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秦晋联姻,实为东进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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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秦晋联姻,实为东进序曲用刀剑杀出来的“亲家”
但上天似乎有意要考验秦人的耐心,能够把初具规模的秦国大踏步推向前进的雄主却迟迟未能面世。
襄公去世后,自文公至宪公、出公、武公、德公、宣公和成公,历经七世、一百零六年,可谓仓促而过。进展自然还是有的,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文公时期对岐地的开发。在今陕西岐山县东北的岐地,原是被称为周原的周人发祥地,是关中的富庶之域。文公率兵逐出戎人后,又把没有随平王东迁的周余民接收了过来。周民有丰富的农耕经验,在当时中华各族中处于先进之列。秦人与周民结合后,很快促使自己由游牧经济最后完成了向农业经济的转变。又由于地处关西,传统的“井田制”影响很小,实行的是一种较为宽松的“爰田制”,比较能够发挥奴隶劳动者的积极性,有利于生产发展,也便于扩大兵源。此外,文公十三年(公元前753年)设立史官,开始有了历史记载。宁公二年(公元前714年),国都由汧渭之会迁至更接近前线的平阳(今陕西宝鸡县东阳平村),以利征战。到德公时期(公元前677年~前676年)准备再次迁都。一占卜,以为迁雍最吉。卜辞说:“后子孙饮马于河。”(《史记·封禅书》)河,就是黄河。“饮马于河”,那不就是东进中原地区吗?在卜辞的鼓舞下,很快又将国都迁至雍。雍位于𣲗河上游的雍水附近,为陇山以东的门户,无论防御西戎或向东开拓,都占据极有利的地理位置。武公十年(公元前688年)征服邽、冀戎后,设置为县,这是郡县制的最初雏形。以上这些,都为秦以后的发展创造了前提条件。
这期间,发生了秦国历史上第一次内乱。宪公娶鲁君之女,生武公、德公;又娶周王之女,生出子。论地位,王姬自然要高于鲁姬,但宪公生前已预立了长子武公为太子,这便播下了内乱的种子。宪公一死,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等大臣,便废太子而另立年仅五岁的出子为国君。五岁的孩子自然不能当政,于是便由母后王姬临朝。过了五年,出子十岁,又为三父等所杀,再立武公为国君。武公即位三年后,又诛杀了三父等人,并夷其三族,罪名便是他们杀了国君出子。
这一内乱的实质是君权旁落和庶长专权。武公作了很大的努力,才使权力重新集中于王室,秦走出低谷,踏上了复兴的康庄之路。
这样又等待了二十余年,秦国在近三百年的春秋时期最辉煌的一章——穆公时期,终于来到!
这辉煌的一章是以秦晋两国之间的一场政治婚姻为开篇的,后世人还据此创造了一个成语,叫作“秦晋之好”。
秦穆公四年(公元前656年)的春日来临时,整个雍城因秦国即将与晋国联姻而显出一片喜庆之气。
按《仪礼·士昏礼》规定,整个婚娶过程要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这一天要举行的是六礼中的首礼纳采。
采礼极其丰盛。除了象征诚信的一对雁,还有四辆满载金银珠宝的礼车,十二匹骏马、十八箱锦帛和百余名奴婢童仆。
专送这些采礼的是聪敏机智而又精通礼仪的大夫公子絷。他当然深知自己此行另有更重大的使命。
晋献公的夫人齐姜,是齐桓公的女儿,此时已经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即太子申生;一个女儿,便是贤淑美丽即将成为新娘的穆姬。
但秦穆公所钟情的,却既不是穆姬的姿色,也不是她的品德。在他眼里,与其说她是一个女人,还不如说是一只鸟,说得更确切些是一只雌鸟,就是先祖襄公梦中那对白颈雉中的一只:得雄者为王,得雌者可霸。
导致两国联姻的,也不像双方宣布的那样是为了共结百年之好,而是各从自己目的出发,想借此钳制对方。
穆公是德公的少子,名任好。他有两个哥哥,都先后继位,即宣公、成公,但时间都不长,总共才十六年。穆公还在二哥成公在位期间,就关注国政,细心研究天下大势。此时,周天子地位日益衰落,而各诸侯国则在剧烈的相互兼并中不断组合分化。分布在全国的百余个割据政权,大者广袤千里,小者截长补短也凑不足五十里方圆。统一的周王朝所以出现如此四分五裂的局面,倒也并非单由人为因素造成,而是基于社会经济发展导致奴隶制不断分化瓦解这样一种大变革的反映。因此,除了诸侯国内部各种不同经济利益势力间的矛盾和斗争,更为突出的表现是几个大国之间的相互吞并属国,争夺霸权。齐国在桓公即位后,因任用著名贤相管仲而迅速崛起,于公元前679年(秦武公十九年)大会诸侯于鄄而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但霸主的出现不是终结而是加剧了新一轮的争夺。晋国、楚国,还有宋国、郑国、燕国,以至吴国、越国,一个个跃上角逐的疆场……
穆公即位的誓言是:继齐而霸者,非秦而有谁!
秦处于关中河西。它若谋求向东发展,首先碰到的强劲对手便是晋。
晋的先祖原与周同族。有个故事说,一次周成王与他的弟弟叔虞做游戏,用梧桐叶子剪成帝王信符玉珪的形状,分给叔虞说:这个封给你。在一旁的史官尹佚听了就准备选择吉日封叔虞。成王说:我是跟弟弟开玩笑的呀,怎么能当真呢?尹佚就说了一番被历代传为经典的话:“天子无戏言。言出,则史记之,礼成之,乐歌之。”(《史记·晋世家》)成王不敢违反这个规矩,只好真的把唐这个地方封给了叔虞,因称唐叔虞。后来因为叔虞的儿子燮父把国都迁到了晋水之旁,才改称为晋,也就是晋国。
进入春秋后,晋国长期处于内乱状态,直到武公时才将晋统一起来,至其子晋献公继位,国势渐趋强盛。以往,当晋国因内乱而自顾不暇时,秦国正用主要力量与戎人周旋以使自己有一个稳固的基地;如今,当它们各自回过头来谋求对外发展时,突然不期而遇地触到了对方几乎与自己完全一样的那种贪婪的目光。秦晋对局的历史揭开了!
秦穆公一即位,便立刻亲率精兵强将攻下了茅津戎族地区,向东插进了一个楔口。
老练的晋献公没有对这一具体事件作出反应,却召来大夫里克、荀息一起商议,用后来在历史上被传颂为谋略经典之一的“假虞途而灭虢,灭虢后再轻取虞”这样一条连环巧计,轻松地连灭了虞、虢二国。虞、虢虽均为蕞尔小国,战略地位却十分重要。虞扼茅津,虢据函殽,皆控咽喉之要。晋占据了这两个小国,等于扼住秦国图谋出关东向的重要孔道。
秦穆公一下子便掂出了对手的分量。这个年轻气盛的国君,按其本性是会立刻作出报复性反应的。但他却用极大的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经与大臣们冷静商议后,作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要与晋联姻,认老辣的对手晋献公为岳丈大人。
五张羊皮买到一个贤佐
秦穆公作出如此选择,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与山东诸大国相比,秦国还处在落后地位。
这种落后突出地表现在:缺少若干个能够运筹帷幄、折冲千里的智能之士。
齐国的迅速崛起称霸诸侯,使秦穆公深深懂得:一个国家拥有如管仲那样具备文韬武略的贤佐是何等重要!他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德行才具绝不会低于齐桓公,可悲的是他环顾左右,非但不可能有管仲,就连能够与晋献公身边的里克、荀息颉颃匹敌的谋士也找不到一个!
经过郑重的思考,秦穆公决定花大力气抓紧做好招贤纳士这件大事。
考虑到秦国的相对落伍,招贤纳士应扩大地域范围,他准备向山东各国敞开大门。
在当时条件下,秦穆公作出这个决定,不仅需要高远的识见和宽大的胸怀,而且还得冒颇大的风险。
由于宗法制度的长期影响,各诸侯国用人方面都十分强调“亲亲贤贤”,若是违反这一传统而任用另一诸侯国的人,就难免遭到贵族阶层的指责,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左传》上就记载着好几起这类事件。如《昭公七年》:“单献公弃亲用羁(指外籍人员),冬十月辛酉,襄、顷之族杀献公而立成公。”纵然后起的秦国受宗法制度的影响相对要比中原诸国淡薄一些,但也不能无视于它的存在。为此,秦穆公不作声张,将此事限制于一个极小范围之内,暗自试行。他召来公子絷,当面交待了他此次晋国之行负有一身二任的使命:在遵照礼制完成“纳采”之礼的同时,既要留心观察晋国的内情,更要随时察访四方贤士,如有可能便引来秦国委以重任。
当公子絷率领着庞大的礼品队伍渡过黄河来到绛城(今山西翼城东南)时,晋国大臣们也正在为这桩不寻常的婚事而紧张地忙碌着。先是太史用耆草占卜,认为不吉。接着是太卜以龟占卜,却是大吉。于是晋献公便说道:古人有言,从筮卜不如从龟卜。既然龟卜大吉,这是天命,寡人就依从吧!
其实,什么太史、太卜的占卜,徒具形式罢了。要把女儿远嫁秦国,是晋献公经过深思熟虑后早已作出的决定。秦穆公没有把穆姬看作女人而是把她看作梦想中的一只雌鸟;同样,晋献公也没有把秦穆公视为乘龙快婿,而是把他当作了一座桥,一座可以通向秦国进而乘机制服秦国的桥。
婚事就因了这个相互利用的目的而顺利地进行着。由纳采而问名,而纳吉,而纳征,最后是请期和迎亲。六礼全部完成,穆姬成了秦穆公夫人,公子絷也在这期间出色地完成了他的特殊使命。
关于晋国内情,公子絷带来的是一个凶兆:晋献公因宠幸骊姬而想改立太子,大臣们各依附于其所支持的公子结党成派,一场内讧已迫在眉睫。但于敌为凶兆,于我不恰好是吉兆吗?更使穆公高兴的是招贤纳士方面的喜讯:一位与管仲不相上下的贤佐,即将应召来到。这位贤佐是公子絷这回在晋国访到的公孙枝引荐的。
先说公孙枝的发现。
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一次出绛城归秦复命的途中,公子絷看到一个在田垄耕作的汉子,隆准虬髯,气度不凡。他的耕作方式也颇为奇特:以两手握两锄,双锄落时入土盈尺。公子絷近前施礼待要与之交谈,那人却先说道:来去匆匆,一身而二任的秦公子,好不忙碌啊!
公子絷不由暗暗一惊,越发感到这个不期而遇的奇人绝非等闲之辈。求问高姓大名后,请上车乘,同座而归。
据史书记载,公孙枝姓嬴氏,字子桑,岐州人。他在晋国游历多时,却没有得到任用,“穆公求之,乃归秦”。公孙枝归秦后的功绩,不在于他也曾提过不少好建议,出过一些好主意,而在于他向秦穆公竭力引荐一个人而自己却甘愿居下事之。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所引荐的这个人对秦穆公的作用,确实无异于管仲之于齐桓公。而其颠沛之身世,多舛之命运,更不由人一掬同情之泪;而贵为卿相后所表现出来的才智和品德,更令人肃然起敬。
这个人便是用五张羊皮换来的百里傒。
百里傒是被晋献公灭掉的虞国人,已经三十多岁了,空有王佐之才,依然家贫如洗。想要出游寻些事做,看到无依无靠的妻子和小儿,又颇为不舍。这时他的妻子杜氏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君已壮年还不出游图仕,难道一辈子守此小家坐困不成?百里傒出门时,家里仅有一只母鸡,杜氏割爱宰杀了以为饯行。灶下连柴火也没有,就拿门闩当柴烧。临分手时,怀抱幼儿的妻子,说了句满含着依恋和企盼的话:“苟富贵,勿相忘!”
但富贵又何其难求!百里傒先东行来到齐国。原想求事于齐襄公的,一到了那里,齐国却因襄公与已嫁为鲁桓公夫人的亲妹妹通奸,随后又杀死鲁桓公等一连串变故,正闹得祸端频生,动乱不休。这样困顿蹉跎了好些岁月,百里傒已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却还不得不以乞讨度日。一次他求乞到齐国一个叫铚的地方,结识了一个宋国人,叫蹇叔的。蹇叔见他品貌超常,论及当时天下大势,又应对如流,指画井然,便感慨说:像先生这样的才学而困穷到如此地步,难道不是命吗?
蹇叔自己虽也尚处落魄之中,但还是把百里傒接到家里,两人结为至交。此后百里傒便为附近农户养牛,暂作糊口之计。这期间,从齐国国都临淄传出消息说,公子无知已杀襄公,自己做了新君,正在悬榜招贤。百里傒便想去应榜。蹇叔说:襄公还有两个儿子逃亡在外,无知是非分窃立,只怕难以久长。百里傒便打消了赴临淄的念头。后来又听说周王子颓爱好牛,凡是替他养牛的都可饭饱酒足,百里傒便决定去投奔他。临别时,蹇叔告诫说:大丈夫当择主而事,不可轻率委身于人。万一所事不贤,就会左右为难:离开他吧,难免被斥为不忠;与之同患难吧,那就是不智。故此行望贤弟慎之又慎才好!
百里傒到了周国都雒邑,以自己卓越的养牛技术求见王子颓。王子颓很高兴,准备让他做家臣。恰好蹇叔到雒邑来看望他,两人一起见过王子颓后,蹇叔说:我看王子颓志大而才疏,周围又多是些阿谀谗谄之辈,失败恐怕就在眼前了,还是及早离去吧!
如此东西颠踬困顿了一段日子,最后蹇叔与百里傒一起来到虞国。虞国的大夫宫之奇是蹇叔的老友,通过他的引荐,虞公任用百里傒为中大夫。蹇叔说:我看这位虞公,识见短浅而又师心自用,不像是个可以佐助他而有所作为的君王,奈何、奈何?百里傒说:虽是如此,却也无奈。如今弟犹如一条久处涸辙的鱼,渴望能有一勺水来救急,只好权且留些日子再说吧!
蹇叔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两个好友只得分手。蹇叔到宋国的鸣鹿村去,在那里卜居以耕读自娱。
不久,果然发生了虞公因经不起晋国美玉、良马的诱惑而许晋假道灭虢,结果自己也被晋灭了的事。在这个过程中,宫之奇以“唇亡则齿寒”的道理,几次向虞公进谏不要假道给晋去攻占与虞国唇齿相依的虢,虞公都听不进去。事后,宫之奇责怪百里傒说:你先生不在一旁助我向君主进一言,反而劝阻我,这是为什么呢?
百里傒说:向愚人进献锦语嘉言,就如同把珠玉丢弃在路边一样。夏桀杀关龙逄,商纣杀比干,还不都是因为他们敢于直言强谏吗?先生恐怕也有危险呢!
宫之奇说:如此看来,虞是非亡不可了。你我二人,该到哪里去呢?
百里傒说:先生还是一个人走吧。若再带上我,不是又要加重先生罪行了吗?我慢慢再说吧!
宫之奇带着一家人走了,后竟不知所终。
直到虞国被晋国灭亡,百里傒还跟随在虞公身旁。逃亡途中,虞公仰天长叹一声说:我好后悔啊,没有听从宫之奇的进谏!看到百里傒还在身旁,就说:咦,当时你为何不提醒我一声呢?
百里傒说:那时君上连宫之奇的话都不听,难道还能听小臣的进谏吗?
就这样,百里傒随着虞公做了晋国的俘虏。有人向晋献公推荐百里傒的才德,晋献公准备任用,百里傒却说,只要虞公健在,我不会另事新主;即使虞公去世后,我若出仕,也决不会在晋国。
就在这个时候,公子絷以为秦穆公行纳采之礼的身份来到了晋国,并很快向秦穆公引荐了公孙枝。求贤若渴的秦穆公待要重用公孙枝,公孙枝却道:在下不过一名粗鄙野人罢了,真正能辅佐明主成就王霸之业的贤士,可惜尚在绛城缧绁之中!接着便说起了已成为晋国俘虏的百里傒的经历。
于是公予絷再次以代行“六礼”的身份来到晋国,在商议未来穆公夫人丰厚豪华的嫁奁等等事宜时,很不经意地提出在众多的陪嫁婢仆媵臣中再加一个,就是已没为贱奴的百里傒。
如此细微小事,自然没有必要禀报晋献公就付诸实行。
这样在长长的陪嫁物品清单“媵臣”一项中,便添加了一名“百里傒”。
百里傒,又作百里奚,据学者考证,其实都不能算是正式姓名。“百里”为姓;“傒”通“奚”,都是奴隶的一种。所谓“百里傒”,无非表明了“姓百里的贱奴”这样一个意思而已。
委屈了!为了委以秉掌国政的大任,却不得不让这个百里贱奴再做一次陪嫁媵臣,就像同时陪嫁的牛、马、羊一样。
但当秦国按陪嫁物的清单验收时,却不见了百里傒!
百里傒到哪里去了呢?
他逃走了!
他是在被列入陪嫁物品清单之前逃走的。如果他知道即将被作为陪嫁媵臣送去秦国,可能就不会逃。秦国原是他计划中的投奔国之一。虞公死了,他不想以贱奴身份老死晋国,趁还不太老,或许还能一展抱负。此外他也没有忘记还在虞国荒村苦熬日子的孤儿寡妻。
百里傒逃出绛城,原想投奔宋国的,因遇山洪阻道,就转而奔楚。一踏进楚境的宛城就被当地的猎户捉住,怀疑他是奸细而捆绑了起来。百里傒赶紧申辩说他是虞国人,因国家被晋国破灭了,才逃难出来的。猎户给他松了绑,问他能做什么,他说会养牛。于是就叫他养牛,牛一头头被他喂养得膘肥体壮,村野之人都很佩服他。这件事很快传到楚成王那里,楚王召见百里傒问:养牛有什么门道吗?百里傒便以养牛喻政借机进言说:按时进食,体恤其力,心与牛合而为一。楚成王说:你这话说得很好,不只养牛如此,养马也是这样吧?百里傒见他没有听懂,也就不想再说下去。后来楚成王就让他当圉(yǔ,马倌)人,到南海去牧马。
公孙枝经过多处访问,才打听到了百里傒的下落,建议赶快把他赎回来。秦穆公说:那就多带些珠玉币帛去吧,带少了,怕楚国会拒绝。
公孙枝说:如此,只怕百里傒就来不成了!
秦穆公说:这又是为何呢?
公孙枝说:楚国之所以让百里傒牧马,就因为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贤德。如果重礼以求,等于告诉楚国百里傒的无上价值,楚国还肯放走他吗?当年齐桓公想要得到囚禁在鲁国的管仲,就不说要重用他,却说管仲曾射过我一箭,箭中带钩,是我仇人,我要亲手宰了他!如今君上一不妨这样说:敝邑有媵臣百里傒者,逃至上国,今欲得而治以罪,以儆效尤。请允许以贱奴之价赎回。
秦穆公用了公孙枝这个办法,果然以大致相等于当时一个奴隶的市场价格,即只用五张羊皮,便从楚国赎回了百里傒。
发生在“蜜月”的翁婿之战
但当秦穆公亲迎于郊,命人替百里傒解去囚索,第一次看到这个要比自己大双倍年岁的老人时,不免感到惋惜和遗憾了。
下面是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对话——
穆公:先生年寿几何?
百里傒:虚度七十。
穆公:可惜啊,老啰!
百里傒:君上若命臣去逐飞鸟,搏猛兽,臣确实已老。若是使臣坐而论国事,遣三军,运筹帷幄,那还正当年少。想当年姜子牙以八十高龄钓于渭水之滨,遇文王而拜为尚父,终于使周室拥有了天下。今日臣有幸得遇君上,不是比吕望还年少十岁吗?”
穆公:呵,老先生有此雄心,可喜可贺。只是敝国介于戎、狄之间,向来不与中原诸侯会盟。欲使秦国不落后于诸侯,老先生有什么可以赐教寡人吗?
百里傒:君上不把微臣看作亡国贱奴,屈尊下问,臣怎敢不竭陈孤陋。如今的雍、岐一带,原是文王、武王赖以隆兴之基。险峻的山峦如犬牙,逶迤的平原似长蛇,周室不能自守而把它送给秦国,这真是上天有心要玉成君上宏业呀!至于秦国介于戎、狄之间,正可以此强兵;秦国不与中原会盟,更可因此而蓄力。西陲之地,其疆域不下于数十国之多,并而为一,耕其地足以丰食,籍其民足以征战。这是上天独赐予秦,山东诸国只可望而羡之,不可争而有之。君上若能以西陲为据,然后扼山川之险迫临中原,伺隙东进,文武兼备,恩威并施,何愁王霸之业不成!
穆公:(一揖而起)多谢先生赐教!寡人今得先生,正如当年桓公之有管仲啊!
后来两人还接连畅谈了三日,穆公感到如鱼得水,志高气扬。当即要封以为上卿,百里傒却推辞说:臣之才学,远逊臣之友蹇叔千里。君上欲成就大业,请大任蹇叔,臣则居下辅佐。
秦穆公说:先生的才学,寡人适才已受教,但不知先生高友又为如何?
百里傒说:蹇叔的贤德,不仅君上还不知道,就连在他所住的乡里也极少有了解的。唯有臣身感心受,得以深知。臣初次出游到齐国,想委身于公子无知门下,是蹇叔劝止了臣,后来无知果然为雍林人所杀,臣因此而得以免遭其祸。以后又游周,想委身在王子颓门下,蹇叔再次劝止臣,之后王子颓果然被郑、虢之君杀死,臣再次得以脱身于大祸。第三次,臣回到虞国投奔于虞公,蹇叔也曾有过劝诫,但臣为贫困所迫,姑且暂时留事,结果就做了晋国俘虏。听从蹇叔之言两次免遭其祸,一次不听就险些丧生。臣从自己这个亲身感受中深知,蹇叔之远见卓识是常人难与比拟的。如今蹇叔尚隐居在宋国鸣鹿村,君上最好从速把他召来!
于是穆公便命公子絷扮作商人,带上百里傒的书信,以重币厚聘到宋国鸣鹿村去访求蹇叔,经过几番曲折,终于请到。一同东来的还有蹇叔之子西乞术。一夕倾谈,穆公大喜过望,当即封蹇叔为右庶长,百里傒为左庶长,都列为上卿,等同相位。
百里傒是秦国历史上第一个来自山东诸国而委以如此重任的“客卿”。他相秦六七年,勤于政事,功绩卓著。特别难得的是,他能严以律己,宽厚待人,时人亲切地戏称他为“五羖(gǔ,黑色公羊;此处指羊皮)大夫”。至秦孝公时代,有人对百里傒的为人作过这样评价:“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中国,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德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见《史记·商君列传》)
百里傒与其糟糠之妻杜氏的故事,在秦国更是广为流传。
百里傒出游数十年,杜氏抚养幼儿,艰难度日。后来她也携儿辗转来到秦国,以替人洗衣缝补为生;渐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孟明视,因喜好武事而常与乡人一起打猎角艺。杜氏听人说起有个叫百里傒的已在秦国做了庶长,开始还不怎么相信,后来偶然在街头望见,未敢贸然相认。恰好相府要招收洗衣杂役,她便去了,早晚勤于操劳,很快博得府中人喜欢。一天远远望见百里傒正坐于堂上,庑下有乐工在奏乐。杜氏以自幼曾学过音律为由,获得允许,加入了弹奏。琴声凄婉,余音绕梁,乐工们都自愧不如。问她能不能再依韵而歌,杜氏长叹一声说:老妾颠沛流离十余年,已经荒疏了乐事。只是今日幸得有相国在上,愿为之一歌,有烦代为上前禀报。
乐工上前禀告后,百里傒命她立于堂左而歌。杜氏低眉敛袖,施礼启口,连歌三叠。歌词情深义长,凄切悲凉,只是诸书记载不一,以下所录,是我据几种版本汇合而成——
百里傒,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yǎnyí门闩)。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傒,五羊皮。母已死,葬南溪。坟以瓦,覆以柴。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傒,五羊皮。昔之日,君行而我啼;今之日,君坐而我离。嗟乎,富贵忘我为?
百里傒听后大为惊愕,急切起立询问,果然是阔别数十年的老妻,于是相扶大恸。穆公听到这件事也深为感动,便命人把杜氏及其子接入府中,夫妻父子终得完聚。蹇叔之子西乞术,百里傒之子孟明视,都孔武有力;又从秦国招得白乙丙,也威武过人。穆公同拜三人为大夫。当时号称三将,同掌征伐之事。
现在,在秦国朝堂上,已是文武齐备,人才济济。甚至还先后有伯乐、九方皋这样名闻天下的相马专家。秦穆公五年(公元前655年),即秦晋联姻的第二年,还在蜜月之中的新郎,哪还耐得住厮守于温柔之乡,竟披甲跃马,亲率精兵,向他的泰山大人之国——晋国发起闪电般的攻势,只一日便轻取河西要地河曲,等于为东渡黄河搭上一块跳板。当然,这还不过是锋芒小试。
接着,举行隆重的仪式,宣布将国都所在地的雍水改名为“霸水”;一座新修造的宫殿命名为“霸城宫”。
恰在这时,雍城东北千余里之外绛城,响起了低沉的丧钟。在位二十六年的晋献公,在眼睁睁看着太子申生被迫害自杀,公子重耳、夷吾相继出奔等一连串变乱中,溘然撒手与世长逝。机不可失,时不我待。自襄公立国至此已有一百一十余年历史的秦国,如今将要第一次跨过黄河,把势力推向中原诸国了! 人生必读经典历史丛书:时代帝国三部曲之大秦帝国(上 下)(套装共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