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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误会起
薛音讨厌楚妤，是尽人皆知的事。
且在她与楚妤离开之前，很多人都亲耳听到她说不会理会楚妤的死活。
是以，当搜寻队只将薛音一人寻回后，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以为，肯定是她趁机弄死了楚妤。
那一刻从小便喜欢楚妤的少年们，彻底愤怒了。
尤其是太子洛紫宸。
本来他还打算借着这次秋狩的胜利，便向自己的父皇提出让楚妤认祖归宗的要求，等她正式成为薛家的女儿，他就可以将楚妤光明正大地娶过门。
如今，因为薛音，他的爱情，他未来的妻子，都彻底没了。
在看见薛音的那一刻，洛紫宸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直接红着眼上前扼住了她的脖颈，厉声质问：“薛音，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要害我的妤儿？”
太子一怒，根本没人敢去阻拦。
也就在此时，已经许久未曾与她说过话的洛紫陌，居然从人群中径直走到她身边。
起初薛音还以为，他终究还是顾念着两人的幼年情分，心中既苦涩又欢喜。
但接下来，洛紫陌的话，却将她瞬间打入了地狱。
她心心念念的少年，连看也未看她一眼，便对洛紫宸淡道：“皇兄息怒，与其现在杀了这个毒妇让她就此解脱，倒不如留着她的性命，让她慢慢偿还那些欠妤儿的罪孽。”
洛紫宸的动作虽然让她窒息难受，可并未曾让她感到伤心。
可洛紫陌的“毒妇”二字入耳，薛音却觉得肝胆俱裂，五神皆伤。
她抬眸扫过在场所有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直到这一刻，薛音才终于明白，为何楚妤会在放手之前说她从此将活在地狱中。
因为如今不管是她的手帕交、她的父亲，抑或是曾经最明白她心性的洛紫陌，都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无辜。
就算她举起自己已经脱臼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描述当时的经过，逐字逐句地耐心解释，她从来没有想要伤害楚妤，也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那天的最后，洛紫宸终究还是松开了扼住她脖子的手。
面容英挺的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阴霾。他说：“薛音，你不是素来喜欢仗着高贵的身份欺负妤儿，不把妤儿放在眼里吗？待到妤儿头七之后，我便向父皇提出纳你为妃，不过……是你最看不上眼的侧妃。”
侧妃与正妃虽然都是妃，可一字之差却相差千里。
能为太子侧妃或许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但对于薛音来说，却犹如噩梦。
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薛音本就憔悴不堪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薛音身份高贵，按理来说成为太子正妃都绰绰有余。
但她从小到大从未对洛紫宸有过任何想法，她想嫁的良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洛紫陌一个。
可当她将目光看向洛紫陌的时候，那少年却不知何时早已走远，只能看见一抹如霜的残影。
薛音可以不在意所有人的恶意揣测，却唯独担心洛紫陌会误会。
那些天一直暴雨倾盆，为了让洛紫陌解除对她的误会，薛音一连好几天都在深秋冰凉的大雨中站在他门前苦候。
只是让她绝望的是，就算她在雨中生生淋到高烧风寒，他也始终未曾出过家门半步。
待到她好不容易在太医的诊治下醒转时，赐她为太子侧妃的圣旨竟也恰好到了薛家。
薛音明白洛紫宸的想法，他有多喜欢楚妤，便有多恨她。
但圣旨已下，就算她再如何哭闹，也绝无更改的可能。
若她自尽，则会连累整个薛家上下几百口人一起人头落地。
薛音有想过一死了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事到如今，就算她死去，也还是无法洗掉害死楚妤的嫌疑，反而会连累府上更多的人。
放弃了死亡，薛音就越发难过。
她很清楚，哪怕她再如何喜欢洛紫陌，他们今生也于此日此时缘尽了。
洛紫宸的正妃迎娶定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而她过门的时间则是在端午前夕。
一连好几个月洛紫陌都始终对她避而不见。眼看着婚期将近，她想着嫁与洛紫宸之后，她怕再没有机会对他解释，便用匕首割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让丫鬟带去七皇子府，让她亲手交给洛紫陌。
为避人耳目，薛音将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午夜时分，城外的紫竹林。
她想在她成亲之前，与他再见上一面，说明当初的一切。
可让她难过的是，她从寒风凛冽的深夜等到朝露密布的清晨，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也始终未曾到来。
反倒是洛紫宸拿着她的血书找到了这里，扬手将信摔到了她脸上，嘲讽道：“薛音，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今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你。虽然孤知道你自小喜欢七弟，可在他心中你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是害死妤儿的罪魁祸首。为了避开你的纠缠，七弟已于昨夜便启程去了封地，若无皇帝下诏，今生他再不会回京城了。”
至此，薛音终于知晓，洛紫陌终其一生也不会再听她解释，在他心中早已给她判了死刑。
她跟他彻底完了。
她的人生也彻底完了。
槐花飘香的五月，薛音被花轿抬进了太子府。
然而整个太子府不仅遍布白绫，她所在的汀萝苑正殿，更是直接摆弄成了灵堂，大殿正中还设了楚妤的灵位。
她名义上的夫君，着一身素缟，神色哀戚地替灵位上过香后，便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从今日起你虽顶着侧妃之头衔，可若想要吃一碗热饭，喝一口热水，你就须得在府内做最重的杂役活计。这殿里的灵位永不准撤，每日晨起晚睡，你都须得跪在灵位前替妤儿上三炷香。孤知道薛家于你而言并没有多么重要，可你别忘了，如今父王病重，朝事皆在孤之掌心，孤的妤儿都死了，凭什么你喜欢的人却还能好好活着？你若想让七弟能在封地安稳无忧，最好就老实按照孤说的做。”
洛紫宸素来薄情寡义，除了楚妤，其他的父母兄弟在他眼里不过是有用和无用之分，薛音根本不敢拿洛紫陌的性命开玩笑。
尽管她心里的少年早已恨她入骨，可她依旧希望，有生之年他能自在畅快地活着。
从那之后，薛音每日破晓时分便要起床劈柴烧水，忙碌到中午才有一碗菜汤和一个窝窝头的膳食，用完之后，便会被奴仆继续催促去洗那些堆积如山的衣物直到深夜。
她原本嫩若削葱的指尖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被磨得无比粗糙，整个人更是因为过度操劳而迅速变得苍白消瘦。
直到次年冬，皇帝驾崩，太后也跟随而去，洛紫宸继位，也不知是不是顾及着宫内人多嘴杂，这才下令免了她的活计。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让太医院院首专注调养她的身子，让蜀地最善纺织缝衣的绣娘替她做华美无比的衣衫。
事有反常必有妖，薛音一直有很不祥的预感。
而这样的预感，在突厥王前来朝贡时，得到了印证。
素日里洛紫宸一直极度漠视她的存在，可那一日他却吩咐宫人给她着最华丽的宫装，打扮得艳光四射，让她出现在了酒会上。
几乎就在她步入大厅之后，突厥王写满欲望的眼光便从未从她身上挪开过。
当晚，宫宴散场，洛紫宸让太监端着一个瓷瓶，生平第一次跨入她的宫殿，冷冷看着她道：“突厥王看上了你，为了两族交好，朕已答应将你送往突厥，从今日起朕会对外宣布你的死讯。但……”
顿了顿，见薛音并没有什么表情，洛紫宸索性上前扼住了她的下巴，轻嘲道：“你总归名义上也算是朕的女人，为避免他日有人将你认出，失我天朝颜面。朕赐你七月尽，七月后你已到达突厥，是死是活自然与朕无甚相关。”
在很早之前，薛音便听说过，在突厥那边，若突厥王身死，下一任的王上便可以继承先王所有的财富和女人。如今的突厥王已经年迈，她若当真随他去往突厥，凭借她的容貌，绝对会被下一任王上觊觎。
这对信奉从一而终的中原女子而言，是最生不如死的屈辱。
但为了博得能出宫的机会，薛音却毫不犹豫地将七月尽一饮而尽。
相比这样漫无止境的痛苦生活，于她而言，死亡已经算是一种恩赐的解脱。
然而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薛音并不打算再做一枚听话的棋子了。
作为妃子的薛音既然已死，如今的薛音从名义上而言就不存在了。
是以，在洛紫宸差人将她送往突厥的途中，薛音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逃了出来。
之后为了避免被人在陆地上追踪，她便以帮佣的名义混入了商船，辗转从海上绕道赶到了洛紫陌封地所在的金陵城。
她只为了在死之前，能够再见洛紫陌一面，能够对他说及当初的往事，让他相信，他曾用心维护过的姑娘，自始至终从未忘记过不伤他人的初心。 追妖二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