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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哏
哏,音gén,是个很年轻的字。据我大胆估计,其寿命还不到一千年,但是很可能就要死了,而且这字的死亡,还会使得另一个字多出一个新的意思来。
先就“哏”本身来看,它的本义和“很”或者“狠”是一样的,既有“过甚”之义,也有“凶恶”之义。
以“过甚”义言之,例句如此,《元典章·工部三·役使》里面有一段和今天我们所使用的大白话相去不远的文字,是这么说的:“如今吃饭的人多,种田人少有,久已后哏不便当。”(见《汉语大词典》)。另外,以“凶恶”义言之,例句如此,元曲《救风尘·第三折》里有一段家暴的场面:“则见他恶哏哏,摸按着无情棍,便有火性的不似你个郎君。”
在表达以上两个意义的时候,“哏”的读音与“很”“狠”无别。
我们只能就现存的文献看出,“哏”字虽然拦取了“很”字和“狠”字的意义,但是并没有取而代之。“很”字还是继续维持它“过甚”的意义;而“狠”字则在“凶恶”之余,偶尔也抢着表现“过甚”之义。像在《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之类的小说里,“大胆得狠”“狠有钱”之类的话屡见不鲜,我们用字人也习以为常,不把它看成错字。
读作“gén”的“哏”是元代以后才出现的俗体字,断不至于在初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日后所表达“有趣、滑稽以及笑点”的意义。从曲艺表现形式上可以常见,对口相声里主述搞笑的一角谓之“逗哏”,呼应衬托的一角谓之“捧哏”,“哏”这个字在北方方言里可谓“俗白得狠”,根本不是一个生字,但是到了台湾,地方文化里没有这种形式,语言中就没有这个符号,生小不听相声的孩子长大之后也许还认得stand-up comedy的字样,却听不懂老相声艺人或者是借由曲艺中的术语来表达“好笑”“可笑”之义的“哏”字了。
人们不认识“哏”字、却又听见有人发出了这个字的字音,从上下文判读,猜想大约是“好笑”“可笑”之义,于是,既不愿意当场求问,也不愿意事后查找,却满心害怕在俗用语言上落伍,想要跟着他人捕捉那个字音,并表达“好笑”“可笑”之义的人该如何是好?这种人只能想象一个音近的字,并且猜测它就是原字。不过,这种情况只能诉诸个别的心理,无从风行普及,真正推广者另有其人。
以传播媒体的现况推之,我可以更大胆地估计:就是出于电视公司听写字幕的人员“无知的创造”,我们如今才会经常将该写成“哏”的字,写成了“梗”字。无知、懒惰且望文生义的不只是这些听写字幕的人员,还有上节目以及看节目的演艺人员、名嘴和传媒受众。大家不需要通过考试或学历认证,非但将“哏”误认并错写成“梗”字,还硬是使得“梗”字居然有了“好笑”“可笑”之义。
然而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想卖弄文字学的知识来嘲笑无知懒惰的笨蛋,反而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讹字自冒为假借”的例子。以往在文字演变的历史上,我们读过许多字形相近、字音相同、字义相通,但是原本很可能只是便宜简化或一时误写,久而久之,人人从众,遂致积重难返的例子;但是我们很少能如此明显地眼看一个错字取代了正字,并且在可以轻易追踪其来历、理解其谬误的情形下,目睹所有的人宁可念错字而九死未悔——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送给孩子的字
如今吃饭的人多,种田人少有,久已后哏不便当。——《元典章·工部三·役使》
大家不需要通过考试或学力认证,非但将“哏”误认并错写成“梗”字,还硬是使得“梗”字居然有了“好笑”“可笑”之义。 认得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