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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白云寺(五)

符咒世家 八刀红茶 3515 2021-04-06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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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夫干笑几声,回道,几十年的寂寞倒也耐得,如今‘会主’你再出世,天下唾手可得,小小一个唐门又何足挂齿。他这话说得口气极大,两人相视一笑,又是一碗酒喝下。两人喝着酒,正自侃侃而谈,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听那脚步蹒跚不定,由远及近,我往门口瞧看,一个老瞎子左肩背着个小布袋,迈着小碎步,拿着青竹竿,窸窸窣窣一步三探地走了进来。那瞎子走到桌前还差两步,鼻子嗅了嗅,摸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地吟道‘鸡鸣狗盗皆英雄,枯井坐卧自方圆’,我就知道那枯井困不住你,‘会主’你还是出来了。李晓峰点点头,说道,假夫子你也来了,甚好甚好,有了你,便不愁破不了白云寺里的那座大阵。李晓峰让这瞎子落座,瞎子摸摸索索找到木凳,刚要坐下,不想身边的宋白岩偷偷将那木凳挪了稍许,瞎子坐空,跌倒在地,怒骂道:宋白岩,你这死毒物,这般作弄老子,老子他日找到你家祖坟,改了你家风水,让你家的小毒物生一个死一个!这瞎子张嘴就骂出了宋白岩的名字,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宋白岩哈哈一乐,抚掌道,我本就是个孤魂野鬼,哪怕你改风易俗,你若真能弄得我家破人亡,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我听着两人说话,隐约猜出这瞎子竟然是个风水先生。至于两人为何齐呼李晓峰‘会主’这样古怪的称呼,我便猜不透了。李晓峰指着我向两个怪人介绍道,若不是他救我,只怕我还要在那井中囚禁多时。他是我的大恩人,便也是咱们长生会的大恩人,从今以后,这藏魂坛便由他保管。你们在这镇上等我一天,我有要事去办,你们莫要怠慢了这位恩人。”

  长生会?我想起了馄饨铺中那强悍骁勇的张状元,扭头与墨墨对视一眼,心中一阵颤栗。

  祖师爷并未发现我俩面上的异色,讲道:“李晓峰收起桌上的小红瓶,起身出了门。片刻工夫,就听门外马蹄声响起,那声音渐行渐远,飘出了镇子,我知道是李晓峰出了镇。李晓峰行事飘忽不定,我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两个怪人对我果然很是客气,推杯换盏,让起酒来好不殷勤。我们喝到东方渐白方才回客栈休息。一夜宿醉,实在疲乏得厉害,我回到客房倒头便睡,直到天将傍晚听到有人敲门,我浑浑噩噩地起床开了门,竟是那病夫宋白岩。他手里拿着个纸条,急急地冲我喊道‘会主’来信了,快快跟我走。我见他神色焦急,也不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匆匆穿戴齐全跟着这病夫出了客栈。天色昏暗,不知道何时已然下起了雨,细雨霏霏,尘土路上微微有些湿滑。门口停着两匹快马,老瞎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我自乘一骑,病夫宋白岩和瞎子合乘另一骑,他们二人当先带路,我紧随其后,三人两骑冲出了小镇。我们奔行一夜,那路我越走越是熟悉,天将明时一座高山挡在了前方,那山峰耸入云端,隐隐绰绰看不到峰顶。这山我实在是熟悉不过,正是我居住了三年的白云山!山路陡峭,我们将快马放在山下,步行着上了山。我不知道李晓峰怎么又回了白云寺,再次回到这里,我心中惴惴不安,比起那日逃下山来还要慌乱许多。山路多碎石,一路攀爬上去磕磕绊绊的,与我的心境倒也相称。这一路上,我也猜到过李晓峰此番重回白云寺,多半是为了寻仇而来,可我……可我实在想不到,他……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祸事!”

  祖师爷哽咽而言,悲痛之色布满苍老的脸颊,在每一条如沟壑的皱纹里蔓延。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压抑下波动的情绪,苍老嘶哑而又刺耳的声音在这小屋子里再次响起。

  “白云寺寺门大开,痛苦的惨叫声自讲经堂内传来,我暗叫一声不好,急匆匆地跑到讲经堂,堂内的情景让我呆若木鸡。李晓峰一袭白衣,翩翩而坐,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好不惬意。堂内香炉倒地,香灰四散,早没了往日规整森严的气象。师兄们匍匐在地,面色黑暗,撕心裂肺的呼号之声不绝于耳,他们嘴里吐出大摊大摊的黑血,血污染在僧衣上,更显得很凄惨。不戒禅师盘腿坐在堂中央,原本慈祥的脸上布了一层黑色煞气,白色的胡须上沾染着黑红色的血渍,他眼眉低垂,似乎在强自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我走进讲经堂,他似有感知一般,缓缓睁开眼睛,低颂一声佛号,沉声说道,你终究还是把这个妖孽放出来了。他声音平淡如水,可话中那失望的意味溢于言表。我心中有愧,低下头,慌乱地躲过他并不严厉的眼神。李晓峰冷哼一声,霍然起身,走到不戒禅师的跟前,他居高临下,伸出手指点着不戒禅师的面门,寒声骂道,‘你这道貌岸然人面兽心满口仁义道德满腹蛇蝎心肠的贼秃驴,若不是十年前我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怎么会被你用困龙索穿透我的琵琶骨,靠困龙石镇了我万般法术,将我锁在那枯井之下!’

  “‘你可曾试过,茫茫十年,抬头只见得方圆天日的滋味;你可曾试过,井底之下,辗转不得坐卧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滋味!你们避我如蛇蝎,弃我如敝履,你们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哈哈哈,好一句醍醐灌顶的谒语,世人只道我佛慈悲,三千世界处处禅机,到今日我才悟得,这禅机之中,处处险恶处处歹毒!老秃驴你遍研佛法,悟出的尽是这歹毒法门!你避我,由我,不要理我,你只当十年后再来看我,即便不死也要疯得七七八八,可你哪里料想得到,今日,我李晓峰终于脱了那方圆之困!’

  “李晓峰仰天大笑,笑声悲戚,狂态尽显,细雨霏霏滴落在脸颊上,那晶莹剔透的水珠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我在这白云寺中居住3年,耳濡目染下自然知道这是《寒山问拾得》中的谒语,本意为规劝苍生,世间情事,超然待之。却不想李晓峰引言附会,曲解为阴谋之言。

  “李晓峰沉浸在刻苦的仇恨中,继续说道,‘十年来我在那井下只能惶惶自言,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我像一个疯子,不断地跟自己说话,井壁石缝中长出的一束野草,我都能目不转睛地看上一天一夜,因为在那井底绝境,只有它与我一样,都是有生息的活物!半年后,寒霜袭来,野草枯萎,我在井底嚎啕大哭了三天三夜!我悲它不耐冬寒,更是悲我自己,我知道百年之后,我的下场也会与这凋敝的野草一般,死在枯井之中,那野草枯萎还有我为它嚎哭,它日我若死了,又有谁来为我悲戚?!哈哈哈哈哈,我乃万世不出的天才,又怎么会死在你们这些猪狗俗物所设的圈套之内,终于我还是放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那日的情形我至今记得清楚,李晓峰又哭又笑,时而得意忘形,时而怨毒无比,时而大哭,时而大笑,癫狂得像个疯子一般,我看他这种样子,心里的畏惧更加厉害了。一着不慎,放出这个魔物,一步错,步步错啊。”

  祖师爷摇摇头,叹气道,“李晓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我认得那瓷瓶,正是那日在小饭馆中病夫宋白岩送给李晓峰的。李晓峰又是一阵大笑,得意地说道,‘你这老秃驴用奸计害我,我便也用这奸计来害你!这‘投井含冤泣血三步一枯草’便是给你这老秃驴准备的!老家伙,今天早晨的斋饭味道可是好些?!’

  “我终于明白过来,李晓峰为何拿了那毒药便消失一日,原来他竟是为了早早跑到这白云寺里来投毒!我心中又恨又悔又愧,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无法言表,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不戒禅师缓缓地睁开双目,对着李晓峰慈声说道,‘你确实有天人之资,又是鬼谷的大神官,本来你若走正途,前景不可限量,谁知你却被心魔所迷,开了那藏魂坛,妄图逆天改命,我将你锁在本寺枯井之中,原本希望你洗掉浮华心性,再回正道,哪知这一锁十年,魔性反倒愈加地重了。’ 符咒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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