个字,一句话,说不出的悲悯。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那草屋里的样子,却始终未见师父。”
莫二师爷说着,语气里,三分困惑夹着三分失落。
“姚潜之走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我本以为我能在小清村里安心住上十几年,好好学一身本事,哪知道两年后的一个夜晚,你爷爷叫醒我们,要我们马上到伏虎河边的小屋前,说是师父找我们有急事相商。我们急匆匆地赶到那里,听来的却是师父要我们立刻出山,离开小清村。他说大祸将至,要我们永远不要再回小清村,日后若是听到有关他的什么消息,也不要回来,更不可报仇,谁若起了报仇的心思,便断了师徒情分,革出符咒门。师父单单留下了石四师弟,石老四确实和我们不一样,他一心求大道,平日里活像苦行僧一般,最得师父喜爱,在茅草屋前和师父的交谈也是最多。
“师父说对他这种人来讲,天下哪里都是净土,哪里又都不是净土,便留在这小清村里吧。我和大师兄还有程老三却连夜被赶出了山,我哭着在那小草屋前磕了三个头,我虽然没见过他老人家的样子,这些年来蒙他收留,学得一身本领,他却不图我报答。我道心虽蒙尘埃,是非好坏还是分得清的,师父是个好人。那天走的时候,师父特地吩咐我带上那只断了尾巴的黑猫。师父说我本心虽重,却无恶念,一辈子无对无错,将来必有富贵。他说那黑猫跟了他好些年吃了不少苦,命不长久,让我带着它,日后有了富贵,让它好过一些。他告诉我,这黑猫的名字叫唐小闹。
“我哭着离开了小清村,师父和大师兄的恩情存在了心里,只想着拼出一个锦绣前程,日后让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再后来,我听到些消息,村里的流氓牛革命纠结几个闲汉子贪财好利,为了件什么宝物杀了师父。那些年师父没少为村里人排忧解难,村里人有病有灾都去伏虎河的茅草屋前找师父相帮,我万万想不到这些人会做出这等事来。只是念着师父告别前的吩咐,才不敢回去。
“人呐,风风火火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虚幻。锦绣前程,空自赏……”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石桌上的茶水已然变凉,往事一件一件被掀上桌面,祖师爷在俩人的叙述里越来越清晰,我知道妖三水让我们前来,绝不是仅仅讲个故事唠唠闲话儿这般简单。
老狐狸的尾巴终有藏不住的时候。
妖老头吃完一粒花生米,拍拍双手,花生皮打着旋儿纷纷扬扬掉落在地上,他嘿嘿一笑,终于点入了正题。
“凭二爷的学识手段,有没有兴趣研究研究这‘藏魂坛’?”
从妖老头的贼眉鼠眼里实在看不到所谓的诚意,我和墨墨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想的确是“与虎谋皮”。
莫二师爷一乐,反问一句:“你妖三水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怎么就突然想起‘藏魂坛’这邪乎物件儿了?”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