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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意难违 姻缘错定
丑时将过,甄太后身边的小玉亲自赶回宫中报喜。淑妃诞下龙子,母子平安。待明日天一亮便即刻回宫。
赵弘瑀喜出望外,一颗心终是定了下来。
翌日早朝,他将这个喜讯告诉了众大臣,群臣按规矩纷纷向他朝贺。待到散朝,赵弘瑀便急急忙忙往延福宫奔去。
刚一入了宫门,就见满院子宫人来回穿梭,行色匆忙。
赵弘瑀忽然心生不快,转过头来盯着欢招小声问道:“朕记得元祐出生时也没这个阵仗啊?”
欢招见他面有不悦,赶紧解释:“安定郡王是在宫中出生,出生之前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所以看起来没这么慌乱罢了。”
“是吗?”赵弘瑀对这个说法似乎并不认同。
但妃嫔诞子,本就是宫里的大喜事,赵弘瑀不想这个时候挑事儿添堵,便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殿去。
太后得了通传,立刻从内室迎了出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甄太后竟也笑成了花儿一般,颤巍巍地将赵弘瑀一把拉住。
“太后同喜!”赵弘瑀亦是满面春风,“淑妃人呢?”
“在里面。”甄太后拽着他就往寝殿走去,“婉儿可是等了陛下许久了。”
内殿里只有绿如和小玉随身侍候,比起外间安静了许多。淑妃元气大亏,面色苍白,正躺在卧榻上休息。
听到赵弘瑀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相迎。赵弘瑀几步上前去,轻轻将她摁住。
“你伤了元气需要休息,别乱动了,好好躺着。”
淑妃的精神并不太好,似乎是过于疲累。她努力地扯着嘴角笑了笑:“都怪臣妾任性,让陛下担心了。”
“不碍事。”赵弘瑀摇了摇头,“你们母子平安,便是赖了佛祖保佑。一切皆是天意,你不必自责。”
说完,他四下张望一番,问道:“皇子呢?”
绿如见淑妃仍是有气无力,便代为回禀:“回陛下,方才让乳娘去喂奶了。奴婢这就去将皇子抱过来!”
不多时,绿如便将小皇子抱了进来。赵弘瑀一个箭步走过去,将皇子接了过来。
小皇子喝饱了奶,正瞪着大大的眼睛,心满意足地哼哼。赵弘瑀与他对视,他竟咯咯笑了起来,末了还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奶嗝。
“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了,亲父子果然就是不一样!”甄太后也走上前来,伸手小心翼翼地逗弄着,“方才本宫抱了他半天,也没见他对本宫笑上一声。”
赵弘瑀喜不自胜,又逗弄了几下,然后兴奋地抱着他回了榻前坐下。
方才小玉已经帮淑妃在身后垫了软垫,让她斜倚在卧榻上,好与赵弘瑀说话。
“这小子胆子倒是挺大。”赵弘瑀一手轻轻戳了戳他软糯的小脸蛋,笑着看向淑妃。
没想到却见淑妃不知为何,竟忽而满面泪痕。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赵弘瑀一惊,慌忙将小皇子交给绿如,继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没什么……”淑妃掩起袖子拂去泪珠,却依旧难掩悲伤。
甄太后见状忙走上前来,在淑妃身旁坐下,揽过她的肩头,轻轻顺着她的后心,一边轻抚一边说道:“这女子初孕虽是大喜,情绪却难以自制。婉儿本就比别人敏感一些,昨日在宫外临盆,过程并不是很顺,他遭了些罪,难免又受了些刺激。好在有佛祖庇佑,才得化险为夷,母子平安。现在陛下来了,她见了陛下,各种滋味浸润其心,这才抑制不住……”
“昨夜竟如此凶险?”赵弘瑀不禁一怔。
“唉……”甄太后低头叹息,“女子生产,哪一个不是鬼门关前绕一圈?”
闻及此言,赵弘瑀明白昨夜淑妃定是受了大罪,便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柔声哄着:“朕知道你受苦了,昨夜朕就应该去大相国寺陪着你的,让你一人独自面对一切,是朕的不对,朕给你陪个不是。”
过了片刻,淑妃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她微微偏过头去,轻声说道:“臣妾岂敢怪罪陛下……臣妾这是喜极而泣……”
见她不再哭泣,赵弘瑀舒了口气:“好了,别哭了,再哭就要伤身了。”
“是啊,不能再哭了。”甄太后亦是附和着劝道,说到这处,她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抬头期待地望着赵弘瑀,“陛下,小皇子还等着你赐名呢!”
赵弘瑀一拍脑门:“光顾着高兴,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他转头望着淑妃,但见她目光涟涟,眼中还泛着泪光,便又凑近了些轻柔地宽解道:“朕早就想好了,此子赐名‘元辅’,封号为魏亲王。”
淑妃欣喜万分,方要谢恩,又被赵弘瑀拦住:“别急,朕还有封赏!”
说完,他朝淑妃神秘地笑了笑:“淑妃素来端恭,侍奉太后,竭心尽力;操持后宫,事无巨细,如今又替皇室开枝散叶,立下大功一件。即日起,淑妃晋封为贵妃,掌贵妃金印,代领皇后之职,掌管后宫一切事宜。你觉得可好?”
淑妃闻言,几乎愣在当场。她面上泪痕未干,却似是又要哭出来。
倒是甄太后最先反应过来。她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拍了拍淑妃的肩头,轻声提醒:“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谢恩呐!”
淑妃这才回过神来,她望着赵弘瑀,见他仍旧温柔地笑着,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酸涩难忍。
“臣妾……谢陛下隆恩……”
淑妃难以自持,方要俯身谢恩,两行珠泪又滚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赵弘瑀抚着她的肩头,耐心而温柔地凝视着她。
甄太后偷偷笑了笑,作势起身,被小玉一把扶住:“看来贵妃是有满腹的话要对陛下说,本宫就不在这惹人嫌了。”
赵弘瑀跟着起身来:“昨夜幸亏有太后在,才能安然无虞。太后也是辛苦了,暂且回宫休息,朕过些时候再去问安。”
“不用了!”甄太后摆了摆手,“本宫无事,陛下安心陪娘娘便好!”
一切皆如胡之恒预料。
当淑妃晋升为贵妃,赵元辅册封为魏亲王的消息从宫中传出来时,前朝群臣立刻就意识到格局的变化。暂时看来,秦王不再一方独大,甚至从某些方面来看,拥有太后和贵妃鼎力支撑的魏王甚至要更胜一筹。
孝文皇后再怎么与皇帝陛下曾经沧海难为水,也难以抵挡日日伴君左右的淑贵妃。人走茶凉,这是人之常情,淑贵妃宠冠六宫,日日枕头风下,赵弘瑀对秦王赵元澍的恩荣还能维持多久,恐怕也是难说。
再者,赵元澍身边本就有洛清篱和洛清影相扶,别人再怎么献殷勤,在这二人的光芒之下也突显不出什么来。倒不如趁着机会多与新晋的魏亲王一边多亲近一些,也算是给自己多留些退路。
这朝堂之上一来二去的风向变动皆是被赵弘瑀看在眼中。太后、淑妃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太过招摇,惹得赵弘瑀不满。可赵弘瑀似乎全然没往心里去,并一反常态地默许了这一切。
有了赵弘瑀的默认,宫里的人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她们顺风使舵般将之前刚刚晋升妃位的辰妃晾在了一边,争先恐后转向淑贵妃,恨不能剖出心肝来以示忠诚。
作为辅佐秦王的股肱之臣的妻子,宜阳郡主齐乐瑶的反应更是备受关注。一方面她的行动代表了太尉洛清篱的立场,亦即是秦王赵元澍的立场,另一方面她本就是皇帝的姐姐,身份尊崇,代表了皇室的态度。
齐乐瑶自知自己的一言一行皆是举足轻重,她与洛清篱商议之后,精心准备多日,在芸儿的陪同下亲自入宫去向淑贵妃贺喜。
淑贵妃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地便在延福宫中等候着她。
“姐姐!”齐乐瑶前脚刚迈进延褔宫门,淑贵妃便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齐乐瑶亦是满面春风地向她行了礼,然后拉着她转了几圈,不由地啧啧赞叹,“娘娘现在真是越来越有风韵了。”
“姐姐又取笑我。”淑妃挽着她,缓步往殿中走去,“我就是胖了些罢了。”
“娘娘这话可就不对了。”齐乐瑶连连摇头,又笑着说道,“娘娘现在这身段,简直就是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欠,不胖不瘦恰如其分。难怪除了娘娘,陛下对后宫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姐姐这话真是令本宫羞愧难当。”淑贵妃听了奉承,心情大好,“这宫中上下谁人不知,太尉与姐姐才是真正的鹣鲽情深、鸾凤和鸣,令人羡慕不已。”
齐乐瑶小心地扶着她在主位坐定,这才轻盈地回身入了座。
“诶?怎么不见魏王殿下?”齐乐瑶环顾四周,并未见到赵元辅的身影。
淑贵妃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意微微停滞了一下:“这小子着实闹腾,常常令人措手不及。今儿一早便哭闹不止,哄了半天才止住了。刚刚奶娘喂了奶,这才睡下消停了。”
虽然淑贵妃极力掩饰面上的不适,可齐乐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样,并顺势哈哈笑着说道:“娘娘被折腾半日,想必也是辛苦。既然殿下好容易消停下来,臣妾便不去打扰了,待下回入宫再去见他。”
淑贵妃似有感激之意,连连点头:“多谢姐姐体谅。”
说完此话,淑贵妃有意调转话头,缓和一下略显尴尬的气氛:“今日姐姐入宫之前,是否又将太尉安顿仔细才能放心出门?”
听出她是有意调笑自己,齐乐瑶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上次入宫来的晚了,被娘娘取笑一通,没成想娘娘竟然还记着这事儿。”
“姐姐与太尉伉俪情深,在这宫中都传为佳话了。本宫哪敢取笑,实则是羡慕啊。”淑贵妃连声解释道。
见淑贵妃认了真,齐乐瑶忙笑着遮掩过去:“今日一早,陛下便宣夫君和太傅一道入了宫。臣妾不用担心他了,想必此时他也正在宫中。”
“哦?”淑贵妃轻轻应了一声,继而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陛下同诏二位大人入宫,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齐乐瑶默默避开淑贵妃探寻的目光,故作轻松地答道:“臣妾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朝堂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臣妾一听就头疼,所以也懒得去问。”
淑贵妃听出话音,便也没再接着追问,只掩袖粲然一笑:“姐姐这才是大智慧,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本宫也该好好学学才是。”
说完,她忽然又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德宁公主的事情之后,本宫一直于心不安。若是本宫当日不曾多事邀请她入宫,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不仅惹得陛下龙颜震怒,听说太尉还因此将太傅关了禁闭……都怪本宫一时疏忽,才酿成如此大错。”
虞朝颜之事牵连到洛清影,不堪入耳的传闻一时间充斥了朝堂内外,已经重重伤害到了洛氏的清名,幸得赵弘瑀有意偏袒才硬将此事压了下去。齐乐瑶再不懂朝政,也明白此事给洛氏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而且零零种种各种所谓的“巧合”,也让她清楚认识到这一事件背后暗藏着多大的恶意。
所以她并不想旧事再提,便周旋着想尽早摆脱这个话题:“娘娘多虑了。既已尘埃落定,陛下又严禁私下再谈及此事,娘娘就不用兀自烦扰了。”
“岂是兀自烦扰?”孰料淑贵妃竟是一反常态地坚持说了下去,“本宫与姐姐皆是妇人,不懂朝廷上那些纷繁复杂的大事,只操心自家人。太傅与太尉乃是兄弟,太尉又是陛下的姐夫,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姐姐,今日无外人在侧,本宫只问一句,太傅真的与德宁公主毫无私情?”
“这是自然!”齐乐瑶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便一口咬死,“娘娘难道信不过太傅的人品?”
见齐乐瑶有些不悦,淑贵妃忙改口解释道:“姐姐,本宫不是那个意思。本宫只是觉得,若太傅与公主真的两情相悦,那咱们可以想想法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啊。”
齐乐瑶沉了一口气,刚要拒绝,没想到却被芸儿横生打断。
“太傅为人正直,绝不会与公主不清不楚!若是有,那也是德宁公主一厢情愿罢了!”
淑贵妃没想到芸儿竟直接跳出来维护洛清影,不由地愣了愣。
齐乐瑶反应过来,立刻沉下脸来回身训斥:“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胡说?”
芸儿自知失言,立刻跪了下来,磕头谢罪:“娘娘恕罪!”
淑贵妃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瞄了几圈,忽然轻声问道:“芸儿,你是不是喜欢太傅啊?”
淑贵妃问的直接,芸儿不敢回答,只好又将身子埋得更深了些。
齐乐瑶望着淑贵妃探寻的目光,不由地心头一动。她早就知道芸儿对洛清影的心思,费尽心思想帮芸儿达成夙愿。自己虽然暗示过几次,可总被洛清影推拒开去。碍于洛清篱的面子,她不能硬来,可淑贵妃不同。若是有她开口,洛清影便不敢不从了。
想到此处,齐乐瑶犹犹豫豫地开口试探道:“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太傅清高,哪能瞧得见咱们这些庸脂俗粉?”
淑贵妃却不以为然地摇着头:“再清高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吧?太傅也该娶亲了,有个温柔体贴的人在身边照顾她难道不好吗?芸儿若是有这个心思,本宫便替你做了这个媒!”
芸儿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淑贵妃。
淑贵妃看出她的犹疑,便有意激将她:“怎么?芸儿不愿意?”
芸儿不敢乱说话,偷偷瞄了齐乐瑶一眼,却见她笑意盈盈似是鼓励自己,便大着胆子将自己的心声悉数吐露出来:“奴婢别无他求,只要能给太傅大人做一个铺床叠被的丫头便心满意足。”
“铺床叠被的丫头啊?”淑贵妃粲然一笑,“芸儿还真是为了太傅什么都愿意做呢!”
芸儿被戳破了心事,整张脸红的如炽烈的晚霞。她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一个字,只低头乖顺地跪在齐乐瑶身后。
淑贵妃见她害羞,便不再戏弄她,可转而一想,又迟疑着说道:“之前的事倒是提醒了本宫,太傅的婚事一定是需要陛下点头的。而且太傅出生名门,位高权重,又深得陛下信赖,想做太傅的夫人恐怕必须得是皇室宗亲之女才行。”
说完,她又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样子。
芸儿心里忐忑,以为淑贵妃要退却,便焦急地偷偷拽了拽齐乐瑶的裙角。
齐乐瑶心知肚明,转身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回身又试探着说道:“娘娘所虑,臣妾自然明白。芸儿自己也说了,不求正室,只求能有个名分留在他身边就好。”
淑贵妃怜惜地看着芸儿,有些犹豫:“让你做妾,你不觉得委屈吗?”
芸儿低头轻声答道:“娘娘,奴婢出生卑微,不敢妄想与太傅比肩,只要能陪着他,奴婢便死而无憾了。若得眷顾,太傅愿意接纳奴婢,奴婢发誓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大相国寺供奉香火。”
淑贵妃似是放下心来,又是怜爱又是赞许:“真不愧是姐姐调教出来的人!好姑娘,有你这句话便是太傅几世修来的福气!你放心,本宫去向陛下说,一定在太傅身边给你留个容身之地。”
有了这句话,芸儿终于安下心来。她顾不得害羞,立刻向淑贵妃跪伏谢恩:“奴婢谢娘娘成全。”
淑贵妃刚要开口再说,忽然门外来传,说是御医院提点秦邈来了。
“娘娘身体还未复原?”等着秦邈的当口,齐乐瑶担心地问道,“看来娘娘这次真的是伤了元气了。”
淑贵妃点点头:“元辅出生在宫外,一应照料自然不比宫里。”
话说到此处,秦邈已经进了来。
秦邈身为御医局提点,是御医局的掌门人。可先帝在时,他与赵弘瑀没有什么往来,反而是杜若,虽为年轻后生,不仅医术精湛,更一直暗中帮了赵弘瑀不少忙。所以论亲疏远近,赵弘瑀自然是更偏爱杜若一些。因此各宫的娘娘们就多了些心眼,有些伤风脑热从不找杜若,只当他为皇帝一人用而已。
秦邈依礼行了礼数,然后按照规矩为淑贵妃诊脉。
“娘娘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娘娘体质虚弱,还需一段时间调理方可恢复如初。臣为娘娘再开几副温养的汤药,喝完这几副药臣再来为娘娘看诊。”
“辛苦秦大人。”淑贵妃微微笑着谢道,“还望秦大人多费些心。本宫早日痊愈,也好早日能全心照顾陛下。”
“臣明白,娘娘放心。”秦邈已是一把年纪,须发皆白,他颤巍巍地磕了个头准备起身,没想到跪得久了,脚下不免有些踉跄。
绿如眼明手快,一把上前将他搀住。
“臣失仪,娘娘恕罪。”秦邈立刻俯首赔罪。
“秦大人自己也该注意些身子才是。”淑贵妃并未在意,只是关切地安慰了几句。
说到这里,她忽然转向齐乐瑶,疑惑地问道:“姐姐这段时间可曾有什么异样?”
“异样?”齐乐瑶很是不解。
淑贵妃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腹部,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齐乐瑶瞬间明白她所指的是何事,一时间红了脸:“臣妾不知……”
淑贵妃笑着说道:“既然赶上秦大人过来,那就让秦大人替姐姐把把脉。若有需要留意之处,就烦劳秦大人再替姐姐也开些滋补的汤药。”
“娘娘开口,臣自当效命。”没等齐乐瑶说话,秦邈便顺着淑贵妃的意提着医箱走到她面前。
齐乐瑶不好拒绝,只得乖乖伸出手来。
秦邈跪下身来,闭着眼睛号了片刻。
“怎么样?”齐乐瑶见他半天没反应,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自从自己小产之后,她一直坚持按照杜若开的方子按时喝药,就是为了能再尽快为洛氏延续血脉。虽然洛清篱嘴上不说,可她看得出来,那一次痛失爱子对他而言是难以言喻的苦楚。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快能有个一儿半女,让自己的夫君早日尽享天伦之乐。
可是大半年过去了,自己的肚子没有半点起色。虽然之前也恶心过一次,让她和洛清篱都欣喜不已。可杜若来看过之后,只说是过于紧张引起的不适,让两人白白欢欣一场。
如今秦邈这幅玄而又玄的神色更是令她惴惴不安,莫不是自己再也无法生育?
秦邈终于睁开眼睛,他似乎是长长舒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荡开难得的笑意:“郡主,您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齐乐瑶不敢详细自己的耳朵,“可是……可是我……不曾有任何恶心的感觉啊……上一次我可是吐得厉害……”
秦邈故作玄虚地说道:“郡主,女子怀孕的反应会因天气、心情、体质的不同而不同,并不是每次都一样。”
“哎呀!”淑贵妃惊喜地站起身来,快步都到齐乐瑶身边,俯身将她拉了起来,“今日这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喜事一桩一桩接连而至!”
“我……这……”齐乐瑶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有些恍惚地望着淑贵妃,“娘娘,这是真的吗?”
“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差错。”一旁的秦邈信誓旦旦。
淑贵妃亦是使劲点点头:“这下好了,姐姐终于遂了心愿!太尉若是知道,定会欣喜若狂!”
说完这些,她又愣了一下:“诶?太尉此刻不是正在宫中吗?事不宜迟,本宫这就陪姐姐去中孚宫,赶紧将这件大喜事告诉他。”
齐乐瑶张了张嘴,却被淑贵妃一路推着往外走去。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太傅也在,本宫就把这媒也一道给做了。”淑贵妃似乎比知道自己有孕更加高兴,一路说笑着往中孚宫走去。
赵弘瑀正在中孚殿内和洛清篱、洛清影商议事项,忽然听得通传,说是淑贵妃来了,眉头不禁一皱。
“既是娘娘有事,那臣等便先行告退了。”洛清篱看出赵弘瑀的不悦,拱手言道。
赵弘瑀想了想:“也好,反正此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事关重大,切不可有丝毫泄露。”
“陛下放心。”二人齐声应道,然后便躬着身子准备退出去。
岂料刚行至殿门处,就被淑贵妃堵了回来:“太尉,你可不能走啊。”
“臣洛清篱/洛清影参见贵妃。”二人被唤住,不知所以,只得立于一旁向淑贵妃施礼。
淑贵妃神秘地笑了笑,扶着齐乐瑶进了殿去。洛氏二人面面相觑,只得跟着她们又重新回到殿中。一众下人不能入殿,绿如便带着芸儿在殿外等候。
淑贵妃向赵弘瑀行了礼,面上是忍不住的喜庆之情:“臣妾参见陛下。臣妾知道后宫妃嫔不可见前朝大臣,可今日臣妾冒着杀头之罪也要将太尉和太傅二人拦下。”
赵弘瑀笑了笑:“哪来什么杀头之罪?不过看来你今日并非找朕,而是特意要见太尉了。说吧,什么事?”
淑贵妃莞尔一笑,将齐乐瑶轻轻拉到洛清篱身边,又转身望向赵弘瑀:“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喜从何来?”赵弘瑀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洛清篱亦是不知所谓,他低头望着身边的齐乐瑶,但见她眼眶微红,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淑贵妃眉眼含笑地答道:“陛下,您要做舅舅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之内竟忽然安静了下来。
喜讯来得太突然,洛清篱整个人完全懵了。
“诶呀!”还是赵弘瑀最先反应过来,他连连拍手,快步从丹樨上飞奔下来,“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洛清篱恍然若梦,他仔细盯着齐乐瑶,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
齐乐瑶紧紧抿着唇轻轻点头。
“清篱,你怎么回事?”赵弘瑀从旁戳了戳他,“还不说点什么?”
洛清篱乐不可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一手揽着齐乐瑶的腰身。一朝得偿所愿,他自然是万分惊喜,可又隐隐有些感慨。
他温柔地凝视着齐乐瑶,郑重地承诺道:“这一次我一定不让你再有任何差池。”
齐乐瑶亦是百感交集,泫然欲泣。
赵弘瑀明白这二人定是想起了之前那个夭折的孩子,便笑着劝道:“苦尽甘来,古人诚不欺我。这孩子来的不易,你们也该开心些才是。郡主,你可别哭啊。你若是哭了,朕这个舅舅是不是也得跟着哭啊?”
这一句逗乐的话让齐乐瑶破涕为笑:“陛下这是取笑臣妾呢。”
洛清篱紧紧握着齐乐瑶的手,一手轻轻替她抚着后背,极尽温柔。
待这几人终于恢复了平静,洛清影才从一边悄然上前来,向齐乐瑶和洛清篱拱手贺喜:“恭喜兄长,恭喜郡主。”
齐乐瑶还未开口回礼,便被赵弘瑀打断:“清影亦是同喜才对,以后你可就要做叔叔了。”
“陛下说的是。”洛清影笑着点头,“郡主有孕乃是我洛氏全族之喜。”
“你是叔叔,朕是舅舅,我们可都是亲戚啊。”赵弘瑀忍不住打趣。
淑贵妃见赵弘瑀如此兴奋不已,又趁机开了口:“陛下,今日还有一喜。”
“哦?还有何喜?”赵弘瑀睁大了眼睛,“你若再说出一喜,朕今日一定要重赏于你。”
淑贵妃嫣然一笑,轻声说道:“这喜事就在太傅身上。”
一语言毕,她别有深意地望着洛清影,故意欲言又止。
洛清影见她大有欲擒故纵之意,一种隐隐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赵弘瑀似乎也听出了淑贵妃话里的深意,便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此话何意?”
淑贵妃含笑瞥了齐乐瑶一眼,然后盈盈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姐姐身边有一婢女名唤芸儿,聪明伶俐,人也漂亮,早对太傅大人芳心暗许。臣妾斗胆,今日借着姐姐和太尉的喜事,请陛下将芸儿许给太傅大人。”
赵弘瑀一愣,佯装不经意地瞄了洛清影一眼,果然见他面上顿时一片惨白。
“朕明白你的好意。”赵弘瑀对淑贵妃微微颔首,接着又看向齐乐瑶,“郡主无须多心,朕只是实话实说。你调教出来的人朕自然是放心的,可太傅是我社稷重臣,他的妻子也必须是个知晓事理的大家闺秀。能让他明媒正娶抬进府里的人,这出身可马虎不得。芸儿或许千般好,可她毕竟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
听出赵弘瑀有意为自己推脱,洛清影暗自安下心来。
他亦是恭敬地向淑贵妃和齐乐瑶拱手说道:“臣谢贵妃好意,谢郡主好意,谢陛下关心。所谓出身门第,臣并不计较。芸儿在太尉府中照料郡主饮食起居,臣也有缘见过几面。芸姑娘蕙质兰心,对府中事务竭心尽力,照顾郡主和太尉悉心周全,臣对她很是敬佩、亦很是感谢。可臣现在并无娶亲之心,亦无娶亲之念。若是此时将她娶进门,臣恐怕会耽误芸儿终身。还请陛下、娘娘、郡主谅解。”
洛清影说得很直白,淑贵妃面子上明显有些挂不住。
洛清篱眼见好事要变坏事,立刻上前打了个圆场:“娘娘的心意臣亦是感动不已。清影何德何能,一己之事还要劳烦娘娘操心。清影身为朝臣,他的婚事还需谨慎一些。娘娘既然有提议,芸儿又是臣府中之人,不如还是让臣等回去仔细斟酌之后再做决定吧。”
说完,他朝齐乐瑶使了个眼色,齐乐瑶明白他的意思,便默默噤声,并未接话。
见他兄弟二人皆是委婉推脱,淑贵妃不再与他们多言,而是转向赵弘瑀说道:“陛下多虑了。太傅是朝中重臣,身份贵重,这一点臣妾当然明白。臣妾只是想为太傅纳妾而已,并非要太傅明媒正娶。太傅终日为国事操劳,一心为陛下分忧,身边却一直没个知心之人照顾,陛下难道能放心吗?太尉难道能放心吗?正如太傅所言,芸儿这些年在郡主身边对郡主体贴入微、悉心照料,臣妾也正是看中了芸儿这一点,所以想着能让她跟在太傅身边,好好侍奉太傅。”
赵弘瑀本是怕洛清影多心,怕他又误以为是自己指使淑贵妃逼他成亲,以便早日断了与虞朝颜的情思,所以一开始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淑贵妃的好意,以洗脱自己的嫌疑。可淑贵妃一番言语绝非咄咄逼人,而是一贯的温婉柔和,单单只以情来鼓动人心,似乎又说进了他的心里,令他有些犹豫。
说罢,淑贵妃又转向洛清影,见他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便继续好言劝道:“太傅已入而立之年,却又迟迟不愿娶亲,惹得多少王侯之女眼巴巴地望穿了秋水。太傅洁身自好、坦荡磊落,不觉有他,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流言冒出来。君子怀璧其罪,太傅这般光风霁月、雅意林壑的君子,更该明白这个道理。”
淑贵妃以退为进,令洛清影一时间竟无法回绝。
见他一副进退失据的神色,淑贵妃佯装惊讶地问道:“太傅大人迟迟不婚,难不成是早已心有所属?若真是如此,那本宫便是唐突了,本宫与太傅赔个不是。”
淑贵妃这话别有深意,她暗暗向所有人提醒着虞朝颜之事。若洛清影再坚持拒绝,势必会引起赵弘瑀的不满和猜疑。
赵弘瑀就算有心替他解决,可淑贵妃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开口。
一旁始终沉默的洛清篱终于按捺不住。他深知洛清影的心思,明白他仍一心系于虞朝颜一人。淑贵妃这样步步紧逼,他根本无路可退。而赵弘瑀身处其中亦是几方为难。这个时候只有自己站出来,才能替洛清影解了这个围。
“陛下,娘娘。”洛清篱拱手说道,“清影一直不愿嫁娶,并非是他心有所属,而是臣的错。臣早年与清影有些误会,所以关系并不和睦。那时臣太年轻,不通世故,心胸狭隘,将清影寄养于明寂寺中。他从小诵经礼佛,这么多年下来可能也对红尘之事看淡了些……”
洛清影依旧垂着头,可心中却是一揪。当年,洛清篱宁可担上冷血的骂名,也要保护自己,所以才将自己寄养于明寂寺中。今日这个情势下,为了保护自己,他竟然再次将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又揽在了身上。
淑贵妃心思灵巧,又怎么会被这样的理由搪塞住。她舒了口气,竟似放下心来:“既是这样,那本宫便安心了。既然太傅并非心有所属,那陛下便成全了这桩姻缘吧。太傅是陛下的重臣,臣妾身为后妃,理应替陛下操心朝臣们的终身大事。臣妾之意,只是让芸儿侍奉于太傅身边,有个照应而已。至于太傅夫人一位,臣妾不敢置喙,还是留给陛下去替他选吧。”
赵弘瑀举棋不定,又偷偷瞄了洛清影一眼,但见他低垂着眉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见赵弘瑀还有些犹豫,淑贵妃又步步紧逼:“芸儿是郡主的侍婢,而且本宫问过她本人了,她对太傅仰慕许久,早就倾心不已。陛下就算不看臣妾的面子,也该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成全了她啊。”
齐乐瑶没想到事情会尴尬到这个地步。
她本想着倘若淑贵妃开口,怎么也比自己生拉硬拽的强。赵弘瑀怎么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促成此事。反正赵弘瑀反对洛清影与虞朝颜来往,此时将芸儿推出去,正好也契合他的心思。洛清影能接纳芸儿,一来可以分散一些精力,早些忘却旧人,二来也算是在赵弘瑀面前表明一个立场,让他可以安心。
可洛清影虽然未曾直言拒绝,却也是用自己的态度委婉地表明了抗拒之意。如今这态势,淑贵妃面子上过不去,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这般步步紧逼,事情难以转圜。再说下去,不是赵弘瑀重起猜疑,就是洛清影心生不满。
芸儿怎么说都是齐乐瑶的人,此时齐乐瑶若再不说话,可能就会两边不讨好,两边全得罪了。
想到这里,她不顾洛清篱的暗示急忙开口:“陛下,这件事都怪臣妾,是臣妾想的不周。娘娘心善,本意不过就是关心芸儿,想遂了这丫头的心思而已……”
“郡主!”
齐乐瑶一边说一边努力想着如何把这件事给圆回来,却被洛清影一声呼唤所打断:“方才娘娘所言处处为臣着想,臣感佩不已。既然有娘娘做主,那这件事便按照娘娘的意思去办吧。”
齐乐瑶一怔,不知他是何意,只愣怔地望着他,却见他默不作声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洛清影突然松口改了主意,这让赵弘瑀也有些意外。
他不太确信地试探着问道:“你……想清楚了?”
“回陛下,娘娘身居内宫,却一心系着微臣这点小事,实在令臣感动不已。既是娘娘看中之人,又是郡主一手调教出来的,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洛清影俯下身去答道。他低着头,看不见面上的神色。
淑贵妃见他终于接纳了此事,忍不住喜笑颜开:“这媒是做成了?!剩下的全交给本宫好了,本宫一定将人风风光光给你送去府上。太傅是大忙人,只安心替陛下分忧便是。”
本因齐乐瑶有了身孕而欢欣不已的几人却因为芸儿的事莫名尴尬起来。
赵弘瑀看出了眼前几人的心思,又见洛清影亦是一副恹恹的神色,便找了个借口将他们打发出宫。
淑贵妃与他闲聊片语,也回了宫去照顾赵元辅。一时间,中孚殿内只剩赵弘瑀与欢招二人。
欢招端来玉露汤送至御前,可赵弘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把碧玉碗送至唇边,又轻轻放了下去。
欢招方才一直在殿内侍奉,亲眼见着方才那一幕,自然也明白赵弘瑀在担心什么。
“陛下是怕太傅大人又多心了吗?”
赵弘瑀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自从欢招对自己说了那番掏心掏肺的话之后,赵弘瑀也不再视他如无物,有些心事无人可诉,便试着与欢招吐露些许真言。
“淑贵妃这一手令人猝不及防。朕怕清影多想,以为又是朕授意,便立即回绝了贵妃。可谁曾想她这一次竟然如此坚决,毫无妥协之意。朕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若再说下去,朕都担心清影会不会翻脸。”
欢招笑了笑,摇着头说道:“那个芸儿是太尉府的人,要说起来这其实就是他们洛家自己的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太傅要怪也怪不到陛下头上。再说了,太傅大人恪守尊卑之序,绝不会冲撞娘娘的。陛下多虑了。”
“他当初跟朕拧着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恪守尊卑之序?”赵弘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还不是因为太傅仗着与陛下交情好,知道您也不会真的与他计较,所以跟您耍耍性子而已。”
“那倒是。”赵弘瑀不屑地撇撇嘴,“也就是朕心大,不愿与他计较,不然早该治他罪了。”
“是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陛下仁慈!”欢招谄媚地哄着。
“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赵弘瑀又沉下脸来,“贵妃怎么突然对太傅这么上心?”
“这……”欢招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娘娘知道陛下器重太傅,所以也想借机向他示好吧……”
“示好?!”赵弘瑀冷哼一声,“你见过谁示好是把人往死里逼的?”
欢招被问住,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只得耷拉着眉眼,一副看不透的神情:“要说太傅也是奇怪,本来死活不愿接受这门亲事,怎么话锋一转突然又答应了呢?”
欢招不明白,赵弘瑀心里却明镜一样,他无奈地笑了笑:“贵妃说他是心有所属,所以不肯接受。太傅心里到底想着谁,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他或许是担心朕有其他想法吧,所以才违心地做了这个决定。”
说着,他又自嘲地叹了口气:“他在朕的面前越来越小心翼翼了,看他如履薄冰的样子,朕心里并不好受。朕还是更怀念那个在朕面前直言不讳、毫无遮掩的洛清影。”
沉默片刻,赵弘瑀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胡之恒在这殿中说过的话吗?”
“奴才记得。”欢招点头答道,“那日胡大人极力劝说陛下要平衡皇子间的势力,牵制太尉的力量,奴才在一边直听得心惊肉跳,怎么可能不记得。”
“朕知道你与清影素来交好,胡之恒那般抵触清篱,你定然听着心烦。”
“奴才不敢。”欢招慌忙跪下,“奴才是与太傅大人关系好一些,可奴才只是陛下的奴才,绝不敢徇私。”
“起来吧,朕没生气。”赵弘瑀微微摇着头,“其实他那些话朕听着也别扭。他无非是想说,朕给了元澍太多,顾此失彼,让后宫中人心失衡。可元澍本就是朕认定的皇储,这江山社稷以后都是他的,现在多给他找几个帮手又怎么了?那些所谓皇子间必须势均力敌的说法,朕向来不认可。先帝始终牢牢控制着皇子们之间的均衡,可结果呢?只是斗得更凶而已。朕要保护元澍的安危,要送他平平安安登上皇位,就必须替他铲除一切障碍。这一点上,朕绝不认同胡之恒的看法。”
“陛下说的是,奴才也这么觉得。”
赵弘瑀顿了顿,又迟疑着说道:“可胡之恒有些话却是说到了朕的心里。”
“陛下是指……太尉之事?”欢招试探着问道。
赵弘瑀点点头:“先帝严禁皇子涉军,确实有他的道理。辅臣与皇子结为一体,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元澍势强,清篱便也会势强。胡之恒也绝非危言耸听,最起码禁军硬闯天波门之事就真的很令朕担忧。”
欢招明白赵弘瑀心里最怕的是什么,他从亲王时便未曾接触过禁军,在军中根基向来很浅,若论亲疏,他对禁军的熟悉度恐怕远远不及洛清篱。
“可是太尉向来以忠义当先……”
赵弘瑀苦笑着打断了他:“人都是会变的。朕变了,他就不会变吗?所谓黄袍加身,也并非没有先例。手握权力太久,野心也会膨胀。就算清篱没有想法,可他手下那些将士呢?朕曾经以为,清影与朕绝无二心,只要有他在,朕便可以借着他牢牢笼络住洛清篱。可事到如今,清影与朕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交心……只靠着他来牵着洛清篱,已经不能令朕安心了。朕之所以晋封淑妃,便是采纳了胡之恒的意见,借助元辅的名义给洛清篱设置一些障碍。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了。”
欢招听得心中难过,也不知再如何去接,只得点点头:“太尉和太傅一定都会体谅陛下的难处的。”
赵弘瑀不置可否,只又言道:“如今的情势,清影绝不能再与朕有任何的嫌隙。是时候与他好好谈一谈了。”
“那奴才去请太傅来?”
赵弘瑀摇了摇头,盯着他缓缓说道:“不,你去将西窗收拾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场闹剧终于落幕,洛清篱带着洛清影和齐乐瑶出了宫门。
齐乐瑶明白洛清影心中不快,她是个急性子,不想让他误会,刚一出得宫门便想要与他解释。
孰料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洛清影先说了话:“兄长,郡主有了身孕,方才又站了许久,该是累了。你先与她回府去吧。”
“那你呢?”洛清篱担心地盯着他。
“我也该回去了。过些日子要入宫授课,我得先好好准备一番。”洛清影说完,又转身向齐乐瑶施了一礼,“郡主今日辛苦,还是早些回去好生休养才是。”
“清影,我……”齐乐瑶刚要解释,就被洛清篱打断。
“郡主,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宫门处风大,别受了风。”
齐乐瑶一脸凝重地望着他,明白他是提醒自己这里耳目众多,不便多言,便只好顺了他的意思,轻轻点点头,转身准备上马车。
芸儿搀着齐乐瑶,一路唯唯诺诺,明显没了平日里的精明神气。
方才她与绿如一直候在中孚殿外,殿中几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了些出来,她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而齐乐瑶从出殿到现在,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令她心中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
“晚些时候我去找你。”洛清篱拍了拍洛清影的肩头,低声说道。
“嗯。”洛清影点点头,“郡主之事要紧,兄长还是尽快让杜若过府一趟。”
“这些我都会安排妥当,你放心。”洛清篱还想说什么,终是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上了车去。
洛清影立在原处,默默目送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御街的尽头。
“大人,上车吧。太尉他们已经走远了。”驾车的车夫将马车徐徐停在他身后,小声劝道。
洛清影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才抬脚上了车,往回走去。
齐乐瑶一路上总在不停叹气。洛清篱自然明白她担心什么,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夫君,我……”
洛清篱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我都明白。待回府以后再说。”
二人一路无话,沉默着回到了太尉府。
洛清篱一边仔细地扶着齐乐瑶下车,一边唤来吉叔叮嘱道:“吉叔,快去御医局将杜若大人请来。”
吉叔一听,紧张不已:“大人身体不适?”
洛清篱转过身来笑着宽慰他:“我没事。你去请杜大人,就说郡主有孕,请他过来看看。”
“真……真的?”吉叔一时不敢相信,竟有些呆愣。
“吉叔,我何时骗过你?”洛清篱笑道,“快些去吧。”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天降喜讯,吉叔忍不住老泪纵横,“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啊!”
看着吉叔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急匆匆跑开去,齐乐瑶低落的心情似乎也受到感染,面上终于又有了些笑意。
洛清篱搀着她小心翼翼地入了府,一路之上只说些有的没的,好让她轻松一些。
进了揽月阁,入了内室,洛清篱扶她在一张竹榻上坐定:“折腾半天你也该累了,先躺会儿。”
齐乐瑶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用如此紧张。”
说完,她探身望着跟在身后的芸儿又交代道:“方才在宫中竟弄出一身汗来,你去帮我烧些热水,待会儿帮我擦擦身子。”
“是。”芸儿低着头应承了一声,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芸儿走远,齐乐瑶这才舒了口气,转头望着洛清篱,面上甚是无奈:“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吧。关于她和清影的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才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想,清影一定恨死我了。”
洛清篱似乎也有些担忧,可他还是拉过齐乐瑶的手,轻声安慰道:“芸儿常年在府中,我竟然没能看出她对清影的心思,也是我的疏忽。这件事你确实应当先与我商议,可你也是为了清影着想,并非恶意,他不会记恨你的。”
洛清篱的话并未让齐乐瑶有半分释然,她依旧十分懊悔:“你整日忙于政务,哪有时间顾及闺房里的那些小秘密?芸儿与我朝夕相处,情如姐妹,她的那些心思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除夕时我便试探过清影的口风,可他那时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我,我便明白他心里其实仍旧放不下公主。”
“原来那日你劝清影纳妾便是为了芸儿?”洛清篱恍然大悟。
“是的。”齐乐瑶点点头,“但清影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不好强求。于是这件事我便暂时放了下来,想着等时间久一些,清影或许对公主的感情就会淡一些,到那时我再想办法撮合。可没想到今日入宫,贵妃娘娘突然旧事重提,又说到了公主之事。芸儿一时情急替清影辩白了几句,就被娘娘看出端倪来了……”
“就算娘娘看出端倪,可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要做媒?”洛清篱很是不解。
“突然就提到赐婚,我也很是诧异。”齐乐瑶思忖着答道,“当时秦邈来给娘娘问诊,娘娘顺便让他替臣妾把了脉,秦邈号了脉,发现我有了身孕。娘娘便说这是双喜临门,又恰巧你兄弟二人皆在宫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把这媒给做了。当时我初闻自己有孕,又惊又喜,脑中一片混沌,只能被娘娘牵着走,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中孚宫了。”
“娘娘怎么突然如此关心起清影来了……”洛清篱眉头紧锁,似是有些走神。
齐乐瑶见他神色严肃,以为他是生气了,便慌忙认错:“要说我没有存一点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芸儿在我身边多年,对我事无巨细皆是悉心照料,她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也得帮她遂了心愿。何况芸儿心细,善解人意,有她照顾清影,你不也能放心一些?所以当娘娘看破芸儿的心思时,我也是存了些侥幸。之前清影拒绝过我,我心里没底,若是娘娘出面,或许还能有戏……”
洛清篱并没有直接指责她什么,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令齐乐瑶后悔不已:“贵妃今日在殿上咄咄逼人,一再以公主之事含沙射影,清影若是执意拒绝,必然会引来陛下的猜疑和不满。他最终选择妥协,也是退无可退,不得已而为之。郡主,你可曾想过,若清影不愿敞开心扉接纳芸儿,就算他暂时被迫接受这门亲事,以后他们会幸福吗?如此硬来,我只怕清影和芸儿都无法得到解脱。”
齐乐瑶闻言,更加悔不当初:“是我的错……我该早些和你说……你说我现在要如何做才能弥补这个过错?我都听你的!”
洛清篱想了想,重重叹息:“娘娘金口玉言,又得陛下首肯,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先让清影自己先冷静一下吧,明日我再去找他谈谈。好歹芸儿是你身边的人,聪颖可人,就像你说的,真有她在清影身边照顾着,我也能安心些。”
“嗯。”齐乐瑶抿着唇点点头,可面上仍旧掩不住地懊悔,“或许你的话清影还能听得进去。但愿他能想得通,否则以后我真不知要如何见他了。”
洛清篱抚着她的肩头,换了副神色宽慰道:“你也是好心,就不用再自责了。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杜若的话,严格按照他的叮嘱去做,好好照顾自己。”
“嗯。”齐乐瑶乖顺地点点头,顺势伏在他胸前。
平心而论,齐乐瑶虽然是存了私心,可她确实没有恶意。弄成现在这种局面,也并非是她愿意见到的。
她很是懊悔,可又有些委屈。好在洛清篱并未指责她什么,这让她着实感动。
躲在洛清篱的怀中,她波澜起伏的情绪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
忽然间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小声说道:“今日入宫我本是去见魏王的,可却始终不曾见到他一面。”
“哦?”洛清篱微微俯首,轻轻抚着她,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
齐乐瑶直起身来,犹疑了片刻:“这话本不当说,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怪在何处?”
“我向娘娘问起魏王,想要见见他,娘娘却说他哭闹半日方才睡下,一副不想让我见的样子。”齐乐瑶很是疑惑不解,“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可我总觉得娘娘似乎并不爱她的儿子。”
“怎么会呢?”洛清篱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说法,“贵妃好容易才有了子嗣,所谓母凭子贵,魏王可是她立足后宫的根本。她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怎么会不爱呢?”
齐乐瑶咬着唇又想了想,依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若我是贵妃,必然要将魏王捧在心尖上,一刻都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每次一提到魏王时,娘娘的神情中总是隐隐有些……嗯……嫌弃?”
说到此处,还未等洛清篱开口,她又纳闷地摇着头,似乎自己也不能相信这个说法:“难道是因为娘娘其实心里还是对陛下有恨,所以才连累到皇子身上?……可是不应该啊……”
洛清篱见她自言自语般盲目猜测,便笑着又将她拉回自己怀中:“娘娘的事我管不了,现在我只能管好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个时候你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好容易再度有孕,齐乐瑶本该欢欣雀跃,可方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令她一时间难以招架,陷在其中不能拆解。
洛清篱的话将她从各种不安定的情绪中拉了回来,终于可以全心全意体察即将为人母的兴奋。
齐乐瑶像只猫一样轻巧而又略带慵懒地圈住洛清篱的脖子:“这一次我全听你的。不过我有必要再去和陛下谈些条件。”
“什么条件?”洛清篱侧着头问道。
“他不许再给你派什么破差事!要是你有个什么差池,我一定饶不了他!”
洛清篱一愣,继而大笑。
“你笑什么?”齐乐瑶有些委屈,咬着牙轻轻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上次你出了趟京,差点连命都没了。陛下也真是,都是自家人,这种危险的差事就让别人去好了。那些朝政大事我不懂,我也不管,我只知道这一回谁也别想让你踏出京城一步!”
在外人眼中,齐乐瑶一向是个直爽的女子,少了些柔美,却多了几分干练。齐乐瑶自己也承认,她学不来那些大家闺秀的婉约。只有在洛清篱面前,她才会如此细腻而敏感。
洛清篱自然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在极度的惊喜与不安中踌躇,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好,我答应你,这一次不管陛下授予我什么样的重任,我都不会离开京城。”洛清篱轻轻拥住她,信誓旦旦地承诺,“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嗯,你可答应我了,说话算话。”终于得偿所愿,齐乐瑶放下平日里刻意保持的稳重,一反常态地撒起娇来,“你就在这儿陪着我,等着咱们的孩子顺顺利利出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洛清篱亦是眉开眼笑地哄着她,“我几时骗过你?”
齐乐瑶这才算放过他,掰着手指数着:“还要好久啊……等孩子出生得是明年春天了……”
“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做人娘亲了?”洛清篱打趣道。
“难道你不急着做人父亲?”齐乐瑶娇嗔着白了他一眼。
“当然着急啊。”洛清篱搂过她的肩头,柔声说道,“可再着急也得一步一步来啊。待会儿杜若来了,你一定要听他的话,这段时间天大的事也不许操心。府里的事有吉叔,芸儿的事有我,明白吗?”
“嗯。”齐乐瑶乖巧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事,满怀期待地搂住洛清篱的脖子,“你说给咱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洛清篱一愣,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禁又笑出声来:“你啊……都不知是男是女,要怎么起名字?”
齐乐瑶亦是一愣,继而不满地微微蹙了蹙眉:“那就都起了嘛!多起几个备用,反正以后还用得上。”
洛清篱不解地望着她,没想到她却忽然羞红了脸:“你不想多些孩子吗?这样府里也热闹些……”
洛清篱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齐乐瑶话中的意思。关于孩子的事情,他其实并未想的太多。然而齐乐瑶的一番话,却突然令他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向往。儿女绕膝、天伦之乐,这是他从未期待过的日子。
他又是开心又是感动,完全没有了素日里的威仪,只望着齐乐瑶不停地傻乐。
齐乐瑶本就害了羞,又见他这般没头没脑地盯着自己笑,便一把将脸埋进双手之中,重新躲进他的怀里,闷声闷气地抱怨道:“你又取笑我。”
洛清篱一双手拥着她,连声辩解:“我哪里取笑你了,我是高兴。”
这边夫妻二人正你侬我侬,那边吉叔在门外请示,说是杜若已经到了。
洛清篱一听,慌忙起身,亲自走到外间将杜若请了进来。
杜若亦是满面春风,喜不自胜,连声向二人贺喜:“下官听闻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老天保佑啊!恭喜大人!恭喜郡主!”
齐乐瑶忙欠身谢道:“虽说是老天庇佑,可杜大人亦是功不可没。若非杜大人精心替我调理身体,我也不会恢复得如此迅速。”
“郡主所言不差。”洛清篱亦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弯腰对杜若揖了一礼,“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大人这是何意?下官承受不起啊!”杜若一把将他拉住,掩不住满心的喜悦,“大人不必多礼,下官还是赶紧为郡主诊脉要紧。”
“好好好!”洛清篱连连点头,“我不耽误你。”
一番看诊之后,杜若放下心来。齐乐瑶的脉搏扎实有力,暂时没有任何异常。
杜若开了药方交给洛清篱,又仔仔细细叮嘱一番。洛清篱认真听着,一字一句都不敢落下。待一切清楚,他刚要将药方交给吉叔,又被齐乐瑶拦了下来。
“杜大人,若是想和解理气,须用何种药膳?”
杜若还未回答,洛清篱倒先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见洛清篱误会,齐乐瑶忙解释道,“我想熬些温散化瘀的汤,让你给清影送过去。”
洛清篱立刻便明白了,对于洛清影,齐乐瑶仍旧心存愧疚、难以释怀。
或许在芸儿的事上,她已经铸成大错、无力回天。可她依然想着可以尽一切办法来做出一些弥补,好让洛清影稍稍宽解一些。
“好。”洛清篱了然地点点头,“明日我便给他送去。”
翌日正逢朝会休沐,一大早洛清篱便带着吉叔准备出门。
昨日杜若走后,齐乐瑶叮嘱芸儿配齐了方子,小火熬了半宿,终于将药膳炖了出来。
芸儿将药膳小心翼翼交给吉叔,又仔仔细细叮嘱了一遍。
洛清篱也不催促,只立在门廊下默默等着芸儿说完。齐乐瑶见芸儿说得太过仔细,担心耽误了洛清篱的时间,便轻轻咳了一声。
芸儿意识到自己说得久了些,又觉察到洛清篱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便噤了声退了几步,俯身立于一旁。
洛清篱示意吉叔先走,待他走远了些,才轻声对芸儿说道:“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从没把你当作外人,以后还得多劳烦你费心照顾清影。”
芸儿没想到洛清篱会主动安慰自己,她喜忧参半,惶恐不安地跪下身去:“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只顾一厢情愿,却未曾想过太傅的处境,害的太傅大人左右为难。大人,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请贵妃娘娘收回旨意,奴婢愿意终生伺候郡主,绝无二心。”
洛清篱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齐乐瑶将她拉起身来,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又叹息道:“娘娘金口玉言,她的旨意岂能说改就改?既已成定局,再说当初也于事无补。昨日郡主已经与我言明你的心意,你这般年纪,心中有思慕之人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没有人会怪你。至于清影,他既然答应接纳你,也就绝不会委屈你。你无须多想,待入了太傅府中,只如在这里一般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照顾他便好。”
洛清篱一番话毕,终于令芸儿惶恐的心安定了下来。
昨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她便一直瑟缩在角落中。虽然齐乐瑶没有埋怨自己,洛清篱亦未曾有任何责怪之意,可整件事情终究是因自己而起。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完全不被太尉府和太傅府所待见,成为了令人厌弃的罪魁祸首。
她满腹委屈,却无人可诉。虽然齐乐瑶一心向着自己,可如今这个局面,她也不便再为自己说什么好话。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并非是为讨好洛清篱,而是她真实所想。与其成为洛清影的负担,不如请贵妃收回成命。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令洛清影为难。
“大人,郡主……”芸儿只哽咽着说了几个字,便咬着唇低下头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齐乐瑶望着洛清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虽然昨日洛清篱并未横加指责,可她依旧难以完全放下心来。因为她不够周全的设想,让好事变作了坏事,更令洛清篱夹在其中、左右为难。顾念夫妻之情,洛清篱或许可以原谅她的鲁莽,但芸儿只是一个婢女,她不能保证洛清篱不会迁怒于她。
毕竟洛清篱才是整个太尉府的主人,也只有他的话才能令洛清影听得进去。芸儿若要在洛清影身边立得一席之地,洛清篱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齐乐瑶深知自己闯了祸,也没有脸面再去求洛清篱帮忙。可洛清篱今日却当着她的面对芸儿说出这样一番恳切之言,这既是给芸儿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是彻底打消了她的隐忧。
“大人的话你要时刻谨记于心。”齐乐瑶拉着芸儿,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痕。
“是。奴婢一定谨遵大人和郡主的教诲。”芸儿认真地点头承诺,脸色比方才好了些。
“嗯,那我便放心了。”洛清篱见主仆二人皆是定了心神,这才微微颔首道,“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大步下了台阶,上了马车。
齐乐瑶在芸儿的搀扶下伫立门下良久,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缓缓舒了口气,轻轻拍着芸儿的手说道:“咱们回去吧。”
这一边,洛清篱到了太傅府门前,刚从马车里下来,就见洛清影快步从门内迎了出来。
“你这消息倒是很快啊。”洛清篱笑着走上前去。
“吉叔派人先过来说了一声,我才得以早些相候。”洛清影施了一礼,将他让进府内。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临渊阁,方一坐定,洛清篱便说道:“郡主知道我过来,让我给你带些药膳。我也不懂,芸儿都仔细交代给吉叔了。待会儿让吉叔告诉张妈便是。”
洛清篱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留意着他,一提到芸儿,果不其然见他脸色闪了闪。
“有劳郡主费心了。”洛清影很快便将那一抹异样隐了去。
“清影,芸儿之事郡主已经都告诉我了。”事已至此,洛清篱觉得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这件事为兄也有责任。芸儿跟随郡主多年,与她情如姐妹。芸儿钟情于你,郡主自然会偏袒她一些,想尽办法撮合你们。芸儿常年在我府中,可我却没有早些发现她对你的心意……若是我早些察觉,劝着些郡主,也不会让你这般被动了。”
“兄长何出此言?兄长何错之有?”洛清影连连摇头,继而又自嘲地苦笑道,“郡主和芸姑娘也并非恶意。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只能说是造化弄人罢了。”
见他这幅神情黯淡的模样,洛清篱心中亦是不忍:“我深知你早已心有所属,可如今这情势却又逼得你束手无策、退无可退……”
说到此处,洛清篱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洛清影从未见过自己的兄长如此愁肠百结、郁结心头的模样,就连当初奉命迎娶齐乐瑶的时候,他也未曾如此纠结。
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兄弟,上面还有皇命难违。洛清篱夹杂其间无法兼顾,确实左右为难。
沉默片刻,洛清影微微垂下眼眸,缓缓开了口:“兄长曾经劝我不要贪图片刻欢愉,谋定而后动,为我与公主的未来做好筹谋。可如今我却越发觉得我与她之间前途渺茫,毫无期许。世间万般事,最怕的就是情深缘浅,我与公主或许便是错种了姻缘。天意不可违,我不敢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护好公主。而我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能求得她的平安罢了。”
洛清篱的心情并未因为这番话而得到丝毫缓和,他忧心忡忡地说道:“为了保护公主,你选择屈从贵妃的意愿。可不知为何,我却隐隐担心,昨日贵妃有心在陛下面前重提公主之旧事,明显是针对你而来,我怕芸儿的事只是个开始而已……”
洛清影点点头:“贵妃步步紧逼,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一来,若我坚持拒绝,定会惹来陛下猜疑。二来,若我违心答应,可能又会因此而对郡主产生嫌隙,进而危及到我与兄长的关系。贵妃的这步棋下的着实狠了些……”
听他如此分析,洛清篱依旧神色深沉,可眉间却莫名舒展了许多:“那你是如何想的?”
洛清影深深吸了口气,言语间甚是无奈:“郡主一向对我关心有加,我怎能妄加责怪她?何况,我既知贵妃险恶用心,就更不能中了她的圈套。唯一让我心存不安的只是芸姑娘,我怕是无法回应她的深情了。”
洛清篱听完这番话,眼中闪动着无限慨然:“清影,这些话本来是我今日要说与你的,可没想到你在如此困顿之时,竟已思虑得这般深刻。”
洛清影惨淡一笑:“那日在祠堂中,兄长已经为我说明了利害。如今我与洛氏休戚与共,我绝不会再因一己私事而犯糊涂,将整个洛氏置于危难之中。”
洛清篱欣慰地点头道:“你既然已经想得如此通透,我若再多言便显得矫情了。芸儿心仪于你,能守在你身边便是她的幸福。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既是天意,那便顺天而行吧。” 归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