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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还有这手段？”我喉头一堵，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轻声问。

　　墨墨甩甩头发，打了个哈哈：“这个啊，小时候家里穷，常出来要饭，天天让狗咬，大狗咬，小狗也咬，被咬的时间长了，自己琢磨了两手打狗的本事，后来我发现，这两手，打狗好使，打人也好使……”

　　我再也听不进他这疯疯癫癫的胡话。

　　我不傻，王汤姆、李太阳，两个在河南道上摸爬滚打混迹二十年的狠角色，绝非墨墨嘴里的土耗子。

　　我心如明镜，却看不穿这个妖孽般的男人。

　　他究竟要隐藏什么？

　　墨墨躲过我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头，长毛卷发遮住了他的面目。

　　他低下头，查看那倒在地上的妖门汉子。汉子人很粗壮，他国字脸，浓眉大眼，透着一股英气。汉子上身的黑衣已经被血染红，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却未丧失意识。

　　他挣扎着往前探了探身，道：“符咒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咱妖门上下他日一定报答。”那人说完这话，捂住嘴唇咳嗽两声，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显然他伤得不轻。

　　墨墨冷然一笑，挖苦道：“七分，你妖门欠咱家人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冲你家那头老狐狸的抠门劲儿，咱还真没指望你报答。为啥你们妖门八小刀十年里折了五个，就是他妈老天爷看你们家太抠，拿那五条人命还债去了！”

　　汉子让墨墨戗得一阵激动，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嘴，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似乎是熟人。

　　我怕墨墨再拽出什么不着调的话，真把这硬汉子气死，朝他瞪了瞪眼。

　　墨墨耸耸肩，适可而止。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也不管那人答不答应，捏着他下巴给塞了进去。

　　“小爷的续命金丹，喂了你这不开窍的牲口。”墨墨摇摇头，一脸的心疼。

　　汉子眼里充满了感激，嘴上却倔强，不再说话，轻轻地闷哼一声。

　　我近距离观察着这间野庙，香火味弥漫，我却感觉不到寺庙里的那种祥和，一股奇怪的感觉包围着我，直到我将眼神定格在那三尊石雕神像上，才发现了问题。

　　看这野庙的布置非佛非道，庙中的三尊神像，左右两边却是文殊、普贤，中间一尊主像，却不是任何神佛！

　　我瞧着那叫不上名的神像，心底一阵发寒。那尊神像甚是高大，两手放在胸前，结了个印，雕工还算细致，手指纤细，瞧的分明，只是那头像上，竟然没有五官！

　　一张空洞的脸，对着庙门。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瞧着这无脸神像，我的目光再也无法挪开。像一叶卷入旋涡中的浮萍，我被这尊神像莫名地吸引住了，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神智恍惚，一时间，周遭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我和那尊无面神像。

　　那无面神像，周身泛着一丝冰冷的光泽。我心中化为一潭死水，无嗔、无怒、无喜、无悲，单单剩下了绝望！似乎一切都变得了无生趣，黑暗、浑浊包围着我，墨绿色的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窒息，还是窒息。

　　我惊恐地想大声呼救，干涩的嘴中却发不出声音。我慌乱地挣扎，拳头向四周挥去，却感觉轻飘飘的……

　　意识越来越模糊，浑浊的死水无声地没过我胸部，我无力地下沉着。陡然间，一股巨力从天而降，身边骤然掀起浪花，腐臭的浊水打在我的脸颊上，我的身体一颤，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那间野庙，夜风依旧。

　　我躺在地上，头疼欲裂。墨墨正揪着我的脸皮使劲儿地拍打着，他见我醒来，脸上现出喜色。“真他妈吓死人了，傻茄子，你说你没事儿撞什么墙啊，真拿自己当铜头铁臂了？要不是小太爷发现得早，赏你俩耳刮子，你早被撞死了！”

　　墨墨扶着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话很多，喋喋不休，语速的急促掩饰了其内心的焦虑，我在他黑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担忧，便对他歉然一笑。

　　我摸摸额头，一阵剧痛，受伤处已经被墨墨细心地绑上了绷带。

　　“我……怎么了？”我茫然地问道。

　　“傻了，”墨墨小眼一翻，甩给我两白眼仁：“疯了似的往墙上撞，要不是小爷那俩大耳刮子，脑浆子都他妈让你撞出来了。”

　　我心中一惊，瞠目结舌。

　　墨墨扔下我，走到东墙边，那墙上隐隐有一丝血痕。

　　“瞧见没，坑，你自己撞的坑！”墨墨有些气急败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回家老头子非得拿刀活剐了我！”

　　墨墨语气颇重，瞧他脸色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我从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这些天来他对我始终温言软语，我一愣，不知道如何是好。

　　墨墨似乎也觉得话说得重了，嘿嘿一笑，凑在我的耳边悄声言道：“以后让人省点儿心，咱家没的人也够多了。大厦将倾，站平地上等着捡咱家破砖烂瓦的猴崽子多了去了，你总不能让这些烂货得了便宜不是？咱不欠人的，可咱也不能让谁欠了咱的！”

　　墨墨话说得推心置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江湖人的口头禅不但流传在江湖人的嘴上，更刻在了他们的心上。

　　而此时，心中的骇然让我无言以对，我的思绪早已悄然飘回到一年前那个夜晚。行将就木的爷爷疯了似的撞击着坚硬的墙壁，白发苍苍，血流满面，曾经虚怀若谷的老人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野兽，呜呜地嘶吼着。

　　一切都是那么相像，我终于明白了爷爷临死前的感觉，绝望！嵌入心底的绝望！没有任何的依附。这个纵横江湖几十年，身后写满了传奇的老人，是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为这个世界做了许多，却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一丝一毫的温暖。

　　一年前引起爷爷疯病的，是那个平淡无奇的盒子，如今，让我疯癫的却是眼前这尊无面神像。

　　我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脑海中爷爷死去的画面久久地挥之不去。我握紧了拳头，突兀冒出的野庙、江南妖家、爷爷的惨死，三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这个不平常的夜晚意外地交汇在一起。

　　我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却又隐晦不明。

　　那晚，我是被墨墨拽着走下山的，从始至终，我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无面神像，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完全支配了我。

　　妖门的汉子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墨墨背着他，拽着我，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少了半截尾巴的唐小闹早已在车边等候多时，墨墨打开车门，那泼货怪叫着钻了进去。

　　我们一行三人一猫，颇显狼狈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