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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寸铁 苏辰 4621 2021-04-06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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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罗锦程当时让我小心商会,白敬轩说他心里有数,但我想他终究在国外的时间太长,对形式的预估过于理想。

  上次王会长明目张胆地索贿,便是无所顾忌,如果不是盛峰,我们的火车早就已经被劫。他顾忌盛峰的关系,不敢直接对我们的货物下手,所以就劫了兵工厂的检验员,联合工业部的干事索取罚金,再从中分成。

  白敬轩自然抓不住他们合谋的证据,现在一切已成定局,会长吃准了我们不敢把做军品的事捅出去,所以收了钱还要来炫耀,就是要让人知道他的分量,以后也不准怠慢。

  我知道白敬轩顺不下这口气,张叔怕出事,从祖产积累不易说到他是三叔家独子,出不起差错。到最后白敬轩便不说话,只保证绝不去闹事,好歹劝走了张叔。

  我现在有些不知道怎样对他,以前他是我堂哥,我怎样安慰也不为过。可他挑明了那件事,我就只能在旁边看着,怎样也不敢去碰他一下。

  这种事就是这样,若是从不曾有过亲密,也就不会去想。但他曾离我很近,现在不可触及就让我难过。

  会长走的时候正是中午,我在街上吃过饭,而白敬轩一直在这,显然没吃。张叔回去后,办公室就只剩我们两个。他不说话,我陪着坐到傍晚,把买了的熟食拿上桌,推到他面前。

  白敬轩始终没什么反应,目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不要工资了,”我说,“我攒了些钱,省着用能用到年底,再省些两个人也是够的。这几个月,还有到过年的工资我都不要了。值钱的衣服我都拿去当,要不我再找周文斌学学写文章,去外面找份工。那些钱总能还上,你吃些东西。”

  “你想简单了。”白敬轩终于开口,嗓音沙哑。我拿了他的杯子,见里面有半杯水便递到他手边,他没有接。

  “那你总要吃东西,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白敬轩看了看我,我知道他嫌我烦,但仍然不肯退缩。他眼角从刚才就有些红,就像刚熬过夜,现在他抬起头看我,眼尾的充血就更明显。

  “凤儿,你得接受两件事,”他说,“第一,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存,包括钱、境遇、感情,不以人意志为转移。并不是说你努力,就可以让好的长久,让坏的提早过去。第二,没人能为别人负责,我们只能自己负责自己。”

  他是让我管好我自己,不要来管他。他说的道理对,几乎无法反驳。我没接话,放下水杯,自己打开那包熟食,用纸拿着吃了几块。

  白敬轩看着我,忽然动了动,从椅子里站起来。他坐得太久,刚起身便一晃,险些栽倒。

  “白敬轩?”我扶住他,他身上很热,又开始干咳,从额头便摸得出发烧。

  “你回去吧,在这干什么?”白敬轩站稳身,从我手里抽出胳膊,自己往值班睡的床上去。

  办公室备的阿司匹林只剩一片,我给他吃了,叫来张叔,便回公寓拿明早的药。

  我始终留着公寓钥匙,和办公室的穿做一串,放在包里。但从那次跳窗出走,我就再没有回去过。这条路很久没走,重走时便想起以前住在这的过往。

  我上楼开了门,拉开吊灯。白敬轩也很久没回来住,屋里整洁,茶几上落了层薄薄的灰,厨房里也没有油烟味。我的房间还是以前的样子,被褥叠好,拖鞋摆在床尾,梳妆台上是我丢下的发卡和手链,都被码放整齐。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冷,于是转到白敬轩的卧室,在书架上翻找药瓶。我以前没进过他房间,吃药也是他拿出来给我。所以我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种瓶子,一些是维生素、镇痛片,还有瓶苯巴比妥,镇静安眠。我找出阿司匹林,把其他药瓶摆回原位,就看到平放在那摞书上的东西,那是上次在女校舞台上照的照片,我的那张夹在书里,他这张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抽出那照片,吹开灰尘,白敬轩的字写在画面右侧的背景上,从右向左,竖着两行:

  1925年春,西安。白敬轩,白曼婷。

  我从不敢在照片上写字,怕写得不好,毁掉画面。但他的字好看,顿挫有力,又恰好补充了空白之处,使整张照片都昂贵起来,与我那张很不相同。

  我拿着看了一会,把它放回书上,装好那瓶阿司匹林,关灯锁门。

  天渐渐有些黑了,街上行人稀少。我走了一阵,只觉得思绪纷乱,回到宿舍也难入睡,于是调转方向,往女校里去。

  方若梅知道铁厂的事,她此前来看过我几次,只是帮不上忙,只能言语安慰。她舍友最近正好不在,见我来便留我住宿,把自己的床单拿了一套,铺到舍友床上。

  “周文斌说你们交上了钱,怎么样,最近是不是能开工?设备都在,把以前的原料炼一炼,出一批货就周转得开,你别想太多。”

  若梅说着,便看我脸色,我只是心烦,趴到她床上,不知从哪里开口。

  “这些事我说了又不算,我劝也劝了,反正他是董事长,开工还是要看他。”我拽了拽若梅,忽然想到口袋里的东西,于是翻了个身,摸出那截从手链上拆下的圆片。

  “对了,你认不认识这个,你们不是学洋文?”

  “这是法文,白敬轩的东西?”若梅接过来,直接翻过两个字母的那面,目光落在那一串单词上,指了指末尾那个,又向对面的床铺看了看,“她会法文的,平常教了我些,我认识这个词是永恒,是说什么永恒。对了,你等着。”

  她站起来,到对面的书桌上翻了一阵,找出本法语词典,搬到床上。这东西白敬轩办公室里也有,只是我从没想到去查。

  “爱,这个词是爱,连在一起是……此爱永恒,”若梅对着字母找到那一行,忽然提起兴趣,“他送你的?”

  “不是送我,我捡的。”我抢过圆片,若梅并未罢休,在我背上拍了几下,就来逼问。我抱着枕头,又想到他说自己负责自己的话,鼻子一酸,险些掉泪。

  这种事就像花开,只有境遇顺遂,春风和煦才有心思考虑。现在铁厂停滞,白敬轩自然不会再向我提这些,只是我想靠他近,就再没有办法。

  我断断续续说出今天的事,方若梅按了按我额头,仿佛教训小孩。

  “他是在试探你,”她说,“让你走你就走,你傻的啊?”

  “你不傻,你说该怎么办?”

  “留下来,靠近点,答应他啊。”

  “哎呀!”我听她说得不正经,抓起枕头砸过去,方若梅并不恼,一边躲一边嬉笑起来。

  “给你出主意,你还打我?”

  “你这是什么主意,他就是不提那事了,我怎么答应?”

  “这种事也不是非要他提才有办法,你话本看了那么多,就没有一点心得?”

  “那我怎么做?”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告诉他啊。”她说。

  若梅的话有道理,我跟她聊到半夜,又打了半夜的腹稿,打算天亮送药的时候一股脑说出去,成不成的随便,起码好过憋在心里。

  我们两个睡得晚,起来的时候险些误了上课。方若梅一边骂我一边洗漱,刚收拾好便有几个同学从校门跑进来,直接喊我名字。

  “白曼婷,白曼婷是不是在里面!方若梅在不在?!”

  我这次又不是离家出走,怎么又兴师动众找到这?我越过若梅迎出去,过来的是话剧社的同学,我去北京那次还帮她带过东西。

  “曼婷,你家铁厂被砸了,”她说着,向我身后看了看若梅,“工人砸的,周文斌刚去,他们说你在这,还有方若梅,别上课了,你们快去看看!” 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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