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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得不分手
虽然总觉得这问题有些语法或是遣词造句上的不妥，但姜半夏还是马上明白了吉光羽的意思。
在面前这个年轻男孩眼中，他看到了隐藏在表面镇定浮冰下的一股股暗流--期盼，希望对方说出否定回答的热切；绝望，似乎预料到那肯定答案的极度失落；恐惧，从灵魂深处抗拒任何回复的怯懦退缩。
姜半夏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呈现出的是怎样的表情，想必，不会很从容吧。
他的心，是一个布满抽屉的柜子。各种问题、各种事情都被井井有条、分门别类地安排在一个个抽屉中。而吉光羽所问的这个问题，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藏匿在他心灵柜子底层角落的一个小抽屉中。他知道它在里面，却总是不想把抽屉打开，认真思考出问题的答案。
是因为自己觉得它根本没有解答的必要？
还是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逃避……
“怎么，回答起来很困难吗？”吉光羽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力气抬起手。他所有的力量都被调集起来，准备抵抗最残忍的答案对心灵的冲击。
姜半夏隐忍地叹了一口气，“是的，比较困难。”
“为什么？”吉光羽似乎已经预感到穿着黑色长袍的死神就站在自己身后，只等着姜半夏的命令，便会用锋利镰刀砍向自己。
“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姜半夏想了想，借用了刚才吉光羽问话中的遣词造句方式，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对她是怎样。”这究竟是借口还是真心话，他无力探究。
吉光羽盯着姜半夏看了一会儿，重重靠回到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静默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姜半夏发现他的眼中满是疲惫，似乎，还有种不常见的内容，是某种舍弃……“明白了。你这样说，我已经明白了。”吉光羽重新戴上墨镜，把自己的眼睛隐藏在黑色镜片后。他站起身，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那么，我先告辞了。”
看着吉光羽转身离去的背影，姜半夏有种冲动，想要叫住他，问问他究竟明白了什么。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杯里的咖啡已经凉透，姜半夏再也没有喝一口。
深秋，云端的第二部漫画作品《童话字典》出版了。
处女作的成功，加上“吉光羽未婚妻”的光环，这些因素令这本书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虽然最初定位在儿童文学上，但出乎云端和出版社的意料，《童话字典》在上市第一周便登上了各大书店综合类新书销售排行榜的冠军宝座，并被媒体冠以“最触动灵魂的成人童话”的美誉。
身世扑朔迷离，性格坚强执著的12岁小小美少女；长相酷似熊猫，曾无意穿越时空的失忆绅士小猫；深爱人类主人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娇弱蓟花；深沉忧郁，一心想要忘记不堪过往的英俊旅行者……书中几位主人公形象几乎立刻受到了商家的青睐，一时间，不少企业都纷纷找上门来，想要和云端商讨漫画周边产品开发的事情。而在网上，众多读者则强烈呼吁应该将《童话字典》改编成动画片或是3D电影。
然而，事业上的成功并没有给云端带来太大喜悦。唯一让她欣慰的是，由于版税收入增加，她可以暂时不考虑房租的压力了。
这几个月来，云端的心情一直处于灰暗的低潮期，她明白，造成自己目前这种颓废状态的“元凶”，就是吉光羽。
七夕节的那封情书，是吉光羽同云端的最后一次主动联系。从那以后，除非云端主动给吉光羽发去短信或是打去电话，他一次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络过。
这期间，元牧曾给云端打过几个电话，说吉光羽的状态非常不好，已经明显影响到了新专辑的录制。
他还在因为求婚被拒绝而生气吗……
虽然觉得拒绝别人的求婚并非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但云端仍旧对吉光羽怀有愧疚之情。每次云端在电话里问候吉光羽的近况，他都会以制作专辑太累、太忙为理由来解释这段时间的疏远，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隐隐约约，云端心里有种直觉，吉光羽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担心如同滴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迹，逐渐渗透开来……冬至这天，阳光很好。
早晨起床后，云端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决定振奋起来，在家里来一场大扫除。
在清理茶几下的收纳箱时，一把孤零零的钥匙躺在箱底一角。云端拿起钥匙，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吉光羽家的钥匙嘛！
以前，吉光羽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交给云端，“命令”她在他每次出差的时候，定期到他家里打扫卫生。不过，这样的“职责”云端已经很久没有履行过，以至于把钥匙的事都完全忘记了。
看着躺在手中的钥匙，云端不禁有些心酸。她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吉光羽是个被人遗弃的小男孩，在被自己领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再次被抛弃了。
云端心疼起来，为了吉光羽……
两个小时后，云端站在吉光羽家门口。
现在他大概不是在录音棚就是在影棚吧……趁他不在，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这么想着，云端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阵撩拨人食欲的香气在云端推开房门的瞬间扑面而来，蜿蜒流淌进她的肺里，让她有一种身体被唤醒的感觉。
难道他在家……在自己做饭……
云端走进客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梦里，有种说不出的虚幻感。
房间里很干净，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样子。
扭过头，云端看到餐厅站着的人，顿时明白了--原来那就是这种虚幻感的源头。
餐桌旁，站着正目瞪口呆望着云端的艾鱼容，她拿着汤勺的手僵在半空中，勺里的汤汁滴落在桌上的碗里。穿着居家服的她，身上还系着围裙。
有那么一个瞬间，云端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或是产生了错觉。然而很快，她便醒悟了--自己确实是站在吉光羽的家里，而眼前，也确实站着一个正在向碗里盛汤的女人。
“你怎么进来的？”艾鱼容率先恢复了些许镇定，发问道。
云端觉得嗓子很紧，好不容易才发出声，而那声音却又不像是自己的，“……我有钥匙……”
“哦，你有钥匙……”艾鱼容低下头，继续刚才被云端打断的盛汤工作，“小羽还在睡觉，你先坐吧。”
这俨然一副女主人般的口气让云端尴尬起来，她看看客厅沙发，却迈不动腿。
“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喝点汤？我五点钟就起来煲了，很香。”艾鱼容客气地问道。
“我吃过早饭了……谢谢。”
云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小羽他这几个月来很辛苦，录制专辑、拍摄MV、代言活动、商演活动一个都没落下……上星期，专辑终于全部录制好了，小羽也一下子病倒了。”
原来专辑已经录好了，他没有告诉我。
这么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他没有告诉我。
“正好我休假，就过来照顾照顾他，不然他在这城市里一个亲人也没有，没有人照料怎么行。”艾鱼容的声音流淌在空气中。
周围的虚幻感越来越强烈，云端觉得自己此刻是站在聚光灯照射下的舞台上，正在演一场话剧。可惜，她没有提前准备好台词。
卧室门被轻轻打开，吉光羽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
云端顺着艾鱼容的目光转过头，向自己背后看去，吉光羽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正在迎接她。
看到吉光羽的瞬间，云端心头一震，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他好瘦！
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好多！
然而，导致这陌生感产生的，绝不仅仅是他的消瘦，更多的，是他看她时的眼神。那眼神中，没有惊喜，没有欢欣，没有爱慕，甚至连怨恨都没有……这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令云端惊心动魄。
“你怎么来了？”
从吉光羽口中吐出的这几个字，也是云端所陌生的。她的大脑短路了几秒钟，终于重新开始工作，“我以为你不在家，想过来……收拾一下房间……”
吉光羽脸上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他在目光里加入了些许探究色彩，一言不发地盯着云端。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互相望着对方。
他们都想读懂对方的内心，然而，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他们都没能揣测到对方的心意。
终于，云端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再见。”她转过身，向始终站在餐桌旁的艾鱼容略微点了点头，算作告别，然后走向玄关。
拉开门的时候，云端停了一下，她把手中的钥匙放在鞋柜上，然后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了。
在等候电梯的时候，云端一直从光洁如镜的电梯门里观察自己。
镜中的你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可是……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呢？
“云端，你等一下。”还穿着居家服的艾鱼容追了出来。
云端望着她，不知道在她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有些话，我实在很想对你说……”艾鱼容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你真的爱小羽，就别再让他受折磨。如果你不爱他，就更不要折磨他了，放他走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毁了他。小羽他在音乐方面是个天才，可但凡天才，大都是敏感而感性的，他很可能会一时冲动，做出些令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所以，不管你爱不爱他，请都不要伤害他。他会在音乐道路上走得很远，很成功。请你不要再干扰他。我会替小羽感谢你的。”
说完这些，艾鱼容向云端道了声别，转身离去。
电梯到了26层，电梯门缓缓开启，而云端却只顾着呆呆回味艾鱼容的话，忘了进去。
吉光羽趴在阳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
终于，远远超出了应有的时间，云端的身影出现了。
吉光羽注视着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她慢慢走在人行道上，终于，走出了小区大门，被周围的建筑物所遮挡，再也看不见。
有清凉的泪水以极慢的速度盈润了吉光羽的眼眶。
端端，这样，你是不是终于离开我了。
我看到了，你把钥匙留在了鞋柜上。
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吗……
请原谅，我实在没有办法向你提出分手。
如果让我对你说出分手，那简直就如同用最锋利的刀片，一片片割下我全身的肉。
我办不到……
端端，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真的是……
刚才，我很想要告诉你……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因为我的自私……我想要对你说--端端，你所深爱的姜半夏，他已经恢复单身了，他已经有资格和你在一起了。
我想要对你说--端端，你所深爱的姜半夏，其实，他也是爱你的，只是他从来都不曾意识到，或是不肯承认这一点。
我想要对你说--端端，我爱你，所以我希望给你自由，让你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这么爱你的我，又怎么舍得和你分手……
端端，我爱你，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爱你……有时候，我想要把你囚禁在身边，寸步不离，让谁都看不到你，更触碰不到你。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有时候，我想要放开手，让你走。让你追随着自己多年来梦境的指引，最终到达幸福彼岸……即便那彼岸上，没有我的存在，即便我只能永远站在对岸，遥远的注视你……有时候，我几乎已经拨通了你的号码，想要告诉你姜半夏已经单身的消息，想要帮你拉开那通向幸福的最后一层纱帘……有时候，我又狠狠告诫自己，绝不能告诉你这个消息，否则，我就会永远失去你。我像个魔鬼一样宁愿你不幸福，也要把你捆绑在身旁……端端，你来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这几个月，我就一直在这矛盾的火炉中忍受煎熬……谁来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
云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了份快递。
当天下午，这份来自云端的同城快递便送到了吉光羽手中。
信封里除了一条项链，别无他物。
吉光羽从项链上拆下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缩写的戒指，串在自己的项链上。
我们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
不过……至少我们两个的名字，还是紧紧依靠在一起的。
新年过后，牧野极光的第四张专辑《三生石》上市了。
充满中国风的同名主打歌曲《三生石》一经问世，便以惊人的速度占据了各大音乐榜单榜首的位置。即便没有刻意找来专辑听，云端也“被动”地熟悉了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
风卷残帘人去楼也空
烛照海棠我寻你无踪
溪水竹林疏月影
三生石畔
再等也无用
……
碧环半缺美幻亦如虹
红尘望尽前生事朦胧
三生石上旧精魂
人海缥缈
你是那个牧童
……
相思化不开雾浓
岁月涓涓流淌
万事皆空
如果忘记你
宿命之河将再无汹涌
……
相思化不开雾浓
来世画轴展现
墨染永恒
坚信守候你
生死契阔终将被印证
……
轮回无常
你我在三生石边的约定
……
泪眼相顾
你我在三生石旁的重逢
……
有几天，云端曾反反复复听着这首《三生石》，任由自己漂浮在伤感悲切的音符海洋当中，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思考。
小羽，或许你我可以约定下辈子在三生石前相见……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明确提出，但云端知道，上次从吉光羽家走出来之后，或者说，在她把项链还给吉光羽之后，两个人对于分手这件事就都已经了然于心了。
回想起吉光羽陪伴自己走过的这几年岁月，云端心里一半是感激，一半是愧疚。
看来自己的感情道路还真是不顺利，耗费那么多年的青春去爱的男人，最终和别人结了婚……努力想要爱上那个深爱自己的男孩，最终却还是以分手告终……大概，上天注定我要孤身一人很久吧。
云端的矛盾心情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条十分劲爆的新闻横空出世，让她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开了。
也就在专辑《三生石》上市一个多月的时候，云端在网上看到了这样的新闻：《吉光羽夜店吸毒被捕尿检呈阳性反应》。
在看到新闻的第一时间，云端便拨打了吉光羽的手机。根本没有想好要对他说些什么，她只是需要立刻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手机关机。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云端依旧无法联系到吉光羽，她甚至找到他家去，可是无论她怎样敲门，里面都始终无人应答。她给元牧打电话，对方的手机也始终没有开机，大概是公司下达了“封口令”。
与此同时，关于吉光羽涉毒的新闻成了各大娱乐媒体的头版头条。
《因吸毒供毒已遭拘留吉光羽恐有牢狱之灾》
《吉车内藏海洛因近18克新之光避谈吉光羽现状》
《吉光羽毒瘾始于数月前为新专辑寻灵感而吸毒？》
《涉毒事件致形象受损严重牧野极光新专辑销量下滑》
……
看着网络上一条又一条关于吉光羽的负面新闻，云端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座黑色森林，四周全都是令人看不到丝毫希望的繁茂枝叶，出路会在哪个方向，她完全不知道。
对于吉光羽吸毒的原因，云端不想深究，她轻易就说服了自己去接受媒体的说法--为新专辑寻找灵感……制作专辑的过程过于劳累……她想起上次见到吉光羽时，他消瘦的脸，以及眼中空洞没有任何色彩的目光……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吸毒了。
很想帮帮吉光羽，可迷失在黑色森林中的云端，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吉光羽的日子好过一些。
云端上网查找了很多关于戒毒和相关法律方面的材料，似乎唯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内心的煎熬减轻一些。
两个半月后，吉光羽涉毒事件有了最终结果。
《吉光羽被判入狱1年“牧野极光”解散元牧单飞》
吉光羽入狱已经半个多月了，云端觉得这几个星期以来，自己每天都处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之中，干任何事情似乎都只是出于本能惯性，而非自己的主动意志。
尽管上网查找了很多资料，尽管已经穷尽了想象，但云端还是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吉光羽在狱中的生活画面。每天晚上入睡前，每天清晨醒来后，她想到的第一个人，除了吉光羽，再没有别人。
一天早晨，云端刚起床，手机便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那串号码的瞬间，云端想要拿起手机的手停住了。
那是姜半夏的号码……
虽然已经将他的号码从手机中删除，但这串11位的数字早已烙印在云端心头，任凭时间过去多久都不可能忘记。
犹豫了好一会儿，云端终于下定决心，接起电话。
“喂，您好……”
“你好，云端。我是姜半夏。”
当姜半夏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云端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带，不让声音显得颤抖。
“您好，姜总。”
电话那端的姜半夏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话题，“前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关系我出了趟国，昨天才回来。吉光羽的事情我刚刚得知……真的很遗憾，有没有我能够帮忙的地方？”
云端闭上眼睛，努力控制住胸腔里泛滥开来的巨大悲伤，“谢谢姜总……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去年冬天，我们就分手了……”
这次，电话那端沉默了更久。
云端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在电话中，听着彼此的呼吸。
直到云端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姜半夏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希望不是因为我而让你们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云端迅速擦干泪水，强撑着自己说出语调自然的话来，“没什么，您别放在心上，不是因为您，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好久没有和您联系了，阡陌姐还好吧，她回国了吗？”
虽然云端竭力让自己的问候显得轻松，但姜半夏还是能够听出那话语背后隐藏的汹涌伤感。
她并不知道我离婚的事，看来，吉光羽没有告诉她。
姜半夏没有回答云端的问题，只是问候了她的现状和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然后便结束了这次通话。
这一天的第二个电话是元牧打来的。
简单问候之后，元牧直奔主题，“云端，其实这个电话是小羽拜托我打的，有些话，他想让我转告给你。”
云端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起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什么话……”
元牧在电话那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羽他让我告诉你，有件事情，他始终瞒着你。因为怕失去你，所以一直对你隐瞒到现在，实在很对不起。现在，他决定让你知道--姜半夏，他其实已经离婚了，而且，他也爱你。你梦境里的幸福，其实就在眼前，请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这突如其来的一颗又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瞬间将云端的心灵邮轮摧毁成无数碎片。她紧紧握着手机，如同用尽最后力量死死抱着半块浮木，挣扎在漆黑无边的冰冷海水之中。
……
元牧传达完了吉光羽托他转告的话，却久久没有听到云端的回音，不禁有些担心。他知道，刚刚那些话语中所包含的信息，对于云端来说绝对是巨大的震撼和打击。于是，他担心地问道：“云端？你还好吗？在听吗？”
云端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如一枚刚刚从敲碎的冰块中滚落出的草莓，“我还好……他，就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的，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还说，你听了这些话，可能会觉得荒谬，不过他一再叮嘱我要让你相信--姜半夏已经离婚了，姜半夏他其实是爱你的。”
“别说了……”
“云端，小羽要说的话，我已经替他说完了，接下来，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不过，请你认真听完我的话，好吗？”
云端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推开窗，让外面新鲜而湿热的空气充盈进来，否则，她感到自己下一秒钟就要窒息而死。
“我在听，请说。”
元牧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初的犹豫过后，他的声音透出坚决。
“云端，我知道你和小羽已经分手，关于他的事，你可能也不再关心。可是，有件事情如果不告诉你，我会觉得小羽太可怜了。当然，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小羽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自我放纵的结果……可是……”
云端的心紧张到了极点，有一瞬间，似乎已经预感到即将扑向自己的事实将有多么残忍，她甚至想要把手机掷出窗外，再也不要听到元牧的声音……没有察觉到云端临近崩溃的状态，元牧继续说道：
“云端，小羽他之所以会去沾染毒品，是因为他觉得如果那段时间不用毒品来麻醉自己的神经，他会疯掉。他爱你，想放你走，让你幸福，可又不舍得放你走……“你不知道，当他得知姜半夏已经单身的消息后有多受打击--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你能明白吗？不管你有多爱姜半夏，只要他结了婚，你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而小羽，他也能一直保持着自己残存的希望--只要你在他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慢慢爱上他，忘掉姜半夏……可是，他却得知姜半夏离婚了，那个你深爱的男人又是单身了，而且，那个你深爱的男人，也同样爱着你……“阻碍你离开小羽的最后一道屏障，就这么消失掉。小羽他紧紧抓牢在手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无情卷走。那种无助和绝望，你能想象吗？
“云端，他是那么爱你，那么希望你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可是，他对你的爱，又让他无法作出离开你的决定。那段时间，他就终日处在这种矛盾和焦虑中，整晚整晚失眠。我只能说，处在那样的状态中，他还能坚持着把专辑做完，那简直是个奇迹。
“那次你到他家去看他的时候，正好遇到艾姐，小羽知道你误会了，但他没有向你解释，索性将错就错……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你离开了，他知道，你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你帮他做了决定，他根本没有力量反抗。我想，他或许就是一直在等你主动离开他吧，因为对于他而言，作出离开你的决定，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羽他吸毒，其实从你们分手前就开始了，就是他整日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姜半夏已经离婚的消息，要不要离开你的那段时间……或许他认为，唯有毒品产生出来的短暂幻境，才能让他从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哪怕那解脱只是暂时的。你们分手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没有了你的牵绊，他就是一颗流星，一边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一边飞速陨落。
“云端，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你可能理解不了。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了解这段时间小羽他多么不容易。
“我不知道你对姜半夏那个男人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同样炙热地爱过小羽，但是小羽有多爱你，我是最了解的。我相信，在一个女孩的一生当中，像这样被一个男人用尽生命所有力量去爱的机会，不会有很多。希望你能理解小羽，也希望你能珍惜小羽，哪怕你爱的是别人，哪怕你最终选择嫁给别人，也请你在心底，珍惜小羽……”
……
挂上元牧的电话，云端已经瘫坐在窗下的角落里。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被元牧刚刚的一番话所震撼着，云端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放声痛哭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云端等到了她预约的探视时间。
隔着玻璃与身穿囚衣的吉光羽对视，两人相顾无言。电话听筒握在各自手中，可没人能说出一个字。
一旁的狱警看不下去了，善意地提醒道：“探视只有二十分钟，抓紧时间。”
终于，吉光羽对云端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来看我，小野猫。”
不知是太久没有看到吉光羽饱含溺爱的微笑，还是太久没有听到有人称呼自己“小野猫”，云端那拼了命才忍住的泪水一下子涌出。她狠狠咬着嘴唇，飞快擦掉眼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脸上挂着顽皮笑意。
“好久不见，你小子的不良嗜好戒掉了没？要是到出来的时候还没戒掉，看我怎么收拾你！”
吉光羽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他的目光紧紧贴在云端脸上，贪恋着，不肯移开哪怕一秒钟……“放心吧，为了避免遭到你的毒手，我会尽快戒掉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嗯，你乖乖听话我就放心了。”
“端端……”吉光羽刚刚明朗起来的表情又黯淡下去，“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仿佛已经预料到吉光羽将要说什么，云端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你闭嘴，现在是我的说话时间，你听着就行了！”
吉光羽愣愣望着玻璃那边的云端，看她眉飞色舞诉说着她的美妙构想，一切有如在梦境……“我查到一家特棒的酒店！就在近郊，叫什么天鹅湖城堡酒店。我已经去看过了，那里的建筑都建得跟童话里的城堡一模一样！周围绿化环境更是没得说！我看婚礼就在那里举行吧，怎么样？蜜月……你觉得澳大利亚如何？我一直很想去大堡礁！光看看那里的风景图片就被人家那海水给震撼死了！不过，我又觉得广告上那种邮轮蜜月旅行也不错，很浪漫呢！房子嘛，现在是夏天，不是装修的好时节，到了秋天的时候再装修吧。等装修好，散几个月的味儿，你出来的时候也正好可以住了。”
……
云端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关于结婚的种种计划，吉光羽找不到丝毫插嘴的机会，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插嘴。
他只是微笑着握着话筒，认真聆听云端说出的每一个字。他要把每一个字，她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画在脑海中，因为他知道，那么美丽、幸福的未来，今后，只会以这种方式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之中。
“还有三分钟时间。”
狱警的提醒打断了云端的演讲，她喘了口气，“这次时间不够了，下次我再接着跟你说，现在小孩子上幼儿园难得要死！我觉得家附近的那个幼儿园还不够好，我回去再到别处打探一下……”
“端端……”沉默好久的吉光羽终于开口，“谢谢你……”
云端睁大眼睛望着吉光羽，他眼神中闪烁的光让她生出一丝不安。 极光下的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