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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二年，四月，天下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但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府后宅，柴安正在房中逗弄着儿子，扈三娘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七娘给他收拾衣物，陆云裳帮他装好药瓶，扈三娘替他擦拭利剑备好软甲，李师师则打点公务行装。
“官人，你要北伐我知道劝不住，可礼儿非要亲自攻伐西夏吗？”
“于父亲而言，他不该冒险，但于父王而言，他需要这个战功。”柴安将胖儿子交给奶娘，他走到七娘的身边，把其他娘子也拉到一起，一家人围坐。
“借着这个机会，有些事我也交代一下。”
“官人，我们不听，你会平安回来的。”四女态度坚决，摇头不听，总觉得听了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柴安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我又不是交代后事，你们这反应太大了。”
四女并不领情，全都给他白眼，不是交代后事也不早说，还吓了她们一跳。
“好了，是为夫错了，在这里给四位娘子赔礼道歉了。”柴安拱手作揖，这才被放过，他喜欢这样的氛围，家就应该有家的样子，所以他从不在家中称王，也不让娘子更换称呼。
“许久没有说些贴己的话了，今晚我们夫妇就好好说一说。”
柴安与她们交底：“礼儿早晚是要接班的，这一点我们很早之前就达成了共识，至于其他孩子，培养成人，各凭造化。”
四女都没有吭声，这是柴氏家族乃至大周朝最重要之事，他们身为夫人也不敢随意插嘴造次，柴安见气氛有些凝重，将四女的手抓在一起放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柔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人父母可参详却不可插手过多。”
“这些道理我们都懂，但礼儿没得选择，是否不公平了些。”
“从他一出生就注定如此，他担负了太多人的期望，不说我们倾注了太多，就是他的那些师父们也同样等候他长成参天大树。”
“西夏一战，与其说是我们要礼儿打，不如说是他需要这一战，只要灭国功绩在身，谁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所以说这是你的筹谋，也是苏策、吴氏兄弟的谋划？”
柴安点头又摇头：“更主要是礼儿的筹谋，这是他决定的。”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交给七娘，里面是柴礼的手书，是写给柴安的，详细分析了他的想法，以及西夏对于大周的战略地位，最后他请命亲自伐掠西夏，为大周扫平北伐金国的最后障碍。
七娘看完默默垂泪，将信递给了其他人，三女看过后也一阵沉默。
柴安拍拍她们的手，笑道：“这应该是高兴的事，说明礼儿长大了，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他成长的如此之快，看来艰难的环境最是磨砺人！”
一家人展颜而笑，这一夜，四女都没有走，柴安也难得荒唐，第二天他神清气爽，扈三娘教他的那个双修无名功法还是了不起的。
他翻身上马，纵马扬鞭，三万新兵浩浩荡荡赶赴汴梁。
同一时刻，襄阳的岳飞、韩世忠各率麾下精锐出兵，开始扫荡周边城池，也在这一天，推动了黄龙府起义的彭怀安到了草原，在广袤的草原上，他看到一个弯弓射雕的英雄，心中有了决定，要扶持的人就是眼前的一代天骄！
… …
五月，柴安抵达汴梁，护国军对黄河南岸的扫荡也接近了尾声，与金河呈黄河对峙之局面，这是早在预想之中的，继完颜宗翰、完颜宗望相继战败，金国的士气衰弱，曾经投向金国的汉人见势不妙纷纷投诚，但也有一些知道不会被原谅的，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想要谈判，可惜迎来的不是谈判，而是毁灭，大周不需要三心二意且不识时务的蠢货。
方业的独立师横击三千里，将一切反抗的声音全部消灭，岳飞与韩世忠也不甘示弱，从襄阳到黄河口，一路上但凡不是第一时间跪地投降的，一律不接受投诚，全部，杀杀杀！
这种举措并不符合两人一贯的作风，柴安对此没有做任何指摘，因为他清楚这是韩世忠的投名状，准确说是韩氏的投名状。
至于岳飞，他真的成长起来了，从一个义气少年正式蜕变为铁血将帅。
汴梁皇宫之内，柴安在赵皇早朝的大殿处理公务，他没有坐龙椅，而是让他搬走，将大殿变成参谋院的样子，中间一个横几长桌，两边是椅子，他则坐在上首，跟两人的人一边谈论，一边批复桌前的公文。
“李俊、张顺、张横、杨幺，你们出发吧，此行没有补给，所以便宜行事吧。”
李俊四将走出，轰然应诺，而殿中的其他人则无不震动，柴安的最后一句话听着平淡，但落在耳中却冷酷至极。
没有补给，便宜行事。
短短八个字已经道出了战略方针，残酷又冷漠。
“收起你们的迂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我强调了不止一次，不是说着玩，而是要求你们牢记在心中。”柴安微微皱眉，顿时一股威势冲来，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柴仁于此时站了起来：“先生的教诲学生铭记于心。”
柴安看向他：“你给我坐下，你记住的是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严重扭曲，怎么，还想要我表扬你啊？”
柴仁灰溜溜坐回去，缩着脖子在人群中躲避，他旁边坐着温婉婉，不停打趣，他们已结为夫妇，当初听说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也就了然，温婉婉的性情只有柴仁能压住，当初柴安没有杀她也是交由柴仁带走，两个本性相似的人走到一切也算是理所当然。
见他们这副模样，参谋院的这些人忍不住大笑，柴安拍拍桌子道：“好了，严肃一点，柴仁、温婉婉，你们夫妇启程去西夏吧，辅佐世子以最快的速度平定那里。”
“喏。”夫妻二人起身，开始与毛秀才做交接，西夏与这里的情形不同，被西夏统治多年，对护国军也不会有民族的认同感，所以即便打下来也会诸多麻烦，只有柴仁才能最快平息，因为他心狠手辣。
在这一点上，柴安不得不承认，毛秀才乃至彭怀安都远远不如。
参谋会议持续了一天一夜才散场，敲定了对金国的全面决战，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可柴安却没有露出疲态，只是有些复杂。
很快他走入偏殿，让穆熊、林远都留在门外，他则孤身走了进去，里面早有一人候着，白衣白衫一身儒雅，端坐在里面，翻着书卷饮着茶，悠然自得。
“臻白，许久不见，想不到你倒闲逸了下来。”
男人转过头起身，正是王臻白，他被流放川蜀，恰被柴礼所救，那小子也鬼精，在知晓王臻白身份之后，摆出世侄的低姿态，一顿忽悠，最后安排人送回了汴梁。
每每想到这里，王臻白都一阵无力，自己没能对付了老的，想不到最后还被小的被阴了一把。
他看向柴安，并没有起身相迎，而是笑骂道：“你们这对父子都不是好东西。”
柴安自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闻言大笑出声，然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这是敌对后他们第一次相见，尽释前嫌。
“说起来我愧对戴宗，若不是我……”王臻白一脸愧色。
柴安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何尝不是愧对他，若非我总是说说就算了，何至于被抓到把柄。”
两人长吁短叹，都心中有愧，王臻白最是内疚，可以说戴宗是他一手送上刑场，当初各为其主，忠义两难全，他不怪自己。
如今历经变故，思来却只剩自己的丑态，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为了忠君报国，舍弃了兄弟情义，可到最后竟然因为赵皇忌惮岳飞，以莫须有三个字连他都流放出京。
到头来坑了兄弟害了自己，甚至连一个好名声也没能留下，他苦笑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柴兄当年真没说错。”
柴安愣了一下，江州时他曾跟戴宗开玩笑说过这句话，一直以为都瞒着王臻白，想不到还是传到他的耳朵里。
“听说你给戴宗留了后，不知是男是女？”
“是个男孩，我想着以后让他跟我那几个小的一起上学，一来有个照应，二来在我们跟前也能好好调教，不负了戴家香火。”
王臻白点头：“不如就让我来当他们的先生吧。”
柴安笑着颔首：“其实不止是他们，我还要你当礼儿的先生，帝师！”
王臻白深深看着他：“你们父子是真有默契，从一开始就算计我了吧？”
“那也要你愿意不是。”
在柴安炯炯目光的注视下，王臻白认真思虑，最终点头：“好。”
柴安笑了起来，王臻白是李纲与王文厚的继承人，学问、人脉等等都在他的手中，那两个可敬老人留下的都是耿直有才学的人才，以前他很难拉拢，但现在不再是问题，何况，王臻白还有帝师的名头，拉拢任何人都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壮大世子柴礼的班底。
而且有一点他是没有说的，柴礼的娘亲是七娘，姓韩，他若在自然无需担心，若他不在，以韩慎的身份手段稍有不慎就可能权倾朝野，所以在朝堂上他也需要有人能跟韩慎抗衡，无论是庙堂还是在野，王臻白都有这个资历。
周朝的后方稳定，前方将士用命，形势一片大好，而金国朝堂，则一片混乱。
吴乞买病重，数日未朝，朝堂之上的三方势力争斗不休，完颜宗望是阿骨打的儿子，素有威望，战功又高，是老派势力的代表，金兀术同样是阿骨打的儿子，也是青壮派的代表，在范河山的支持下又收拢了完颜宗翰留下的势力，加上黑水司，自成一脉，还有一股势力则是吴乞买之子完颜蒲鲁虎，他是吴乞买的长子，在军中也有一定名望，借助特殊的身份拉拢了不少将领。
当初他右臂被斩断，颓废了好一阵，但在柴安的指点下曾结交过范河山，虽然范河山并未选择投靠，但碍于当时自己刚回金国，还是指点了一通，得到指点的蒲鲁虎犹如开挂，迅速拉起了一股势力，在朝堂之上丝毫不弱于完颜宗望与金兀术两兄弟。
金国的朝堂三足鼎立，一个政策出来往往因为派系不同而相互轧辄，完颜宗望、金兀术这两兄弟还好说，蒲鲁虎简直就是一头疯狗，逮谁咬谁，不过偏偏这样还引来更多的人看好，吴乞买病重将逝，或许蒲鲁虎真的能继位呢。
范河山站在窗前，身后是完颜宗望与金兀术。
“先生，难道就任由蒲鲁虎在朝堂之上捣乱？”金兀术皱眉气恼。
“自然不能，不过我们要等，等一个动手的机会。”
“还请先生明示。”完颜宗望更加稳重，只是温和的背后是令人心寒的手段。
范河山转身看了两兄弟一眼，语重心长：“金国的未来要靠你们了，记住，一定要携手过难关，我大金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两兄弟沉默，他们听出范河山话语中的不对，也隐隐猜出他要做什么，心头沉甸。
突然一道身影走进了房，在范河山的耳边低语，片刻后又走了出去，范河山转过身，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夜色笼罩苍穹，一道流星坠落西山。
金帝吴乞买病逝！
一代英雄陨落，可惜恭送他的的并不是满城缟素，而是一片混乱，三方角逐，各有棋子，皇城内外的争斗不止，从暗流涌动最终发展到流血飘橹。
蒲鲁虎在宫中的人马最多，很快占据上风，当着父亲未寒的尸骨，对太监强索遗诏。
不过就在害怕的太监跪下并送上遗诏的时候，一柄刀刺入了蒲鲁虎的心窝，那个太监脸上的惶恐已然消失！
“你……”蒲鲁虎单臂握刀，砍向了太监。
那个太监不闪不避，笑着被砍倒，从刺杀那一刻他就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而且他也必须死在这里。
蒲鲁虎杀掉太监，刚要转身，突然身形摇晃，张口吐血，吐出的血全是黑色。
中毒了！
蒲鲁虎倒在了殿门口，意气风发的时光太过短暂，距离那张铁王座也只有一步之遥。
当夜，金国的都城血与火交织，蒲鲁虎一系的人全部被清洗干净，而在火光中，范河山静静站在城头，他没有理会城中的喊杀声，也没有去看燃起的火光，只是望向南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内里我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靠你们了。”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隐约有马蹄声入耳。
“柴安那个书生要杀来了，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呐……”
炮火声在这个夜晚炸响，岳飞、韩世忠兵分两路，强行渡河，北伐正式拉开序幕。 烽火山河