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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经理人的“画饼”术——▶—— 播放键，画面开始 ——▶——

　　<2002年。夏末。>

　　我在AX的前两年过得还算顺心，而且很有成就感，这不仅是因为我是在AX这家在中国的工厂设立初期加入，见证了公司的业务规模由小到大、各部门团队快速壮大的发展过程，更因为我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应付账款会计转岗做生产性存货会计，接着很快被提升为成本科主管，我在这家跨国公司的职业进阶速度是超过财务部门其他同事的。

　　然而，升任主管不到半年，我便遇上了进入职场以来的第一次人心较量，或者说是第一次体验“职场江湖”的纷争吧。我与直接上司——工厂财务总监丽莎生了嫌隙，原因是她刚找我谈话，说她对部门组织架构的调整计划：创建一个向她汇报的新职位“业务财务经理”，而我从此要向这个新经理汇报，明摆着我被实质地降级了。

　　从丽莎的办公室出来，我坐在座位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的难受。回想过去半年，由于前任生产存货会计离职，我由普通会计科的应付账款会计调任这个岗位，并直接向丽莎汇报，在前任已离职的情况下，对于一点概念都没有的生产业务流程和操作系统知识，我只能求教同向丽莎汇报的成本分析师洁熙（Jessie），而这位AX公司的元老却摆出一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防范之态，不服输的我靠自己的悟性和虚心向业务部门请教自学掌握了很多，最终顺利接手了岗位所有职责。回想那个期间虽然辛苦，但丽莎作为上级对我的器重、赞赏以及对给我“升职”的暗示都是对我最好的激励——

　　• “Michelle，我知道你刚做存货会计几个月就又要接手成本对你来说是个挑战，但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你担心Jessie不愿教你，我可以跟Maggie（AX集团英国工厂的成本经理）讲，让她从她的团队中派个资深的人过来一段时间，现场教你成本系统的应用，还有所有你想了解的工厂的业务流程，比如David（AX集团英国工厂高级成本分析师）……”

　　【我暗想：太好了，能直接由David教我就不用受制于洁熙了，想当年洁熙还不是一样去英国从David那儿学来的。看看，这才叫好老板呢，好老板不需要自己懂得怎么做，只需要在下属需要支持时有能力寻找到资源！】

　　• “Michelle，我想比照英国工厂财务部的架构来改建我们中国工厂的财务部，现在我们只有会计科，还没有成本科和计划分析科，我之所以让你从Jessie那里接手成本的工作就是为了让Jessie转做计划分析，而你将来会成为成本科经理，你相当于是中国的Maggie，我会让你来组建自己的成本科团队……”

　　【我暗想：啥？我现在只是普通会计级别，连主管还不是呢，Maggie在英国工厂可是带七八人大团队的经理级别呢，我这么快就可以胜任她那个级别吗？好吧，这么好的机会来了，加油！】

　　• “我刚申请下一个headcount（新雇员预算）来取代你现在的工作，以后这个新人就向你汇报，我打算让你来招聘面试，你回去拟一下招聘启事后发给HR的Elaine，她会马上启动招聘流程。这是你的第一个直线下属。当然我今年会先把你升到主管级别，但你跟公司其他主管不同，你需要辅导和发展直线下属，从此你要开始锻炼自己人才培养和带团队的管理能力，这项职责和其他经理级别的人是一样的……”

　　【我暗想：啊？这么快啊，还一点准备没有哩，看来今年是我职业进阶重要的一年，一定得好好把握，回去要看看有什么学习团队管理的书和培训课程。虽然只是主管级别就有发展直接下属的责任，但这是提升个人职业竞争力的好途径呀，以后不论是升经理还是外面跳槽都是一个加分项，值得！】

　　这些温暖像春天的字句现在就像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一般刮打着我的脸。回想这半年顶住压力，把新人招聘来，手把手教会了，然后David从英国过来半个月培训我所有生产成本系统的应用和有关的生产运营管理流程，掌握了洁熙所有“看家的本事”，然后洁熙申请离职，中国工厂一个小型的成本科初现雏形，当我正打算喘口气后继续憧憬未来的团队壮大并升经理的时候，便要面对一个从外部空降来的新经理，这无疑像毫无准备地被一盆冷水从天浇下，把我淋了个不知所措。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好笑，做了丽莎的一枚棋子居然还不自知。若不是刚才在她办公室里待了一小时听她另一番对建设改进中国工厂财务部的高论，我大概还是那个一门心思钻研业务、对这类职场老江湖的人心异常钝感的傻姑：

　　• “Michelle，我想你应该看到HR刚公布的Business finance manager（业务财务经理）的新职位了，我想跟你沟通一下，这个职位是你未来的直属上司。我知道你会惊讶，但我这样调整部门的组织结构是因为我们中国今年业务发展太快了，我们财务部也新招了好几名员工，所以我觉得Jenny那边人太多了，我觉得她顾不过来很吃力，很影响她的performance（业绩表现），所以想在ERP上线之前设立这个业务财务组，这个新经理需要在ERP上线后分管Jenny现在负责的两个模块，同时担任工厂的计划分析工作，并且能够给你一些业务上的支持。”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啥意思？不是半年前还想比照英国工厂的财务部架构把我们部门分成会计、成本、计划三个科吗，怎么现在变成两个科，原本说让我做中国工厂的Maggie，现在怎么变成多了一个经理级的上司？Jenny管不过来？我常常跟她一起在班车上聊工作，我怎么觉得她言语间踌躇满志，也正打算大干一场，high得很呢！】

　　• “Gary（中国工厂总经理）也跟我提过，建议我必须赶紧找到合格的人接手我现在做的财务预测和向BU做中国工厂业绩汇报的工作，否则照这种业务增速，我如果还在花大量时间做这些例行的职责，我将没有时间来做整体部门的统筹管理。你看过招聘启事了，这个业务财务经理需要独立执行工厂财务计划分析的所有事务，此外间接管理的职责不仅有你做的成本这块，还有Jenny那边销售订单与应收账款两个模块，所以这是个完整的从销售到生产运营全流程的业务支持型的manager role（经理角色），因此我对这个职位要求比较高，我希望招一个在计划分析与业务支持方面经验丰富的人来。”

　　【那我呢？再空降个经理过来，我还要多少年才能升经理？如果你只是觉得自己目前的计划分析的工作占用了太多时间，只需要在洁熙走后再招个计划分析来做这部分工作，你依然有充分的时间精力做部门的统筹管理，为什么要重新划分整个部门的职责，让一个不了解公司的外人来管理我这个随着公司成长起来的旧人？】

　　接下来的三个月，丽莎开始招聘新经理。我冷眼旁观她一次次地面试，断断续续地听会计经理詹妮说起某个候选人经验背景都很合适，丽莎很满意，但最终对方却没接受聘书。

　　“真有本事的人，谁会甘愿在她手下做？”詹妮看向丽莎的办公室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我明白她对这次丽莎调整部门组织架构减少她的职责和团队规模也是很有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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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前的那些片段已经记不太清了，能记得的就是丽莎运用了一名老道的经理人对有能力的下属常用的“画饼”之术，当然这种伎俩只对同时具备三种特点的下属奏效：一是有些业务能力，二是有强烈的进取心和成就动机，三是傻啦吧唧的缺心眼，不幸的是，那时的米粒恰好三角俱全。若干年后看王珞丹版的电视剧《杜拉拉升职记》，里面的玫瑰（Rose）对拉拉说过一句“off-table（台面下）的话，何必太认真呢？”，猛然忆起当年与丽莎的这段，丽莎与剧里的Rose俨然如出一辙，连表情和语气都那么神似。

　　米粒见闻过多个经理人给下属“画饼”的案例，不论是招聘面试还是日常工作谈话，都把对方的职业前景描绘得很美好，很值得去努力。但是米粒特别想对职场经理人说的是：尽管画饼是管理者激励下属的最直接便利的方法，但却不一定是最好的方法，需把握住火候，搞不好就形同玩火。人的行为取决于motivation（动机），动机是把双刃剑，被激发起的强烈动机有很强“反噬”效应，就象弹簧一样，压缩得越深，弹出的高度越大。不管你日后因为各种正当或不得已的理由“过河拆桥”，虽然你可以把自己画饼时的信口开河当做“off-table”的话不去负责，但在已被你激发出强烈motivation并付诸行动的下属眼里，这很可能是严重的“不守承诺”的行为，他接下来的情绪不止是失望这么简单，很可能会升级为怨恨，而这怨恨因为“off-table”投诉无门而郁结在心，严重影响日后工作的绩效，如果他再在团队中传播这种负能量，难免会削弱团队的士气，以及你作为上级在团队中的公信力。 米粒职播客：追忆外企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