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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沉默” 郁达夫
自发的沉默,中外一例地都视为人生的美德。中国人说:“祸从口出!”所以金人要三缄其口。英国喀拉衣耳说:“沉默与玄秘!若这时代还是造神坛的时代,那神坛正还该献造给他们。”他又引着一句瑞士的金言“言语是银的,沉默是金的”,而改造过说:“言语是一时的,沉默是永久的。”比利时的那位神秘诗人梅泰林克在一本心贫者之宝(Le Tresordes Humbles)的散文集里,更把沉默推崇得至高至上,无以复加。
他甚至说,言语的沟通灵魂,远不如沉默来得彻底。尤其是两人相爱的时候,决定此爱者,乃是来自两人间的最初的那一个沉默。在远道回家,别离在即,大喜临头,生命终息,或大大的不幸,将到来的一瞬间,沉默总在我们的先头,所以人们在人数多的时候,最怕的也就是这一个沉默。沉默的严肃,就是爱和死和运命的严肃。
梅泰林克的赞美沉默,自然是有他的见地在的;但非自发的沉默,却未免有点儿难受。先让我来说一个故事:火德星君纪晓岚,酷嗜淡巴菰,有一日正在吞云吐雾,校修着四库全书的时候,忽听报说:“皇上来了!”他把烟斗向靴袋里一塞,就匆忙地下去接驾。后来烟火烧上袜子,皮肉,干焦气都熏出外面来了,皇上问:“有什么在烧?”他老人家却只装着苦笑,镇静地回复说:“没有什么!”像这一种的沉默,可真是应了法国人的说法,言语是隐秘思想的艺术(Speech the art of concealing thought)了:但艺术虽然成了功,而皮肉可不免受了痛。
(原载1934年1月24日《申报·文学自由谈》)
郁达夫(1896—1945),原名郁文,字达夫,浙江富阳人。1912年考入浙江大学预科,因参加学潮被校方开除。1913年赴日本留学。1914年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1919年入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部。1921年与友人组织成立创造社。1922年回国后主编《创造季刊》。1923年起先后在北京大学、武昌师大、广东大学等校任教。1926年返回上海主持创造社出版部工作,主编《创造月刊》《洪水》半月刊。1928年加入太阳社,主编《大众文艺》。1930年发起成立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3年移居杭州。1938年当选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常务理事。1938年到新加坡,主编《星洲日报》副刊。1945年被日本宪兵杀害。著有《沉沦》《茑萝集》《小说论》《文艺论集》《戏剧论》《寒灰集》《文学概说》《日记九种》《鸡肋集》《过去集》《孤独者的愁哀》《迷羊》《奇零集》《敝帚集》《在寒风里》《薇蕨集》《她是一个弱女子》《断残集》《屐痕处处》《达夫日记集》《达夫游记》《闲书》《我的忏悔》等。 话亦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