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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你……”我本想说你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记着昨天的事。罗锦程要了碗羊汤,外加几样小菜,打断了我的话。
“碰巧,来了这些天都没出来转过。今儿是来看看有什么特色吃食,恰好碰上二位,认出来就打个招呼。”
这离戏园子不远,羊汤也做得好,所以他说的也算可信。方若梅四下扫了去,见没人注意这边,忽然嗤地笑出声:
“先生一个人,不怕遇见戏迷?”
“戏迷也认不出我。”
他上妆和卸妆完全两个人,上妆的时候看不出是男的,卸了妆又没有丝毫脂粉气,实在奇怪。
“很少人见过我卸妆,”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随即接道,“就算去堂会也要化淡些,不然实在不像。”
方若梅与我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的大概与我差不多。罗锦程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白小姐,昨天那位是你堂哥?”
他既然知道我姓白,自然是昨天跟张老板打听过了,现在明知故问是打的什么主意。我没理他,他从桌上拿过茶碗来晃了晃,自己给自己斟上了半碗。
“你还知道什么?”我说。
“还知道你堂哥打算建铁厂。”
“所以呢?”
“我说这事儿做不成。”罗锦程轻描淡写,就仿佛说明天要下雨。
他只是来巡演,过几天就回北京,白敬轩做不做铁厂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昨天得罪了他,也犯不着这样。方若梅一向看不得我受欺负,一拍筷子就要发作。我在桌下拉了拉她,看向罗锦程:“为什么说做不成?”
“我是提醒你,别让商会的人钻了空子。”罗锦程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抿了口茶,看向别处。
“你什么意思?”
“言尽于此,自求多福。”
“喂,你……”方若梅终于站起来,挡在我前面。就在这时,外面街上忽然喧闹,几个巡捕房的人匆匆跑过,不知在喊什么。罗锦程忽然叫了一声趴下,羊汤铺里的人还没有反应,他一把按住方若梅,滚到地上。与此同时,街对面的店里顿时巨响,一股热浪夹杂瓦砾爆炸开来。我本来坐着,在他们匍匐的同时顺势伏到桌下,不敢睁眼。
“白小姐?”四周喧闹,散落的尘沙呛人口鼻。方若梅回过神,闪身便滚了起来。罗锦程拽了我一下,我没坐稳,险些被他拽倒。
“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方若梅拉住我,对面的洋布坊一片狼藉,新式布匹炸得满地碎片,一时没见到有人受伤。那几个巡捕房的从躲避处冲出来,接连向布坊里开了几枪。尖叫声四起,我向外看了一会,再回头时,罗锦程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开,不见踪迹。
没人再有心情喝羊汤,巡捕在开枪后围住布坊据说拖出个人来,大家倒不嫌晦气,纷纷围过去看热闹。方若梅和我并没凑近,只听说什么刺杀、抓捕之类,便跑到市场去。
白敬轩给的钱不少,我们几乎是挥霍一番。等下午回到公寓,我的衣服从内到外都换了一套,又提着些不同款式的,外加新出的小说月刊。
白敬轩比我们先回来,开门的时候屋里一股煎肉香味。方若梅看了看我,又望向厨房,一脸惊讶。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在餐厅要了几块生牛排。”白敬轩挽着衬衫袖子,把煎好的牛排端上餐桌,那两只白瓷盘子很大,除了中间的肉块和汁液,空挡处还放了一小撮绿叶装饰。
“两位小姐可还满意?”
“你这也太……”我放下东西,顺着他的手势落座,始终没想出合适的词。
白敬轩分了餐巾和刀叉,把他那份也端出来,坐在我们对面,对我这身新衣服只是笑了下,并没发表评论。
“早上洋布坊爆炸看见了吗?”他放好餐巾,刀叉配合切开牛排。又像想起什么,从桌边拿起红酒瓶,在高脚杯里依次斟了一点,推到我们面前。方若梅点了点头接过,表示感谢。
“看见了,我们就在对面。”我说着,学他样子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味道有些怪,胡椒味很浓,但还可以接受。
“洋布坊老板的二儿子,去年从上海回来接班,要暗杀商会会长。”
“为什么啊?”
白敬轩嚼着牛排,摇了摇头。他今天就在商会,一定知道,他只是不想和我说。我忽然想到罗锦程的话,心中惴惴。
“那你在商会……”
“我没事,你不用管这些,我知道我要做的事。”
白敬轩笑了一下,打断我的话,转头看向方若梅。
“方小姐在这可还习惯?”
“当然,多谢款待,”方若梅拿起酒杯,和白敬轩碰了碰,抿下一口,“哦对了白先生,昨天周文斌说可以介绍我去女校。”
“城东新建的那个?”
“对,他认识那的教员,可以插班,宿舍也能安排。”
“你要去宿舍?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听她话头不对,也顾不得吃牛排,抓住她胳膊瞪她。
“这不是说呢,毕竟还没定,要去也得过几天。”方若梅举重若轻,我看了眼白敬轩,他也没什么反应,照样把牛排切成小块,眼皮都没抬,就像早知道一样。
“你去不去?”他说,“去的话我和他说。”
“女校讲不讲材料?就是你学的这种。”
“女校没有,那得上大学。”
“那我不去,我在这学材料挺好的。”我说。
白敬轩点了点头,忽然一笑,对上我的视线。
“下个月我去趟北京。”
“干什么去?”
“马丁炉,进口合同,去北京谈。”
方若梅进女校上学的事很快落定。她搬出去那天,我和周文斌送她到宿舍。宿舍是陈设很简单的双人间,舍友举止文静,看起来像世家子弟。
公寓次卧里只剩我一个,感觉就有些微妙。我想等白敬轩去北京的日子近了,便找机会和他说回嫂子家。只是没等到我说,白敬轩有天买了些东西,毫无预兆地叫我一起回家。
他没有提前打招呼,我也就没收东西。这车和上次从镇上开到村口的那辆很像,我叫不出牌子。司机在前面,白敬轩和我在后排,一路无话。
出来前嫂子正催我相亲,我在西安就暂时忘了这事。但若梅的事八成已经确定,下一个就只剩我。眼见就要过年,年根下亲戚更热络,也许和嫂子一商议就把我的事给定了,再不能放我出来。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和若梅一起去女校。白敬轩自然想不到这一层,他能在离开前送我回来就已经算是周到,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
我在村口分完了带来的糖,那身新衣服果然引人注意,好几家爱说亲的婶娘在远处看我,我只装作不知道。白敬轩没有这个顾虑,他风风光光,只管给乡亲打招呼,一路进到我家,抱起迎出来的花花。
嫂子见了我,依然又亲又恨,擀了一锅面,又让张婶炒菜。
哥和白敬轩开了酒,没说几句果然转向我。
“凤儿,”他说,“若梅这事你也见了,好得很。年后就给她家过礼,要么让她给你找个教员,要么哥看着给你办?”
我心里有气,抬头指了下白敬轩:“他二十八都没结婚,你催我干什么?”
“那一样吗?他三十不结婚都没人管,你是个女娃子你知不知道?女娃子,就这么几年鲜亮,不信你问你嫂子是不是这回事。”
嫂子没说话,只管喂花花。这有些违反常态,也似乎说明了哥的正确。白敬轩挑起一口面塞进嘴里,事不关己,恍若未闻。我只敢咕哝几句,低头开始扒面。
“哥,”白敬轩忽然开口,打破宁静,“这次去北京,我想带着凤儿。”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