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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走到这一步。
母亲被带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那些警察冲进我家大门的时候,她还在给我剥橘子,我背上的伤还是很严重,没有办法做幅度稍大的动作,我记得很清楚,母亲面对着那些警察手里的枪的时候只是楞了一下,然后,她说……
“你们等一下,我剥完这个橘子,和我女儿说几句话就跟你们走。”
我当时就那样望着我的母亲,她脸上还有慈爱的笑,将剥好橘子喂到我的嘴边,我没有张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见我不动,她无奈叹了一口气,将橘子塞到了我的手里,而我的手,在颤抖。
我问她:“为什么?”
母亲笑:“因为我的女儿不快乐了。”她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庞,温暖,潮湿……对,是潮湿,那些都是我不由自主的眼泪,它们像决堤的河水,划过我的脸,砸在地上,碎成了一朵朵晶莹又悲烈的花。
“妈妈走了,可能不回来了。你要照顾自己,我已经给你爸爸打过电话了,他会来照顾你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有人把分离说的那么云淡风轻?那是生离死别啊!不是简单的出个远门啊!
我忘了背上的伤,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我甚至听见了背皮上崩裂的声音,有湿热的液体沿着我赤裸的皮肤滑落下来,一定是痛的,可我感觉不到。我能做的只有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我那颤抖的声音,说不出一句“不要”,“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不管那个人是谁”多可笑,这是我母亲一直教育我的话。后来是母亲自己挣脱了我的手,最后的那个笑和背影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了一幅永恒不再褪色的画。
听说法院判决下来了,母亲是枪决,我没有去看她,也没有哭,不是我冷血不难过,而是我哭不出来,心里被绞着一一样的痛,眼睛却干涩着,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种无法宣泄的悲痛比起那些声嘶力竭的哭喊更痛。
我一直觉得,那段时间我过的是行走肉的日子,父亲来照顾我,一开始还好,但久了还是会觉得倦怠和厌烦吧,加上我心情不好,容易发脾气,所以等到我能做些简单的动作的时候,父亲也走了。
最难过的好像不是你亲眼看着一个人离开你,而是清晨醒来空荡荡的屋子,是厨房里老是找不到的柴米油盐,是回到家里没有一盏等我回来的灯。
母亲杀了人,剥了对方的皮,原因很简单,那个女人用硫酸毁了我。所幸的是我没有伤到脸,只是背部大面积的烧伤,但我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现在想想,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哭哭啼啼,如果我没有表现出来绝望的那种表情,或许母亲就不会走到那一步吧。在我不吃不喝的第四天,母亲带着哭腔问我:“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要么我死,要么她死。”
我没有看到母亲的神情,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还沉浸在自己绝望的世界里。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那种绝望,身体发肤,对女人来说并不逊色于男人对自己性的重视度。
即使我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心底里还是有那种颤栗。
说起来,有点像狗血剧。那个女人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喜欢我,于是携带这一瓶硫酸到我家楼下来堵我,正直夏天,穿的衣服单薄,整个后背被烧得一览无遗……
很痛,痛得我已经没有力气呼救,在昏迷过去之前,我听见她骂我贱人。
我又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被她的男朋友喜欢着,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真不公平。
母亲被带走后,周围的人不太愿意和我说话,隔着老远就对我指指点点,真可笑,明明我也是受害者,而我的母亲只是爱着她的女儿,为什么他们眼里看到的就只有不堪的一面?是他们眼光太狭隘,还是我不够大度?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兜兜转转,去了父亲以前待过的城市,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没有异样的目光,没有细细碎碎的八卦,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人。
我是学医的,多年不见的父亲拖关系让我进了一家不错的医院,一开始都是好好的,和同事相处愉快。可时间久了,大家都对我老是穿严实的衣服感到好奇,只有有一位姑娘看到了我后背上的伤。
他们问我伤是怎么来的,我只是笑而不语。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们,也不愿意编造一个谎言来敷衍。原本以为时间再久一点,他们就不会再对我后背上的伤好奇了。我真是太天真了……
不知道是谁查出了我的底细,像流感一样,我母亲是杀人凶手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母亲刚被带走的那会儿,我的后背脊被人戳得千疮百孔。
世界那么大,怎么就没了我的容身之所……
我主动辞职,每天呆在出租屋里,食不知味,夜不能眠,一闭上眼,总会想起那灼人的液体,以及母亲离开的背影。
生活还得继续,我望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母亲看到我现在这样,她是不是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我尝试着再振作起来,这个城市不大,医院倒是多,我离开市区,往边镇找那种小医院,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值得幸喜的是有了在大医院的工作经验,虽然只是实习生,但到了这里,简单的几个考核下来,我竟然可以有自己的办公室。
我知道这个医院不对劲,听说有过几起医闹,具体什么内容我不是很清楚,但福利不错,医生也还是正经的医生,我是说,那种不会乱开药的正经。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皮肤科比较闲,大多时候我都在发呆,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想想自己是不是就这样过完了自己这一生。 致命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