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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说到这里,脸颊上的肌肉抽搐着,似乎整个人仍然置身在那个离奇的夜晚,那诡异的尸体就在他的眼前,他艰难地喘着粗气,几滴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又是祖师爷,不,又是那个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的怪物!我实在无法将这怀有不死之身的怪物与本门祖师爷联系起来,可妖三水和七分的经历却半分不假,桌上的“藏魂坛”静静地放在那里,让人无法逃避。
好一阵令人窒息的静寂,七分极力压下心里的那份恐慌,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直接吓呆了过去,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浑身软绵绵的,就那么靠在棺材边上。那棺材里的老头眼珠一转,看了看我手里的蓝布包袱,突然微微地一笑,他本来就满脸是血,这一笑,更像是恶鬼一般。我左手抓着棺材板,硬是抠出了五道爪印,指甲缝里鲜血淋漓,我却丝毫觉不出疼痛。那老头突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指了指我右手里的蓝包袱说道‘就这么一个东西,这些年来你也争,我也夺,罢了,罢了,你若真想要,那便拿去。只是这魔物实在扰人心性,切莫让它迷了心窍。现在我还想不明白,日后若是想清楚了,再来问你索要。’我蹲在棺材边儿上,一听他说日后还来找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老头却挥了挥手,淡淡地说了句‘走吧,这地儿不安生,我也该走了,谢谢你把这棺材板儿打开,要我自己开,还真得费点劲儿’。我听他如此一说,只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哪里走得成。他见我不走,似乎有些生气,眼眉倒竖,喝道‘还不快走!’,他一吼之下,我清醒了许多,手脚并用地爬出那坟坑,拽着吓昏了的二哥匆匆离去。就听着身后,老头在那儿背着什么诗,那时候月明星稀,乱坟岗里静悄悄的,我倒也听得清楚。
“无为真性自如然,
无为法相似空悬,
无为妙道西江月,
无为如日照天关。”
七分复述着那首诗,我似乎听懂了什么,细细思索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那棺材里的老头真是祖师爷吗?
七分讲完了这段往事,昂着头笔挺地跪在莫二师爷的身前,等候着发落。
莫二师爷冷冷地瞅着他,冰冷怨毒的眼神似乎要刺穿七分的心肺,七分跪着,像一块铁陀子,不动不言。
良久,莫二师爷嘿嘿一笑,笑声里不辨喜怒,他没搭理身前的七分,转身冲着墨墨说道:“以后出门救人可得留神儿,守家猫救了盗家的耗子,算不算功德,怕是菩萨都分不清哟。”
墨墨打蛇随棍上,轻手轻脚地往自己那张白皙的小脸蛋上摸了两下,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声:“师父,下次可不敢再走眼了。”
俩人一唱一和,把硬挺着的七分坑了一个软跟头。七分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脸上阴晴不定,满是难堪。
风起。凉意沁人。
莫二师爷微微地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几丝矫揉造作的疲倦之意。
“人老了,眼花耳鸣,腿脚也不灵便了,三爷您说的这个盒子,我是瞧不出什么门道了,有心无力,有心无力啊……”
他打了个哈哈,抽身离席,轻轻地从七分的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一眼,转眼就要离去。我和墨墨连忙起身,跟着他向外走去。
“二爷,您是嫌我妖三水诚意不够吗?”
身后传来妖三水阴森森的声音,莫二师爷似乎早就料到一般,闻言转身,站在门口,笑而不言。
两只老狐狸隔着十几步远,对视着。
妖三水突然转头,冲着地上的七分一招手,喊道:“七儿啊,你来。”
七分也不起身,膝行几步,跪到了妖三水的身前,妖三水端坐在小石凳上,也不拉他,慢悠悠地问道:“七儿啊,我记得你是左撇子,下洞开棺总爱用左手,对不对?”
七分被他问得一愣,也不敢多问,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
“把左手伸出来我瞧瞧。”
妖三水随手抛起一颗花生豆,一仰脖吞到嘴里,嘎嘣嘎嘣嚼了两口,像只大老鼠。七分犹犹豫豫地把左手伸到他的面前,妖三水看了两眼,嘿嘿一笑:“真是一只好手,可惜可惜……”
他话说到一半儿,突然伸出右手,扳住七分那只左手,摁在了小石桌上,自己的左手从狗皮坎肩里抄出来,手里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匕首外翻,刀刃下压,便硬生生地砍在了七分手腕子上!
这一下来得突兀,七分毫无准备,他失声惨叫,身子下意识地挣了两挣,妖三水右手牢牢地抓着他胳膊,竟然没让他甩脱!
那匕首不是什么利刃,一下切下去,只砍断了一半,另一半连皮带肉与胳膊连着,妖三水面不改色,抄起小匕首又连剁两下,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擦也不擦,七分哀嚎连连,瘫倒在地,连剁了几下,那左手终于被砍了下来。
妖三水不理会重伤的七分,冲着莫二师爷狰狞一笑,甩手把那带血的左手掷到莫二师爷的脚下,断手伤口处的血渍未干,几簇血花儿溅在莫二师爷的黑色鞋子上,无声绽开。
黑如墨,赤如血,像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莫二师爷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们的耳边再次传来妖三水那阴森森的声音:“二爷,这下诚意够了吗?”
莫二师爷神色一变,满面堆笑,再次走回到石桌旁,路过那断手,故意在上面踩了一脚。
“三爷,何必为难小辈,稍稍训导一下也就是了,这诚意,可是够了!”
莫二师爷拿起桌上的藏魂坛,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东西我先拿回去了,一星期后咱们再在你这小破院见,能不能看出什么门道我可不敢打保票,尽力而为吧。”
莫二师爷提着蓝布包袱闪身出了庭院,只留下面色阴冷的妖三水,还有那早已昏死过去的硬汉七分。
回廊两边的罗汉竹依然还在,竹子还是那些竹子,荫荫翠翠,我心里却想着那些陈年旧事,早没了初来时的闲情逸致,寒风吹过,竹声萧萧乱入耳,平添了几分愁思。
我们三人出了门,一头钻进了停在门口的车里。莫二师爷独自坐在后座,抱着那蓝布包袱。墨墨识趣地没有吱声,缓缓地发动起车子,一打方向盘,离开了妖门大宅。
车里的莫二师爷,脸上没了笑容,阴毒里带着一丝志得意满,他扭头看我,突然说道:“孩子你记着,要想活下去,就得让人怕你!你动我家棺材,我便要你一只开棺的手,这世道,不是瞧谁比谁好,想活下去,就得瞧谁比谁毒。”
“你爷爷那套,终究行不通的。”
我知道他是借着这事敲打我,我也知道他对我并无恶意,甚至是带着善意。可这善意,却非我本心。
莫二师爷玩味地一笑,未再多言。他只想着潜移默化,终能扭了我性子。
“孩子,当年你见过这‘藏魂坛’没有?”
那蓝包袱被莫二师爷打开,我扭过头去看,一个木头盒子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莫二师爷两膝之间。他试着掰了几下,盒子纹丝没动。与妖老头所说的一样,这盒子无论用尽什么方法,都打不开。
那盒子长一尺,宽五寸,外表黑漆漆的,没有任何纹饰,一眼看去普普通通,实在没有什么特别,正是几年前的夜晚六指送到我家的那个!不知道是听妖三水讲得多了,还是因为爷爷为它而死,我如今再看那盒子,总觉得那盒子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劲儿。
触物伤怀,我眼眶红润,哽咽着说道:“当年,爷爷就是为了这盒子……死的……”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扭过头,双手捧脸,擦了擦滚落出来的泪珠。
莫二师爷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嘴里喃喃道:“这世间,难道真有长生不死?”
这世间真有长生不死吗?这是我当年一直追问爷爷的问题,爷爷走了,却未给我留下答案,只有那句大道无常刻在了心里。
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却再次由莫二师爷的嘴里问了出来。
“若真有长生术,破世间轮回,那与妖邪之法怕也没什么两样吧。”
莫二师爷脸色铁青,咬着牙关冷不丁甩出一句话。我明白他这话只说出了一半,后半句憋在了心里:祖师爷若真是长生不死之人,那八成也是个妖孽吧。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安静,我始终藏在心里却又始终问不出口的问题终于在莫二师爷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妖邪之法?
20岁的我从未想过生老病死这个太过深奥的问题,艰难如我,曾经觉得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就已经是人生最大的美满。
莫二师爷一句话,勾动了我敏感的神经。小清村一幕幕往事都是我亲眼所见,我却始终不愿意相信。长生之术若是妖邪之法,爷爷和莫二师爷那些玄而又玄的法术又算什么呢?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郊区小路不好走,我坐在车内,一阵阵颠簸,可与心中的起伏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眼见着车驶入市区,两边的车辆越来越多,道路两旁人头攒动,人流车流混在一起,让我稍感安慰。听多了神神鬼鬼的江湖往事,重新看这车水马龙,倒找到了一份心安。
身后突然传来莫二师爷的声音:“先不回家,去找苑猴子聊聊。”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