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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赫尔维蒂亚

云球(第一部) 白丁 10313 2021-04-06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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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赫尔维蒂亚任为和吕青到达赫尔维蒂亚首都圣伍德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吕青在圣伍德的一个朋友,常玉明,来接了他们。

  他们在飞机上睡得不错。任明明让他们忧心忡忡,但他们的SSI的催眠功能很好,让他们毫无感觉地过了五个小时。不是每套SSI都能催眠,不过任为和吕青都加装了这个功能。现在,他们觉得精神很饱满。接着,他们需要去几个地方,调查任明明的下落。

  常玉明是卫生总署常驻圣伍德的官员,平常和吕青有不少打交道的机会,所以俩人很熟悉。常玉明已经知道了任明明的事情,吕青事先给他打了电话。他表示这实在是很糟,试图说几句话安慰任为和吕青。任为和吕青表示,他们也不算是很担心。因为任明明更像是伤心过度,出来避一段时间,甚至是在想办法调整自己,似乎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本来,他们是很担心的。但是吕青分析了一下,让他们的感觉好了一些。一来,任明明已经消失一个多星期了,如果要自杀,早就应该发生了。宋局长在赫尔维蒂亚发现了她的SSI踪迹,说明她现在还活着。那么,她在第一时间没有自杀,而在若干天后自杀,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种概率非常小。二来,她选择来的地方是赫尔维蒂亚,世界的娱乐之都,一个快乐的地方。如果要欣赏自己的伤心欲绝,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更加不要谈鼓励和放纵自己的伤心欲绝了。相反,这里是消灭伤心欲绝的地方。至少,大多数人应该会这么想。第三,最重要的一点,胡俊飞的一席话,让他们重新了解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女儿像胡俊飞所描述的那样,工作中,她是一个很理性,至少是一个很追求理性的人,那么在父母面前,她的表现就更像是一个孩子的逆反心理。她有了在父母面前逆反这个释放的管道之后,她在工作方面就可以表现得非常理性。这证明,她有情绪不稳定的一面,但更本质的一面是她所具有的理性能力。吕青不认为,一个具有理性能力的人,在此时此刻会去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相反,这样的人,去做修复自己的事情可能性倒是非常大。

  既然情绪没有那么低落,常玉明就不由自主地和吕青聊起了工作。而谈到卫生总署的工作,KillKiller的影子马上出现了。

  “他们弄得不错!”常玉明说,“KillKiller在这里发展很快。东部地区的沙漠里,第十二座基地都已经竣工了。”

  “他们的政府预算没有出现窟窿吗?”吕青问。

  “窟窿?”常玉明笑了笑,“什么时候没有窟窿?只是窟窿大小而已——反正,他们就是借钱。国债在这两年已经翻了一番,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经济基本盘还是不错,民间很富裕,国际上信用也好,所以借钱不是问题。”

  “仅仅靠娱乐业,经济就可以这么好,地球人真是厉害啊!”吕青说,很赞叹的样子。

  “是啊!现在的全球娱乐业,很快就要被两个国家垄断了,赫尔维蒂亚和日本。三百亿人为娱乐买单,就两个提供商,生意能不好吗?对,任老师,”他扭头看了看任为,“你们和那个什么宏宇公司有合作吧?出了几个片子,虚拟人的片子,我看过,还不错。”

  “是。”任为说,“不过很多人说不好看,票房也确实不太好。”

  “我觉得还行。”常玉明说,“你知道吗?宏宇的问题,不是某部片子拍得好不好看,而是资本实力不够。他们迟早要被赫尔维蒂亚的竞争对手干掉,我看他们够呛。”

  “宏宇不是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吗?”任为问。

  “是的。不过,很多行业都有区域集中的趋势。中国不太重视娱乐业,娱乐业集中的趋势在赫尔维蒂亚和日本。这个行业的资本,越来越集中到这两个地方。宏宇这样的公司,当然压力就大了。”常玉明说。

  “集中到一些公司,或者集中到一些区域,各个行业都是这样。”吕青说。

  “日本就不用说了。他们的特点是二次突破,这个别人还真学不来。赫尔维蒂亚则是多样性,彻头彻尾的多样性,在区域竞争里很有竞争优势。”常玉明说。

  “二次突破?那是什么?”任为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吕青扭头看了任为一眼。

  “哈哈哈……”常玉明笑起来。

  “什么意思?”任为有点尴尬,“我为什么不用明白?”

  “好吧,我告诉你。人类艺术创造的第一次突破,是要突破想象力约束。第二次突破,是要突破人性约束。”吕青冷冷地说。

  任为愣了一会儿,说:“哦。那赫尔维蒂亚的多样性,又怎么体现呢?”

  “你看,路边灯杆上。”常玉明指了指汽车窗外。

  任为向窗外望去,清晨的圣伍德街头,人并不太多。晨曦洒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稍微显得有点冷清。那些路灯的样式,多半是陈年的古董铁艺,但看起来并不破败,反而有一种典雅。不过现在,在大多数路灯杆上,从上到下都挂着一排宣传板,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

  “Vote Yes!

  66.5%的老年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有一只狗或者猫在身边陪伴着他/她,而它们在法律上从未获得任何权利。”

  “Vote Yes!

  统计数据指出,仅有0.4%的狗和2.3%的猫主动离开他们的主人,而人类主动离开爱着自己的人的比例则达到100%。道德高尚却从未获得任何回报,这是动物的新定义吗?”

  “Vote No!

  尊重大自然的法律!”

  “Vote No!

  请想象,总有一天,某只边境牧羊犬会成为赫尔维蒂亚总统的候选人!”

  “这是什么?”任为问。

  “下个月5号有一个新的全民公投,几乎每个月都有全民公投。”常玉明说。

  “为什么事情全民公投?”任为问。

  “人和动物结婚的权利。”常玉明说。

  “人和动物结婚?”任为想了想,“允许神父为人和动物举行婚礼吗?”他说,他脑子里出现莱昂纳德神父的样子,“迈克给明明戴上戒指的时候,他流泪了。我看到他的眼神,他有一颗孩子般的灵魂。”任为想起莱昂纳德神父的话。据任为所知,只有一小部分全仿真机器人才有哭的功能。这没什么用,还会提高成本。所以,除了个别搞噱头的产品,一般来说,机器人不会哭。但是,动物全都会哭,至少哺乳动物全都会哭。莱昂纳德神父看到哺乳动物的眼泪会怎么说呢?任为有点好奇,Crying Robots对于这次公投会是什么看法。

  “关键不是婚礼,关键是对婚姻的法律保护。”常玉明说。

  “关键是婚后财产,遗产。”吕青说。

  “也不全是,人家赫尔维蒂亚人可比我们浪漫。比如,很多场所禁止宠物入内,但你总不能禁止法律上的配偶入内吧?”常玉明说。

  “他们都疯了吗?”任为说。

  “疯了?”吕青看着任为,好像他很奇怪,“你觉得疯子还少吗?”

  “可是这个……”任为不知道说什么。

  “你看那个。”常玉明又指了指窗外。

  任为瞟了一眼,那是一块大牌子,比那根路灯杆上的其他牌子都大,很显眼。

  “Vote Yes!

  令人尊敬的格利高里教授和麻省理工已经证明,人爱上动物由基因决定,那些可怜的人没有选择。

  不是为了动物,而是为了人类。”

  “这是关键的论据。”常玉明说。

  任为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他问:“刚才那个,说什么总统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现在是结婚的权利,下一步就是完整的人权啊!有了完整的人权,别有用心的组织帮着弄一下,当然可以成为赫尔维蒂亚总统候选人啊!”常玉明说。

  他们在酒店住下,简单整理了一下,就请常玉明带他们去找圣伍德警察局的费舍尔探长。宋局长跟费舍尔探长的上司通了气,请他们协助查找任明明。

  费舍尔探长是个矮矮的胖子,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头顶相当秃,但感觉年龄并不老,估计也就四十多岁。任为伸出手去想和他握手的时候,忽然听到“嘟嘟嘟嘟”的响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伸出去的手。同时看到费舍尔探长举起双手,嘴里发出“哦”“哦”的两声。脸上则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好像被人捅了软肋一下。

  “对不起,”费舍尔探长说,“这是我的SSI。”

  任为和吕青愣愣地站在那里,常玉明则显得很自然。

  “您?”常玉明试探地问。

  “是啊!性骚扰,”费舍尔探长耸了耸肩,“在赫尔维蒂亚,不背两桩性骚扰的案子,都不好意思见人。”他顿了顿,又说,“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话,他是你们中国人。”

  “是啊,是啊!”常玉明笑了笑,看来费舍尔探长很随和,没觉得被打探隐私,“那是SSI的防性骚扰功能。”他扭头对任为和吕青说,“在中国,SSI一般没有这个功能。可在赫尔维蒂亚,却都有这个功能。有些人会主动开启,有些人不会。但如果牵扯到性骚扰的案子里,那么就会被法官强制开启。”

  “我又不是女人。”任为说。

  “这和是不是女人可没关系。”常玉明说。

  “任先生,您这么说涉嫌歧视。”费舍尔探长说。

  任为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说看,”费舍尔探长说,“我只是在法医来之前动了尸体,想看看伤口,就被死者家属告了性骚扰。”

  “什么,您是说尸体?”常玉明问。

  “是的,他们说我性骚扰了尸体。”费舍尔探长又耸了耸肩,“不过没什么关系,这种案子每天都发生。”

  “嗯,我想,他们赢不了。”常玉明说。

  这时候,费舍尔探长拿出一摞照片,“这个地方,”他说,“就是在这个地方,任明明小姐连接了网络。”

  任为拿起照片,一张张看了一下。那是一栋有些陈旧的公寓楼中的一间公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只是家具很少。其中一个房间,中间有一张床,不是普通的床,而是医院的那种手术床,有点奇怪。房间里很乱,看不出所以然。

  “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下。”费舍尔探长说,“不过没什么特别。非常遗憾,我看不出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到你们。任明明小姐显然很小心。她关闭了自己的SSI,但不知为什么,在这里打开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她动了手术,更换了SSI。”吕青说。

  “更换SSI?”任为问。

  “你看这张床!”吕青说,晃了晃手中的照片,她正在看有手术床的那张照片,“她更换了SSI的通讯组件,加密版本,无法追踪。所以在那之后,她就从网络上消失了。”

  “不,私下动手术更换SSI组件是违法行为。”费舍尔探长说,“我们也怀疑过,但是,我们不觉得她可以在圣伍德找到为她非法动手术的医生。我们对医生的监管一向非常严厉。如果她要动手术,完全可以在其他国家做,这种手术不是在所有国家都违法。到底为什么来这里?这里风险太大了,这说不通。”

  “我想她找到办法了,而且应该有她的原因。”吕青说,“SSI在拆除组件时需要完全关机。和使用者手动控制的普通关机不同,这个完全关机的动作,会连接一下网络。”

  “她为什么这么做?”任为问。

  “当然是想彻底消失。我想,我之前的推测都不对。”吕青说,看得出来有点紧张。她之前推测,任明明只是来这里修复一下受伤的心情,现在看起来,过于乐观了。

  “你高估了她的理性程度。”任为摇摇头,“你不要觉得,谁都可以像你一样!”他显然着急起来了。

  “不,我低估了她的理性程度。”吕青低声说,好像说给自己听。

  “你说什么?”任为问。

  但吕青没有理他。“我想,我们还是去看一下这个地方吧!”吕青对费舍尔探长说。

  “好吧,没问题。”费舍尔探长回答。

  那间公寓的确很普通。费舍尔探长告诉任为和吕青,根据他们的调查,这间公寓的主人,常年不在圣伍德住,已经好几年没有理会过这间公寓了。所以,很有可能被黑帮组织什么的,破门而入私下使用了,不会被公寓的主人发现。

  吕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观察,经常蹲下来看看地面。任为茫然地跟在后面,不知道吕青在看什么或者在找什么,只好胡乱地东张西望。费舍尔探长倚在门框上,常玉明站在他边上。他们看着任为和吕青,时不常交谈几句。

  “我看有很多脚印。”吕青说。

  “哦……是的……你放心,你随便走好了。”费舍尔探长说,“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采集了所有脚印。一个女孩子,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还有两个很壮实的大高个。”

  “一个女孩子,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还有两个很壮实的大高个。”吕青低声重复着。

  “女孩子应该是明明。”任为说。

  “那个胖子,是不是左腿有点瘸?”吕青问。

  “是的,”费舍尔探长显然很吃惊,“从脚印上看,的确是。”

  任为想起了莱昂纳德。“你是说,那个神父?”他问。

  “是的。”吕青说。

  “什么神父?”费舍尔探长问。

  “Crying Robots的神父。”吕青说,“就是在他主持的婚礼上,明明的未婚夫被干掉了。”她说“未婚夫”三个字的时候,有点艰难。

  “他叫什么?”费舍尔探长问。

  “姓莱昂纳德,不知道名字是什么。”吕青说。

  “我让他们查查,那天在这里出现的SSI信号。”说着话,费舍尔探长低下头,应该是在脑子里调出了SSI,正在发出消息。

  “明明为什么,和莱昂纳德一起来到这里?”吕青问,但好像是问自己。

  任为也在想。“而且做了SSI通讯组件的更换手术,来这个风险很大的地方做手术。”他说。

  “他们有自己的医生。莱昂纳德也做了手术,自己的医生才完全不会留下痕迹,完全不怕调查。”吕青说。

  “医生在这里,所以他们来这里?医生也可以去其他国家呀!”任为觉得解释不通。

  “除非,他们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做手术,他们还要留下来干什么。自己的医生,风险很小,就没有必要跑来跑去了,反而容易出问题。”吕青说。

  “干什么?他们能干什么?”任为问。

  “明明失踪,开始并没有更换SSI。那时,应该是还没有下决心。只是关掉了SSI,躲避我们的追踪而已。但是一个多星期以后,她下决心了。她来了这里,更换了SSI通讯组件。什么事情,促使她下了决心?”吕青还是在问自己。

  “她是警察吗?”费舍尔探长问。

  “不,她是侦探小说爱好者。”常玉明笑笑说。

  “莱昂纳德也做了手术,一定是。”吕青说。

  “是的。”费舍尔探长插话,“查出来了,莱昂纳德也失踪了。也是那天在这里出现了一下,然后就再也不见了,和任明明小姐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们都做了手术。”吕青喃喃自语。

  “还有另外那两个人也做了,只有一个人没有做。”费舍尔探长说,“那是个医生,叫科勒尔·费米,圣伍德人,他有能力做手术,有正式的执业资格。”

  “不。”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显然收到了新的信息,“科勒尔·费米也做了。不过,不是在这里,是第二天在另外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也有不止一个人做了手术。”

  “他们要干什么?”任为问。

  “一定有什么行动,一定还有更多人做了手术。或者,本来就有更多人做了手术。”吕青说,她忽然转向常玉明,说:“你刚才说,东部地区的沙漠里,第十二座基地都已经竣工了?”

  “是的。”常玉明说。

  “什么时候开业?”吕青问。

  “我查查。”常玉明,低下头,几秒钟之后就抬起头,“就是今晚,有一个盛大的酒会。”

  “你是说,他们要去袭击第十二座基地吗?”任为问。

  “袭击第十二座基地。”吕青又喃喃自语,不像是回答任为,仍旧像是在询问自己。

  “这说不通,他们是Crying Robots,他们又不是KHA。”任为说。

  “所以,他们不是要袭击第十二座基地,他们是要袭击KHA。”吕青说,“一定是KHA要袭击第十二座基地,Crying Robots得到了情报。”

  “明明要报仇?”任为问,有点失魂落魄。 云球(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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