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和理想,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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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和理想,不说再见
香港,永远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我只去过那儿一次,比罗大佑从台湾出走香港、赢回创作空间晚了二十年。
在我所有的旅行记忆里,香港是独特的。从来没有哪个城市,在去之前我就已经熟悉了它的历史表情和人文场景。从《狮子山下》到《铁塔凌云》,听过那么多经典的歌曲,我只想亲眼确认香港究竟是个孩子,还是个成人。这里有树一样的高楼,也有楼距间隙中的真实生活。这里安置了无数的商业中心、茶餐厅,和将近七百多万的人口。一个能生产出如此海量的影视剧、流行音乐、武侠小说和光鲜明星,并且能影响整整两代人的华人城市,或许唯一可以与之媲美的只有老上海而已。
殖民地的前世和五十年不变的今生,构成了香港在大时代中的独特呼吸。黄霑用时间界限划定香港流行音乐的两个时代:一个是从1974年到1983年的“我系我”时代,一个是从1984年到1997年的“滔滔两岸潮”时代。两个时代的交叉口,基本上是港乐和港剧进入内地最活跃的时期。香港,活生生地站在乍现曙光的内地面前,像一个生机勃勃的孩子,咬着口香糖,微笑着,光芒万丈。
“我系我”时代的香港是个孩子,改革开放后的内地也是个孩子。两个孩子的交往,像是一个带着另一个见世面。从电影《生死搏斗》里的摩天大楼和男主角的喇叭裤,从电视剧《霍元甲》的武侠风到谭咏麟的引进版磁带《爱在深秋》,香港文化给内地观众带来了有史以来最宏大的一次自觉的文化洗脑。两个孩子带着各自的理想主义,在合适的关口相互交汇,掀起浪奔浪流。
彼时的香港,流水线女工和写字楼白领共同组成了这座城市的新面孔,磁带里的谭咏麟正在取代黑胶中的许冠杰,张国荣唱着《人生的鼓手》,陈百强的音乐像是加入了新口感的传统凉茶,而梅艳芳,还站在“百变女王”的前夜。等到达明一派唱出《迷惘夜车》,太极乐队写下《留住我吧》,夏韶声有了《说不出的未来》,《狮子山下》渐凋零,香港音乐的黄金时代也逐渐逝去。彼时的内地,我们有了崔健,他喊出的《一无所有》,成为一代人的心声。再后来,走进“四大天王”时期的香港,已是一个疲惫不堪的商人,顾嘉辉、黄霑成为过往,旧式的江湖气度在全球化浪潮面前,坚韧地恪守着最后的挽歌。
从来没有个国家的流行音乐启蒙是依靠打口带和走私带,我们恰巧成为这个唯一。不得不说,香港流行音乐在我们的成长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那些熟悉的旋律,见证了青春期里的悲喜交加;那些熟悉的歌词,倒映着成长中的时时刻刻。
深夜里读完毛球的初稿,像坐上一趟每个人自己的港乐绿皮火车,窗外滑过一帧帧关于港乐的前世今生。搭上这列火车,有乡愁驻足,有缅怀呈现,有感怀出没,有美好流连。
当我坐在咖啡馆写下这篇序言时,发生了一起内地游客在香港购物引发冲突、被殴致死的恶性事件,我伤感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状态:香港,曾经是纯真的孩子,今天俨然是盲目的成年。香港,你如今傲慢的眼神让我不适,你曾经执着的理想却又令我心生敬佩。于你,我心怀复杂,常常不知内心的时针落在哪个位置。
谭咏麟是我第一个全面认识的香港歌手,张国荣是我最尊敬的香港艺人。香港的过去像谭咏麟,是个捕风的汉子;香港的今天像张国荣,荣耀渐渐流逝。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下你,想和你一起,和理想不说再见。
著名DJ、音乐评论人 李青
2015年10月20日 光辉岁月,不说再见:香港音乐时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