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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掩不住汴梁城的灯火通明，劫后余生的百姓也忍不住庆贺，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赵佶请来了许多的人，说了些勉力的话后就做出了封赏，大多数都兴高采烈，就连绿林好汉也得了不少金银赏赐，只是官爵却没有封赏。
柴安与七娘坐在角落，左边是岳飞，右边是甘雷，他端着酒杯静静打量着那位摆着姿态拉拢人心的天子，看似温和的微笑却总有摆脱不掉的高人一等，也是，做惯了天子岂能真跟下面交心，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
“甘兄，多谢。”柴安举杯敬他，最初不打不相识，如今相助甚多，于公于私都要更进一步。
两人碰杯交流了许多的东西，甘雷虽没有答应入梁山却承诺互帮互助，金人的横扫天下对任何人都有压力。
“相公，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七娘待两人说完突然开口。
柴安侧头看来，七娘握着拳头道：“上位者一个比一个会精打细算，你看那位天子只赏赐了那么点就想下面人卖命，比相公你还狠。”
她没有注意到柴安脸黑的模样，在那里很认真观察，许久后叹了一口气：“果然要想成为最成功的老板都要没人性。”
岳飞跟甘雷喷酒，柴安的酒水洒了出来。
“相公你再给讲讲吸血鬼的故事吧？”七娘的思维太跳跃，这些时日跟着那些贵妇人果然学坏了，他扭过头：“你家相公没人性的。”
七娘愣住了，但马上醒悟过来，讨好道：“相公是不一样的。”
柴安的脸色稍霁：“你不是说吸血鬼的故事太吓人不听吗？”
“换个角度想就不怕了，你再讲讲吧。”
柴安拿她没办法，只好又讲了吸血鬼的故事，听完一个后她喃喃自语：“榨干血汗，标准的吸血鬼。”
她刚嘟囔完就发现相公的脑袋挤在她脸旁，吓了一跳，赶紧口观鼻鼻观心。
“娘子，出来一趟你比在家中活跃多了，看来以后要经常出来。”柴安慢条斯理的说着，还不待七娘笑着点头，一记眼刀就劈了过来：“去联络感情去。”
一句话把她踢到了后宫，那里才是女眷该去的地方。
七娘又靠着那些手段成功与后宫打通了关系，得到了不少的消息，其中有一个对于柴安来说相当重要。
当柴安听完后再无任何停留的心思，径直出了皇宫。
“望之。”突然身后传来李纲的喊声，他竟然也出来了，柴安让七娘先行回去。
李纲拄着拐杖，柴安搀扶着，夜风吹拂的街道，两人一前一后缓慢行着，金人攻城多日，街头已经许久难见人影了，今日总算恢复了些许的喧嚣热闹，不过在宫外的这条路上人并不多，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清静。
“望之，庆典刚刚开始怎么就走了？”守住了城，朝堂欢歌笑语，唯独最大的功臣柴安突然走了，李纲看到后急忙从宫里追出，心里很不适滋味。
李纲见他不吭声叹道：“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是看不起那些人的，可你总不能一辈子在梁山做贼，这是一个机会，我与陛下谈了，他也很愿意招安，待金人退去，朝堂要振作，陛下要练兵，你会重用，将来封侯封王也不无可能。”
柴安依旧不吭声，他的目光深邃，凝视黑暗，李纲又是轻叹一声：“之前朝堂的事情只是误会，陛下承诺同意你认祖归宗，往后有朝廷认可的柴氏身份，你行事要方便的多。”
“我知你意志坚定极难动摇，可想想七娘想想你的孩子，难道数十年后也要他们背负贼名在这大好河山里，陛下今日重提了那句话，能为朝廷夺回失土者无论前罪，以功封王，以你的才学本领真的有可能做到，封子荫妻，家族昌盛，岂不强于梁山贼寇百倍？”
柴安在空旷的街道上仰望苍穹夜幕，他依旧没有回应老者的话，老人殷切的盯着他，半晌后柴安缓缓开了口：“这一仗死了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是好人，当死在我眼前时我心痛了。”
“战场厮杀哪有不死人的，他们的死让汴梁城守住了，是有价值的。”
“是啊，正因为他们死的有价值，我才更加心痛。”
“慈不掌兵，望之应当想开些，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
“是啊，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千百年甚至更久远，可我就是心痛，不过还会心痛也算好事，起码代表我还没有铁石心肠。”
李纲的脸微变，他已经明白了柴安的意思，其实他之前也劝谏过，可惜皇帝并未听从，有些话他不能说，柴安却能说，因为柴安无所顾忌，而现在更坚定了这种无所顾忌。
“为这座城战死的英雄尸骨还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庆典，他们或许早就不知心痛是什么感觉了，是不是官做得越大心就会越硬，是不是全天下百姓的命都为草芥，只有他们的才金贵！”
柴安咬着牙吐字：“最好别再想招安，因为我怕忍不住会杀了他们，那群歌舞升平的杂碎！”
“望之不可胡来。”李纲拐棍触地：“要是做下混事，这天下都容不得你，毕竟赵氏为正统，即便你有自己的方法改变，可一旦犯傻，必不为儒家所容，没有了读书人的帮衬，你必将寸步难行。”
“儒家，读书人？”柴安讥讽：“变成这个样子儒家责无旁贷，作为国家的文化砥柱，影响是自上而下的，甚至于说扬文抑武的国策虽始于太祖，但百年延续皆是儒家放任，其中有无私心都值得细细考量。”
“再看如今这天下，读书人又有几个是醒着的，都说道家出乱世，儒家治太平，可瞧一瞧儒家哪还有半分的用处，学问是好，但重在用学问的人，所以我从未将如今的读书人看在眼中，宁缺，毋滥！”
李纲从未想过柴安竟如此偏激，他摇头道：“儒家学问走到而今我承认有了瓶颈，但路总要摸索。”
柴安道：“李老，儒学发展至今已有千年历史，社会已经失去了真善美，所以才有了好人活不下去，恶人越活越好的病态，听听吧，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从上而下都怀揣着利益、私欲，自然遇事便艰难起来。”
“在礼乐崩坏的年代，老子讲道，孔子讲儒，他们都在为那个年代苦苦摸索走出去的路，在困境中能够不屈不挠，以大智慧探索未知前路这是值得尊敬与学习的，在当时他们无疑是对的，可惜随着世界的发展，后世儒生却始终没有走出那个圈子，只是在其中不断游走，却忘记年代不同了，脚下的路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我认识的人中，您、王老都意识到赵国面临的绝境，也在不断摸索，可惜自上而下的整个体系早已崩坏，你们的努力到头来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李纲微微叹息：“是啊，为官者早忘却了初心，外面民不聊生，里面国泰民安，山河生民难活，庙堂歌功颂德，当为民者再也难以为继，需要活下去的时候这个天下就要崩溃了，外忧内患，风雨之秋呐。”
“百姓不能活，这在礼乐崩坏的年代也是违背道的，发展了千年，我不懂为何为官者不懂，难不成真是肉食者鄙？”
“望之，他们比谁都懂，也正是这份懂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柴安想了一下微微颔首：“聪明人的优越感，他们把天下人都当成愚昧无知的傻子了。”
“老子曾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他说的很对，可如今我却觉得轻了，不是道失求德，继而最后求诸于礼，应该是失道后即失德，失德则失仁、失义、失礼，人心最是贪得无厌，这些所谓聪明人丢掉了一切本性，躲在儒家的圈子里活成了蛀虫！”
天光像是被一把刀斩开，光亮便自然洒了出来。
“老爷子，我准备明天就走了。”柴安看向老人，还是忍不住劝说：“真小人与伪君子不可戏谑也不可对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能用到最好，即便用不上也可推到对立面，虽说此时发难并无不可，但终归是有极大隐患的，还望老爷子多多思虑。”
李纲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他是绝不会妥协的，一辈子刚直，岂会到最后圆滑。
柴安没有勉强，召来了车驾，扶李纲登车，同行的路走尽了。
看着远去的车驾，柴安忍不住叹息，回转后安排明日离开的事宜，其实从入城开始就已经筹备退路，他是个从不把事情寄托别人身上的人，何况对赵佶还怀有深深的戒备，毛秀才暗中过来通报了进度，武松、花荣等人也从伤兵营回到住所，聚在房中。
“目前城中兵马并无异样，也没有特别关注我们的探子，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要说一下。毛秀才整理一下语言：“方才收到最新情报，说天不亮朝廷派出了和谈队伍出城跟金人谈退兵事宜。”
房中人色变，和谈？什么卵蛋事，恨不得杀光那帮和谈的怂包。
毛秀才看了眼柴安的神色，应该是在关注，于是作了更详细的汇报，并把文件呈上。
柴安没有接，只是轻轻敲击桌沿：“消息准确不？”
“准确，天还未亮他们出城的，我们的人发现时已经太晚，来不及阻止。”
“他、妈、的，所有人舍身舍死的守卫汴梁，到最后赢了还要跟金人和谈，满朝文武是不是脑子灌屎了。”史进最为年轻，眼睛里也最容不得沙子。
武松人狠话不多，但在梁山的威望极高，他简明扼要道：“还有杀人的机会吗？”
毛秀才摇头：“太晚了，这时候应该进了金军大营。”
“昨晚还设宴庆功，今天就和谈，总觉得有什么是我们忽略的。”花荣皱眉思索。
可是都想不透其中的关节，只好看向了柴安，只见柴安停下了敲击，眸子深邃似渊，事情棘手了。 烽火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