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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当然要！”湘子眼里闪过些许不容置疑的精光，急忙脱口而出道。大哥哥像是早以料到了湘子的回答一般，不悲不喜地点了点头，两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子，拍去自己身上的尘土，整理一番方才被湘子给揪得乱糟糟的衣领，转过身去先行带路。
老婆婆的葬礼，就在她们那个小小的废品回收站前。按大哥哥的话来说，他们一家人老少三代都常年居住于那里，不论是衣食住行，都源自于这小小回收站的恩赐。这里，就是老婆婆的根，也是他们一家子人的归根之处。
当初老婆婆的儿子、儿媳，大哥哥的父亲、母亲的葬礼，也是在这小小的废品回收站之前所草草举行，并且深埋于地下的。老婆婆在弥留之际，也特意要求，要大哥哥将自己就葬在此处——她很思念自己的儿子、儿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下面，同他们再度团聚，一起长眠于一抔黄土之下了。
不仅如此，老婆婆还难得地一改自己平日里的温顺、随和、平易近人，霸道地要求，等到她的老伴百年之后，也要一起葬于此处。
对此，老爷爷倒是也没有什么异议——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发出异议的资格。身上患有老年痴呆症和脑栓塞的双重病患、不仅常年行动不便，连下床走路的走不得，而且脑子还不大正常，时常像个小孩子一样又哭又闹，需要老婆婆一边费尽心思变着花样地哄他，还需要每天任劳任怨地为他擦洗身子、端屎换尿。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老婆婆，单单凭借着经验尚浅的大哥哥，绝对无法照顾好这样的老爷爷。所以对于自己这个老伴，老爷爷就是再怎么挑剔，自然也是赞不绝口，挑不出半点毛病。
到了废品回收站之后，站前那块原本堆着堆积如山的废瓶子、空罐头之类的废品的地方，搭起了一座简陋而又寒酸的灵棚。
虽然湘子平日里隔三差五便爱往这里跑，但是今天的废品回收站，却是头一次给了湘子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之感——或许是因为，平日里自己来的时候，都会有老婆婆在那一堆废瓶子小山面前挥汗如雨的操劳。而今日，那座灵棚的旁边，只有坐在轮椅之上的老爷爷而已。
老爷爷脸上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是表情的东西——那是常年的半身不遂所造成的后果，嘴角、眼睛等面部器官根本无法活动，所以也让人无法洞悉，这位失去了陪伴自己五十多年的老伴的可怜老人此时此刻内心究竟是何想法。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老爷爷并没有像是自己和大哥哥一样，如同遭遇了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的灾难一样，连站都站不稳。湘子心中在对老爷爷的不近人情感到有些心寒的同时，也为老婆婆感觉到一阵高兴和欣慰。
作为老婆婆最为疼爱、信任的人之一，湘子深知老婆婆为人处事的慈祥、和蔼，以及为他人着想的意愿。如果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没有自己之后，她的老伴也依旧能够好好地坚强活下去，或许也会很开心吧。
老婆婆此时，已经入棺为安。在灵棚里头，放着一个又破又小的寒酸木质棺材。那棺材就如同是用来安葬刚出生的小孩子一般的小棺一样迷你，如果不是老婆婆的身段因为常年的缺乏营养，比较矮小而瘦弱的话，恐怕这么一个小破棺材，根本无法容下她的遗体。
但就算老婆婆的身段算是相当矮小的类型，这个棺材的容积也无疑显得太过狭小。湘子可以想像得到，此时老婆婆在棺木之内，是如何鼻尖贴着木壁、两腿费力地蜷缩起来的狼狈摸样。她很想直接不顾一切地掀开棺木，抱着老婆婆的遗体好好地大哭一场，但是心底那残存的一抹冷静，却遏止住了她这个疯狂的念头。
按照她们当地的民俗，死者一旦步入棺木，那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极乐世界，与人世间的凡夫俗子再无牵连瓜葛。如果湘子真的掀开了棺木，惊醒了老婆婆的灵魂，那就是对于死者和阴间之神的大不敬，很可能直接触怒阴神，将老婆婆的魂灵逐出极乐世界，打进暗无天日的十八层地狱当中。那湘子的罪过，可就大了。
湘子屈膝跪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抱着棺木，眼眶当中不知何时已然如同断线的珍珠项链一般啪嗒啪嗒止不住的泪水，已然将棺木打湿成了一种深棕色。
一层薄薄的棺木，此时却仿佛成为了湘子所能想象到的最遥远的距离——这不仅仅是层薄木头的间隔，而是生与死的间隔，是她与老婆婆多年以来忘年交一般的浓厚情谊的阴阳两隔。
一开始，湘子还只是小声的抽泣，像是个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小女儿一般小声地呜咽。渐渐地，却是演变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嚎啕大哭。像是哭得那般惨烈，自古以来恐怕也只有孟姜女哭长城可以与之媲美了——只有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才有可能会爆发出那样哀鸣的哭泣。
灵棚当中，除去这么一个又小又破的棺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物什。湘子并没有经历过葬礼，但也见识过市场之上其他家家户户的出殡。像是什么纸牛、纸马，寿衣、花圈之类的东西，此时此刻却是一个也看不到。
湘子在心中悲伤欲绝的同时，又衍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哀戚之意——老婆婆苦心孤诣地操劳的一辈子，也只不过是留下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废品回收站，和一个半死不活——这么说也许有失礼节，但事实也的确如此的老伴、以及一个刚刚年满十八、尚还对自己的前途茫然遥遥无期的孙子而已。
在这里，湘子自己悟出了她自己人生中的第二个真理——人活一世，不过是泡影一场。人们不会记住她做了什么，只会记住她留下了什么。仅此而已。 至尊包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