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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也说跳槽之一：请别忘了路径依赖——▶▶|—— 快进键，切换画面 ——▶▶|——

　　<2000年初。>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FMC已经工作了一年多，最近的半年时间四处求职面试也没有得到一个offer，但我在FMC的日子已经越来越不好过了，因为Able与北京分公司销售经理的冲突造成销售经理总找我和海伦的茬，而Able也似乎有意避开冲突而经常去上海出差，我于是加紧了找工作的节奏。

　　很快我得到了两个外资公司的面试机会，一个是美资公司AX，电子设备制造行业，另一个是新加坡公司SE，是医疗服务行业，两个公司都招的是比较初级的会计，向会计主管报告。但就我对两家公司初步的了解，还是更偏爱AX，因为它是工厂，我认为工厂的业务比FMC北京销售分公司更复杂，因为经过两年的财会工作我已知道，在所有会计岗位中制造业成本会计是最为复杂的，所以有制造业成本会计经验的人以后跳槽都很容易。虽然AX现在招的只是一名AP会计（应付账款），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内部转岗呢？

　　但是SE公司的面试经历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浓郁的国际化氛围，因为这个公司的核心业务是诊所，病人与客户中有大量外籍人士。我在前台等候面试时，常见不同肤色的病人进出，在办公室开间的客户账单结算服务区总能听到SE公司的客户服务员工用英语与这些外籍病人交流。我心里不免有点打鼓：这种英语工作环境于我是陌生的，因为FMC在大陆的公司毕竟还是台湾人管理的，平时英语用得很少。但这两个月为了求职外企我在业余报名参加外籍教师授课的英语口语练习班，每天晚上练两小时英语听说，应对面试应该可以，但如果每天日常工作要这么大量说英语我还是怕吃不消。不过前两轮的面试官会计主管和财务经理都是说中文的，我算顺利过关了，毕竟是个不太知名的外企的初级职位，以我的学历和经验相关性来说，不会遇到太多强手竞争。

　　SE公司的最后一次面试的面试官是总经理，据说是在我和另一个女生中二选一。来到公司前台等候了一会，便看到第一次面试我的会计主管带着一名女孩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我知道她应该就是我的竞争对手，不过她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我猜可能是与总经理的面试不顺利。不过我的面试过程还算顺利，SE公司的总经理是位华裔，中文说得还算标准，虽然看上去比较严肃，但还算绅士，但他有意考我英语口语，所以我们之间大部分时间都是英语对话，幸运的是我基本都对答流利，对方也没问什么复杂的专业问题，语气也和蔼，在我偶尔英语卡壳不知如何表述时还微笑鼓励我“try”（尝试），所以我很奇怪刚才那位女生到底是说了什么才得罪了他。无论如何，面试结束后我感觉还是很有希望获胜的。

　　AX公司的面试通知比SE晚两天。AX公司是工厂，不在市区，在没有公交车可以抵达的开发区，不过公司提供员工班车，所以我的面试被安排在了早上，坐公司的班车去。开发区我曾经去过，和车水马龙的市区相比确实是个僻静地方，沿路除了那些世界500强大牌公司的LOGO没什么吸引我的，几乎没有餐厅、商店和娱乐场所，怪不得以前听一个在开发区上班的朋友形容自己除了周末和假日外的生活“像坐禅一样”。不过AX公司的环境还是很好，看得出来厂房是新建的，内部装修也很好，我被安排在一楼会议区的一间会议室里等候面试官。看着这公司的办公环境，我算松了口气：虽然在DT公司时淑华姐教我不要去那些远郊的工厂工作，不过外资工厂的工作环境可不比那些老旧阴暗的国企工厂，除了离家远别的跟市里写字楼没啥不同。

　　首先面试我的是这个职位的直接上级会计主管，一位30岁左右的男士，自称英文名Frank。我没有碰到像以前在飞利浦面试时被问到的我不会答的难题。虽然这位主管长得像小熊一样可爱，但他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常常沉默低头看我的简历，为不冷场，我不得不主动问他问题【呃，不晓得以后向他汇报会不会不好交流】，于是我从他的介绍大致了解了AX公司的基本情况和目前财务部门的岗位分工，知道目前要招两个AP会计，可以说我对了解到的情况很满意，符合我之前求职的预期——

　　• 集团是美国上市公司，有一百多年历史

　　【嗯，这点不输FMC，起码证明财务和业务管理上是规范的】

　　• 这个工厂虽是和一家老国企合资的，但中方只有5%的份额，运营基本是外方主导

　　【很好，可以学到外资先进的管理方法】

　　• 由于工厂刚建立没两年，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是英国人，包括我们的财务总监

　　【不错，不仅能练习英语口语，而且这种管理层是老外的新建公司应该没那么多派系和部门纷争，在FMC受销售经理折磨的日子我过够了】

　　• 中方派的财务副经理负责所有税务事宜

　　【太棒了，总算不用再跟税务局的大爷们打交道了】……

　　Frank面试我后是财务总监的面试，就是那位英国人，没想到这位自称Paul的瘦高男士那么年轻。由于前两天刚在SE面试说过英语，所以这次没那么紧张，但是这位帅哥是苏格兰人，在大学练习英语听力时就听说过苏格兰的口音很重，不容易听懂，果然，他说的很多我都没听懂，只不过他问我的也少，而是兴致勃勃地跟我介绍目前财务部的状况，哪个人做什么岗位，马上会转去什么岗位……好吧，我只需要展示出倾听和表示同意或理解的神情就OK了……然而他兴致勃勃地说到中间，忽然问我如果一个岗位做久了会不会很烦？我稍微一愣，不知道他说的“久”到底是多长时间，Paul沉吟几秒后告诉我目前财务部有两个去年校园招聘的大学生，他们都厌烦了目前自己的工作，所以申请换岗。我心想他们不过才工作了半年多，那么相比之下，我过去不论是做秘书还是会计都做到一年以上，也没觉得烦。不过AX公司的面试让我也不禁有点恍惚：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工作三年多了，已经必须面对部门里有比自己年轻的同事，虽然目前应聘的仍然是一个初级会计的职位，但我已经不能再把自己当成新人了。

　　Paul面试后HR的专员又来象征性地面试我，主要以了解以往工作的公司背景为主，交谈间我提到FMC的历史（也是一百多年的老公司），以及ERP和SOP（我觉得这应该是体现公司管理水平是否先进的加分项），我觉得对方听了我的描述还算满意，之后就说既然公司距离市区远，所以今天就安排了所有的面试，没有下一轮了，让我回去等消息。

　　两家公司面试完，FMC北京分公司的人事纷争又升级了，上海公司的HR已经有小道消息放出来，为缓和北京分公司销售经理的情绪Able将被调离北京，到底谁来接替他待定。海伦已经在酝酿辞职，我也不想再涉身其中，所以不等面试结果出来就递交了辞呈。虽然这样有点冒险，但我直觉我应该被录用的几率很大，虽然两个面试机会中我更心仪AX，但SE公司我走到最后二选一的终面，而且有很大机会胜出。但是等了半个月两家公司都没有消息，给AX面试我的HR专员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电话留言也没有反馈，于是更加焦虑。

　　离职生效日到了后，我一边在家等消息一边做最坏的准备，就是再接着给别的公司投简历。不过还算幸运，一个星期后我在同一天收到了SE与AX的HR部门的电话通知，我都被录用了。我拒绝了SE而选择了AX，AX那位面试我的HR大姐让我去公司签offer（录用通知）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入职。签Offer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之前无论是ZL还是FMC，录用我都是电话通知，然后办完入职体检和人事档案转移就直接上班了，而AX让我知道了offer是必须由每个被录用的人书面签字后在HR部门留档的，虽然不是正式的劳动合同，但也是要求职人正式书面签署的，连邮件回复和传真复印件都不可以，这是招聘程序中的必经步骤，代表求职人接受雇佣。好吧，看来是我土，或者是以前工作的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都不够严谨专业。于是我又大早上坐着AX的班车去开发区。offer是全英文的，标注着我的职位头衔、汇报对象、工资、奖金计算规则、社保福利项目和个人所得税代扣代缴等多个条款，最后签名之前还要填写承诺入职日期。

　　签完offer走出AX大门，我仰头对着万里无云的晴空长出了一口气：从今天起我算是真正踏进外企圈了，而从我在DT公司决定转行做会计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在大大小小的合资、伪外资、半外资的公司积累了三年后，在考了中的洋的几个会计初级证书后，在提高了外企日常工作交流需要的英语口语水平后，我职业规划的第一阶段目标——“进入一家真正意义的外企做会计”算是圆满完成了。下面我需要给自己定一个职业进阶的目标，这种进阶已经不是原来的公司层次或工资的提升，还包括公司内部职位级别和职责难度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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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AX工作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我能进入AX公司是幸运的，毕竟我不是会计科班出身，也没有CPA或任何知名的国际会计师资格证书，连职称也只不过是助理会计师，能顺利通过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面试进入这个美国科技行业的优质蓝筹公司，多半是因为那时中国工厂刚刚成立两年、处于招兵买马的起步阶段，而且在那个时代中国的人才市场上还没有太多海归留学生和国际化精英，应聘好的外企没那么激烈的竞争。但是在AX工作三年后，我愈发感觉要进入公司不那么容易了，2003年以后AX招聘人才的要求高了许多，这种高要求未必体现在学历和职称的硬件条件上，而是更看重职业经历与公司的匹配度：出身同类外企的人更容易获得青睐。即使在现在很多知名外企的招聘启事里还是要求候选人有MNC（跨国公司）的经验，因为有MNC的经验通常代表熟悉世界先进的管理流程，以及在国际化工作氛围里沟通和解决问题的方法。甚至现在更有一种倾向是，美国公司愿意聘用同样美国公司出身的人，欧洲公司愿意聘用同样欧洲公司出身的人。我想如果我在DT公司工作时应聘AX，即使那时我在DT不是秘书而是会计，我也很难获得录用。

　　所以说到这，米粒必须要说说在职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专题“跳槽”。跳槽时必须考虑路径依赖的影响，因为一个人构建自己的职业路径一般就通过两个渠道，一是内部转岗或提升，二是跳槽。职业路径反映着一个人的职业追求，跳槽过程中对一个新的offer选择接受或拒绝，不同人有不同的标准：公司名气或偏好的公司类型、行业、地域、工资、职位头衔、职责的变化方向等等，跳一次槽，就意味着为将来跳槽做了一次准备。这大概可以用“路径依赖”来解释。所谓路径依赖就类似物理学中的“惯性”，下一次的选择最有可能延续目前的经验，一旦做出选择就好比走向一条不归路。如果对自己的职业价值观认知不够清晰，或是因为逞一时之快草率跳槽去了自己并不那么满意的新公司，无疑会把自己的职业路径走乱，刚工作三五年可能还不明显，年限久了就发现一个难题：在求职面试过程中要努力想理由、编故事来解释自己履历上那些让雇主或猎头看上去奇怪的经历，因为按照“人往高处走”的主流价值观来看，诸如跳槽后新工作职位头衔降低、工资比原公司低、职责难度降低、公司名气和规模降低等，都是新雇主HR或猎头不理解的，还有如果工作五年以上，但跳槽过程让人看不出价值追求的倾向，比如在不同层次的公司、不同行业、不同的专业方向转换，也是很有问题的，我要是雇主我都会质疑：你工作了那么多年，到底想干什么，又擅长什么呢？

　　常见年轻人因为高工资、离家近、工作轻松、公司稳定等理由跳槽，但是如果对自己的长期职业发展负责，决定跳槽前最好慎重问问自己：这个选择是为下一次跳槽做的必要准备么？综合各方面因素来评价这份新工作能对未来继续职业进阶有帮助吗? 米粒职播客：追忆外企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