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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脱了军籍,说起来也算无家可归,无奈之下,只得在那白云寺里做了一名小杂役。每日里看着不戒禅师和门下弟子探讨佛法之玄妙,为众僧解惑,满是羡慕。我却只能在寺里做些粗活,每日里劈柴、担水、煮饭,烦劳之余,我倒没忘了不戒禅师的话,他是敷衍我也好,是真心也罢,我总之是照做了。我虽然是个杂役,可庙里的师兄对我态度着实不错,比起在北方从军时要强上许多。我问庙里的师兄讨要了一串念珠,每日里只要闲下来总要念上几句阿弥陀佛,盼着如不戒禅师所言,有一日能得到佛祖的垂青。
“这苦闷的日子熬了三年,春去秋来,我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一个下午,我再次找到不戒禅师,苦苦哀求他收我为徒授业解惑,早日求得大道,参透生死。不戒禅师看着我,轻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他当时的样子,我至今仍然记得,每次想起来都悔恨不已。他那时候对我期望如此之高,我却浑然不觉,我当真是愚昧透顶!那天他对我说,大道非是求来的,而是悟来的,求道之心固然难得,可求字儿喊得深了,刻在心里,时时想着,日日念着,那便成了执念,长在心里,那便成了业障。生死之事乃天道轮回,一个参字,实是俗人之念,说是超脱已是极大的不妥。我继续追问他如何超脱生死,他叹了口气,脸上突然现出怒色,举手向我打来。这一下让我大感意外,我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满是惶恐地往他的脚边挪了两步,俯下身子叩头不止,嘴里喊道求师父授业解惑,消我鲁钝,助我悟道。我这话刚出口,不戒禅师更是失望至极,他轻声道,你‘求’与‘悟’不分,心中抹不掉那个‘求’字,学什么正法最后都要变成魔道。他说完这话,不再多言,挥挥手让我退下。不戒禅师的话实在太过深奥,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再细想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可我还是想透了一件事,不戒禅师并非如表面上那般厌恶我,他虽然让我在这寺里只是做一个小小的杂役,却丝毫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我想透了这点,在白云寺里倒也过得安心了。
“我安下了心神,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了,不戒禅师见我如此踏实能干,为人也算得上是老实本分,便把白云寺的内务全都交给我一人打理。住的时间长了,我和师兄弟们熟络起来,白云寺里的人个个都很和善,比起戍边时的那些军中同袍不知要强上多少。这安稳的日子过的时间长了,我心里的怨气也渐渐消了,求道之心也淡了许多,可一有工夫还是拿着念珠念上几句阿弥陀佛。我本以为就在这白云寺里安度余生,平平稳稳一辈子,倒也不错。直到那一天,不戒禅师召见,送给我一把铜钥匙。这白云寺虽然不大,可有两个地方我却是从未去过的,一个是不戒禅师的讲经院,不戒禅师严禁我踏足讲经院听他讲解经法,每次问起其中原因,他总说我得道之心太过强烈,可道心不明,一日不能分辨‘求’与‘悟’,便一日不许进这讲经院,免得窃了正法,堕入魔道,有几次我在院外偷听被他发觉,总是遭到一顿狠狠的训斥。另外一处是西间一所小院,那院子单独一所,与寺院隔开,一个黑木门紧紧关着,上着一把大铜锁。每天傍晚,师兄无嗔总到那院子里送饭,有几次被我碰到,我问他院子里住的是何人,他一脸神秘莫测,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他越是不说,我越是好奇,偏巧那日,不戒禅师把钥匙交给了我,吩咐我接替师兄,每天傍晚去那院子里送饭。他还叮嘱我,每次送饭,外带一小壶酒,另外院中之人太过危险,切记不可和他交谈免得堕入魔道。
“我虽然点头答应着,可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戒禅师总是这般的谨慎,张口是堕入魔道,闭口还是堕入魔道,这朗朗乾坤之下,哪里会有什么妖魔。那天傍晚我提着饭菜和那特意准备的一小壶酒进了院子。出乎意料,一间院子杂草丛生,那枯草足有半人多高,小院子不大,并无房舍,我一边拨着杂草,一边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未瞧见,就在疑惑之时,猛听脚下一个声音响起‘送饭的,我在这儿呢,你再不来我可真就饿死了’。这声音来得突兀,我吓了一跳,环视四周,除了枯黄的杂草别无他物。我正找着,就听那声音再度响起‘别转圈了,就在你脚底下呢,你是新来的吧,怎么傻头傻脑的’。他这次一说话,我才明白过来,低头一看,脚下杂草堆里压着块大石头,声音正是从石头下面传出来的!我低下身子掀起石头,下面竟是一口枯井,两条黑黝黝的大铁链从井下顺上来,一条延伸至院子的东南角,另一条延伸到院子的西北角。另有一个木桶,系着麻绳儿放在一边儿。
“我掀开石头,就听井底下传来一声叹息,依然是那声音说道‘可算能换口气儿了,新来的呆子,你快把那壶酒给我送下来,换换气儿,喝口酒,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儿。’我探头往井里看了看,井下黑咕隆咚,隐隐只看到一个黑影,瞧不清那人的面目,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我按照他的吩咐,把酒菜放到井边儿那个木桶里,用麻绳放下去,井下之人拿到那小壶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井底下传来一阵津津有味儿的咂嘴声,那人又说道‘老秃驴就是小气,送的这酒都要淡上三分’。我坐在井边儿没有吭声,心里想着不戒禅师的叮嘱,不与这人说话,我只等着他吃完饭菜把酒壶食盒送上来便立即离开。他在井下吃着,我在井边儿坐着,趁着这闲空儿,拿着那念珠念起了阿弥陀佛。
“我没念几句,就听井下那人烦躁地喊了一声‘呆子,别念了,叫魂儿似的,佛祖在西天都要被你给咒死啦’。我听他这句野话说出来,吓得心里一阵发慌,举头三尺有神灵,我一心求道更是在乎这个,怒道‘不许无礼’。我话刚一出口,那人在井底下哈哈大笑起来,就听着他咕咚又灌了一口酒,说道‘呆子,你来的时候老秃驴不是叮嘱过你,莫要跟我说话吗?你已经犯忌了。’他一说我这才记起,我中了他的圈套,又悔又恨又气。他再调笑我几句,我只装听不见,坐在井边儿上默然不语。他见我不再出声,转了口气,说道‘念吧,念吧,你这呆子,就算你念到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遍,只怕那佛祖也不会来传你大道,老秃驴更不会传你正法’。
“他此话一说出来,我大是惊讶,当日无戒禅师曾告诉我,念这阿弥陀佛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遍,自会有佛祖传我大道。这井下之人似乎知道一般,我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井下之人冷哼一声‘老秃驴是不是还说,你求道之心太强,辨不明‘求’与‘悟’,学了正法更易堕入魔道?’这人好似未卜先知一般,句句话都与无戒禅师所说一样,我低头趴在井边沿上大声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人又是一声冷笑‘这老秃驴说出的话比大姑娘唱出来的曲儿还好听,他就凭着一身骗人的本事才有今天,若不是被他巧言所骗,我又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人不人鬼不鬼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这句话里带着无尽的怨恨,我在身边听着,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透骨的恨意确是真真的,他在井下又哭又嚎,发泄一通,也不知道疲了还是倦了,过了一阵子把食盒与那小酒壶放到木桶里,轻轻地说了声‘你走吧’。
“我心慌意乱,提着食盒和酒壶,匆匆地离开了那间小院。
“那天晚上,我满脑子里都是那井下怪人所说的话,联想到不戒禅师一直不肯传我正法,心底不禁起了一丝疑惑,难道,不戒禅师真是骗子?
“第二日,整整一天我都觉得心神不宁,寺庙里的师兄与我说话,我也开始觉得他们是心有所图,生出了厌烦的感觉。我悄悄地来到讲经院的门口,偷瞧了几眼无戒禅师讲法,此时看来,竟觉得无戒禅师也是道貌岸然之辈,对他的崇敬之情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消抹掉了。
“我在寺院里坐立不安,挨到天将傍晚,提着饭菜和那一壶小酒又来到了那院子里。这次熟门熟路,我掀开那块大石头,将饭菜和一壶小酒放到木桶里给他递下去。那人今天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在井下吃得津津有味。
我坐在井边默然不语。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