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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三水小手摸着脑门，一脸豁然道：“就是因为这半只脚踏进棺材里，我才想搞明白，这‘藏魂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江南姚家的名头这些年我没少听，他们家人虽然极少涉足江湖事儿，可走到哪里总能听到他们的名儿。那么大的一家子，姚潜之那样的天纵英才，怎么就拼了命也想要这破盒子。想不明白啊，这心结一直堵在心里，难受啊……”
他小手握成拳头，砰砰地捶了几下胸口，长叹一声：“搞明白那破盒子，心结解开，咱咽气儿的时候也能顺点儿不是。”
莫二师爷似笑非笑，眉头一挑，道：“就为了解个心结？”
“解心结，解心结。”妖老头点点头，应了一声。
“怕三爷是解个心结，顺便求个长生吧？”莫二师爷的声音陡然提高，最后半句话像炸雷似的扔出。
求长生？！
大道无常，仙路渺渺，眼前这个纵横江湖几十年的枭雄竟然也起了与秦皇汉武那些帝王一般的心思！
一瞬间，妖老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擦擦脑门儿上本就没有的汗珠，最后索性嘿嘿地干笑起来。
莫二师爷嘴角也现出一丝笑意，俩人眼瞪着眼，心照不宣。
那丝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妖三水的小手啪啪地轻拍两下，庭院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个汉子手拿着蓝布包袱迈步走了进来，那汉子生得五大三粗，只是这一路走来，步子微微有些虚浮，我抬头仔细地看了看，赫然是昨天晚上野庙里救下的那汉子。我见他脖颈间露出了白色绷带，知道他是大伤初愈。
他把那蓝布包袱放在石桌上，转过身来，两手抱拳，冲着我和墨墨弯腰一拜，朗声道：“符咒门二位朋友，昨晚承蒙两位仗义相救，我七分侥幸捡回条命来。咱光棍儿杆汉子一条，实在没啥可报答，日后若有差遣，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汉子说着又是深深一拜。我不敢受此大礼，拧着身子避了过去。
墨墨倒是坐在那儿大大咧咧，不避不让，说道：“你也甭谢这谢那的，咱兄弟救你，本来就是想顺手发笔小财，什么赴汤蹈火，什么万死不辞，都没那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只是你家老祖宗是属铁公鸡的，不拔毛我也没辙。咱吃亏长记性，下次要是再见你，我是打死都不救了。”
他嘴里说着不救了，脑袋也像个拨浪鼓似的晃了两晃。墨墨这话说得阴损，七分脸上一阵发红，但凡是个爷们儿，谁都有点儿脾气，只是念着墨墨是救命恩人不好发作，闷哼一声退到了妖老头的身后。
妖老头和莫二师爷谁都没说话，小辈之间的争执在俩人看来不过是一场小闹剧而已。
那蓝布包袱就这么静静地被放在小石桌上，莫二师爷是第一次见到这件东西，他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着。
我心里陡然翻了个个儿，那蓝包袱我实在是熟悉不过，几年前的夜晚，就是六指儿背着这蓝包袱深夜来访，就是收了这包袱里的盒子，爷爷才暴毙身亡。我触物伤怀，悲喜难明。
莫二师爷伸出手想要解开那蓝包袱，妖老头一龇牙，扯着那公鸭嗓子喊了一声：“慢着……”
莫二师爷诧异地看了看他，妖老头道：“要开自己回家开去，这‘藏魂坛’，这些年里收了我妖门五条爷们儿的性命，我瞧见这东西堵心。”
墨墨在一旁反倒乐了：“三爷您这属铁公鸡的怎么也转了心性，您让我们拿回去，就不怕我们拿着这宝贝跑了？”
妖老头冷哼一声：“屁宝贝，收命的冤家。”
莫二师爷答应一声，转手把那蓝包袱拿了过来，他这次也不急着打开，就随手摸着，抬头问道：“按理说这盒子应该在我师父手里，怎么又跑到你这儿来了？”
妖老头被莫二师爷一问，脸上突然多了几分不自然，说道：“莫二爷，名闻天下的莫二爷，这事儿我要实说了，您可千万别朝我家孩子发脾气，我承认这事儿办得有些不地道，有火您朝我撒，是打是骂您朝我招呼。”
妖老头这话没头没脑，软绵绵的，莫二师爷微微一皱眉，不知道这老妖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妖老头伸手朝着身后的七分一招手，喊道：“七娃子，来跟你莫二爷认个错儿，说说这盒子的来路。”
妖老头身后的七分突然上前走了两步，来到莫二师爷跟前，膝盖一弯，“噗通”一下跪在了莫二师爷跟前，他也不言语，正反手啪啪几个嘴巴子甩到自己的脸上，两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我见他自己打得厉害，想上前拦阻，墨墨坐在一旁伸手拽了拽我衣服，朝我使了个眼色，要我坐下。
莫二师爷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不为所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小石桌，轻轻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双簧唱得好，巴掌拍得响，不如把话说明白，免得委屈了自己。”
七分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朗声道：“二爷，要是以前说起这事儿，那也没什么，我们妖门走哪儿都背个‘贼’字儿，干这事儿也算天经地义。只是昨儿晚上，我这条贱命是你们家的二位爷给我捡回来的，你们家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说起这事儿，那就是猪狗不如丧尽天良，只是我还有要事要说给您听，您等我把话说完，再杀我也不迟。”
这名叫七分的汉子虽然跪在地上，依然昂首挺胸，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眼眉之间却全是爷们儿的硬气。
莫二师爷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只管说就是。”
七分点点头道：“这事儿讲起来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我们‘妖门八小刀’还刚刚出道，一人未损，都还活着，跟着三爷风里来雨里去，到处发死人财。那时候人都傻，庙堂里管得松，干这行的人也少，我们那几年确实发了几笔横财。话说那是那年7月里的一天，我跟二哥从河南回来，我们在那边干了笔不大不小的买卖，挖出几件老东西。大家高高兴兴地拿回来让三爷掌眼，哪知道三爷他瞅都没瞅，急火火地要我们兄弟俩去一个叫小清村的破村子，说那里出了一个天师，那天师手里有一件宝物，三爷要我们兄弟俩去瞧瞧，看看能否搞到手……”
七分讲到这里，莫二师爷扭头看着对面的妖老头，淡淡地说道：“佩服，当真佩服！妖三爷好心计，那时候就惦记上我们家的东西了。”
他嘴里说着佩服，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妖三水慢条斯里地捏着颗花生，一仰脖送进嘴里，嘎巴嘎嘣地嚼了两口道：“你让孩子把话说完。”
七分继续道：“到了那里我们才发现，这小清村村子不大，十分闭塞，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村子里确实有个老天师名声在外，据说在那伏虎河边盖了个小茅草屋，专为人排忧解难，甚至有谣言说他是天上的活神仙下凡，只是谁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莫二爷，不怕您笑话，干我们这行的，不信鬼不信神，要真深究起鬼神来，那下墓的胆儿都没了，根本就没法干活。我和二哥不以为然，我们见那村子太小，两个陌生人进去实在太过扎眼，就在几十里外的大清村住了下来。那村子大，多出俩人也看不出来，农村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小清村的人经常来这里赶集，消息也灵通。按妖三爷的吩咐，我们哥俩儿也不急着回去，就在那村里租了间房，住了下来。
“有时候事儿赶事儿，确实巧，住了没两个月。我们突然听说小清村的天师死了，说是村里一个叫牛革命的流氓听闻那天师手里有什么宝贝，见财起意，纠集几个本村的闲汉杀了那天师。村民慑于牛革命的恶名，没敢声张，偷偷给埋在了伏虎河的南岸。我们惦记着妖三爷提到的宝物，决定晚上去那坟头看一看。”
七分说到这里，停了停，咽下一口吐沫，对莫二师爷说道：“莫二爷，您先别动怒，容我把话讲完，邪乎事儿就出在这里。等我说完，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天晚上，我和二哥带齐了东西，到了伏虎河南岸的那片儿坟地。说起来，有良心的人终究是多，虽然恶霸杀了你家祖师爷，还是有好心人给他立了石碑，我们俩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那坟。那天晚上天气不错，明月皎洁，月光照在地上，啥都瞧得清清楚楚。没多大工夫，我们就挖出了你们祖师爷的杉木棺材。二哥找了家伙，拔出那棺材上的七颗镇魂钉，就在拔钉子的时候，我就听到棺材里边儿有响动，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心里有些发虚。我问二哥觉察出什么没有，二哥骂我一句废物，说若是真有野鬼野怪，我俩掏了那么多坟，只怕早死了几十次了。我让他一骂，心里也镇定下来。七颗钉子全部取下来，一使劲儿，猛地掀开了棺材盖儿。
“据消息说，那天师已经死了十几天了，哪知道打开棺材，并没有意料中的腐臭味，棺材里躺着个脏兮兮的老头，浑身血污，也看不清哪里是伤口。他直挺挺地平躺在棺材里，双手抱着一个蓝布包袱放在胸口前。我们见棺材里有东西，凭多年养成的直觉，觉得一定非同寻常，顺手便拿了出来，我还没看清那包袱是什么样，突然就听着二哥失声叫了出来，他看着棺材一脸的惊慌，蹬蹬蹬连退了几步，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俩眼直接翻起了白眼仁。我看他反应奇怪，也往棺材里瞅了一眼，就这一眼，吓得我也叫出了声！棺材里那老头，突然睁开了眼，那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下，这分明就是他妈一个活人！”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