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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平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防盗门,即便已经格外小心,但铁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还是显得格外刺耳。她把一个保温饭盒轻轻放在餐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深蓝色的布口袋依然沉甸甸地下坠着,直到他掏出两袋豆浆,一兜苹果,一把空心菜,两个茄子,袋子这才空瘪下来。
几乎是翻遍了橱柜的每个柜门,才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煮锅。张瑞平拎起装豆浆的塑料袋,用剪子剪开一个小口,乳白色的浆子瞬间倾入锅中,搁在小火上温着。
北京虚高的物价,让张瑞平的这个早晨,过得颇为不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豆腐脑已经4块钱一碗,豆浆2块一袋,在老家能买一斤苹果的钱,在这儿也就勉强只够多半斤。
张瑞平一边把刚买回来的菜放进冰箱,一边摇头叹气。她瞟了一眼冰箱里带包装的有机蔬菜,更是被上面的价钱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说到底还是孩子,不会过啊!张瑞平小声嘟囔着,不由得重重地关上了冰箱门。
她拿了四颗鸡蛋,在一个大碗里打散,又从保温瓶里倒了点隔夜的温开水,加了一小勺盐,放入锅里大火蒸着。
看着炉灶上一大一小的两簇火焰,张瑞平还是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对,少了点干的。
刚才在早餐摊儿,张瑞平本想买几根油条,但一想到家里两个坐月子的不适合吃油炸食品,包子又怕馅儿不好,只得作罢。
找锅的时候,她看到柜子里有白面,还有玉米面。张瑞平看了一眼表,六点过十分,现在做发面儿的肯定来不及了。她拿出一个小盆,倒了一大股玉米面又掺了点白面,加了两勺糖。找不着泡打粉,她把调料抽屉里所有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都打开查看着。
瓶瓶罐罐的碰撞声,把齐特从梦中惊醒。他看了眼依然黑漆漆的窗外,摸来手机瞟了一眼,觉得时间还早,翻了个身让耳朵尽量离发出声响的那面墙远一点。
王可可紧靠着床边侧躺着。她背对齐特,肩膀轻微而规律地上下起伏。这个摇摇欲坠的睡姿,看起来一点也不舒服,但王可可似乎已经习惯了。自从姥姥来了之后,就带着可乐住在隔壁的儿童房,王可可不得不接纳齐特搬回来住。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三八线。王可可拼命地远离他,似乎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抗拒。而齐特也分明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负气场,这让他有心接近,却从不敢逾越。
这些天他和王可可鲜有目光交流,一旦四目相遇,齐特总会从她的眼中看到清晰的怨恨。他想解释却无从开口。因为放弃治疗这个决定,确实是他做的,看着可爱艰难地度过一天又一天,齐特死灰一样的心,又开始重新复苏。但一同复苏的,还有深深的自责。
不怨王可可懒得理他,连他自己都在嫌弃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懦弱和自私,却又在丑陋的现实面前无能为力,败下阵来。相比之下,他倒觉得老婆像个勇士。她每天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起码她坚信可爱能好起来。这难道不是作为父母最基本的人性吗?齐特觉得恐怕连这点自己也丧失了。
今天乐团排练定在9:30,齐特闭上眼还想再睡一会儿。但一墙之隔的厨房传来大大小小的动静,却在他的耳中愈发清晰。水龙头哗哗的水声,蒸汽顶起锅盖的哒哒声,液体沸腾的咕噜声,还有拖鞋在地板上滋啦滋啦的摩擦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让齐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只能盯着窗外,看天色从漆黑一片到微微泛白。
常飞翔早早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岗位已经被取代。他看着这一桌既营养又丰盛的早餐,语气柔和地责备起丈母娘来:“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出去买早点了,外面多冷呀。”
张瑞平一脸轻松地摆摆手:“哎,岁数大了,醒的早。闲着也没事干。你们年轻人,多睡会。”
“就是弄乱了你的厨房,怪不好意思的。”张瑞平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她深知,在这个略有些特殊的家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地。比如厨房就是常飞翔的领地,即便是好意的涉足,在不同人看来却有不一样的意义。她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让这个新女婿觉得不自在;她生怕自己的好意分担,被对方误解成故意抢风头。所以即使略显客套,她还是要把礼数做足。
“哎哟妈,您说什么呢?您就把这儿当自己家,需要拿什么用什么,不用打招呼。”常飞翔显然觉得这句话分量重了,试图捅破这层过于客套的窗户纸。
此时,齐特穿着睡衣走了出来,他头发蓬乱,脸上依然挂着疲惫,跟二位长辈打过招呼后,就径直进了洗手间。他从镜子里凝视着自己重重的黑眼圈,不由深深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为了元宵节的音乐会,齐特不得不加班加点排练。而每晚躺在床上,脑海中的音符,又会混杂着 NICU监护仪的滴滴声,搅得他难以入睡。他马马虎虎地洗了把脸,刮胡子的时候却格外仔细。今天下午要拍一个教学视频,虽然永远是站最后一排,但齐特还是觉得有必要注意一下精神面貌。
当齐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常飞翔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在玄关门口穿鞋。他从外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放在鞋柜上:“妈,我上班去了。一会儿让可可开我的车去医院,我坐公交走。”老太太送到门口,齐特也恭敬地过来送。大门刚一关上,闫巧燕从屋里走了出来。
“起来了,快吃早饭。”张瑞平掀开冒着热气的豆浆,给闫巧燕和齐特分别盛出两碗。“姥姥您也吃呀。”
“我吃过了。”
“妈,以后不用准备这么多,早饭简单吃点就行。”
齐特心里也应称着。他暗想,其实喝杯牛奶,叼片面包就足够了,何必大早起弄出这么多响动。然而他还是把第三张玉米面贴饼子送入口中。
“早上吃饱,中午吃好,晚上吃少。刚生完孩子一顿也不能将就。有我在,还能让你们凑合着!你看豆制品高蛋白,粗细粮搭配着营养才均衡。
闫巧燕低头喝着豆浆,嘴角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这么唠叨的妈,她已经许久未见了。老太太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竟然讲起营养学来了。
张瑞平似乎看出了闫巧燕的心思:“你可别小看我,我看的养生节目不比你看的电视剧少。”
说话间,齐特又喝完一碗豆腐脑。他抹了抹嘴儿,正要收拾桌上的碗筷,却被老人一把拦住:“你别管了,赶紧上班去。”齐特拗不过,答应了一声就准备出门。
家中只剩下熟睡的王可可和小可乐,以及对桌而坐的张瑞平母女。闫巧燕一碗豆浆下肚,又盛了小半碗豆腐脑,小口慢啜着:“哎哟,今天可算是吃多了。”
“中午我给你做点清淡的。”
冬日的朝阳透过窗户洒进屋里。餐桌前的母女,有一搭无一搭地对着话,闫巧燕忽然觉得,这种感觉,无比陌生又似曾相识。
小时候每每生病,一出医院,妈妈就会带着她直奔食品商店,买上一个她最爱吃的桔子罐头。妈妈会用一个改锥,捋着瓶盖慢慢地撬上一圈。盖子轻轻一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家里那个细把的长勺子,成了她吃罐头时的专用器物。清亮亮的糖水,把桔子瓣浸得越发鲜艳透明,她常常会把一瓣桔子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眯起另一只眼睛,眼前顿时出现一片橘红色的光芒。她有时候就这样一边玩着,一点一点地省着吃,也有时候会一口气把一罐子吃完。只要她开心,妈妈就这么笑盈盈的看着她吃。
生病让她非常高兴,她甚至盼着能够时常生病。因为糖水罐头,也因为透过空罐头瓶映出的妈妈关切的脸。
就在这一刻,时隔多年,闫巧燕又看到了这张脸。但乌黑的长发已经被银丝取代,曾经光泽的皮肤也变得沟壑纵横,朱红的嘴唇已然黯淡,明媚的笑眼,眼角低垂。看着她佝偻的肩,苍老的手,闫巧燕的目光黯淡下来。张瑞平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凉。
老人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道:“燕子呀,你和小常是不是闹意见了?我知道你们夫妻间的事儿,我不该多问。但最近家里事情这么多,我怕你有压力。你心里要是不痛快,就跟妈说说。”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张瑞平见闫巧燕不吭声,一副要替她做主的架势。
“妈,这哪跟哪儿呀,也不是闹别扭。就是他说话不中听,我晾他几天。”
“他说什么了?”张瑞平语调硬起来。
“那天可乐一个劲地哭,我怎么也哄不好。他反倒给我来一句,你不是有经验嘛,又不是第一次带孩子。你说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张瑞平还没等她说完,就“噗哧”一声笑了:“你多心啦!小常不像那种爱说风凉话的人,说这话肯定是无心之失。你往心里去,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张瑞平又接着说道:“男人大多时候都不知道女的为什么生气,不信等他回来问问。他大概都不知道你生他气了。他那天还跟我说,因为孩子不好带,你心情不好,应该多帮你分担分担。”
“他还说什么了?”闫巧燕的气尚未消。
“他说家里的活儿你不用操心,最当紧的是把身体养好。那倒是,家里他是出力多一些,我看他还是不错的。干活儿像模像样,又没有怨言。一大家子人在这,就靠他照顾着。现在这样的男人不好找了。干在先说在后的人,你又何必为一句话较真儿呢。”
“你现在过得这小日子,说出去还不让别人羡慕死了。”这句话说到闫巧燕的心坎儿里了。她想想觉得有理。脑海里浮现起常飞翔在家中各处忙碌的身影,顿时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