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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出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知道啊……不过一定会充满爱吧。

　　我也好想快点感受到啊……

　　好啊！我们约好，不见不散……

　　我还活着吗？

　　这是哪里？

　　喂，你还在吗？

　　眼前好似有光影，忽明忽暗地晃动着。周遭纷乱的气流像是沾了冷水的皮鞭，每一次拂过身体都留下刺骨的寒和钻心的疼。一双双滑腻的手将她在空中快速地传递，压迫的窒息感让她无论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半点声响。忽然一个温热的触感从胸膛蔓延至全身，那是她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还有那透过肌肤传来的熟悉的心跳声。是妈妈！随即，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胸膛。一股混杂着熟悉与陌生味道的气息长驱直入，充满了她原本塌瘪的肺泡。就在一瞬间，妈妈的触感便离她而去，她听到一些无法分辨的音节，努力在其中寻找那个熟悉的声音。但包裹而来的只是一层层冷峻的陌生。四下安静起来，耳边只有规律的滴答声，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让她筋疲力尽。恐惧无助从四周裹挟而来。她蜷起身让自己重回在妈妈体内那个舒服的姿态。

　　出生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也许我的到来是个错误。好想回到妈妈身体里那个家。那里柔软舒适，温暖安全，有妈妈隔着肚皮的轻轻抚慰，也有爸爸温柔好听的呼唤。然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迷蒙间，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一缕颤动的气息轻轻搅动着周围凝固的空气。眼前即将熄灭的火光又一闪一闪地跳动起来。她抬起重如千斤的眼皮，想要去分辨眼前模糊的轮廓，但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辨别眼前的面庞。从他眼里透出的光，脸上流下的泪，起伏的呼吸和言语间的温存，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个叫做“爱”的东西。

　　饿，我好饿……

　　咦，你没有奶吃吗？

　　奶？那是什么？

　　是妈妈的奶，白白的液体，有妈妈身上的味道。

　　哦……妈妈的味道……你看，是不是这个？她把纤细的小手从几条管子间穿过，轻轻地攥住头上粉色的绒线帽子。它传递的温暖和隐隐散发的气味，吻合了她心中对妈妈的憧憬。即使每日都饥肠辘辘，每一次呼吸都痛苦艰难，每每忍受着尖利的针头刺破皮肤，冰冷的听诊器触碰胸口，但她还是从这顶小小帽子的包裹中，感受到了生存的温暖。

　　我要活着，这样才能见到未曾谋面又无比熟悉的妈妈。

　　我要活着！如此才对得起給予爱的爸爸。

　　我要活着！去赴那个不见不散的约定。

　　啊，我好累，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

　　你还好吗？

　　我大概活不成了，不用管我了。

　　监视器报警的嘀嘀声，在NICU尖锐地回荡着。几个穿着粉色护士服和白大褂的身影围绕着一个保温箱奔走忙碌起来。

　　“呼吸停止了！快，人工换气。”

　　“多巴胺每分4微克，加5微克多巴酚丁胺”

　　喂，你去哪？

　　我去找爸爸妈妈了……你们保重……

　　喂!

　　喂!

　　然而那些无声的呼唤再也等不来回音。

　　她睁开眼，清白的灯光洒在明亮光滑的地面，泛起丝丝冷意。对面玻璃箱里的“大块头”正大口大口地吸吮着白白的液体。她的肚子一阵绞痛，咕咕作响。转而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当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到右侧另一个玻璃箱时，那里面空空如也。她生命中的第一个邻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短暂的相聚后就是长久的分离。她不知道悲伤是何物，只感到愈发强烈的孤独。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面孔，颇有铺天盖地之势，仿佛占据了她的整个世界。

　　他黑亮的眸子渐渐湿润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在不住的颤抖。

　　“可爱，爸爸又来看你了。”

　　她高兴得手舞足蹈，但羸弱的身体却只能发出细微的颤动。

　　齐特伸出手想去触碰她小小的身体，但纵横交错的各种导管让他已经伸出去的手不得不悬停在半空。她比上次见瘦得更加厉害，多日的禁食让她皮与骨头之间薄薄的脂肪消耗殆尽。脸上原本泛紫的红晕被不健康的蜡黄取代。齐特抽回伸到一半的手，转过头去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宝宝很坚强，她的情况是我们这里比较危重的了。孩子受了不少罪，别说你们做父母的，我们看着都心疼。”站在一旁的小护士表情悲切地打量着眼前这对父女。她朝旁边一个空荡荡的保温箱努了努嘴：“瞧，一个和她情况差不多的宝宝昨天刚走了。”

　　齐特湿润的眼睛略显暗淡。他再次俯下身去，脸上的泪水肆意流着，他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她的小脑袋轻微地向手指这边扭动了一下，好似在享受这迟来的爱抚。

　　爸爸怎么哭了？

　　他的手指那么冰凉……

　　他在说什么？“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爸爸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