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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播放键，画面开始 ——▶——

　　等我正式接替生产性存货会计工作时，朱莉已经离职两月了，这两个月她负责的结账工作由洁熙代理，这意味着我要接手需要跟洁熙学习，另外朱莉还监管固定资产会计，所以我也要额外学习ORACLE财务系统中的固定资产模块的日常操作。然而洁熙是一贯不热心带人的，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朱莉作为会计的技能没有完全培养起来，加上她本来就烦做事务性工作，所以业绩表现并不好，不仅体现在EXCEL技能不好，而且不爱钻研生产系统的输入和各种报表间的勾稽关系，公司要求每月必做的科目分析调整（account reconciliation），她负责的在途材料科目做得一塌糊涂，在她决定离职时就更没有责任心，离职前几个月就开始不做这个科目分析了，所以到我接手时这个科目分析调整已经有半年没有做，这个在途材料的科目余额到底是什么已经没人说得清了。科目分析这项工作在FMC也做，只不过在FMC公司对会计没有这个硬性要求，是我为了账目清楚自愿做某些重要科目的分析，但在AX公司要求会计报表上的每一个科目每月都要做分析和差异调整，还要财务总监签字留档，这是每个会计人员的绩效考核项之一。

　　另外，由于 ORACLE的固定资产模块功能出现障碍也有半年，AX公司维护ORACLE的IT支持部门是亚太区共用的，由于Oracle系统支持专家资源紧张，所以这个功能障碍一直没有解决，没有系统的帮助计算每项资产的折旧的工作量是巨大的，所以目前的做法是每月末结账时用不精确的方法手工估算资产折旧。

　　朱莉离职后Paul的任期也满了被调回英国，我们这个事业部的区域财务计划分析经理丽莎（Lisa）到中国工厂接任财务总监。这两件会计上的事让她很头痛，因为一个月后AX集团的内审部门要来工厂现场审计，而按钮AX的会计政策，所有会计科目的余额都必须每月做分析和调整，所以在途材料的科目分析一定要赶在内审来之前补齐。于是洁熙与丽莎的协商结果是我转岗后第一个月先不接手任何存货会计账务，仍由洁熙代理，我集中精力先把在途材料的科目分析调整表补齐。于是我的任务便成为：从未向在途材料科目里记过任何一笔账，便要分析这个科目的余额构成，有会计常识的人都知道，若要完成某科目的分析，必须了解这个科目都记录哪些交易。既然前几个月在途科目里的所有交易都是朱莉和洁熙计算并记入的，那么洁熙显然应该比我更懂得怎么分析这个科目的余额。但是不懂会计的丽莎在任务分配上显然是采取了简单的思维：这个科目是我的前任负责的，那现在理所应当由我来做。

　　被好胜心和好奇心驱使的我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快速了解生产存货会计账务中材料采购这个环节的交易流程。于是我开始了边做边学的过程：翻看以前的会计凭证、研究朱莉的工作文档，粗心的朱莉确实做错了不少，但我完全不懂生产系统里的报表和原材料库存移动的流程，所以只好遇到想不通的地方就问洁熙，然而郁闷的是她的回答总是让我云山雾罩，说到最后她的结论总是：要知道为什么，你必须自己去调查。

　　我的好胜心彻底被她的漫不经心和“故意隐瞒”而激发，我不相信没有她教我就搞不懂：不就是理清半年的账嘛，好在半年前在途材料科目的账还是挺清楚的，于是我就摆出一副小白的姿态请教库房和采购员，凡是不合理的交易一笔笔地找出错误原因，一笔笔地调整，最后把这半年间所有调整涉及的单据装订后发现足有一小本书厚，交给丽莎审核时她很是惊呆和郁闷，惊的不仅是调整项目之多，还包括调整结果，半年积累的错账全部调整在本月，对本月中国工厂的业绩影响是很重大的，严重偏离月初的预测。丽莎似乎无心看懂我一堆差异调查和调整的附件，皱着眉头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半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该怎么向上面解释这个巨大差异？”

　　虽然如此，但完成这项工作还是给我带来很大成就感。之后内审的意见促使亚太区ORACLE系统支持部门迅速为中国配备专家解决ORACLE固定资产模块的问题。年底结账前，在亚太区ORACLE系统支持专家的帮助下，固定资产模块终于可以正常运转了。我终于要开始做操作固定资产模块了，于是又需要向洁熙请教。结果还是一样，当我对她的讲解有疑问时，她不能清楚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我猜可能是她根本不想让我学懂，因为在我完成在途材料科目分析任务之后，我感觉她给我的讲解和支持更少了，似乎还很质疑我提的那些问题：“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这么想是不对的。”类似的质询层出不穷，对我的问题回答不上来最后干脆找个借口一躲了之。

　　到学习ORACLE固定资产系统的某项操作时，洁熙更为诡秘，“哎哟，你问的这个我以前也没做过，要不咱们一起看看ORACLE操作手册吧。”于是当着我的面将ORACLE用户操作手册一篇篇地翻得山响，最后也没找到答案，“要不你还是问问Carla（澳洲负责ORACLE支持的IT专家）吧。”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我赌气坐下来对着ORACLE手册研究，又不断在系统里尝试，最后总算让我找到了该运行哪个报告，心中雀跃之余马上又愤愤然：系统显示上次该报告运行的时间和用户，明明是洁熙的ID，她却说她没有做过。

　　还好我第一次负责存货与固定资产两个模块的年度结账顺利完成了。在年度绩效评分中，丽莎给了我Exceptional（卓越）的分数，并告诉我她未来的部门架构调整计划：让我全面接替洁熙的成本工作，让洁熙转做工厂的预算和预测，属于财务计划与分析（FP&A）岗。我借机向她提起怕洁熙不会完整教我她手里的成本工作，特别是运用生产系统里的成本模块，这个模块的工作与其他会计岗位不同，与工厂运营部门在生产系统中的操作密切相关，特别是AX公司的生产系统完全是AX公司根据自己的生产管理模式自行开发的，异常庞大复杂，并且生产成本计算方法是与生产管理模式相匹配的，有很强的公司独特性，需要了解AX公司生产系统的逻辑和运营部门的操作流程，不像ORACLE固定资产系统模块，好歹还有个ORACLE用户操作手册可以自学。丽莎表示等我招聘到了新人接替我的工作后，她会请示上级从英国工厂财务部成本科派人过来培训我成本模块的日常操作，最后还狡黠地对我笑说：“我是做FP&A出身的，只有让Jessie转做FP&A我才放心，因为这样她就骗不了我了，我这方面比她懂。”

　　2002年的夏天，英国财务成本科的David终于应约而至。这是个说话很慢甚至有点啰嗦的好脾气老头，这点倒是很好，起码可以让我听懂他苏格兰口音的英语。洁熙对David的到来也很热情，和他寒暄时特地表示：“Michelle盼你来很久了，我想只有您这样的资深人士才能解答她的问题。”我在一旁听了没有说话。

　　两周内David的面对面传授还是让我收获很大，其间碰到中国工厂建厂以来第一次发生的业务类型，运营部门在生产系统里做的一系列输入使存货核算报告反映异常，因为有David的调查指导而迎刃而解，这个老头还为此特地写了一篇关于中国工厂运营部门用户对该类交易的操作流程建议的长邮件发给丽莎，满篇都是系统技术的细节，让丽莎这个看惯了大数的财务总监哭笑不得。尽管丽莎认为David过于关注细节，但我还是很感谢这个耐心好心的老同志，我在他的监督下最终掌握了大部分生产系统里的与成本和存货会计相关的功能操作，但还是觉得他来中国的时间太短了，我来不及每项都实践一遍以检查学习效果，最后一天我望着身旁一边打手势一边喋喋不休的他，我几乎想对他说：“你能不能说快一点，说简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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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企工作，虽没有老国企那种师傅带徒弟的传统，但也在交接过程中强调“on job training”（在岗培训）。例如在AX公司财务部门，在交接工作时，经理一般要求第一个月主要由前任操做，新人旁观学习辅助，第二个月新人自己操作，前任在旁辅导，第三个月新人完全独立工作。然而实际上有很多例外情况，很多时候需要对照以前的工作文档自己钻研，甚至还要自己寻找学习渠道和资源。所以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是外部求职还是内部转岗，都不要寄望有人能教你。

　　洁熙在David离开后没多久就申请转到AX公司在澳洲的一个职位去了，从此再未相见。时隔多年，我回忆这段经历时总想起卢娅对我说的话：“如果对方总藏着不教你，多半是因为他懂得不多。”的确，想起洁熙经常在回答我问题时让我感到云山雾罩，也许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她确实在我问的领域所学所知并不扎实，但又不想在我面前显出她无知，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敷衍我。

　　所以自那次以后我便明白一个道理：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会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他的知识和能力会随着时间、随着自己的修炼而持续增加，而不会因为其间对他人的输出而有所减少。 米粒职播客：追忆外企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