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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心里还别扭着，但吃完饭，王可可还是主动把一家人的碗筷包揽了过来，拦都拦不住。

　　她真想就这么大开着水龙头，跟婆婆抗议示威。但成年人的理智告诉她，那是小孩子的做法。自从当了妈，王可可才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把她当小孩的人就只有她妈了。

　　“看在她是孩子的奶奶，为了孩子。”王可可只有这样想着，才能耐住性子，在几乎是滴答着水的龙头下不厌其烦地“蹭”着碗筷。平时洗一个碗只需要几秒钟，但蹭一个碗却至少要半分钟。

　　田淑芬背着手，监工似地在王可可身旁转来转去，还不时把新腾出来的盘子锅铲续进来。她脸上依然挂着那标志性的笑，但这次看来是发自内心的。

　　从第四天开始，田淑芬像是找到了一个洗碗的好帮手，之后的几顿饭，更是丰盛的盘叠盘碗摞碗，做饭的同时也不必考虑洗碗时的不便了。

　　王可可洗碗洗得腰疼，齐特却和爹娘一起逗着孩子嘎嘎乐。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地主家的童养媳，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通情达理。

　　洗碗是一个好的开始，婆婆对此很是受用。能洗好碗，就证明这个媳妇孺子可教，也说明她还能胜任其他家务，婆婆的期待更高了。

　　王可可并不怪婆婆，因为她对婆婆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不管是面和心不和，还是笑里藏刀，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大家就皆大欢喜。毕竟一个是为儿子，一个是为丈夫。两个人不管什么脾气秉性，处不处得来，反正是因为一个男人被强行拽到一块了。

　　正因如此，王可可的期待都放在齐特身上了。她希望自己找的这个男人是个疼老婆，懂老婆的人。比如说老婆在婆婆家洗碗的时候，他能主动帮一把，再比如说老婆通情达理，牺牲自己顾全大局的举动，能换来他的理解和安慰，哪怕只是回到屋后偷偷地给老婆捏捏胳膊捶捶背，又或是悄悄在耳边道一句甜蜜的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期待，并不是王可可凭空想出来的。齐特在家的时候，确实是个疼老婆的暖男。但不知为什么，这些优秀的特质，就像是丢在了来的路上，等回到老家就一样都不剩了。

　　根据王可可的观察与分析，这问题八成出在公公身上。无论婆婆是做三个菜五个菜还是十道八道菜，任凭她在厨房忙得几乎要手脚并用，公公却连一根小手指也不会动一动。女人们忙得团团转他可以视而不见，但却看不得儿子靠近厨房的门，似乎厨房对男人来说就是禁地。“君子远庖厨”，齐特从小就被这句话洗脑。婚后，当他第一次企图用这个理论给王可可洗脑时，却只换来一个毫不客气的大巴掌。齐特在老婆跟前的革命火种就这样被彻底浇灭，但没想到，一回老家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齐特的爸永远如泰山般稳坐在沙发上喝茶看书。等菜端上桌，饭盛好了，筷子都架在碗上了，老爷子这才慢慢悠悠摘下花镜坐到桌前。待吃完饭，碗一推嘴一抹，又重回自己的宝座上去了。齐特在家的这几天，跟他爹有样学样。老娘做饭媳妇洗碗，他得闲就在沙发上葛优躺。仿佛一夜之间，从成年人倒退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

　　在家不常干活的王可可，像是开启了一场劳动改造之旅，活一开始干就一发不可收拾。坐上宾似的三天一过，先是洗碗，后是拖地，再后来想闲下来抱抱孩子都插不进手。王可可一撅嘴，齐特就悄悄说：“呆不了两天就走了，爷爷奶奶想孩子，你就让他们多玩会。”

　　怪不得人家都说：妈妈生，姥姥养，爸爸回家葛优躺，爷爷奶奶来欣赏。王可可真想怼回去：“我生的孩子是拿给他们玩的吗？”

　　但似乎这么一说，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与劳动，就都化成泡影。自己还会变成一个不懂事，不孝敬公婆的坏媳妇。

　　第七天一早，王可可破天荒第一个起来为全家准备早饭。这活她干的心甘情愿。因为吃完这顿饭，她就可以像劳改犯出狱一样，重获自由了。

　　吃饭的时候，无论婆婆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不走心也不过脑子。因为心早已经飞上了回家的高速公路，脑子也早被家的种种美好期盼所填满。

　　8个小时的颠簸，加3个多小时的堵车，一路上的车马劳顿让大人哈欠连天，孩子精疲力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钟，可爱的嘴角挂着长长的哈喇子，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小两口一进门也是一头栽倒在床，又是捶肩又是捏背，顿时变成一对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老两口。

　　王可可现在终于理解，当初闫巧燕为什么执意让她找个本地人嫁。她还记得第一次把齐特领回家的时候，妈妈的脸拉得老长，再一听生米已成熟饭后脸更是阴的发绿。

　　王可可那时候对母亲的数落或教诲完全充耳不闻。

　　什么叼个屎橛儿金不换啦，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比他条件好啦，大体都是诸如此类恨铁不成钢的话。

　　“哼，缺心眼子不听劝！找个外地人有你苦头吃的，以后年年抱着孩子跟他回老家，你可不要跟我叫苦！”

　　闫巧燕并不像某些势力眼的母亲，只盼着女儿钓个金龟婿，嫁个有钱人。她只希望女儿能嫁得好，少吃苦，少受累，少奔波。她心中的嫁得好，首先是要离的近。离娘家近也要离婆家近。因为他们这一代多是独生子女，你妈是妈，人家的妈也是妈，厚此薄彼总要有矛盾。理想状态就是取个中点，离彼此的老家儿都是一碗汤的距离。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最好不过亲人触手可及。这样，小两口有需要老人搭把手的地方，或是老人需要小两口照料的时候，也图个便利。

　　怎奈房价飞涨，现实残酷，一碗汤的距离已经成了无法实现的梦。但即使做不到步行一碗汤，起码也要坐车一碗汤吧。但闫巧燕的闺女偏偏就嫁了个保温杯里一碗汤都能凉透的婆家。

　　王可可那时候并不管什么汤不汤的事，她觉得这些都是后话，是不可期的未来。但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在无数人实践后，王可可又步了后尘。以她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每件事都要亲身经历一下，才能深切体会。

　　王可可累极了，累到做梦都没了情节。梦里只有哇哇的哭声，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直到她感觉身体在摇晃，睁开眼，看见齐特焦急的脸，耳边是可爱真真切切的哭声。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